“方才陪枝微她们下了一局,我棋艺不精,至今还是个死局。”
齐叔晏低头,执着棋子,轻轻一放,“确实不精,先用了晚膳再说。”
那白子落下,死局彻底解了。闽钰儿纠结了一晌的东西,男人稍稍看了一眼,就给破了。
闽钰儿有些讪讪。眼见齐叔晏已经坐了下来,她只好跟着也坐下。男人看着她跟前的一堆饭菜,不由得问:“这几日你是不是一直饿着?”
闽钰儿摇头。高尚监对她很好了,一众教习宫女也是为她操碎了心,她不能这么就把人卖了。
倏一转眼,又看到枝微给自己堆的满满的饭菜……
“有点饿吧,但也不是太饿。”
齐叔晏不言,姑且信了罢。两人安安静静地用完了饭,闽钰儿吃饭的时候太过认真,待反应过来抬起头看,才发现齐叔晏早已搁下筷子了,只在桌边看着她。
她早该知道,齐叔晏素来吃的不多的。
烛火闪了一下,投射出齐叔晏的影子,晃了晃。闽钰儿忙搁下了筷子,说:“我吃饱了。”
齐叔晏问:“当真饱了?”
“嗯,当真当真。”闽钰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还好今日这衣服是宽松的,不然当着齐叔晏的面,肚子凸起来了可不太妙。
男人眸子里有淡淡的笑意闪过。
随即枝微进来,收拾好了饭菜出去。齐叔晏也只得了这一个时辰的空,到了晚间,他还要带着人去太庙,一刻也歇不得。
看着闽钰儿撑着下颌,百无聊赖的样子,男人坐到了棋桌边,道:“过来,我教你下棋。”
下棋?闽钰儿精神来了,今日被枝微压一头,压得她郁郁了半日,她倒是很想寻个师傅,教她下棋。
男人执黑子,闽钰儿坐他对面,才过手了几招,就招架不住了。她撑着脸,仔细地盯着棋局,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结果。
小姑娘正皱着眉,伸手想落子,又摇摆不定,齐叔晏见她纠结的紧,不由得轻轻带着她的手,落下一子。
“这样即可。”男人声音醇厚,带着磁性。
一子落下,闽钰儿顿时反败为胜。她也是个孩子心性,一时高兴,忍不住叫出了声。
齐叔晏看着她笑,不觉手里还握着她的手,反应过来后还是慢慢退了下来。男人想及今天的事,俄而收了神色道:“闾丘越故意找你的不是,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齐叔晏自然心思伶俐,闾丘越打什么算盘,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闾丘越想招致他的同情,故意说那些话,他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才视若无睹地从闾丘越面前过去。
闽钰儿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呀。我说了她的。”
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一直纠缠罢了。
齐叔晏望着她的眸子深了些,他说:“往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你不必理会,全权交给高尚监处理。”
“若是闾丘越再寻些事端……”他眼神一沉,后面没再说下去。
他终究还是担心闽钰儿这样的性子,将来在宫里会受了委屈。
“放心放心。”闽钰儿自是乖乖点头。齐叔晏便笑了,外面不知何时又落了雨,噼里啪啦的,滴在窗棂上响亮脆耳。
闽钰儿看着外面乌泱泱的天色,忍不住问:“殿下,你今夜还走吗?”
齐叔晏一愣,这话,倒像是在邀他留下来过夜了。
“怎么了?”他恢复了淡然,问。
“要是不走的话,殿下就继续教我下棋罢。”她把棋子收好,说得甚是认真。
“自然是可以教你下棋,只是可惜了,我今夜没空。”齐叔晏看向外间,也是时候走了。
“明日我过来,教你下棋。”他看着闽钰儿。
“好。”小姑娘甜甜一笑。
第30章 抱住
闾丘越回去后,大发雷霆。
屋子里所有侍候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女人摔碎了所有能摔的东西,最后还是掌事太监过来询问怎么了,才把声势压下去。
掌事太监说:“宫里最近忙着祭祀,县主还是安静些为好。更何况这个点,决不能扰殿下他们一行人的清净。”
闾丘越忍下怒火,道:“知道了,公公。”
掌事太监一走,屋子外的些小丫头就围了过来,畏畏缩缩的,想进去又不敢进去。
“都给我滚远点!”闾丘越想抓一个茶杯扔出去,可满屋子的狼藉,连个完整的茶杯都寻不到。顿时气得更加胸闷。
“县主大人,息怒。”终是有个丫头开了口,“公冶家的二公子,刚才来递了一封信。”
“公冶家?”女人斜眉上挑,眼里尽是不耐,“什么公冶家?”
下人不敢说。闾丘越冷静了会儿,还是恢复了理智,“是春海上的公冶家?”
“是。”
公冶家的二公子,就是公冶衡了。闾丘越在脑海里迅速了回忆了一遍,觉得在此之前,两人是一点交道都没有的。
她喝道:“什么信,拿过来看看。”
信被递了进去,一直闹闹腾腾的闾丘越,在看了信后,却是在屋子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消息传到公冶衡耳里,男人不显地笑了笑,他手下扇着扇子,明明不热,却还是要拿出来扇着。
他正在往碧璀宫的方向走,回身朝后面的人笑笑,“据说那里管的很严的,闲人不让进。”
江憺淡淡道:“无碍,我可以进去。”
“江侍郎莫非不是闲人?”公冶衡笑笑。
“是不是闲人不清楚,不过可以把闲人带过去。”江憺视线掠过公冶衡,径直走在了前面。
他今日来找闽钰儿是有事的,奈何半路上就被公冶衡这般的人缠上了,直说想随着他一道去碧璀宫看看。
毕竟是公冶家的掌舵人,连齐叔晏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江憺只得答应他。
闽钰儿尚在屋子里苦练端正走路,两人远远地过来,就看到院子里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身形窈窕,只是小巧了点,背对着二人从容缓缓地抬步,跨过一道门槛。
转身的时候,小姑娘朱红的指甲扣在黑色的漆木门沿上,成了鲜艳的一抹红。
“江憺?”闽钰儿一转身就看到两人了,顿时换上惊喜的神色,也不顾什么礼仪了,当即要过来。
她一时高兴,就忘了她头上,还顶着一个茶杯的,脚下跨过门槛,头上的东西眼看着要直直砸下来,要砸中她的脚。
“小心。”
江憺还没有动身,公冶衡就早奔了过去,男人身姿飘逸,一身白色衣衫,晃过满园的花木间,转换间就稳稳地接下了杯子。
“嫂嫂,你怎还是和原来一样,叫人不放心。”男人低首看她,轻轻摇了摇头,手中摩挲过杯子。
闽钰儿目瞪口呆。原先私底下叫她嫂子也就算了,现在当着这么多的人,还这么叫她!
明明她比公冶衡小了不少啊,男人这么叫,显得她年纪多大了一样。
江憺眼里凝着迟疑,他看公冶衡和闽钰儿,总觉得今天来这里,他带错了人。
三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会儿,教习的宫女只负责教闽钰儿,给三人端瓜果点心的时候,都自觉掠过了闽钰儿,直直端给江憺和公冶衡。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却又没办法。现在还不到用饭的时辰,何况她平时是不能碰这些的。
江憺自然不会碰这些。他来是说正事的,他道:“公主,常山道人这几日在我父家里,怕公主担心,故叫我过来说一声。”
“啊?”闽钰儿险些忘了,这个和自己一同而来的师父了。她师父向来是个散漫惯的,说走就走,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好点头,“师父他……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罢,不过,师父他与江太医之前是熟识吗?”
“之前就认得,颇有交情。”江憺顿了顿,又道:“不仅是家父,还有钦天监里的孟执监,都是相识的老熟人了。”
这么说来,这几个人倒是颇有渊源。公冶衡漫不经心地挑着桌上的点心,他口味刁钻,寻常的东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挑选了一会儿,他才捡起一块荷花糕,闽钰儿正打算开口,他就措不及防地捏起荷花糕,塞进了闽钰儿的嘴里。
闽钰儿差点噎住。在江憺安静地注视中,连吞带噎地咽下了糕点。
公冶衡道:“嫂嫂说了这么久,想必辛苦了,没事,多吃点。”见状还要往她嘴里塞。
“不了不了。”闽钰儿拒绝,往后退了些。
见二人似是要没完没了了,江憺淡淡道:“公主今日多有不便,二公子,我们还是先行回去,改日再来罢。”
公冶衡闻言看着闽钰儿,笑:“不便?没有啊,我倒觉得嫂嫂正可爱得紧。”
闽钰儿脸上僵了一下。再这么下去,她不消来学习宫里的规矩了,该直接被“品行不端”的由头给撵走了。
“也好,我的确今日不便,那你们改日再来罢。”
送走了江憺和公冶衡,时候就不早了。闽钰儿自觉地拿过一只茶杯顶在头上,在屋子院子里走来走去,仪态倒是端庄了不少,可总觉得像是忘了什么事情。
等到华灯初上,宫墙外开始响起沉闷的钟声时,闽钰儿像是被一棒子给打醒了。
今天齐叔晏要过来陪她吃饭,还要教她下棋!
天色已经黑下去了,她无心顶着一只破水杯走路,便招呼枝微:“枝微,时辰到了。快,去摆好棋局。”
底下的人把棋局还好了,闽钰儿就敲着桌子,细细想着男人是怎么教她的。
拟下了半晌,桌前的灯花渐渐堆出来,闽钰儿打了一个哈欠,枝微瞧着已经够晚了,过来问:“公主,需不需要准备晚膳?”
看样子,齐叔晏今日应该要很晚才能来。她摇头,“不,再等等。”
枝微只好下去。正是七月里的天儿,皇城里暗得快了,只能说明要变天了。过了半晌,风呼啦啦地从门前卷进来,吹得满庭树叶落了不少,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踏着风声走进了碧璀宫,手里还提着一盏宫灯。
待走近了,有人认出来,这是殿下身边的人,齐公公。忙躬了身行礼:
“齐公公。”
齐公公往里面瞄了一眼,细声说:“娘娘休息了没?”
枝微道:“先前还醒着,这会子估计犯困了,齐公公来可是殿下吩咐了什么事?”
枝微毕竟是个机灵的。齐公公心里很是欣赏,缓缓道:“殿下今日估计要忙的很晚,特让我过来,给娘娘说一声,今晚不必等了。”
枝微料到了这样,“遵旨。”
齐公公提着宫灯又步履匆匆地回去,枝微回去推醒了闽钰儿,“公主,公主先醒醒。”
“殿下他今夜可能回来的很晚,公主不必等了,去塌上歇着罢。”
闽钰儿迷糊地醒来,什么也看不清,还以为是齐叔晏要来教她下棋了,嘟嘟囔囔:“殿下怎么现在才来教我下棋?”
“钰儿有点饿了,殿下饿不饿?”
“殿下这会子来不了。”枝微被她逗笑了,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公主先醒醒罢,我去叫人把晚膳端进来。”
闽钰儿不理,她只听清了前半句话,就闷头又倒在了桌上,不肯起来。
枝微没办法,外面隐隐要下雨了,她只好关上了门窗,又把屋子里灯火撤下去了,只桌上留了一盏。
“娘娘她……”外头宫女看见了,不知道该如何做。
“先去熬点红豆薏米粥来,公主她白日里没吃东西,晚上还是要吃点垫肚子。”
“待会儿端上来了,我再去叫醒公主。”
“是。”
见闽钰儿睡的正香,枝微索性把屋子外的人都清干净了。
没过多久,就下起雨了,淅沥淅沥的。许是从帘子外灌了些风进来,吹得桌上的红烛晃晃不停。
天边闷雷滚滚,沉重的声响越发地响,倏忽间,一道耀眼的闪电在天际炸开,照得皇城影影绰绰,闽钰儿被这亮光惊醒,睁眼看时,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就一盏青灯,照得四周有些诡异。
闽钰儿生怕最怕的事,就是打雷。北豫经年都是雪,极少出现雷雨天,就是先前嫁给公冶善和闾丘璟的时候,每逢这种日子,屋子里都是要有人守着,陪她一起过夜的。
小姑娘对雷声的恐惧,尤是深刻。何况她拢共也在外面没待多少日子,陡然撞上一个雷雨夜,还是在这种四下无人的情况下,顿时有点慌了。
“枝微?枝微你在外面吗?”
闽钰儿站起来的时候,天边传来一声炸雷声,震的地面都在颤动。心跳陡然加快了,闽钰儿扶着桌子,脑子里顿时嗡嗡地响:“枝微,枝微你进来陪陪我。”
声音淹没在了雨里,无人回答。闽钰儿忍着极端的恐惧,手心发汗,开始往外面去。
走至门口,她刚刚推开门,又是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整个外院的轮廓,雷声随之落下。
轰隆隆。
雨丝溅湿了闽钰儿的鞋袜,雷声太大,她手松开门框,下意识捂上脸惊叫了一声。
廊下来了道明黄色的身形,那人听见声音,皱了眉过来,一双带着寒意的手按在了她额上。
“谁……”闽钰儿一个机灵,伸手就要打,齐叔晏半道里握住她的手腕,压下眸子,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是我。”
一惊一吓,小姑娘已然哭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湿润的泪痕,闻言有点不可置信:“殿下?”
“嗯,是我。”
闽钰儿说话磕磕绊绊起来,“我,我怕打雷,外面又没有人,我以为……殿下说好来用晚膳,还教我下棋的。”
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胡乱地说了一通后,眼见男人离得近,直接扑过去,环住了男人劲瘦的腰,小脸在他胸前狠狠地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