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兮无心于此,只是随意看了个过场。
此次二人又是便装出宫,只是没之前那般匆忙,还险遇“刺客”,流落到一处山林间。
如今方圆三里内,遍布着李浥尘的暗卫。
行动受限,又日日被监视着,这样的日子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有喜欢的?”李浥尘问道。
月兮没有作答,目光落在那些华美的样衣上,眼中平静如水。
“依婢子看,这位姑娘,穿这身就会很不错。”一身形高挑的黄衣女子上前来,朝她莞尔一笑。
月兮抬眼,那黄衣女子正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许深意。
引人注目的是,女子发上插着一只竹玉簪。她也有一只,是陆哥哥给她的。
月兮心下明白了几分,接下那套衣裙,道:“公子,婢子想试试。”
李浥尘眉心微动,道:“可。”
他同月兮到试衣的屋子外,月兮方要进去,就让他握住了手腕。
“月兮,试完衣便快些出来,我寻了最好的大夫为你母亲看诊。”
月兮只当他是在警示她,心中若承着巨石,堵着极不舒服。
“婢子知晓了。”
话毕,她随着那名黄衣女子进了屋。
朱门一闭,那女子飞快往她手中塞了一包药,附在她耳侧,轻声道:“这是落胎药,极速见效。”
女子的声音,与从前陆姐姐的别无二致。
月兮一惊,压低嗓音道:“陆哥哥!”
陆洵微笑颔首:“是我。”
“陆哥哥……”月兮呼出一口气,想把宫中的情况说与他听,却被陆洵以指点住红唇。
“我都知晓了,月兮,原计划有变,你在宫中好生照料自己,陆哥哥会尽全力救出你和袁皇后。”
陆洵将她拉到合欢雾屏后,男生女相的祸国面孔后是一对狭长的丹凤眼,眉长入鬓,轻佻的眸中又带着几分深邃。
月兮点头,拿起手中药包欲拆开,陆洵伸手将她拦下,道:“落胎对身子伤害极大,你可想好了?”
日光透过菱子窗牗,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光柱,照在她手中的药包上。
“不管如何,这个孩儿不能留。”月兮瞧着那光柱中飞舞的金尘,柔荑抚上小腹,“陆哥哥放心,月兮回宫后再悄悄服用这药,定不让李浥尘迁怒贮珍阁。”
陆洵伸手,中指骨敲了一下她的额,说:“拦你,倒也不是怕你在此出事,我只是忧心你的身子,若你的身子受不住这些,倒不如将孩儿生养下来,总归是你生的孩儿,何必要为了某些人,承受伤身之苦。”
屋外,李浥尘身影若松,伫立在月兮试衣的房间外,玄褐手中执剑,出现在他的身后,道:“主子,陆洵不见了,贮珍阁里里外外属下都查过,没有发现到他的踪影。”
“下去。”李浥尘微垂眼帘,思忖片刻后,踅身一把推开屋门,朝屋子里迈去。
第42章 后宫 好疼……我的肚子好疼……(修)……
大步行到里间的雾屏前, 瞧见屏风后影影绰绰立着两个人。
他乌眸幽暗,三两步走到屏风后,只见月兮背对着他, 身上已换上了那套绣着嫣红海棠花的蜀锦袄子,黄衣女子正弯着腰,为她系着腰间细带。
眼瞧着未有不妥。
二人见他来, 纷纷抬头望着他,刚刚换上新衣的少女水眸中带着一丝无辜与疑惑。
他心柔软下来, 朝月兮走过去,“你下去吧。”
“这, 衣衫还没穿好。”陆洵的指缠着月兮腰上的衣带子。
“我来便好。”李浥尘的语气冰冷,不容否决。
“是, 贵客请。”陆洵敛下眉眼,立起腰背, 朝门外走去。
李浥尘弓下身子,接过月兮腰间的系带, 她的身子紧绷得有些不寻常,却在黄衣女子离去的一瞬间,放松下来。
他皱眉, 抬头看向月兮。
她恰巧瞟了那黄衣女子一眼,回过头来, 与他的目光相撞在半空中,猝不及防。
月兮眸中荡起几分惧意,身子再次绷直起来 。
那女子必然有些问题。
李浥尘面上的温情消散, 他回头欲唤人将那女子拿住,耳边骤然传来了月兮的呼痛声。
“好疼……我的肚子好疼……”
“月兮,你怎么了?月兮?”声音哑得不像话。
这一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追那女子的心思瞬间消了,月兮身子弱又怀有身孕,有了上一世的教训,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忙转身,拦腰抱起月兮,往屋外奔去。
回宫的阔道上纤尘不染,马车稳稳地行驶。
车内,李浥尘怀中的少女闭着双目,莹润的额前起了一层薄汗,几缕青丝如烟似霞,缭绕在她的雾鬓前。
“主子,姜姑娘身子没有大碍。”,玄朱为月兮把完脉后,平静道:“她模样痛苦,是因为咬了自己的唇舌。”
闻之,李浥尘不动声色,长指抚平月兮蹙起的眉心,道:“祛除疤痕的雪芙膏制好了?”
“回主子,制好了。”
李浥尘目光不离月兮:“晚些送过来。”
“顺便,叫人去守着锦华宫。”
“长公主?”玄朱不解,问道,“主子为何要属下去盯着长公主。”
李浥尘微抬眼睫,一记眼风袭来,冷冽若刃。
玄朱立马低头:“主子恕罪,玄朱不该多言,这就去办。”
说完她似逃一般退出车内。
男人曜石般的眸子横移,望着怀中假寐的少女,薄唇扬起,俯身含住她微张的一点檀唇。
娇小的身子轻微扭动了几下,他装作并未察觉,擒住她的唇轻轻吮着,温柔得像是在咬一颗果冻,浅浅吸啅了好一番后,方才放开她。
少女的面颊憋的通红,若沾上了红霞,李浥尘的薄唇轻挑,移在她的耳畔,微微喘息:“月兮,下次若再为了旁人伤了自己,夫君定不轻饶。”
***
清晨的薄雾散去,空中氤氲着阵阵青草香,乾和宫内唯有的一棵梨树已是枝繁叶茂,抽出的嫩芽上紫露凝馨。
月兮斜卧美人榻,一头瀑发倾洒在绒白的软毯上,身上盖着天鹅绒羽被,纤纤细指捻着一柄春日仕女扑蝶玉骨宫扇,轻轻翕动。
这几日李浥尘待她愈发好了,她如今的衣食住行皆是按帝王的规格来置办的,无一不精细,且母后也被他派人接出永巷,送回了凤仪宫。
除了要日日见到李浥尘,无甚自由外,日子倒是比从前过得舒坦多了。
听兰枝说,李浥尘这几日忙里忙外,正在为她置办封后盛典。
她有些恍惚,她想,他应当是查实了三年前的真相,才骤然对她如此之好。
想了几日,也只能想出这么个理由来。若非如此,难不成,他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儿?
如果是前者,那么离宫的事便好办了,若是后者……
其实也好办。
她望向窗外那棵亭亭如盖的梨树,叹了句。
“好无趣——”
“怎就无趣了?我们未来的小皇后。”
话音刚落,李明华的声音突然响起,月兮抬眸顺着声源望去。
一个簪着点翠嵌金丝步摇的女子盈盈走来,外罩的织金孔雀羽线大袖随风浮动,在日光的映照下,撂洒一路金辉。
“姑姑。”月兮起身,欲去迎她,李明华见之疾步而来,按下她的肩。
“你有了身孕,就莫要与我客气了。”
李明华亲昵地坐在她的身侧,抬眼看了四周一圈,笑意吟吟,“看来陛下待你是真好,你瞧着乾和殿,摆满了女儿家的物件,若不是我今日亲自来了,还以为是入了凤仪宫呢,姑姑早就与你说了,陛下对你存有真心,误会隔阂消了,后位依然是你的,你呀今后就等着享清福吧。”
“姑姑说笑了。”月兮强颜欢笑,“姑姑来,是有何事要交代月兮吗?”
“我今日来,本是探望你来着。”李明华凤眼眯了眯,道:“只是不巧,在路上遇到几个宫妃,正要被宫廷侍卫们强行驱逐出宫呢,我也曾是你父皇的妃子,今日得见此景,不免有些难过。”
“你说她们做错了何事?不就是被一些番臣强行送入宫来,不少人连陛下的面也没见到过,无依无靠,就这样被逐出去,也怪可怜的。”
月兮静静地听完,思量了一会儿,道:“姑姑,月兮人微言轻,恐不能说服陛下留下身为宫妃的她们,但是……”
“但是什么?”李明华见她停住,问道。
月兮朝她莞尔一笑,未再作答。
***
午后,李浥尘迈出勤政殿,往乾和殿赶去,他健步如飞,很快就甩开身后的常幸,来到乾和殿门前。
“月兮。”
他推开门,唤了一声。
榻上坐着一女子,隔着纱帐,出略瞧着身形,像极了月兮。
立后诏书在他的怀中,缓步走过去,撩开金纱瞧清那女子身形时,浓眉蹙起,面上瞬时覆上寒霜。
他抽出长剑,冰刃在空中闪过一丝雪亮的冷光,直指榻中人。
“你是谁?皇后何在?”
女子吓得一碌骨爬滚下榻,跪在暗纹砖上,“陛下饶命!奴婢正在为娘娘铺床……”
她五肢投地,浑身瑟瑟发抖,趴在地上。
“是吗?朕问你皇后呢?”李浥尘沉声道,方想唤玄朱,便见后堂的珠帘撩起,月兮慢慢步出,曼窈的身子上裹着一件月牙白的浴袍,她长发润湿,披在肩后,一小截藕臂粉嫩,露在雾濛的空气中。
她身后还簇拥着数十名女子,他扫了一眼,皆是他今日本要命人送出宫的妃嫔 ,而玄朱和玄紫被她们挤到了最后头。
“参见陛下。”月兮屈膝,“陛下为何要对奴婢的婢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身后的女子都跪了下来,怯怯喊道:“奴婢参见陛下。”
李浥尘阖眼扶额,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道:“你们,还不退下。”
莺莺燕燕们知他是在说自个,纷纷连声问安后,慌忙退出殿中。
不一会儿,殿内只剩下他和月兮二人。
烛影交错,立在殿中美人儿的身型显得愈发细窈。
李浥尘收回长剑,命人将龙榻整个换掉后,走到月兮跟前,他容色淡淡,将她抱起来,轻放在新榻上后,两臂撑着床沿,倾身觑着她。
第43章 封后 陛下是个惧内命。(修)
“月兮, 你即将是大曌的皇后,吾之嫡妻,你若缺下人伺候, 可以与我说。”
月兮眨了眨眼,望着他的衣襟,“陛下也说奴婢即将成为皇后, 难道皇后连选个婢子的权利都没有么?”
“自然有,不过那些人素来娇生惯养, 十指不沾阳春水,恐连自己都伺候不好, 怎能照料好你。”李浥尘道。
月兮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意:“陛下, 不会可以学,月兮从前也是娇养出来的女儿, 从未做过粗活,来到陛下身侧后, 不也是学会了如何伺候人?”
李浥尘愣住,望着她秀美的眉眼许久,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坚定道:“她们不能留,你若需要婢子, 朕明日再让司务司挑了好的,给你送来。”
他说完,不等她回复, 走去里屋端出了一个金盆,盆中盛着热汤,水面漂着几瓣红玫。
将盆放在月兮的脚下, 试了水温后,他握住月兮赤,裸的玉足,慢慢放进盆中。
水雾腾腾,盆中只有清水,他为她洗脚的手法一目了然,月兮不安地挪动双脚,却被他再次紧紧攥住。
“今后我们换一换,由我来伺候你。”
李浥尘抬头,望着她的眸子。
“这一生,我会倾尽所有,好生照料你。”
他说完,复低下头,拿了一块洁净的湿帕,细细为她擦脚,抚到她右踝骨上的伤疤时,身子明显顿住了,良久,他取出装有雪芙膏的玉瓶。
粗粝的指腹挑出一点白润的膏体,在她的脚踝上摩挲了甚久,再抬头时眼眶微红,声音也发着颤,对她道:“睡吧,月兮。”
他搂住她的细腰,拥她入眠。
殿中的烛火渐渐湮灭,纱帐垂下,逶迤于地,月兮背对着他,绞了绞手指。
他果然知道了当年之事。
***
翌日,云霄宫中。
“你说什么?”江夫人从罗汉榻上弹起,震惊道,“陛下压根就没碰过你?”
江妘面色铁青,慢吞吞点头。
江夫人愕然瞪了江妘许久,像棵被劈倒的树,倒回榻上,她缓了一会儿,镇定下来道:“不行,你爹那边要与陛下再说说,你这里也不能只干坐着,得想想法子。”
她揉着手中帕子,在腹中为女儿计较着。
若不是听说陛下要立后,且将那些个位份低的女子一一清扫出宫,她也不会着急入宫来。
女儿当上贵妃已有近四个月的时日,肚子里却迟迟没有丁点儿动静,她原以为是生子秘法出了问题,到头来,竟是陛下和女儿至今尚未圆房。
瞧着陛下如今的模样,大有独宠姜氏,空置后.庭的趋势,她若再不为女儿打算,女儿恐怕就要在这宫中守一辈子的活寡了。
难不成也像那群宫妃那样,送回家去?若真是那样,她这面子该往哪搁?
思来想去,眼下,也只能用那个法子了。
“阿妘,娘有一计。”江夫人道。
江妘亦是心焦:“阿娘,你有何妙计?”
江夫人朝她招了招手,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细声碎语,江妘听着,眉愈蹙愈深,之后又骤然松开,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