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宫人引着,她走到玉案前,李浥尘在她身后,为她敛起织金玄色凤袍,她坐下身来,语气淡淡道:“多谢陛下。”
李浥尘深深望了她一眼,掀袍与她同坐一席,大掌探过去,想握住她的手。
月兮默默躲开:“陛下,这于理不合。”
“月兮……”李浥尘刚开口,就听见殿下的常幸咳嗽几声,他皱眉看过去,发现满殿官民还头触地跪着。
“都起身。”他道。
“多谢陛下。”
一言毕,殿内鸦雀无声,李浥尘眼眸横扫,目光落在常幸身上,常幸意会了他的意思,从金盘中拿出一只墨色镶着金边的卷轴。
打开卷轴,背面印着墨色云龙的纹样,常幸大声念着卷轴上的字。
常幸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月兮搭在膝上的手慢慢蜷紧,心下堵了起来,像吞下一块石头,闷得慌。
那旨意上无非是一些漂亮话加套话,先是给无忧,赐了名——珩,又封无忧为曌国储君。
先不说他答应过她,待她身子养好后,就允她带着无忧离宫。
就说,无忧还那般小,他竟如此急不可待。
李浥尘为阻扰她离宫,连脸皮都不要了!
骗子!
月兮回头,李浥尘平视着前方,面不改色,她剜了他一眼,像只气炸了毛的猫,扭头不再看他。
常幸念完圣旨后,按照大曌的传统惯例,今日是大皇子的满月礼,首先要进行的一件事,便是由帝后共同书写一个“福”字,为大皇子祈福。
笔墨纸砚已经备好,常幸呈到李浥尘和月兮面前,铺开洒金宣纸。
“陛下,娘娘,请共同执笔。”
李浥尘莞尔,伸手两指拣起御笔,他的右手受过伤,握笔时微微抖动,有些不稳。
他看向月兮,轻声唤她:“月兮。”
笔身刻着龙凤呈祥的纹样,狼毫沾上朱墨,此时大殿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月兮身上。
月兮瞥了眼那只笔,垂头揉着自己的右手,良久才道:“陛下,臣妾的手被踩伤过。”
她复抬头,直直盯着他的眼。
“废了,今后再写不了字。”
第53章 晋江独家首发 喂东西
殿内寂静下来, 月兮这一句话说得不大声,却足以让殿内的众人,将她这话听个一清二楚。
李浥尘一怔, 目光沉了下来,视线由月兮淡施粉黛的面,游移到她的右手上。
月兮的手纤白, 十个指甲玲珑带粉,像是染了淡红的花液, 手背上肌肤雪嫩,如她的面颊一般无瑕。
他心中清楚, 她的手早已被云陵大师治好,今日说这话, 不过是对他的作为,有所不满, 故意驳了他的面子罢了。
李浥尘垂眼,看向自己执笔的右手, 一言不发。月兮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心中一震。
他的手背上,是一大片密密匝匝的针孔疤。
月兮淡漠地回头, 看着桌上的洒金宣纸,道:“臣妾告退。”
她说完, 立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金銮殿。
这个无聊的宴会,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殿外雨雪初霁, 下了大半个月的雪,终于歇了,道路两旁的梨花含苞吐萼, 洁白的花骨朵在风中摇曳,从高高的朱墙外探出,在日光的映照下,像是一簇簇明珠。
月兮徒步走在回凤仪宫的路上,身后跟着一众宫婢。
兰枝在她身后道:“殿下方才吓死奴婢了,您没瞧陛下的脸色,奴婢觉着比冰还冻人。”
清风拂过,梨蕾上的白露滴落,月兮自嘲一笑,没有回答,兰枝见她不说话,就也没再多言,左不过陛下对殿下视若珍宝,定不会同殿下计较,为难殿下。
月兮走在前头,袖中的右手细指微动,方才在大殿上,她说手废了,再也不能执笔写字,确实是谎话。
这几日她提笔,游走流畅,行墨稳健,还为凤仪殿画了几张新符,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未动笔,绘起图来有些生硬,她不大满意就是了。
不过瞧这模样,她的手应该是痊愈了,没有什么大碍,记得她昏迷时,玄朱也在她的榻边说过,李浥尘为求医圣云陵治好她的手,亲自充当了那试药,试针之人。
他手上的那些个孔疤,大概就是当时留下的伤痕吧。据说他的手伤了筋骨,这辈子怕是都治不好了。
她已经见到了数次,他提笔手微颤的景象。
但那又如何,他能治好她身上的伤,可她那时候经历的绝望,受过的折磨,又怎能像这些伤痕一般,说消逝就消逝。
她曾经满腔的爱意与真心,到如今,都被磨灭了个干净,只剩一地残灰。
云开见日,阳光洒下,檐上金光熠熠,月兮停下脚步,抬起头望着朱墙上,还未绽放的白梨。
想起了七年前与李浥尘的初遇,年少时她贪玩,第一次翻.墙就遇见了他。
那日他在一颗梨树下作画,而她是典型的有胆爬上墙去,没胆跳下墙来,万般无奈之下,才向他开了口,求他帮帮她。
而他……
他带给她的失望甚至是绝望,实在太多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有何苦衷,可这伤害都已造成,永远不可能磨灭。
“殿下,该回宫了,小殿下这会儿估摸着要饿了。”兰枝在旁提醒了月兮一句。
月兮点头,不再看那白梨,转头往凤仪宫去。
回到凤仪宫后,月兮临门就听见了无忧的哭声,她连忙推开门,走进凤仪殿。
几个奶嬷嬷围住刻着福纹的摇篮,手中拿着拨浪鼓,银铃手环等各种新鲜玩意,使尽浑身解数,毕生所学,极力逗着摇篮内的太子殿下,试图让他停下哭喊,笑上一笑。
而篮中的小殿下却豪不理会她们的万般动作,闭着眼,就是一顿高声啼哭。
若袖嬷嬷生怕饿着了这个小祖宗,命奶嬷嬷们给他喂奶,然无忧却死活不肯吃。
这下没辙了,小太子金贵,才刚满月就知道要黏着母亲。
不是皇后殿下的,他不吃呢。
几人正手忙脚乱,绞尽脑汁吸引无忧的注意,若袖嬷嬷听到宫人的通报,连忙跑到月兮跟前,手中还握着一只精巧的玉篦子。
这玉篦子,齿端圆润,是羊脂暖玉做的,触上肌肤都是温热的,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月兮常用来它来逗无忧。
无忧渐渐长大,唇边有一对同她极像的酒窝儿,他笑起来好看,她便也开心。
前几日,抓周礼上,无忧也在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物件中,抓了这只玉篦子,他舅舅玩笑着说,无忧日后定是个爱美人胜过爱江山的纨绔子。
可她却觉得,无忧长成后,必是个爱护妻儿的君子。
自古以来,玉篦环珏,都是才子佳人定情时相互赠送的信物,女子出嫁时,母亲会为她梳头。
一梳夫妻恩爱,相濡以沫;二梳比翼双飞,永结同心;三梳举案齐眉,富贵康健。
这是大曌寻常百姓家嫁女,都要说的吉话,只不过她这辈子是不可能了。而无忧,她的孩子,却可以。
“娘娘!您怎么这么快回了?”若袖问道。
今日宫中不是为太子殿下设了满月宴么,按常理,皇后殿下不该回的那般早才是,怎的……
若袖疑惑地看着立在门口的月兮,月兮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我惦念无忧,提前回来有什么不对么?”
说着,月兮指了指若袖手中的玉篦,就往摇篮边走去了。
若袖明白她的意思,折身跟在她身后。
“自然没有不妥,娘娘担忧太子殿下,是理所应当的。”若袖带着歉意道。
月兮到了摇篮边上,无忧还在哇哇啼哭,她素手扶上光滑的横栏,轻轻推着,“无忧,阿娘在,阿娘在的。”
无忧听见母亲的声音,慢慢停止了啼哭,睁着乌溜溜的眼,直直看着月兮。
小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呢喃声。
“小无忧,是又饿了么?”,月兮笑着,娇靥生华,她对那几个嬷嬷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四个嬷嬷应道,纷纷朝殿外走去。
若袖将玉篦子放在月兮身旁的梳妆台上,也退出了殿中。
殿内只留了兰枝一个婢子,若袖她们毕竟都是李浥尘的人,有她们在,月兮多少有些不自在。
待她们都下去后,月兮抱着无忧,同兰枝入了暖阁,才解开衣,喂了孩儿。
她的东西很足,又吃了好些珍稀的补汤,想必是饱含营养的,瞧这小东西生得越来越白白胖胖,她便知道了。
无忧吃饱餍足后,月兮拢好衣物,将他抱到榻上,小东西睡着的模样煞是可爱,粉嘟嘟的胖脸颊,微微嘟起的嫣红小嘴,倒像是个姑娘家。
他睡着忽然皱了皱鼻子,月兮心下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尖。
暖暖的,嫩嫩的。
她会心一笑。
“殿下,陛下来了。”外边传来一声通报声。
朱门打开,李浥尘迈进屋子,月兮回头望去,他身上的玄色衮袍未褪,绕过屏风朝她大步走来。
“参见陛下。”月兮眉间一拧,欲屈膝行礼。
话音未落,就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中,李浥尘将她揽在怀中,他们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
刚才为了喂无忧,月兮把衣衫褪了个尽,身上只随意披了件寝衣。
那件寝衣还是半透明的,她生下无忧后身子丰腴了些,该纤瘦的地方纤瘦,该丰满的地方也比从前更为丰满。前几日兰枝还说,她的衣又该改大些,这会在他怀中挣扎着,隐隐可见一双饱满樱红。
月兮抬手去推他的胸膛:“陛下,放开臣妾。”
李浥尘半垂着一双眼,觑向她那双白嫩的柔荑,正不断拍打他的胸膛,他视线缓缓上移,抱着她的铁臂锁得愈发紧了。
“兰枝,把他抱下去。”他言语冰冷,兰枝听得不禁打了个颤,望了月兮一眼后,麻溜地抱起无忧,就出了暖阁。
月兮的视线追随着兰枝离去的背影,李浥尘面无表情,道:“看着朕。”
“你放开……”月兮仰头注视着他,扭动身子推他,欲挣脱他的臂。
李浥尘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得逞,她越是挣扎,他便将她锢得越紧。
“滋——”
忽然间,湿润染上了二人胸前的衣,还愈来愈多,愈流愈湍急。
月兮骇住,双颊顿时郝得绯红,像朵盛开的朝瑰,妩媚靡丽。
李浥尘眸间变得幽暗,似一口古井,深不可测,他揽住月兮的腿弯,将她往暖榻上抛去。
“呀——”
月兮惊呼一声,心生出一丝害怕,躺在榻上后还未反应过来,男人高大的身子便欺身而上。
第54章 晋江 “啪!”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奶香味, 还和着丝缕白梨香。
月兮陷入暖榻中,双手被他扣住,丁点动弹不得。
“李浥尘, 你放开我!”月兮凶凶地唤道,弯弯月眉拧成一团,活像只被夺了口食的雀儿。
李浥尘目光微炙, 倾身覆在她玫红色的耳垂边,道:“不唤我陛下?不自称臣妾了?”
声音明晰, 如清澈的泉水,从山涧中流过。
“渍……”
颈项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李浥尘轻嘶。
雀儿被逼急了,也会咬人。
李浥尘不动声色, 也不放开她,任由她咬着。
月兮狠狠咬住他的颈, 过了一会儿,便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而身前的李浥尘仍然一声不吭,紧紧拥住她。
牙关都酸了,耳边都是他呼出的热气, 旋即更多的气息喷洒而来,她的左耳垂下发烫。
电流瞬间刺过她的身体, 又酥又麻,月兮被迫松了口,左右不停摇晃着头, 试图摆脱他的唇。
可娇雀哪里是饿狼的对手。
李浥尘松开她,微微抬起身,宽袖一拂, 纱帐落下。帐内轻微的声音响起。
月兮双手被扣住,动弹不得,渐渐难受地啜泣出声。
她细指紧紧蜷着,身子微微发颤。
良久,李浥尘再抬头,薄唇艳红染上水光。
微风掀起纱帐,卧着的少女面色酡红,一朵怒放的红芍药,芍药花瓣娇嫩带雨,在风中摇曳。
月兮拧着眉,紧咬唇瓣,厌恶同害怕纠缠在一起,在她的心尖破土发芽,长出带刺的枝蔓,一圈圈绞住她的心脏,再延伸到她的四肢百骸。
他比孩儿磨人。
她真的很厌极了这样的感受。
颗颗莹润的明珠,自她雪白的面颊上滑落,她紧咬下唇,哭声还是自喉间溢出,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李浥尘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松开她的手腕。
“月兮,是我弄疼你了?”
他将她连被带衣,搂在怀中,像抱着一个婴儿,哄着她的声音中略带焦急。
月兮抬起柔荑,捂着流泪的眼,呜咽着,细腕上一圈红痕,唇半阖着微微翕动,看得出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浑身都在发抖。
在她的记忆中,除却林中梨坞那次,李浥尘同她在榻上,都对她粗暴至极。
她的衣衫时常碎了一地,身子上满是红痕和青於。
他甚少亲吻她,有次他浑身酒气回到乾和殿,借着醉酒,不仅将她的嘴角咬破,还扼住她的脖颈,质问她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入流的药,勾引了他。
她仓皇地摇头,说自己没有。而他却置若罔闻,将她按在身下,折腾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她浑身剧痛,疲累不堪。她所有的力气,像是湖中水被抽的一滴不剩。而她就是那干涸之泽中的鱼,苟延残喘,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活头。
次日还险些没能早些醒来,出了乾和殿。回到自己的住所后,也只能默默拿出药膏来擦。
她对这种事的印像,从来只有痛苦,只有反感,只有排斥。
至今,亦是如此。
月兮一直哭,泪珠洒落,湿透了她的衣襟,也烫伤了李浥尘的臂。
他原以为,一年的精心呵护,她不会再反感他的触碰,却没想到,她依然厌恶他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