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内热气氤氲,嫣红的牡丹花瓣浮在水面上,香雾袅袅。
他半蹲下身子,伸手捻住她精巧的下巴,语气淡淡,“给我解药。”
“还是新毒?”他反问了一句。
月兮从湿漉漉的袖中拿出一个小乌木盒子。
打开一瞧,那药丸没化。
她递给他,道:“你若有疑心,就交给玄朱去查一查。”
李浥尘瞥了眼她手中的药丸,没有接。
“姜霂的皇位,坐得不安稳,是吗?”
月兮紧了紧木盒,心中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答非所问,文不对题。
“既然来了,便歇五日,五日之后,我命人送你回盛京。你的毒,我不会再吃。”
李浥尘说完,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松开手,起身离去了。
他高挺笔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婢子关门,月兮收回目光,抱着双腿蜷在桶内,盯着银光粼粼的水面。
陷入沉思。
***
三日后,遇莹院容雪轩中。
“姑娘,我家主上日理万机,实在抽不出空见你,你还是好生待在屋内。”
婢子落雨冷眼看着月兮,说道。
她的手臂拦在月兮身前,月兮说:“他不来,我可以去见他。”
落雨觉得她有些不识好歹:“主上肯救下姑娘,又留姑娘小住五日,已是发了大恩,姑娘切莫心存妄想。”
月兮藏在袖中的指微微勾了勾,听明白了这个婢子的意思。
她心下了然,敢情这个婢子,是将她当做那些一心只想攀龙附凤的女子。
扫了两个婢子一眼,婢子挽着精美的发髻,鬓间贴金钿,身上穿着霞纱锦做成的裙子。
整个人光鲜亮丽,一点儿也没有奴婢的样子,倒像是宫里的贵人。
月兮抚了抚素淡的月白衣袖,不再说话,默默回到暖阁之中。
另一个婢子落雪见了,同落雨咬耳朵,道:“落雪姐姐,我们拿了主上吩咐给她的衣衫,主上发现了会不会责罚我们呀?”
“你怕什么?”落雨瞅了她一眼,讥笑落雪胆小,“主上这几日就没来过遇莹院,分明是不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你胆子大些,拿就拿了,一个妾都不如的人,还怕她去告状不成。”
落雨下巴抬得极高:“长得美又如何,谁不知道我们主上不近美色,说不定早就将她忘了。”
她说得很大声,刻意要让月兮听个明白,好让月兮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去动那些个歪心思。
而一步步盈盈走去暖阁的姑娘,头也不回,恍若未闻。
关上门的那刻,月兮回头,透过窗纱看了那婢子一眼,笑了笑。
***
夜半三更,阒静笼罩着整个滁州府。
府门打开,李浥尘迈着夜色,走入府中。
府中管事李福见他回来,赶上去恭敬道:“ 主上回了,洋州水患定是缓解不少。”
李浥尘没回答,一如既往沉默地往自己的寝院大步行去。
路过遇莹院时,本想飞快走过去,可脚不由心,还是停了下来,他仰头看向刻着“遇莹院”三字的匾额。
李浥尘心如明镜,她来找他,并非后悔,而是她有求于自己。
他折身,行了一步后,身子又顿在那,脚步中像是含了铅。
少许时刻后,他足尖点地,翻入了遇莹院的高墙之中。
再悄悄见她一面,后天一定送她回盛京。
他这般想道。
倒不是想放她走,而是他身侧暂不安稳。
盛京中的姜霂,也该尝到了身为无权君主的苦滋味,过几日,他就要返回盛京,重夺帝位。
李浥尘进入遇莹院后,四周宁静,一点蛙鸣也听不见。
他直朝容雪轩走去。
来到屋前,容雪轩内黑暗,没有一点光线透出。
李浥尘蹙眉,上前推开黄花梨长门,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屋内又黑又冷,伸手不见五指。
他心中一紧,迈步朝寝屋走去。
月兮从前怕黑,即使是睡眠,也或多或少要留下两盏灯,这屋内怎会如此昏暗。
他的步子越行越快,刚走到窗前,忽然衣摆被扯住。
幽幽冷香,蔓延空中。
李浥尘停下,回头,艳红的薄唇紧抿。
淡淡夜光渗过和纸窗,洒在柩下木案上,少女就倚着扶椅昏昏欲睡,露出大半截玉臂,白皙透亮。
案面一瓶白梨,枝桠横斜,勾住了他的衣。
几朵梨花压弯了枝颈,簌簌落在地上。
睡着的姑娘,下巴轻点,身上的齐胸襦裙单薄,衣襟半侧敞开,锁骨分明。
李浥尘叹了口气,上前几步。
即使她那样对他,只要一见她,他怎样都恨不起她来。
似乎意识到人来,椅上的姑娘缓缓睁眼,抬头看着他。
“李浥尘,你终于来了。”
她揉着眼,踉踉跄跄站起来。
还未走几步,就踩中了裙子的系带。
“哗啦——”
襦裙瞬间散开,连带着胸前的诃子,也被长裙拽了下来。
浅莹莹的夜光中,影影绰绰,两只雪兔乱颤,满目嫩白。
月兮整个身子往前倾倒,李浥尘心口一窒,不由得伸手拥住她。
软玉抱了个满怀。
怀中的少女乌发环腰,神色仓皇,急忙抱起不慎扯落的裙子,双臂交合,欲盖弥彰。
雪浪在眼下连绵不绝,香气袭人。
她肌肤柔软,却全身冰凉。
“李浥尘,我冷……”她眼中清澈,嗫嚅着道。
李浥尘望着她,琉璃色的眼眸中渐渐浃入墨色。
他揽住她的细腰,抱在胸前,月兮伸出纤长的雪臂,圈上他的颈项。
绯色衣绸落下,叠在楚腰际。
室内温暖起来,李浥尘呼吸微烫,阔步走入寝屋中。
撩开珠帘,至拔步榻前,俯身将她放在被衾间。
“放手。”
他盯着月兮的脸,低声道。
月兮摇头,手臂愈缠愈紧,她眉头轻皱,眼含水光,直直望着他。
李浥尘方想开口,告诉她不必如此,月兮骤然吻上来,香软的唇贴住他。
他躯体僵硬,掌在她腰上的手轻颤。
近在咫尺的女孩闭上眼,睫毛鸦长润泽,粉嫩鼻尖与他相抵。
气息火热。
一枚被嚼碎了药丸,送入他的口中。
入口即化。
是那枚解药。
李浥尘的眉头越皱越紧,压下身,吻她至枕上。
屋外的梨香醉人,溦雨淅淅,寝屋中铃音清脆,叮咚悦耳。
金纱水漾,衣绸寥落。
刻牡丹麒麟榻上,挂着一对金铃流苏福包。
第73章 暖意 别想再离开我
北曌皇城盛京。
初云沐雪, 晓色霜沉。
一名车夫架着马车而来,停在了四合院的矮门前,车夫左右四顾, 跳下车,蹑手蹑脚走到门前。
他再次抬头,东张西望了一番, 确定没人后战战兢兢伸手推门,又不敢用力推, 只得一点点推开,生怕发出的声音太大, 惊扰了什么人。
“嘎吱——”,窄门缓缓打开。
车夫收回两侧四顾的眼色, 往门内望去,顿时大骇。
如一口钟, 狠狠撞在他的心头,他僵了一会儿后, 蓦得向后蹦了一步,飞快五体触地,像是一只受了惊的蚱蜢。
“丞, 丞相大人……”
本是严寒的季节,而眼下这个车夫却额汗直冒, 在铺着冰雪的地面上,抖成筛糠。
陆洵一身墨蓝鹤氅,腰佩珏璧, 身姿挺拔立在门后,低矮的门框掩住了他的双眼,瞧不清他的神色。只见朱红的薄唇微启。
“长公主呢?”
“这, 这……”车夫六神无主,吞吞吐吐,道:“长公主殿下,不应该在宫里吗?小人不知……”
上头传来一声冷笑,“抬起头来。”
车夫忐忑立起上身,本想再说些什么,谁知一支袖刃破风飞来。
一箭封喉。
冰晶白雪从空中飘落,寒风凛冽,不多时便将一地猩红掩住了。
陆洵踏着纷雪,朝月华流照轩走去,一改平日不紧不慢的温吞性子,此时步履中带着几丝急促。
才刚走到门前,就听见宫中传出了阵阵嘈杂声。
哭喊和板子的响声,此起彼伏,震落枝头白霜雪。
几名太监婆子跪在宫门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形颀长的男子眉头微蹙,停下脚步,垂睫问道:“里边发生了何事?”
“禀丞相,贺姑娘身边的福禄伤了玉姑姑……”
玉姑姑是莺莺的母亲。
陆洵听了,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抬步走进宫内。
月华流照轩前的雪松旁,两个太监架着福禄,一个太监手中拿着一柄拇指宽厚的沉香木,一下一下狠狠往福禄的后腰上招呼。
惨叫声延绵不绝,在整个轩内回荡,福禄身后鲜血淋漓,远远望去,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扎眼。
贺雯一个人立在朱门前,瘦影笔直,寒风吹起她火红色的凤纹衣袖。
“嘎吱——”
紧闭的朱门打开,姜霂一脸阴沉,从屋内步出,身上的刺绣九爪龙纹遒劲有力。
“陛下。”贺雯眉间清冷,略微行了一礼,“请陛下放了福禄。”
姜霂神情冷漠极了,道:“玉姑何时康健,朕就何时放了这个贱婢。”
贺雯抬眼看了姜霂一眼,姜霂漆黑的眸底隐隐燃着星点怒火,已没有前不久那般怒意滔天。
今日距她封后,只剩十日,她来月华流照轩,就是为了能在封后前,让那个叫莺莺的女人认命,喝了落胎药,一个宫女,怎能在皇后前头生下皇长子。
她贺雯不要脸皮了吗?
只是没想到的是,莺莺身边的一个婆子倒是性子烈,为了护住自己的主子,连命都能豁出去。
“陛下,你一定要留下那个婢子,羞辱阿雯吗?你不要忘了,是谁为你夺回曌国。”
贺雯镇定地说道。
姜霂眼中怒火更甚,“少拿你兄长压朕,你若不想做皇后,容不了人,随时可出宫,朕绝不会阻拦你。”
“陛下是被那个婢子蒙了心?”贺雯抓了抓衣袖,眉头也皱在一起。
姜霂盯着她,寒声道:“朕告诉过你数次,不要去招惹莺莺,而你屡教不改,你这般善妒,还做什么皇后,今日起,你出宫去,立后诏书朕会撤回来。”
“陛下!”
贺雯惊道,一丝慌乱撕破了她平静的外表。
“不必多说,出去。”姜霂侧身看向院子,不愿再理会她。
贺雯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通报声打断。
“陛下,丞相大人来了。”
姜霂回头,只见陆洵从朱门外走进来,深蓝海浪纹衣角拂过高槛。
他手中捏着一柄墨玉箫,徐缓而来。
“陆丞相。”贺雯对陆洵轻轻行了一礼。
陆洵颔首:“贺姑娘先回去,微臣劝劝陛下。”
说完,他看向姜霂。
贺雯反复看了二人几眼,咬咬唇转身,朝门外走去,若是真被皇帝退婚,管她贺家有多大的势,恐怕今后她都将嫁不出去了,一个被皇家退过婚的女子,还有谁敢来贺府下聘。
姜霂为了那个婢女,居然用退婚来威胁她,实属可恶。
迈出宫门,贺雯抬头望了一眼挂着的匾额,愤愤离去。
月华流照轩前。
“丞相来此,有何要事?”姜霂问。
“陛下切勿意气用事,眼下南境逆贼未平,正是用人之际。”
陆洵开门见山,劝道。
姜霂自嘲地笑了笑,道:“朕没有意气用事,这样的女子,朕不会娶。”
“这个皇帝,朕做得也实在窝囊。”
他的眼中泛起浓浓暗色,深深看了陆洵一眼后,拂袖转身进了屋内。
陆洵立在勾檐画廊之下,脸上神色晦涩不明,被雪侵染的发鬓微湿。
***
滁州府容雪轩。
浅浅的雪色透过窗纸,落在红檀木拔步床上,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白梨香气,隐隐勾缠一丝欲味。
金纱帐内,李浥尘乌发散落,单薄的白色里衣随意披在健壮的身子上,露出大片坚实的胸怀,上边布着几道刀痕。
他垂头,目光落在身侧姑娘白皙的鹅蛋脸上。
姑娘饱额瑶鼻,水润的唇嫣红微肿,连带着唇周的肌肤,也泛着红,若一株绽放的红芍药。
修长的脖颈上,密密匝匝映着点点暧昧的绯色,柔软的棉被盖住弱肩和被亲密得最狠的雪桃。
李浥尘伸手扯过被子,掩住她的颈。
目光不离她的脸,月兮双目闭着,眼下含了一层淡淡的青黛色。
长指抚上她白润的面颊,微湿。
他琉璃色的眼眸轻动。
昨日本想适可而止,念她体弱,不想留在她的身子里,却没想到她不停勾着自己,步步沉沦。
他禁欲四年有余,不曾触碰过女子,而她的身子雪白香软又紧到极致,像是没生过孩子的少女,也像多年未有过男人。再加上她是他唯一深爱的女子,她稍一勾缠,他便控制不住唯有弃甲投降。
之后他抱着她去浴房清洗,她也不愿那些东西被弄出来。
像是要为他怀孩子。
李浥尘粗粝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软被下是二人拥在一处的温体。
月兮缓缓睁开眼,对上他的眸子,她的双眼胀胀的,昨日李浥尘像是一只饿了很久的猛兽,尤其是后期,扣住她的腰,不管不顾起来。
此刻她浑身都似散架了一般,又软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