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十九同尘
时间:2021-10-13 09:17:44

  李霄也舍不得,跑到他另一边去抱住他,“二哥哥,扔了多可惜啊,你放在松鹤堂中,我跟四哥哥帮你看着。”
  李霄小小一个,但是心眼不少,又拿起印章到老夫人身边歪头道:“祖母,这个印章您帮我们看管好不好?我跟四哥哥最信任祖母了。”
  杜显也跑过来,扯扯老夫人的袖摆,“祖母,您就答应吧!”
  杜丘身边一下子空荡下来,看着跑掉的小孩吼道:“还真是狡诈,我今日就要收起来,不许你们玩了。”
  老夫人被他们一闹心情好了不少,便要允了两个小孩的请求,杜丘却不肯应,追着他们在堂中跑了起来,杜杙此时也写累了,坐到椅子上喝起木犀汤来,看他们三人追逐,不时煽风点火说上几句,阿鱼跟老夫人皆看得开怀不已。
  人说贡院三日,人间一月,果真不假,连怀衍自进了贡院后就到了号舍中,白日还未觉寒意,到了夜里果真冷了下来,他临近号舍的是个中年人,十分瘦弱,进号舍时就见他裹了一身冬衣,此刻又响起了咳嗽声,惹得临近几个号舍之人皆不满。
  他倒不在意外间如何,在号舍中走了几步默背了几篇文章,也不点蜡烛,裹上氅衣就睡了过去。
  一连三日考下来,贡院中有五六名举子竟直接晕了过去,待开院门之时,才刚一走出去,就有一人往连怀衍身上倒了过来,正是连怀衍临近号舍的那个中年人,遂赶紧接住他,虽自己也有些无力,还是将他扶至人群外。
  此时便有一个妇人小跑过来,向他致谢道:“多谢郎君施手。”又接了人自己扶着,问了几句话还不清醒,竟直接将人背了起来就走。
  连怀衍看得诧异,自己靠在墙边等家里人发现他过来接,不过片刻就看到有几人呼喊着过来,正是连家的几个护卫,垂文也在其中,他们便要扶着他离开,连怀衍精神还好,叫他们别急,“等怀炘出来再说。”
  便有两个护卫去贡院出口守着,看到连怀炘就扶着他过来,兄弟二人这才回府去了。
  杜家也接了杜徽跟陈允之回去,陈允之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上了马车就晕倒了过去,杜徽却是精神振奋,如老太爷所说,他这次的诗赋与时务策,真是写得极为畅快,极尽用典,极尽僻涩诡诞,仿佛这十多年来读的书全都用上了。
  他看着倒在脚边的陈允之叹了口气,怎么如此不经事,不过考试而已。随即又兴奋地拉开车帘,他此时心情无比轻松,看到并排的马车也拉开了车帘,正是简夷,两人不由相视一笑,杜徽道:“看来此出科场,只有我跟延思兄是兴奋的。”
  不料简夷的马车上又有一人出现,透过窗看来,正是安秉舟,他此时精神萎靡了几分,轻笑道:“你们这种人,就是先生说的越到紧要关头越兴奋。”
  马车轱辘与路面的碰击之声交织着外面的人声,让杜徽听不清他什么,遂问简夷道:“秉舟兄说什么?”
  “他说我们两人是一到科场就兴奋。”声音之大,让街上的人都看了过来,三人不由大笑起来。
  杜徽跟陈允之的马车甫一到杜家门口就有人跑出来接,看着陈允之被人抬进府去杜徽潇洒地摆摆手,挥开前来搀扶自己地下人,“我无碍,不用扶。”
  站在门口等候的连氏跟阿鱼等人看了都不由惊讶,连氏上前隐隐担忧道:“你姐夫这样子怕是竭尽全力了,你莫不是没有好好考,怎么如此精神?”
  杜徽急忙安抚她,笑道:“太太莫急,我这次答得十分顺心,加上我分到的号舍好,寂静又宽敞,我在其中待得越久就越兴奋,加上抱着此科定然考不上的心去……”
  “呸呸呸,不许说这话。”连氏打断他,“快进去梳洗了,再让大夫看看。”
  阿鱼也上来道:“三个哥哥快进屋去,你看着虽精神,但是头发衣裳都乱糟糟的,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了。”说完就跟杜杙一起推着他进内院去梳洗,连氏也在后面跟进去,口中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礼部试放榜要在三月初,在这余下半月时间里,东京城中的热闹也不曾歇,又正是仲春,薄雨浅寒,园林春媚,文人自来喜山水好吟咏,一时间汴河两岸、城内园林、城外郊野处处人声鼎沸,便是夜来樊楼灯火时,丝竹歌舞也未歇过。
  杜贺生也邀请了诸多友人前来杜家园子里赏春,叫上了陈允之跟杜丘、杜徽作陪,阿鱼带上李霄去了城外为先父祭扫。
  前几日清明节,官家下旨追封了李书匠为五品中侍大夫,这是连杜两家跟官家博弈后的结果。
  官家一跟连学林透露出有封灵雨为后的迹象,杜昌生跟杜贺生就上表辞官,灵雨在宫中又有谦逊贤德的名声,见她从不邀宠求赏,官家更想补偿她,还欲封阿鱼跟杜杙二人为县主,灵雨急得下跪请求,又上书一封,只表深情不说荣宠。
  官家无奈,竟只好追封她的养父,又派了三司修造案跟太常寺的吏员去把李书匠的坟茔重新修缮一番,阿鱼此去一是为祭奠,二便是为查看修缮进度。
  方出城就见春光朦胧,虽有薄雨,路上行人亦是不少,杜家的马车一路来到慈济寺,雁影跟雪柳就撑伞接了阿鱼跟李霄下来。
  走到李书匠坟茔处就见有一中年妇人在跟太常寺的一个吏员说话,阿鱼走近向几位吏员行了礼,那妇人也见了她,神色间颇有些激动,上前一步问道:“可是阿鱼?”
  阿鱼认出着这正是昔日平安巷中的邻居方大娘,也颇为欢喜,“您是方大娘!”看到她挎着篮子,坟前又有些祭拜之物,不由感激道:“我们之前来祭扫就见我爹的坟茔叫人打扫得整齐,当时便猜是您跟我大叔,后来也想跟姐姐去看望您,但是家中看得严,除了走亲戚,一年也只能出去三五趟,一直没有找到时机去探望你们。”
  方大娘仔细端详着她,虽隔着帷帽看不清,但是看她气派就知道她过得好,闻言摇头道:“哪里就需要你去看望,知道你们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原来听到官家封妃的诏令我还当是听见同名之人,今日来看到几位老爷在这里测风水,才知道灵雨真是做了皇妃,你爹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说着又看到了李霄,惊喜道:“这是阿霄?”
  阿鱼便让李霄叫人,“这是方大娘,从前帮了爹跟姨娘不少的忙,我们在吴县回不来都是她跟方大叔来祭扫的。”
  李霄闻言向方大娘拱手谢道:“见过方大娘,多谢您跟大叔。”
  方大娘欣慰地看着二人,又跟阿鱼说了几句话就要离开,“家中忙得很,不好在此耽搁了。”
 
 
第67章 
  如此阿鱼也不好留她,叫雁影拿出一封银子来,递到她手上,“大娘,多亏您跟大叔常来看望我爹,这些银钱您拿去给我大叔买些酒喝。”
  方大娘却不肯要,微沉了脸色道:“你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若是求财,早就跟小牡丹她爹娘一样……”
  “大娘,我不是这个意思。”阿鱼打断她的话,“我是真心感激您跟我大叔这些年为我爹祭扫,这是我对我爹的孝心,您拿着我心里面才好受一些。”
  两人又推拉了一会儿,还是雁影看雨势渐大了,上前道:“大娘,这是我们姑娘一片心意,从前就常听姑娘说起您,说您是个菩萨心肠,如今这银子您要是不接,我们姑娘回去便要伤心许久,若是心头生了愁闷就不好了。”
  阿鱼也劝了几句,方大娘才收下,惭愧道:“你这孩子真是倔,那我就收下了,往后你不方便出门来,我跟你大叔有空就多来看看你爹。”
  阿鱼点点头,看着雨势渐大,便道:“大娘若是急着回去,我叫家里的马车先送你,下雨路滑,您……”
  “不碍事,我是搭纸马店驴车来的,他们往慈济寺送香烛顺带了我,现下估计等我等急了,我就先去了。”阿鱼忙让雪柳送她几步,等看不见她人影才往坟前去。
  等二人祭扫完,阿鱼看雨势渐大,便叫官家派来的吏员们都歇一日,等天晴了再来。“春寒袭人最易受凉,晴时再修也可。”又叫护卫送上酒水给他们,“还当今日雨势不会过大,本是拿了些酒菜来慰谢诸位的,如今看来是不成了,诸位便将这酒水分了吧。”
  来的不过都是些低微吏员,哪有受过如此礼遇,纷纷致谢,阿鱼又让李霄亲自给他们斟酒以作为答谢,在坟茔一旁建有几个草棚,这些吏员就在草棚中打住。
  回程之时不料雨势竟是越来越大,护卫担心大雨路滑,就请求先行在慈济寺避雨,等雨歇了再动身。
  此时慈济寺中亦有不少香客,时值清明,又有许多出城踏青的,此刻也都在慈济寺中避雨,一时间庙内熙攘,亦有不少闺秀在檐下避着,有几个男子竟上下打量着她们。
  等阿鱼等人进来之时,虽有诸多护卫在外护着,仍避免不了这些轻薄眼神。
  雁影便去问寺中的师父可有厢房供香客休憩的,竟是都被人要了,阿鱼看着那些眼神虽无奈却也不能叫护卫喝令他们,便叫几个护卫撑开伞将她跟李霄还有几个丫鬟遮起来,其余闺秀见了也效仿。
  说来好笑,这几个男子竟不满了起来。
  “当谁想看呢,周身裹得像个老尼,还不如人家荆钗布衣。”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跟身边几人调笑起来,又将眼光投到一边几个着麻衣的女孩身上,几个女子被看得害怕。
  阿鱼虽不知外面情形如何,但是想到方才见到这几个男子时他们那副轻薄样子,跟赵越别无二致,听着心头便起了火,轻声对护卫道:“我们这里还有多的伞,你叫人拿给外面几位姑娘,叫她们适作遮挡。”
  那护卫离开后雁影嘟囔道:“姑娘,这慈济寺怎么竟是这种纨绔,令人作呕。”
  阿鱼也无奈一笑,“此等小寺庙不似大相国寺戒律森严,只是后山风景好吸引人罢了,我看许多姑娘来此都是为了踏青或是有亲人灵位在此,未料遇到了这般脏污。”
  几个着麻衣的女孩拿到伞十分感激,她们皆是附近农家的,约着来此上香,看只有薄雨皆只戴了斗笠,此刻雨大也不敢冒雨回去,未料竟遇到几个纨绔对他们评头论足。便纷纷向那护卫致谢,还要过去感谢阿鱼。
  那护卫忙道:“我家姑娘说了不打紧,这几把伞姑娘们拿着回家就是,此刻雨大不好走,待会儿雨小了几位姑娘跟我们家的车队一起回去,以免路上碰见恶人。”
  那几个男子闻言竟狂笑起来,为首那个看阿鱼带了诸多护卫,行事却谨慎得跟,当是商户人家的,放声道:“真是好笑,当自己是什么天姿国色不成,爷我什么绝色没见过,犯得着为几个农女自损身份。”
  这话一出,不仅是此间诸多女子,便是躲雨的其余男子都不由侧目鄙夷。
  只有此人身边几个簇拥他的纷纷附和,阿鱼跟雁影听着几人说话越来越下流,就有几道男声出言阻止,反被他们嘲讽。
  “姑娘,上次遇到这样下作不讲理的还是那个赵越,我还当世上多是像二爷跟三爷那样的,虽好不过连四郎君,最差也不过赵越了,我看这几个人比赵越还嚣张几分。”雁影气道。
  阿鱼心中却不曾想得如此好,“我们遇得少是因为我们不常出门,即使出门身边也有护卫看着,除了赵越那般蠢材,一般人哪敢出言轻薄。但是那几位姑娘,少不了要帮家中做活计,只怕平时没少遇到如此纨绔,虽……”
  “你干什么!”几个农女站立之处传来一声惊叫,竟是那伙纨绔中为首之人去掀了她们的伞,还出言调戏道:“拿伞遮着干什么,此间烟雨朦胧,如此美景不赏岂不可惜。”
  阿鱼便赶紧叫几个护卫去护着她们,不料那伙纨绔竟是非要闹事一般,一拥而上冲散了杜家的护卫,方才檐下几个出言阻止的男子也上前去帮杜家的护卫,倒让那为首的纨绔生了怒火,“敢管爷的事,你活腻了是吧!”说着就要挥手让自家的下人上来,此时寺里的主持也赶了过来,叫人分开了他们。
  那纨绔见到住持便猖狂道:“方丈,这些人在寺中如此放诞,简直就是不敬。”众人见他竟恶人先告状,纷纷不忿,就连几个闺秀都出言喝斥。
  住持又叫众人冷静,只无奈请这伙纨绔到厢房中去,未料那纨绔却不肯,“我娘每年三千两银子捐给贵寺可不是让我来住厢房的,方丈最好将这些人赶走,不要扫了我的兴。”
  李霄看得讶然,抬头道:“五姐姐,这就是纨绔子弟么?果真招人厌恶。”阿鱼点头笑笑,透过伞缝看住持跟那人斡旋,先还当笑话看,未料竟是被点到了,“我也不为难方丈了,你把那个小娘子赶出去就是。”
  杜家护卫被那人手一指就气不过,正要出声阿鱼忙制止了,她拨开伞对住持道:“方丈要如他所说赶我走吗?”
  住持十分歉然地看向她,“这位女施主,实在……”
  “他家捐了三千两,我捐六千两,方丈能否不赶我等?”阿鱼笑道。
  住持闻言一喜,还不曾说话那纨绔就道:“六千两算什么,方丈,只管赶人,我回去就叫我娘捐一万年两。”
  如此横财,他当即欣喜地对这纨绔合十一拜,“阿弥陀佛,施主如此尚德,定能违缘消灭,顺缘增长。”这作态叫檐下众人皆鄙夷不已,阿鱼却笑了起来,“方丈还是让这位郎君立个条子吧,万一他到时候又不肯了,方丈不久白做恶人了?”
  那纨绔不服地看过来,撤下腰间一块玉佩递给方丈身边的小沙弥,“以此玉为证。”
  就在这里熙攘之际,也有诸多人从后院厢房出来观看了,连怀衍跟同窗几人出来时正听见阿鱼说的“六千两”,扬波听出了她的声音,又看到她身边雁影更确认是她,惊讶道:“好个阿鱼,六千两说拿就拿,还是给这老秃驴。”
  连怀衍担心她有事,急忙撑伞走到他们身边,阿鱼看到他还颇为惊讶,“表哥也在此?”连怀衍只点点头,就挡在她身前,此时安秉舟等人也走了过来,那纨绔笑道:“怎么帮手也来了?”
  “究竟是何事让这位郎君非要赶人?”连怀衍看向他,又问住持:“方丈竟为了俗世金银就赶走香客,如此作为,有违佛门规矩吧!”
  谁知这住持竟是个善诡辩的,“□□人,这位女施主与我佛无缘。”
  一边几个受了阿鱼帮助的女孩子就不忿了,纷纷出言唾骂他跟那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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