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十九同尘
时间:2021-10-13 09:17:44

  连怀衍也从她们的责骂中听明白了不少,正欲说话阿鱼就拉住了他,便听她道:“方丈既已经得了这位郎君许下的一万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拿人钱财□□的道理我也懂,实则我是一百两都拿不出来,那六千两也不过是诳你罢了,既然没诳住你,我们走了便走了。”说完又懊恼道:“早知道我就说一万两了,让这位郎君说个二万两,贵寺又能塑几尊金佛了。”
  住持叫她这话说得一怔,他敢如此作态就是因为此庙香火向来不旺,香客还没游客多,只要捐的香火钱够多,什么事都能做。听到阿鱼的话他竟然有些后悔,竟犹豫了起来,若是此时不赶走面前这位姑娘,阮郎君会不会再……
  “方丈不会被我说动心了吧!这样可就不好了,这位郎君可是拿了一万两银子给你,这点小事你都不肯做,往后这位郎君如何还能信任你?”
  “方丈!”那纨绔果真发怒,就要上前拽了住持询问,住持急忙双手合十向他道:“阮施主莫急,我这就请这位女施主离开。”
  此时连怀衍耳边又传来轻声,“表哥,二万两。”他顿时明白过来,学了纨绔做派,上前一步对住持道:“我家妹妹没钱,我倒是有,不过区区二万两,就当给我家妹子出气了。方丈,我出二万两,你赶这位郎君走。”
  “我出三万两。”那纨绔果真被激怒,猖狂笑道:“不过三万两,还不够爷游一趟淮扬的。”
 
 
第68章 
  简夷此时也走出来,站在连怀衍身边取笑道,“三万两算什么,爷在南柯郡游玩时怕脏了脚,出门都随身带个四万两铺地。方丈,我出四万两,你不仅要赶他出去,往后都不能再让他进来。”
  阿鱼在他说出南柯郡时差点笑出来,檐下也有不少人失笑,就连那纨绔身边的人,也有听出不对想要拉住他的,可这纨绔只当失笑之人是在笑话他,放声道:“五万两,我出五万两,即刻赶他们出去,往后不许这些人再进来。”
  简夷才这遗憾地叹了口气,“还是这位郎君财大气粗,我等实在比不过,算了,出去便出去。”
  住持此时已是心花怒放,还不等他赶人,阿鱼等人就走了出去,那几个农女也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等出了寺门,那几个农女就向阿鱼致谢,“多谢姑娘相助。”
  “不过举手之劳,你们快回家去吧!”
  有个农女看他们一行人皆有下人护着,又带了车马,想他们应是住在山下或城中,便邀请道:“我家就在不远处,姑娘跟几位郎君若不嫌弃,可先去我家避雨,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如此雨势下山定是危险。”
  阿鱼想想便应下来,又对连怀衍等人道:“是我连累诸位了,若无要紧事,不如同去避雨。”
  连怀衍便看向同窗,见他们点头,一行人便跟着这位农女离去。阿鱼让一个护卫抱住李霄,自己则跟那农女交谈起来,“姑娘家住得离慈济寺不远,我看此寺颇无规矩,可有僧人欺压你等?”
  “原是有的,有一伙武僧占了村中用地,后来去衙门报过官后,府衙派人前来查探,将那伙武僧都下了狱。”
  阿鱼点点头,又嘱咐道:“我看这伙纨绔整日招猫逗狗的,恐怕会摸索到姑娘家所在村落附近,往后出门还是跟家长父兄同行。”
  那农女听她声音清甜,行事又招人喜欢,笑道:“多谢姑娘今日相助,往后我们出门定会注意的。倒是姑娘,今日带了这许多护卫出门,怎么不索性叫他们驱赶开那几人?”
  “这世上小人最难缠,观他行事做派就知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今日赶他一回,往后叫他缠上了才是可怕,倒不如让他去跟那主持纠缠,五万两银子白白送给慈济寺,便是他家中再富贵也是不舍的,不管到时候这银子他家出不出,他跟那主持总有一个不得好。”
  阿鱼并非无故要加钱,实则是想出一口气罢了,今日几人皆未透露身份,他们就是记恨也找不到人。若主持真敢要这五万两,恐怕那纨绔家人都要来把他这庙拆了,那纨绔自然也少不了被家中责罚。
  安秉舟看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避让水坑,笑道:“阿鱼什么时候这么谨慎了?”还不待阿鱼回答连怀衍便道:“五表妹向来是聪慧的。”
  雨幕之下阿鱼不好回头,只轻轻一句“表哥谬赞了。”扬波也钻到她伞下来,挽住她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最聪明了,刚听到还以为你真要送那秃驴六千两呢!”
  “诳他罢了。”说着就见不远处有人家,那农女欣喜指着道:“这就是我家了。”
  一行人便匆忙过去,这处院落也砌了土墙,不过只有半人高,几人的车马便系在院外,连同护卫一起进了院子,只有几间低矮的木屋,还有一个草棚,农女的父母俱在家中,看到这么多人吓了一跳,等女儿说了原委之后立刻感激地邀请他们进屋去。
  阿鱼看自己一行近二十余人,他家中哪里容得下,便作主在草棚中坐着就是,农女便去搬来凳子,却不够他们几人坐下,更不要说阿鱼那么多护卫了,她又想跑去邻居家借凳子,却是湿了大半的衣衫,阿鱼急忙叫她不要再忙碌了,先去将湿掉的衣衫换下。
  简夷跟顾氏兄弟坐在草棚边缘,感慨道:“连日春阴不断,今日更是一场大雨,难见霁色。”顾氏兄弟也应和起来。
  阿鱼坐在桌前查看李霄的衣裳有没有打湿,又怕他着凉就叫雁影去这家问问有没有生姜,煮上一锅给几人各自端上一碗来,那农女此时换好了衣衫出来,闻言就要去厨房里忙碌,雁影忙跟上去。
  这些人中李霄只对连怀衍熟些,从阿鱼身边离开活动手脚时只敢朝他靠近,安秉舟看了就问道:“你认不认得我?”
  李霄看他一眼,靠在阿鱼身上摇摇头,“不认得。”
  扬波便轻轻推了安秉舟一把,“我们搬走之时他还不能下地呢,怎么会认得。”
  阿鱼便跟李霄介绍二人,“这位是秉舟哥哥,这个是扬波姐姐。”李霄便乖乖问好,此时连怀衍又叫他去认简夷跟顾氏兄弟,“那一个是你简大叔,这两个长得相像的是顾家哥哥。”
  简夷一听便不大乐意,急道:“怎么到我辈分就不一样了?”
  “你家钥儿都三岁了,还想让人叫你哥哥不成?”安秉舟调侃道。
  李霄又抬头看向阿鱼,阿鱼此时还戴着帷帽,透过帷帽看见他疑惑的神情,便解释道:“钥儿是这位简大叔的女儿,你没有见过。”
  简夷闻言哭笑不得,“五姑娘怎么也这么说,你叫我家夫人姐姐,又让你弟弟叫我叔叔,岂不是乱套了?”
  “我看就这样挺好的,各叫各的,也不用区分了。”扬波坐在一边手上掏出个绦子来打,她虽是丫鬟,但是常年都跟着安秉舟在应天书院,他几个要好的同窗跟她说话时都没什么尊卑之分,即使是刚结识才一年多的连怀衍,也不曾将她看作下人,故而她也少有将自己看低。
  简夷却不肯,哄了李霄过去让他叫哥哥。
  这边扬波看阿鱼还待着帷帽,便要伸手帮她取下来,阿鱼急忙挡了,又恐她多想,解释道:“前些日子受了风寒,今日还见不得风。”
  “既还未养好,今日便该在家中修养,怎么来了慈济寺?”安秉舟好奇问道,扬波也关心坐到她身边来。
  连怀衍却是猜到她这话不过是托词,她向来谨慎,不肯叫人抓住一点错处,今日此处外男不少,于她而言帷帽是摘不得的。又听她解释道:“这几天清明祭扫,我爹的的坟茔就在慈济寺不远处,所以我才带了阿霄过来。”
  扬波这才点点头,安秉舟却面有愧色道:“我竟是不知,这些年都未曾给李大叔上一柱香。”
  阿鱼便劝慰道:“秉舟哥哥不必介怀,所谓香火,地下之人若有知,定也只是盼望儿女去供奉的。况且你又常在书院,如此稚龄在外求学,你跟扬波二人定也艰难,你若这么说,我就要愧疚在你二人艰难之时不曾予以帮扶了。”
  这话叫安秉舟跟扬波都听得感动,扬波手上的绦子打了几个结都不知,还是安秉舟提醒她她才手忙脚乱地去解开,口头嗔道:“郎君怎么不早说,这绦子我打了好久了。”等解开了绦子又往安秉舟身上轻轻推了一下,安秉舟笑着将她手上绦子握住,“你自己不仔细着,反而要我帮忙。”
  “这绦子是给谁打的,是我自己么?”
  “我又不曾叫你打……”
  阿鱼看着他二人打闹,心中明白了些什么,只默默含笑看着他们,雁影刚好端了几碗姜汤过来,阿鱼就收回视线,招呼李霄过来喝姜汤,农女也端了几碗汤过来,阿鱼便问她自己可有喝过,那农女局促地摆摆手,“我不要紧的,姑娘郎君们喝了便是。”雁影看阿鱼眼神就明白过来,拉着她到厨房去喝姜汤。
  李霄嫌姜汤味道刺鼻,喝了一口就喝不下了,只可怜兮兮地看着阿鱼,“五姐姐,我喝不下了。”
  “只喝了一口怎么就喝不下了?”阿鱼皱眉,虽隔着帷帽李霄看不清她的神色,却能听出她不悦了,便每抿一口就抬头看她一下,阿鱼被他这动作逗得失笑,哄道:“你喝完了我回去把二哥哥那套印章给你,好不好。”
  李霄闻言便兴奋地点点头,几口将姜汤喝下,又把碗端起来给她看,见她点头就笑了起来,“那我要分一半给四哥哥。”
  阿鱼欣慰地摸摸他的头,“好呀!但是玩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等做完功课再玩、不许带去鹿鸣院。”这是阿鱼每每给他买什么玩具都会强调的两点,他早就记得了。
  扬波在一边看了笑道:“你这个哄法,我倒记得是灵雨姐姐就是这么带你的。”安秉舟也赞同,阿鱼听了一怔,随即笑道:“还果真是这样。”
  简夷又把李霄喊过去逗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向阿鱼问道:“五姑娘,怎么从未见杜三郎出来游玩?我上次见到他还是出贡院之时,他比我精神还好。”
  听他此问阿鱼也笑着答道:“三哥哥也外出游玩过几次,不过他跟我二哥哥都是在家中读书,他又不喜打搅到别人,因此少有主动邀请别人,都是跟我二哥哥还有家中几位先生一起出来的。祖父管得严,不许上人潮拥挤之地去,皆是去的幽静之所。”
  简夷想起那日杜徽的精神头,又好奇道:“我看他那日的情形,应是对自己所写极为满意的。”
  阿鱼与简夷并不熟识,也不敢随意替杜徽回话,只道:“三哥哥做任何事精神都是好的。”
  简夷还欲说话,就被连怀衍打断,“我看雨势也小了,便回城吧!”众人看去,果然只剩了细雨,阿鱼便让他们先行,跟雁影留在后面对农女说了几句话才走。
  那农女等他们走了之后才去草棚中收拾碗筷,在桌上竟扣着五两银子,一时间心中又喜又愧,等追出去却见已无车马身影,只有泥泞中几道车辙和几行脚印。
 
 
第69章 
  三月初五,还是凌晨时分,礼部南院外的高墙外已人流如堵,在曙色朦胧中还不断有人跑过来,外面站着的人以为里面已经放榜了,喊道:“让一让,让我进去看看。”
  “看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你挤在里面干嘛?”“我爱在哪儿……”
  “让开让开,张榜了。”礼部几个官员带了人过来,将人群挤在外面,等天色稍明就张贴了榜单上去,甫一贴上人潮就上前近了一步,叫几个官员吓了一跳,赶紧往榜单看了一眼还有没有没贴好的地方,确认无误就叫禁军来榜单边上看着。
  几个文官疾步走了出来,口中还有念叨之声,“快走快走,上科张榜之时刘侍郎就被没上榜的举子给打了,这科怕也有疯癫的。”
  有眼明的还不待上前去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兴奋高呼“我中了我中了”。
  这人刚一出人群就被两个老伯逮住问了名字,“这位郎君,可有妻室?”这是等不及殿试就来捉婿的,多是城中富户跟武官。
  这人看着都已三十几岁了,竟羞赧一笑,“读书多年,未顾得上娶妻。”他这话说完这两个老伯就抢了起来,一时间引人侧目。
  杜家外院管事刘大郎手中拿着册子,是要过来抄录名字的,见此跟身边同来的管事笑道:“好在我们家姑爷跟三爷不曾亲自来,若以他二人的才貌,这半条街的人还不曾问是否婚配就要打起来了。”
  等二人挤进人群,便在榜上搜寻起连氏交代的那几个名字,刚看到第一排,“有了有了,第十三名平江府连怀衍,连四郎……”“中了,姑爷也中了,二十九名。”
  “三十六名,安郎君中了!”“简郎君也中了……”他二人见到一个名字就兴奋呼喊一声,周围的人听得嫉妒,问道:“二位,你们念这些都是你家的?”
  刘大郎正看得红光满面,虽不是杜家的,他也与有荣焉,骄傲道:“我家姑爷还有我家夫人的侄儿,另几个都是我们家认得的。”
  旁人听了这才平息了些嫉妒之心,刘大郎二人又搜寻了一遍,没看到杜徽的名字,这回没大声说了,窃窃道:“唉,连小郎也没中……四爷竟然也没上。”
  “无妨,四爷今年才十七岁。”可是总有耳尖的人,凑到他们身边幽幽道:“你们家郎君才十七岁就是举子了?你们是哪一家?我家女儿今年十三岁,貌美……”
  刘大郎二人急忙后退几步,在人群中躲避开那个老伯,终于见不到那人了,二人皆是庆幸地拍拍胸口,刘大郎又叫那名管事回去报喜,自己拿着册子跟笔墨到一边抄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第九名,裴颢,开封府的,名次又靠前。”
  “这个黄州的,太远了……连四郎,如今都在东京了,也抄上,表兄妹也是佳话……安郎君,年纪不大,但是跟五姑娘是旧识,青梅竹马更和乐……唉,简郎君娶妻了……这个福建的,太远不行……”
  他抄得入神,周围也有人围观他,听他口中念念有词,走近一听颇觉好笑,有一人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他念了出来,又被排除,遂问道:“这位郎君,方才听你念了某的名字又没写上册子去,不知你这册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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