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城阙(女尊)——鲸屿Freya
时间:2021-11-11 00:23:45

  他靠在她肩上,像是耳语:“陛下,您舍得吗?”
  “……!”
  苏,锦。
  楚滢狠狠地磨了磨牙,恨不能咬他。
  她早就看明白了,苏大人是只狐狸,今生比起前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平日里是躲着她,处处避免亲近,成天和她提礼教规矩,有时还要搬出帝师的身份来压人。一派清正自持,好像全天下都没有比他更克己守礼的人了。
  但只要他想,他认为有必要的时候,他就能拉下脸面,用这般情态来磨她,不惜示弱,不惜流露媚态,一定能达成他的所愿。
  哪怕她心里一清二楚,却也只能心甘情愿地被他算计。
  苏大人,是将她吃透进骨子里了。她有时候真疑心,他生来就是为了拿捏她的。
  但是,她只心疼不忍,却提不起来气。
  她知道,苏锦其实是怕她独自出去,让人给抓住害了。他对她的算计,从来都不是为了害她。
  她神色郁郁,心不甘情不愿的,却到底是不敢擅动。
  毕竟苏大人都豁出去到这般地步了,她又怎能不领会他苦心。
  只是随着时辰渐渐过去,情形却越来越不妙了。
  夜深了,她也没有睡意,整个人紧绷着,抱着苏锦,靠在墙上想心事,前世的今生的,无休无止,一团乱麻。
  苏锦倚在她身上,像是睡了的模样,她也没有在意,毕竟伤成这样,担惊受怕了一天,可不得是累了吗。
  但渐渐地,她觉得这人气息扑在她颈间,怎么有些烫呢。
  她伸手摸摸他额头脸颊,果然都热热的,呼吸也重了几分,心里立刻就道不好。
  那一箭还是有些难办,即便是用香灰胡乱止了血,终究还是感染了,现在已经发起烧来,如果烧退不下去,那就要出事了。
  “苏大人,苏大人。”她轻轻拍着他,“能听见我说话吗?”
  苏锦被她扶着,头无力地垂着,半天才应了一声,昏昏沉沉的,令人害怕。
  破庙里连月色都漏不进来,近乎漆黑,她也看不清他具体情形,只觉得心慌难安。这样下去,一定是不行。
  “外面有条河,我去给你取点水来,好不好?”
  这也是她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苏锦发着烧,倒是没有白日里固执,声音绵软,透着几分迷糊,与平日里冷静果断的苏大人大相径庭。
  “好,那你快点回来。”
  她心里一酸,哄小孩似的揉了揉他头发,这在平日里一定是不敢的,“河就在边上,你也见过的,我能跑到哪里去。等着啊,我马上来。”
  说着,扶他在墙上小心靠着,就跑了出去。
  说是河,也真不大,只是她白日里瞧过,水还挺清的,能喝。此刻在月色底下,微微闪动波光,倒显得格外亲切。
  只是走到河边,却犯了难。
  她身上此刻可以称之为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更是没有杯子水囊一类的东西,这短短几步路,水近在咫尺,却带不回去啊。
  庙里有什么器具,她没有仔细翻过,但脏污成那个样子,即便有也不敢用了。
  她静立了片刻,最终觉得,办法还是有的,甚至沾沾自喜,觉得自己非常机灵。只是可能委屈苏大人一些。
  ……
  苏锦头脑昏沉,靠坐在墙边,也辩不清楚滢去了多久,只觉得朦朦胧胧里,身旁回来一个人。
  “陛下回来了?”他道。
  这人却不答他的话,只轻柔抱起他,托着他的脸,忽地俯身过来,倏然凑近。
  夜色深沉,他连她的脸都看不清,却能感到鼻息温热,近在眼前。
  “陛下?”
  他刚微微讶异,唇骤然被封住,他本能地慌了一瞬,却也没有力气躲,紧接着,就感到唇齿被轻柔撬开,水缓缓地被送进来。
  冬日冰凉的河水,沾了她的体温,也变得有几分暖,徐徐注入,抚平他的昏沉燥热。
  她像是怕他呛着一样,喂得既缓慢,又小心,百般体贴,不一而足。
  她退开后,他舔了舔微微干裂,又被沾湿的嘴唇,只觉得咽喉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觉得自己被抱着,重新靠回她的肩头,身边人轻轻一笑:“唐突苏大人了,也是无法,苏大人明天清醒了可不要怪我。”
  他心里道,只是发烧,又不是昏迷了,你如何就能以为我此刻不知道?
  然而身子却当真疲倦,只安稳地倚在她怀里,没有出声,听着她道:“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天亮我就去想办法。”
  ……
  第二天,苏锦是被她唤醒的。
  楚滢扶着他坐起来,道:“我们去找人家求助。”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只觉得头脑是比昨夜要清明一些,但身上却越发软了,没有力气。
  “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有人家?”他道,“陛下可别把自己给跑丢了。”
  楚滢却很认真,“我早上去河边,看见远处有人打水。我没能喊住他,但是附近一定有农户。”
  苏锦闻言,也是一喜,她的这个判断,倒是没错的。只是……
  “那陛下路上一定记得小心。”他微笑道。
  楚滢眼里兴奋的光立刻就换成了警觉,“你做什么?”
  他显得极平静又有条理,“臣身上没有力气,必定会拖累陛下,万一路上遇到追杀,反倒是一个也跑不掉。陛下去吧,若是真找到了住家,有人帮手,再回来找臣不迟。”
  玩笑!楚滢几乎又要生气了。
  他为什么总是喜欢抛下她?从前世到今生,无不如此,她看起来就那么难以依靠吗,才使得他事事都不想与她商量,就要自作主张?
  她沉着脸,“想都别想。苏大人昨天又让我抱,又让我亲的,今天就想翻脸不认人了?哪有这等好事。”
  “……”
  苏锦眼看着她脸色不善,忽地动手,就来扒他的衣服,只是举动并不凶恶,反而轻轻柔柔的,像是怕弄疼了他。
  “陛下?”
  “委屈一下。”她道,“我们身上的衣裳太贵重了,就算路上不被人盯上,到了别人门前,一眼就要露馅。”
  可不是吗,这般描龙绣凤的礼服,天底下有几个人能穿?
  别人见他们身份成谜,不敢收留还在其次,要是遇上了心怀不轨的,就更不好说了。孤身在外,尽力避险。
  她手脚利索,将两个人的衣裳差不多剥了个干净,只余下里面看不出身份的夹衣,哪怕是别人见了,也只以为是稍有些底子的人家。
  她将那些精工细绣的衣裳卷了,囫囵塞在神台后面,唯独剩自己一件雪狐裘没有扔,而是取来将苏锦严严实实地裹住。
  “陛下,您……”
  “你发着烧,不能受凉。”她道,“我没事。”
  说着,忽地双手一发力,竟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沉着如苏锦,也忍不住轻呼了一声,落进她怀里,不敢动弹。
  “不行。”他还想与她争。
  楚滢却不理会,只稳稳抱着他,抬步就往外走。
  雪狐裘轻软,领口厚厚的白毛,行动间微微颤动,映着苏锦的脸,清逸出尘,仿佛神仙公子,格外的好看。
  苏锦修长,她身量却还未足,这般抱着他,并不轻松,但像是怀抱世间瑰宝,只觉得安心极了,哪怕寒风入骨,也甘之如饴。
  她朝河的上游走去,留心分辨着周围地形,路上人迹,猜测或许会有住户的方向。
  竟还真让她给摸着了,有一个小小村庄,其状简陋,但在此刻看来,却远胜过宫宇万间。
  村头第一家便有一位大娘,端着半碗剩饭出来,正要喂狗,见着他们的模样,一时间愣住了。楚滢抱着人走到此时,也是精疲力竭,快走几步上前,腿一软几乎给大娘跪下。
  “丫头,这是怎么啦?”大娘忙问。
  她累得半瘫,竟还记得占了个便宜。
  “我们是投奔亲戚来的,路上让山匪给打劫了,这是我夫郎,中了一箭,流了许多血。”她喘得厉害,活像要就地倒下去的模样,“求大娘好心,救救我们。”
 
 
第21章 农户   吃饭了,夫,郎。
  楚滢又做梦了。
  她拖着僵硬的步伐,只觉得身躯并不是自己的,一步一步,挪进桐花宫。
  素日来惯了的地方,今天走进来,却只感到彻骨生寒。事出突然,来不及置办丧仪,宫人寻了白布勉强挂了,又急着糊了白纸灯笼,挂在廊下。照得整间宫殿影影幢幢的,凉气顿生。
  满目啜泣,遍地哀哭。
  她走进来的那一刻,就像被人在头顶敲了一棍,疼得滞闷。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苏锦走了,他曾经住过的宫室,转眼之间就从头到尾都不一样了,陌生得吓人。
  他再也不会在院子里坐着等她,微笑着对她道:“陛下来了。”
  她走进厅里,里面的一应家具陈设都移位了,中央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具棺木,他的棺木。
  旁边守着的秋桑哭得不成样子,带着肿得像桃儿一样的眼睛,强撑着对她行礼:“奴给陛下请安。”
  请什么安,苏锦都不在了,她如何能安。
  棺木里的人面容沉静,额角上的血迹都被擦干净了,就越发显得像是在睡一样,就好像从前与她同床共枕的日子,有时难得是她醒得早些,他操劳政事累了,睡得有些熟,她悄悄地支着身子,趴在他身边端详他。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睫毛长长密密,让人忍不住想凑上去轻轻吻住。
  “苏大人,”她轻声道,“你别睡了,醒一醒。”
  苏锦躺在里面,不发一言。
  “是我不好,不该让你这样累。”她伸手进去,寻到他的手握住,如同呓语,“往后我一定好好努力,发愤图强,再也不让你操心了。你别睡这样久,好不好?”
  他的手仍是白玉光洁,也像玉石一样冰凉。
  秋桑终于看不下去,扑通一声跪下了,哀求道:“陛下,您别这样。大人已经不在了,求您千万保重龙体。”
  她只觉得彻骨的疲倦,好像一生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双手扶着棺木,不自觉地往下滑,在秋桑的惊叫声中,已经同样跪在了地上,失魂落魄,哪有半分天子的威仪。
  “陛下,陛下使不得。”秋桑急着来搀她。
  她通红着眼睛,跪在棺边,其状如鬼。
  “为什么?”她仰头,哑着嗓子,“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眼前的小侍人几番隐忍,却止不住呜咽出声,最终索性放弃了一切礼仪规矩,在她面前嚎啕大哭,砰砰磕头,触地有声。
  “奴敢以性命担保,我们大人绝不会是那样的人。”他哭道,“求陛下还大人一个公道。”
  这一幕极为离奇,一国之君,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人同跪在一处,满目悲怆,却已经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没有力气告诉秋桑,方才威宁大将军闯进宫来找她,说的也是同一句话。
  是,人人都愿和她担保,苏锦绝不会与恭王一党,绝不会背叛她,她又如何不想相信,如何不想还他一个公道。
  但他呢,认罪痛快,走得更决绝,连一丝机会都没有留给过她。
  她实在是……百思亦不得其解。
  ……
  “丫头,丫头。”身边有人轻轻推她。
  这个称呼对做了十多年皇帝的楚滢来说极其陌生,以至于她一下就醒了过来,看见面前大娘关切的脸。
  “咋的了这是,做梦了?”
  “是。”她胡乱搓了两下脸,从那种惊恐绝望中平复过来。
  大娘笑得慈祥,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边道:“听你梦里还喊你家夫郎的名字呢,哎呀,小夫妻真是蜜里调油哇,羡煞老婆子了。”
  楚滢赔着笑,心里堵得难受。
  她还记得,在那座破庙的时候,苏锦激她替他拔箭,他说:“臣会辅佐陛下看到天下安定,并没有想那么早死。”
  混账。
  他今生倒是知道这个道理了,那前世呢,心被狗吃了不成。
  “来来,丫头,趁热吃饭。”大娘招呼道,“这两天你照顾你夫郎,都累成什么样了,在这儿坐一会儿的工夫,都能睡过去。”
  她心说,还不如不睡呢,这觉补得,人都快疯了。
  她走过去,见桌上摆的是一盘炒腊肉,还有油焖茄子和炒鸡蛋,并一大盆米饭,都是极朴实的农家菜,从前在宫中,绝无可能见到,但却格外喷香,令人感激。
  这大娘是寡居的,夫郎前几年没了,自己守着几分薄田过日子,眼下正是农闲,又逢他们上门求救,极为热心,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他们。
  楚滢身为一国之君,却要占一个农户这些便宜,极是羞愧。
  “这太丰盛了。”她道,“怎么好意思。”
  大娘响亮地“嗐”了一声,“瞧你说的,我一个老婆子,能吃得了用得了多少?你们两个孩子,年纪轻轻的,能从山匪手底下把命捡回来多不容易,在大娘这儿啥也别担心,管吃管够。”
  她看着满桌饭菜,便道:“大娘您先用,我晚些吃,我夹一些进去送给我夫郎。”
  苏锦那伤,还是有些难办,虽然一时于性命无碍,但反反复复的,村里缺医少药,大娘给煎了两剂草药水,说是土法,也不知效用到底有多少,总之,不设法回宫还是不成。
  这两天来,便只让他在屋里养着,不许再走动伤了元气。
  大娘拉拉她手,道:“不急,你先吃几口垫垫肚子,大娘在灶上熬着鸡汤呢,一会儿好了,你一块儿端进去。”
  楚滢眼眶微酸,嗫嚅道:“大娘……”
  虽然她常年生长在宫里,从未见过如此村庄,但只看一看四周情形,也知道养着的那几只鸡对农户人家来说是不轻的财产。大娘为了他们,竟将鸡都舍得杀了,这是真掏心窝子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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