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他们发现了。”苏月见淡声道。
否则便不会一夜未归,晨间来见她之前,应该已经整理过衣裳头发,但她无意撞进他怀里时还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是以趁着挣扎之时诊过他的脉,应只受了点轻伤。
南烛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压抑,而后才点头,“是。”
“姑娘放心,我将他们的人甩干净了才进的府。”
苏月见嗯了声,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声调愈发疲懒,“他们既已不准备再再动手,此事便作罢,别添不必要的麻烦。”
南烛却没应声。
苏月见皱了皱眉,正欲说什么时,便听南烛沉声道,“他们不是云宋人。”
不是云宋人?
苏月见微阖的眸子突地睁开,半坐了起来,“什么意思。”
“正奉道长并非云宋人,他所见的那人亦如此,且武功路数极其狠辣。”南烛道。
“你如何判定他们不是云宋人?”
苏月见面上添了几分严谨,若只是有人为求财耍的心机手段便罢了,可若对方不是云宋人,那此事就非同小可!
十万黄金,在当今世道绝对不是小数目,足够一个庞大的军队好些时日的粮草了!
霖安虽不在云宋边境,但离随安不过隔着两个城池,一旦边境异动,霖安必会受到波及。
“他们交谈用的并非云宋话。”南烛道。
苏月见闻言疑惑的看向男人,“你能听懂?”
此处只与祁周相邻,据她所知,祁周话与云宋话截然不同。
他怎会听得懂?
“能听懂。”
南烛对此也有些疑惑,他也不明白为何他能听懂他们的谈话,且对哪种语言并不陌生,好像...近段时间便听过一样
但他很清楚,自己是云宋人。
“那你可知道他们是哪里人?”
苏月见声音微冷。
能听懂祁周话,莫非他是平城以南的人?
且与祁周人打过交道。
“不知。”南烛摇头道。
而后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我见那人腰间有一块玉佩很是特别。”
苏月见此时已不敢掉以轻心,端端坐了起来,道,“什么模样?”
南烛愣了愣后,径自越过屏风走到苏月见身边,见她没赶人,便伸手蘸了茶水在软榻旁的桌子上,依照记忆画了个图案。
是一个圆,中间壮似火苗燃烧,周围则似水纹绕环。
苏月见突地站了起来,盯着南烛沉声道,“确定是这个图案?”
南烛见她反应过甚,神色一紧坚定道,“确定。”
“姑娘识得?”
苏月见又盯着桌上的图案仔细的瞧,直到水散去,图案消失,才幽幽道,“识得。”
随后眼眸微凉,缓缓道,“这是祁周要臣才能佩戴的玉佩。”
她曾随师父师姐去过随安,听师父讲过祁周人文,恰好对这个图案有所了解。
非三品以上,或立过重大功勋之人,没有资格佩戴此玉佩。
所以,南烛见的那人,要么是祁周三品以上的大臣,要么为祁周立过大功!
如此以来,这十万黄金背后,当真便是有一个惊天的阴谋!
蛊毒一案,不容忽视。
南烛也跟着一惊。
他是已料到此案不同寻常,但没想到对方来头这么大。
出动这么大的人物,他们要的恐怕不止是十万黄金!
“朱家!”
“朱家!”
二人几乎同时道。
视线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种答案。
他们问朱家要的不止是十万黄金,还有其他,而那样东西,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所在。
“朱家主同正奉道长说过,救朱家大朗的人只要了五间铺子,那么便说明他们提出的条件里便有商铺,且多于五间。”
苏月见凝眉道。
“余廉初时只同我们言对方要了十万黄金,并未提及商铺,所以可以肯定,商铺远比十万黄金重要。”
南烛沉声道。
“可是,他们要商铺做什么?”
苏月见一边踱步一边不解道,“盈利当中的商铺除了生财,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们若是求财,为何不干脆多要些钱财,还要费事去经营铺子。”
突地,苏月见挺住脚步转身看着南烛,二人再次同时道。
“暗探。”
“眼线?”
这一次,两人所说的看起来一眼,却又似不一样。
南烛是肯定,苏月见则是猜测。
在苏月见诧异的目光中,南烛缓声道,“若是位置好的商铺,应该很适合探听消息,且那铺子原本是朱余两家的,底细也清白,不会轻易惹来怀疑。”
“他们想要探听什么消息?”
苏月见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带着浅微的惊惧。
“这么大的动静,应是国家机密。”过了好半晌,南烛才沉声道。
而后二人许久都没再出声。
若真如他们所猜想一般,此事便太过骇人。
苏月见对外而言虽是藏在深闺无人知的小姐,可她却不是不谙世事的娇女,她曾悄然随神医去过不少地方,见识过不少人文异事,逐渐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性子。
可她此时,心头却如雷击。
这可是涉及到国家机密啊!
关乎云宋的江山社稷,她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这个时候的苏月见非常清楚,一旦将自己搅进这场阴谋里,所面对的可不是后院争风吃醋的小打小闹,一个不慎,将会万劫不复。
可哪怕知道这后果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她还是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每个云宋人,都有保家卫国的职责。
即使这条路不好走,她也不应当退缩。
况且,因误打误撞,她已经阻止了他们的计划不是么?
苏月见眼睛亮了亮,浑身似是充斥着滚滚热血。
能为国家出挡去一些祸患,她就不枉来世上走这一遭。
想到这里,苏月见快步走向床榻,从枕边拿出一块方木牌,“你带上它去朱家问问,他们要的铺子都是在哪个地方?”
“若是他们不愿意透露,你便说这是我提出的三个要求之一。”
南烛的目光从姑娘的背影移到那双赤足上,又缓缓落回姑娘的脸庞。
那双一向沉稳冷静的眸子,泛着他从未见过的光,明亮璀璨,美的惊心动魄。
他刚才一直在思考怎样调查此事不会将她牵扯在里头。
刚开始小打小闹他并未顾及这些,可如今方才晓得这场“怪病”的背后隐藏着多么大的阴谋,他便不想让她涉险了。
可还不等他开口,她却已经做好了决定,并想到了此案的突破口。
这样有勇有谋,深明大义的姑娘,当真是耀眼极了。
南烛的视线愈发灼热。
他的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南烛接过方木牌,视线微垂,落在姑娘赤着的玉足上。
苏月见也察觉到了,忙将脚忙裙底下缩了缩,她洗漱完本想着将人打发了便就寝,可刚刚一世情急下软榻时竟忘了穿鞋。
被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又羞又恼,“你看什么看!”
姑娘翻脸的速度快极了。
刚刚还和颜悦色,睿智沉稳,转眼便是怒火横生。
像是...小猫咪炸毛。
万分可爱。
特别是那缩在一起白皙如玉的脚趾头,让人忍不住想要捏在手心把玩一番。
“姑娘,地上凉。”
南烛嗓音里显而易见的沙哑,让苏月见浑身一颤。
她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明白男人这个声音代表着什么。
她知道她应该喊木槿进来,应该将男人训斥一顿,或者叫菘蓝进来把人打出去,可不知为何,她一时竟动弹不得半分。
好似双脚被男人灼热的视线定在了原地一般。
蓦地,一股木香扑面而来,身体腾空而起。
她回过神时,已被男人拦腰抱起。
苏月见瞪大双眼,才刚扑腾了两下脚丫子要骂人,就被男人打断,“姑娘稍后,奴去打热水来。”
看着半跪在脚踏上,用一块绒布小心翼翼将她的双脚裹住的男人,苏月见终是咽回了即将出口的斥责。
她脸颊微红,睫毛轻颤。
待男人离开,她才捂住心口,试图将那颗跳动的异常欢快的心压下去。
然半晌无果,姑娘恨恨的骂了声,“没出息。”
木槿被那国家机密四个字震的半晌没回过神,更是不知里头是怎么从正儿八经的正事变成...暧昧环绕。
见南烛出门后,她便欲上前,可刚穿过屏风却瞧见姑娘双颊泛红,眼波流转...
木槿一怔,这...分明是动情的模样。
诧异震惊的同时,她突然想到了白蔹的嘱咐,眸子微微沉了沉后,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然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南烛对姑娘的心思显而易见,可她一直以为姑娘对南烛并无儿女情长,却不想...原来还是白蔹看的透彻。
不久,南烛去而复返,手上端了一盆热水。
木槿面无表情的垂首立着,只做不知。
她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
“木...”在南烛将热水放至她的脚边时,苏月见便开口唤木槿,可第一个字才出口,就被南烛打断,“姑娘试试水温。”
姑娘的玉足又娇又嫩,跟男人的手掌竟差不多大。
绒布撤去,男人轻轻握着她的一只脚,小心翼翼的放进热水里。
如触电的感觉袭遍全身,苏月见下意识就要往回缩。
可下一刻,男人就已经放手。
她的脚已沾上热水。
温暖的的几近滚烫。
有一便有二,南烛熟练的将姑娘另一只脚握住,轻轻放进盆中。
不知是不是苏月见的错觉,她感觉他这一次握的要久一些。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苏月见连拒绝的话都没能说得出口。
左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姑娘干脆也放弃反抗了,不过就是洗个脚,无伤大雅。
且热水泡着脚,的确舒适。
原本消退的困意逐渐袭来。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唇角微微上扬。
那是得逞后的笑容。
只可惜,只敢握那一小会儿。
南烛盯着热水里的一双玉足,遗憾的想。
他突然有些羡慕那盆中的水了,不,不止羡慕,还嫉妒!
不久后,男人沉声道,“奴听说有人会给足底按摩,不仅舒适,对身体也好。”
姑娘微微阖上的双眼睁开,“嗯?”
男人抬头,双眸明亮,“奴可以去学。”
苏月见瞌睡顿消,抬脚踢在男人肩上,“得寸进尺!”
“唔!”
下一刻,姑娘的脸红了个透彻。
他竟伸手抓住了她踢人的那只脚。
姑娘怒目圆瞪,涨红了脸,“放肆!”
可在瞧见男人肩上的水渍与眼底的暗沉后,姑娘着急忙慌的缩回脚,钻进了床榻。
惹来男人低声一笑。
“滚!”
“姑娘,脚还没擦。”
男人不仅没滚,还拿了帕子极有耐心的候着。
似是她不擦脚他就要赖在这儿不走一样。
没过多久,便有一双脚缓缓穿过纱帐伸了出来。
娇俏可爱,白玉无瑕。
南烛呼吸顿了一瞬才倾身握住,似是捧着珍宝一般。
即使某种浴/火袭身,他也不敢太放肆,规规矩矩的轻轻擦拭。
生怕姑娘再不让他碰。
却不知,里头姑娘的脸已红的发烫。
第28章 出谷
二月初,冬日的寒气渐退,但风刮过仍有些刺骨。
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着。
马车里的软榻上,躺着一个俊朗的青年,和一位容貌上乘气质清冷的姑娘,青年双眼紧闭,面色略显苍白,似有几分病态,姑娘将手搭在他的脉间。
须臾,她收回手,熟练的撩起青年的裤脚,取了几根银针扎在几处穴位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替青年诊了脉,才靠着马车坐直浅寐。
大约过了小半刻,软榻上的青年手指轻动,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姑娘一袭白衣,面容清美,肤若凝脂,眉若杨柳,似每一处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她双目微阖,安静的坐着,浑身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淡然清冷。
仿若是月宫仙子下了凡尘。
只可惜,这样的美景秦艽看不见。
他虽睁了眼,可入目之处,一片黑暗。
但作为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他向来沉稳冷静,洞察力亦非同凡响。
耳边有车轱辘声音,还有一丝从缝隙里灌进来的凉风,他可以肯定他是在马车里。
马车行驶的很稳,并未大幅度晃动,马蹄声也清脆有致。
这是官道。
马车上还有两个人。
较远些的呼吸声粗重,应是车夫,年纪四十有余,不会拳脚功夫,只是普通百姓。
而他旁边...
有一位...姑娘,正是双十年华。
淡淡的香气萦绕,呼吸轻缓。
她在浅寐,并未睡着。
秦艽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在思量自己如今是何处境。
他记得他分明是跳了崖的,那么高的深渊,他不可能活着才是。
可他现在的的确确是活下来了。
还在一辆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