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钱宝莱显然不是很相信。
扶玉又道:“他还追问我与拾珠钱府变故一事,说是知道缘由他能更好的安排。但是我与拾珠都没有告诉他。我们知道这对小姐而言是非常不堪的过去,你绝对不愿让别人知晓。”
“……好了,别再说了。”钱宝莱放下碗筷,不大乐意听她说这些话。
“小姐……”扶玉既委屈又心疼地看着钱宝莱,真的什么都不说了。狱卒开始远远开口赶她走,扶玉才恋恋不舍地提篮子起身:“小姐,我回去了。过几天再会来看你。”
钱宝莱忽然觉得很疲倦。她朝扶玉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她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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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宝笙已经很多天没见到钱宝莱,连在庭院里玩耍都觉得不甚有趣。他总一直问扶玉和拾珠,钱宝莱何时才会回来。两个人都异口同声说很快很快。可在钱宝笙眼里根本就不快。
小孩子一般都不懂得忍耐。日子久了他就闹腾,吵着要去找钱宝莱。扶玉和拾珠拿他没办法。还是燕怀舒出马,才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他本就身体虚弱,加之近日天气反反复无常,心情又抑郁,熬不住就生病了。还好燕怀舒教导有方,喝药时再怎么苦他都没去吵闹。
钱绣莹知道钱宝笙病了,非常关心他,时常去探望他。有时还会嫌下人不周到,亲自到厨房监督下人们煎药。
扶玉去看钱宝莱回府的这天,钱绣莹也有在厨房监工。等药煎好后,她还跟着端药的下人身后一起去探望钱宝笙。
钱宝笙的房间里,拾珠把拧干的毛巾敷在躺于塌上的钱宝笙额头上。扶玉则拿着扇子坐在塌边为他扇风。
钱绣莹一来,她们连忙起身行礼。礼毕后拾珠接过下人端来的药,用匙子舀起汤药用嘴吹凉说:“小少爷,来喝药了。你得赶紧好起来,不要让绣小姐担心你才是。”
扶玉扶起苍白无血色的钱宝笙说道:“可不是。绣小姐已经把小少爷当成亲弟弟了。”
钱宝笙每次见到钱绣莹都苦着一张小脸。他就是不喜欢这个三姐姐,他总觉得她很很凶很可怕。之前他还不小心看见过她打家里的丫鬟。钱宝笙嘟着干涩的小嘴巴,默不作声。这个时候,他多希望钱宝莱在他身边。
可姐夫夫说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不能总是去倚靠别人。他抿了抿唇,才张开嘴准备喝下拾珠喂过来的汤药。
汤药刚触到钱宝笙的唇边,那个端药的下人忽然抬手。一道光芒自他手中闪过,拾珠端着的那碗汤药便应声而落。
败露
在场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盛着汤药的碗“咣当”一声碎在地上,汤药全都洒到了被子以及地上。
几人还未从震惊中转换过来,那个下人很快扯下了身上乔装的衣饰。钱绣莹杏眼瞪圆,惊疑不定地瞪着一身劲装打扮的男子,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她才勉强回神,怒骂道:“你是何人,竟敢冒充钱府下人,还把药打翻?好大的胆子!”
那个男子身形一动,冷喝道:“是药是毒一试便知。”
扶玉,拾珠以及钱绣莹还未看仔细,他怀里便跳出一只猫来。那只灰黑色的花斑猫一落地,似乎闻到什么味道,然后朝着洒了汤药的地方走去。嗅到汤药之后伸舌头尝试的舔了几口。
扶玉和拾珠还在奇怪男子从哪里弄出一只猫来时,钱绣莹整颗心却提了起来。冷汗自她后背慢慢渗出,她死死盯着那只花斑猫的一举一动,生怕它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然而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那只花班猫舔了几口汤药后,似乎觉得味道不好,于是转身就往门外走。才走没几步,却忽然歪头倒在地上。两只眼睛翻白,嘴里不停吐出白沫,不过一刻就断气了。
扶玉才反应过来,大声惊呼:“药里有毒!”
钱宝笙还愣在猫倒地的那个瞬间。听到扶玉大呼的声音,才意识到可怜的猫咪死掉了。他哇哇的大声哭将起来,拾珠连忙去捂住他的眼睛哄他:“小少爷,莫哭莫哭,没事的。这只小猫吃得太饱犯困就睡过去了。”
带着哭腔的钱宝笙眼泪还流个不停,声音却变平稳了:“真的吗?”
扶玉才惊觉钱宝笙还在场。她连忙附和道:“当然是真的,我刚才只是在说笑。”
钱绣莹当机立断,指着男子叫道:“快来人呀,把这个毒害小少爷的歹人拿下!”
“不必了,他是本将军的人。”燕怀舒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三人的目光齐齐刷向他。
一身墨色胡服的燕怀舒英姿飒爽,步履生风,霸气沉稳的迈步进屋。一双鹰眸锐利的扫视了屋内的几人,目光最后落到钱绣莹身上。
那男子非常自觉地退到了燕怀舒身后。钱绣莹却难以置信得看着两人,颤着声音问:“将军是什么意思?”
她话音才落,门外跟着又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钱绣莹目光又陡然一震。这个男子她在关押钱宝莱的牢房里遇到过,他怎么会和燕怀舒在一起?
燕怀舒作势邀陆向谦进来:”陆太医,劳烦你检验了。”
陆向谦拱手:“我自当尽力。”
钱绣莹眼见着陆向谦走向碎碗的方向,急忙闪身挡在碎碗前面:“你要做什么?”
燕怀舒平静地看向钱绣莹,字里行间虽然波澜不惊,但内容却令钱绣莹冷汗直冒:“绣小姐,你欲毒害内弟之事燕某早有察觉,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有何话可说?”
“……燕将军,虎毒不食子。更何况小笙是我弟弟,你不要诬陷我。”
燕怀舒伸出手,身后那个乔装成钱府下人的男子便把一个白色的物么交到他宽大的掌心之中。燕怀舒还未说话,男子便代替他开口解释:“你在厨房里监工无非就是想找机会下药。我故意让你得手就是为了收集你毒害人命的证据。”
钱绣莹脸色一变。陆向谦朝她礼貌拱拱手便不再顾虑她,侧过身快步向那碎碗走去。他弯身拾起盛着残留些许汤药的瓷碗碎片置于鼻前闻了闻,起身道:“小绣,我自是不愿见你们姐弟相残。然我身为当朝太医,却不能袖手旁观。”
小绣?钱绣莹在心虚恐慌之余越加震惊。他难道是……
“本将军也拿到了你与刘员外设计陷害钱宝莱一事的证据。”
原本还在强自硬撑,思考要如何周旋的钱绣莹闻言,脑海瞬间空白一片。她震颤地后退两步,有些站不稳脚跟:“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在公堂上见真章吧。”燕怀舒说完,递给手下一个眼神。男子便上前擒住了手无寸铁的钱绣莹。
钱宝笙被拾珠一直捂着眼睛,只能凭借耳朵听他们说话。他很好奇地问:“姐夫夫,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了吗?”
小小的稚嫩声音响在这么一个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显得突兀又可怜。扶玉跟着去捂住他的耳朵,说:“大家都在跟小少爷你捉迷藏。你先别说话,等大家藏好你才可以动身去找他们。”
“真的吗?这种玩法好新鲜。我要不要数数?”
小娃儿心大,完全没意识在场形势有多尴尬。拾珠只好苦着脸含泪道:“嗯,数到一百就可以了。”
钱宝笙还未开始数,钱绣莹忽地大叫一声,想要挣开男子的牵制:“燕怀舒,你是想将钱府占为己有才使计陷害我。我要上达天听,让圣上主持公道!”
燕怀舒的表情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一丝变化,依旧冷得渗人:“妻妹,你觉得圣上忽然插手钱府家事真是想要降罪于钱宝莱吗?”
钱绣莹愕然一愣。沉默半晌才理解燕怀舒话里的含义。她瞠目结舌,无法相信自己机关算尽到这一步,其实却是彻底步入了他们的圈套之中还不自知。
钱宝莱说钱绣莹脑子不大好并不是在讽刺她。钱绣莹被迫离开都城之后,辗转流离无处可去,最后还因误信陌生人而被卖进了青楼。她在青楼里受尽□□,过着生不如死的悲惨日子。幸而遇到刘员外,凭着自己的几分姿色让他为自己赎了身,还用钱府和自己作筹码让他帮自己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她以为经历过的挫折能成为自己的武器,可没想到在最后还是棋差一着,落得个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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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怀舒的手下经过多方查探追踪才在钱绣莹毒害钱宝笙的前一天找到知晓此事的另一个人。至此,钱绣莹为争家主之位,指使别人到酒坊下药陷害钱宝莱,还把那人秘密处理掉了的事已成板上钉钉。
钱绣莹不会想到,那个知情者居然是刘员外为了鱼目混珠,安排进酒坊当工的杂役。他说自己不小心看到同伴下药被杀,过于害怕才什么都没敢说出来。是燕怀舒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的嘴撬开说了实情。
宇成帝下旨降罪于钱宝莱经由燕怀舒篡改,变成了燕怀舒为救其夫人向宇成帝求情,宇成帝感念他们伉俪情深,便与他一起演了这么一出戏。先让钱绣莹放松警惕,接着再下了一道让钱宝笙继续家业的圣旨乱她阵脚。待她忍不住向钱宝笙痛下杀手时便来个人赃并获。
另一个当事人刘员外知晓了钱绣莹事情败露,燕怀舒把她捉拿归案的消息,立马驱车往官府里赶。见到燕怀舒后即刻跪下向他求饶,找各种借口解释说自己对钱绣莹的计谋毫不知情。只因自己对她恩宠有加,她有什么愿望他都悉数帮她完成,她才会利用自己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甚至三跪九叩扯着燕怀舒的衣角叫嚷着将军明鉴。
与对着钱宝莱时咄咄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确实,刘员外只是安排了人手进店铺,而那些伙计杂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员;再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帮过钱府分忧也是事实。没有证据,燕怀舒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因此只好先放过刘员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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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宝莱再怎么硬气,底子还是个千金小姐。连刀子都没拿过的她经受了几番皮肉之苦,就算有治疗伤的药也无济于事。伤口因为没有经过彻底清理致使她发起高烧来。
她躺在干草堆成的床上蜷缩着身体,时热时冷的体温差让她倍感煎熬。头重脚轻,脑袋昏昏沉沉,意识变得模模糊糊,一片空白。
自她掌管起钱府,她就很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她知道自己绝不能生病。人一旦生病就会变得脆弱不堪。她不能脆弱,她必须时刻保持着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傲气才行。只有这样,别人才不敢轻视她。
然而现在却高烧不退,身边连个能照顾的人都没有。
真是够讽刺。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听到了狱卒打开牢门的声音。可她连抬头去看的力气都没有。勉勉强强睁开眼睛,视线里都朦胧昏黑一片,只隐约听到有脚步声快速朝她奔跑过来。
她好像还听到了扶玉的声音?她在叫喊着自己,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钱宝莱想笑话她,唇角却挤不出一丝笑意。
紧接着她的身体被人凌空抱起,往有光亮的地方直直走去。触摸到肌肤上的冰冷温度让钱宝莱感到很舒服,她有些留恋。
是谁在抱着她?陆向谦么?
这是怎么了,她要被砍头了吗?
皇帝老儿真当她是眼中钉,还亲自下旨来砍她的头。想到以后她都不能再照顾钱宝笙,不知道他能不能学着她那样,变得坚强起来。
想得再多也无用。只盼望陆向谦能把钱宝笙当成亲弟弟,代替她好好照顾他。
心境
人在伤痛生病时意志会变得薄弱,很容易胡思乱想。钱宝莱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之间一直陷在梦魇之中。
恶意不断重复,永无休止。她感到非常害怕。她不停奔跑,频频回头,似乎有无数猛兽在追击她。她想要逃离这绝望的梦境,却无法做到。
忽然一道亮光出现在她眼前,像是在牵引她。亮光越来越晃眼,钱宝莱忍不住闭上眼睛。世界突然变得静寂一片,她疑惑的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前的是锦缎牡丹花卉帐幔,她的额上敷着已经失去温度的毛巾。待眼睛适应后,一双大手从她眼前伸过,径直拿走了毛巾。
她的视线朝那只手的主人望去,有些愕然。不知自己是否还在梦境里,眼睛和意识都出现了问题。
除了燕怀舒她真没见过还有谁能每天都顶着一张冷冰冰,无趣到极点的脸。他侧过身子把冷掉的毛巾重新浸入热水拧干,回身把毛巾放回钱宝莱额头上时发现她已经醒了。
“……”两人四目相对,忽然都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
燕怀舒先是一愣,接着起身掉头走掉了。钱宝莱本来脑袋就不大清醒,见他有此一举,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钱宝莱整理着思绪。这里是钱府,她的闺房,为什么她会回来?究竟是……还未理清状况,燕怀舒又折身回来,手里还端着一碗东西。
他很自然地坐到床塌旁,一只手端汤碗,一只手作势去扶钱宝莱。
与其她自己一个人想破脑袋还不如直接问燕怀舒。于是道:“我……”然而声音却非常沙哑,喉咙里干涩得像撩着一把火。
燕怀舒把钱宝莱的软枕放好,扶着她倚在上面,说:“先把汤喝了再说。”
钱宝莱怔怔看他低头敛眸,舀起碗里的热汤用嘴吹凉,慢慢递到她唇边。她心里直觉奇怪,却没有余力去考虑更多。只好张开唇,乖乖喝起他舀来的汤。
热汤味道清甜香醇,有药材的味道。她一边喝一边骨碌着眼睛看燕怀舒,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直至把最后一汤勺的热汤喝进肚子,钱宝莱才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又为什么在这里?”
“事情已然解决,你却因伤得病,一直昏迷。正好钱府人手多,自然而然就在这儿了。你感觉好些了么?”
钱宝莱听得有些懵。什么叫事情已然解决:“你意思是我自由了?那我三姐她……还有小笙怎样了?”想到钱宝笙,钱宝莱忽然变得激动。她猛然挺直身子,却无力支撑,往身后的软枕倒了回去。
燕怀舒把被子盖在她身上掖了掖,说:“小笙很好。你昏迷了三天,他并不知情。燕某知道你刚醒来有很多疑问,待燕某慢慢解释。”
“……你守在我身边就是想为我解惑?”钱宝莱闻言,似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