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摊上事了——千溪雪湖
时间:2022-01-27 08:40:06

  燕怀舒凝视着林娇娇的脸,温柔地接过她的话茬:“他与她青梅竹马,他上心也在情理之中。人生难得一知己,你我最能体会。”
  林娇娇望向燕怀舒。水翦双眸盈着一池波光,满含深意的柔声道:“若只是知己便也罢了。你是镇国将军,我怕到时东窗事发,你会沦为西屿笑柄。我很担心你,飞衍。”
  “东窗事发?”燕怀舒不解。
  林娇娇点点头又摇摇头,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手中剪刀轻轻挥动,一枝早已枯败的花骨枝应声而落:“不管飞衍你如何看待我,我绝不会让你受半分蒙骗。七夕那晚我看到陆太医与钱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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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回想钱宝莱被救出后浑身是伤,又高烧不退的样子,陆向谦就心疼不已。
  燕怀舒将她抱回钱府后,他就立即为钱宝莱诊治。待她身体状况转好,他觉得再无颜面见她,便早早回了余里私塾。
  尽管他无时不在挂念她,却仍没有勇气去看她。连踏进钱府半步都进退维谷。
  他明明信誓旦旦的对钱宝莱许下承诺会将她救出,到头来将她救出的人却是燕怀舒。而自己不过是个作陪罢了。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见她?连对她不上心的燕怀舒都比不过,他又能何脸面说自己对她情意深重?
  陆向谦立在大开的轩窗边,眺望着池水波光,绿荷摇曳。身侧书案一片狼籍,如同他的心绪一般烦乱。
  苏玉轩曾多次劝说,他也明知自己是在杞人忧天。然而心若能控制自如,世间又怎会有那么多伤春悲秋?
  他的目光猛然定住,心中陡然一震。
  曲桥通幽处,绿池照惊鸿。那人着粉绿衫裙,披帛飞扬,步履悠然远远行来。身姿窈窕,仪态雅致,眼晴清透皎洁,透着林下风气。
  与他记忆里那个娇憨羞赧,天真纯良的姑娘再无半分相似。
  陆向谦就这样木然的站定,看着钱宝莱缓步朝他行来。隔着半池秋水,钱宝莱的视线忽而映着波光投向轩窗。
  她朝陆向谦微微一笑,快步顺着曲桥飞奔。扶玉见她忽然跑起来,连忙在身后叫喊:“小姐,你别跑那么快,小心摔倒。”
  陆向谦忆起很久以前好像也见过这一幕。
  钱宝莱不知道买了什么心爱的玩意,远远见着他就朝他跑来,扶玉在后面又惊又怕的叫喊。钱宝莱却充耳不闻,跑到他跟前娇羞的对他说,她买了礼物送他,让他猜猜是什么。
  原来她还是她,从未改变过。
  钱宝莱绕过轩窗的走廊,小跑到他屋前推门进屋:“你要躲我到何时?”
  陆向谦转身,对上钱宝莱的目光。她叉着腰,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真是个完全不懂体会他心意的无情人。只是这样也好,证明他尚在她的心里。
  陆向谦悸动不已,恨不能立即上前去抱住她。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不可以让她为难。
  他好不容易压抑住自己快要奔泄的感情,紧握双拳,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反问她:“我哪里有在躲你?”
  钱宝莱视线落到凌乱的书案上,皱了皱眉。她步入屋内,径自坐下:“既然没有躲我,为何不来见我?”
  扶玉这时才追了过来。见屋内两人气氛胶着,很是懂事的守在门外不打扰他们了。
  陆向谦自嘲一笑,推开书案的书卷跟着坐下:“你是有夫之妇,我总得与你保持距离。”
  钱宝莱不以为然的取笑说:“你现在倒知道保持距离了?”不等他接话,她继续道:“衡之,别找借口。你是觉得没有脸面再见我罢?”
  她都已经看透了,他还能说些什么?
  见他不说话,钱宝莱也没在意:“我本就不愿意把你牵扯进来,你无需为此躲我。再者绣姐姐她有备而来,你又能做些什么?燕怀舒也是凭着他的身份才能救我。如非这样,你以为我能逃过一劫么?”
  陆向谦目光流转,半晌才低声喃道:“小莱,从我知道救不了你那一刻起,我便痛恨自己只是区区太医的身份。”
  “那又如何?正因你是太医,我才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不是么?从结果来看你的的确确是救了我。你再躲我,以后我遇到烦心难过的事,又该找谁抱怨倾诉才好?”
  钱宝莱说着说着苦了一张脸。她的每句话都牵动着陆向谦的心,他怔然注视她,忽而失笑:“我……真是败给你了。”
  钱宝莱跟着笑了,耸耸肩道:“你似乎从未赢过我。”
  陆向谦无奈摇摇头,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来。以后又能继续待在她身边,没什么比这事更重要了:“谢谢你特意过来。”
  “易寻有情郎,难得知心人。我可不想日后不开心时还要对着扶玉那张碎嘴。你既已想通,我也该回将军府了。”
  “……不多待一会儿?待小笙下课还可与他一起回去。”
  钱宝莱略一犹豫便大方道:“也好。回去时顺便带他转转,不然他得怪我不陪他玩了。”
  陆向谦但笑不语。
  能与她相处多一刻是一刻,他不想浪费难得的好时光。
  钱宝莱来私塾接钱宝笙,钱宝笙显然很意外,却也很高兴。拉着钱宝莱的手就不停讲些私塾发生的趣事给她听。
  钱宝莱没想到还能和苏玉轩见到面。苏玉轩看她的神情似乎不大对劲,可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和钱宝笙一起回府的路上,钱宝笙久违的兴奋。不是缠着她买糖人就是缠着她买烧饼吃。跟在他们后面东奔西走的拾珠和扶玉只能认命的随叫随到。
  学生都走了的私塾变得十分安静冷清。苏玉轩关好门窗好行过曲桥打算回屋。想到陆向谦与钱宝莱已经见面,他不大放心,于是折身去敲陆向谦的房门。
  陆向谦正收拾着书案。见苏玉轩来了,心情很好的问道:“有事么,夷仙?”
  苏玉轩叹道:“你能恢复元气我是很欣慰,可见你越陷越深,我又很忧心。”
  “待夷仙你有了心爱之人,你便会懂我的心情。”陆向谦苦笑一声,继续收拾。
  “你本不该牵扯进朝堂争斗之中,可因她你已经抽身不得。”
  “去求贤王时我已有了觉悟。不过夷仙你说错了。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卷入纷争之中,又与她何关?”
  苏玉轩不再言语。
  当上御医进入朝堂就已身陷在无休无止的争斗里。这是他选择的道路,苏玉轩没有插话的权利。能做的,只有在他身旁默默支持他。
  “我记得雪灵之前经常来找你,怎么最近都没见过她?”陆向谦挺喜欢那个直率的小姑娘。钱宝莱的事已然告一段落,她却像失去了踪影。他不免好奇。
  苏玉轩的脸僵了一会儿,才漠然道:“这样很好,耳根清净多了。”
 
  借机
 
  
  钱绣莹与钱宝莱争斗的后果是她败了,钱宝莱仍然是钱府当家作主的人。经过这一系列祸事,钱宝莱也收获到了一些好处。比如她终于知道有哪些人其实一直都对她心怀不满。
  毁了一个钱绣莹,兴许还有其它早已流落在外的兄弟姐妹回来夺走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钱宝莱决定不会再给他们那样的机会。她借此事为由,召集了都城所有店铺的掌柜和管账先生到府内商议。
  燕怀舒之前为钱宝莱的事到处奔波,还给宇成帝收拾了烂摊子,宇成帝深感他功高劳苦,于是给他象征性的放了几日假期。
  待在将军府薜云会不时念叨他与钱宝莱之事。钱宝笙又喜粘着他学武功,这几日他便干脆住在钱府。
  钱府的下人丫鬟见自己姑爷整日在府内进出,那种昂扬激动的心情直接反映到待人接物上。每个人变得热情似火,情绪高涨,做事还机灵快速了许多。每日见到燕怀舒时都自带崇拜敬意的眼光,教已经习惯被人敬畏的燕怀舒都不禁浑身冒冷汗。
  燕怀舒其实也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他不用上朝却仍每日到校场那里操练士兵,偶尔还和其余几位将领讨论用兵之法,行军战略等事务。
  回到钱府又被几个下人热情迎接了。他们鞍前马后的围在他身边殷勤道:“将军,你要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另一个立即接口问:“不然还是先沐浴?待宝小姐忙完后,再与你一起用膳。”
  未等他说话,后面的一个丫鬟又问:“将军劳累一天,需要捶肩么?小翠的力道和技术都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燕怀舒表示他们的热情自己消受不起。他板着脸,神色不甚好看:“都不需要。”
  下人们似乎已经习惯燕怀舒一副冷冰冰,说话又凶的样子,并没有被他这样的气势吓到:“那将军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你们忙活去吧。”途经大堂时,燕怀舒倏然瞄到半掩着门的堂厅坐满了人,话语不绝于耳。钱宝莱则坐在堂上,姿态悠闲地捧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回着话。
  他问其中一个下人:“怎地那么多人?”
  那下人无比傲气道:“宝小姐召集了所有掌柜,正商议大事呢。”话音才落,里面便传一声脆响。
  燕怀舒耳力极好。即使不想听,里面的话还是传进了耳朵。
  “宝小姐,我们推绣小姐当家主也是不得已之举。你却借机让我们告老还乡,未免做得过分了。”
  另一把显得老态些的声音跟着附和:“我们当年跟随老爷一起打拼时,你还未出世呢,宝小姐。你如今擅自将我们这些老将一脚踹开,如何对得起过世的老爷?”
  钱宝莱傲慢跋扈的声音清脆响起:“廖掌柜,陈叔父,你们莫要拿我爹说事。我爹生前没好好关照你们,又死得忽然,更别说提拔你们了。而这些年来,从下人到掌柜,从杂役到管账先生……我待你们不够好,给你们的不够多么?我自认待你们不薄,大家都有目共睹。今个儿当家做主的人是我钱宝莱,我的决定就是钱府的决定。”
  “你个黄毛丫头凭什么做决定?这家主之位也是你用卑鄙的手段得来。若不是无人与你相争,你以为你能稳坐这家主之位?哼,不是所有人都服你!”
  钱宝莱抬起手中的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摔:“那又如何?钱府能有今时今日都是拜我所赐。没有我,你们说不定都得铺卷盖走人。既然你们不服气,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钱府向来任人唯贤,那在座各位可自行投票举荐他人作为家主。谁高票最高,我双手奉上家主之位。”
  她说的轻巧。如今钱府家业庞大,往好处想是有钱有势了。可往坏处想,谁能把这庞大的基业管理得当?又跟皇族扯上了关系。稍有不慎便会家财散尽,还可能被皇帝杀头。
  还有,别的不说,杏林香的方子在钱宝莱手上,她能轻易把方子交出来吗?杏林香是支撑钱家基业的重要商品之一,哪怕是皇帝都没什么机会能尝得到。钱府有不少主顾都是冲着杏林香而来。没了它,钱府得少不少生意。
  他们不得不承认,放眼观之,如今的钱府没有钱宝莱这样的人物操持,迟早会变成散沙。现在只有傻子才会把钱宝莱推下去,自己当什么钱府家主。
  然则还真有不少这样的傻子,而且都是些有点辈分的老人。不过毕竟是少数,结果很快出来了,多数人还是选择倚仗钱宝莱。
  钱宝莱对结果很满意。她又道:“各位掌柜叔父,这结果可让你们心服口服?你们劳苦功高,是时候把担子交由后生,自己逍遥自在去。不知在座哪位还有异议?”
  众人默不作声,似乎已经承认了钱宝莱的家主之位。不满她的人被她悉数剔除,钱府往后也总算能更团结同心了。
  钱宝莱忽见门外有人。顺次望去,正好与燕怀舒的目光撞上。她笑了笑,向一旁的扶玉使了个眼色。
  扶玉还沉浸在钱宝莱滔滔不绝的表演中,见她朝自己使眼色还有一瞬间怔忪。待钱宝莱的眼色变眼刀,扶玉才看见半掩的门外站着人。她立即反应过来,向门外快步走去:“将军你来了。”
  燕怀舒本没打算偷听,只是被钱宝莱难得的气势所慑便不知不觉站了些时候。待想离开时却被扶玉叫住了。
  扶玉拉开门,打算将燕怀舒迎进堂厅。都被邀请了,燕怀舒唯有随扶玉进屋。
  众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镇国将军,立即起身准备向他行礼。钱宝莱却扬手道:“希望大家以后能继续为钱府效力,我钱宝莱绝不会亏待大家。这便散了吧,我与将军还有事商议。”
  最终众人只来得及向燕怀舒行礼,却没机会与他说上话便被钱宝莱遣走了。
  燕怀舒目光炯炯地问她:“你有什么事与燕某商议?”
  “无事。正巧你来了,我好借机遣走他们。”
  扶玉已经去叫人来收拾一地的碎片,这堂厅内暂时只有他们二人。燕怀舒听了她的话,方察觉她是利用了自己才免于继续与那些不服她的人周旋,不禁哑然。
  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燕某这便回房了。”
  燕怀舒说着就转身离开,钱宝莱连忙叫住他:“等一下。”
  他侧过脸,“怎么?”
  钱宝莱的脸莫名红了红,才颇不自在的说:“你随我来。”她快步朝外走,燕怀舒略一停顿便也跟在她身后。
  钱宝莱将他领到她的卧房,推门进去。跟着进屋的燕怀舒还是第一次进未嫁前她的闺房,也颇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不知放哪里只好四处游走时,却见钱宝莱拿起妆台旁的一匹绸缎向他走来。
  他尚在犯疑,钱宝莱就把布匹递进他怀里:“送你,我知道你喜欢这个颜色。拿去做锦被的单子也好,刺绣也好,都随你。”
  燕怀舒面无表情地盯着怀里那匹粉色的素绸又看了看钱宝莱,没有说话。
  钱宝莱瞧着他的反应,奇怪道:“怎么,你不喜欢?”
  正因他很喜欢,他才不知道如何表达。钱宝莱还真擅长拉拢人心,投其所好。他又一次感叹道,无怪乎她能独领风骚,成为西屿首富。
  果真有手段。
  钱宝莱再仔细端看了他一眼,忽而笑道:“明明就是喜欢嘛。不说话是因为惊讶?也难怪……我以前对你确实很不友好。你救了我,我理应谢你。这只是我小小的心意罢了,并无其它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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