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摊上事了——千溪雪湖
时间:2022-01-27 08:40:06

  “将军是否理解亲眼看着生母在自己面前毒发身亡,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悔恨交加的悲痛?将军又能否体会亲弟弟尚在襁褓却被人蓄意毒害的愤然?那些你以为对你无微不至,关爱有加的所谓亲人,转过头来却用尽各种手段欺侮迫害你,将军你又如何作想?”
  燕怀舒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愣在那里,眸中流露出震惊无比的讶然。
  谈及那时的变故,扶玉仍历历在目。内心悲怆沉重,眼泪就止不住地簌簌落下。她边抹眼泪边质问燕怀舒:“小姐的那些兄弟姐妹,姨娘亲戚早就对以后会继承钱府家业的小少爷虎视眈眈。老爷突然身死,他们便原形毕露。好几次将小姐和小少爷置之于死地。小姐如若不奋起反抗,死的便是她和小少爷。小姐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选择与他们反目成仇这条路。可她到底心软,没有赶尽杀绝,才让绣小姐他们逃出钱府。小姐原以为为了争这家财而弄得身败名裂的他们会没有脸面回来,却低估了他们的野心。”
  扶玉句句话都像重锤一般冲击他的内心。燕怀舒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质问。扶玉的话说来平静,可即便是他,也完全无法想像当时的情形是何等惨烈。
  扶玉吸吸鼻子,抬起已经哭得红肿的双眼道:“小姐自那时就起誓,绝不再做任人宰割的弱者。将军你觉得小姐她蛮横任性,跋扈嚣张,甚至还心狠手辣,蛇蝎心肠。其实她都是被逼的。若你见过从前无忧无虑的她,你便不会认得今日自负好强的她。”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燕怀舒转过身背对扶玉,声音清冷。看似并没有受到扶玉这番话的影响。
  假如事实都不能让燕怀舒改变对钱宝莱的看法,扶玉真的无能为力了:“小姐当惯了恶人,要改已是难事。将军何不试着谅解小姐?她其实也只是个小女子,哪里能如你那般坚韧不屈,顶天立地?”
  “罢了,绣姑娘一事本将军不会再追究。本将军有言在先,不是本将军徇私枉法,而是苦无证据。你转告她,让她好自为之。”
  说完,他就要迈步。扶玉连忙喊住:“将军不与小姐再好好聊聊么?小姐她逞强好胜惯了,兴许她知道自己过分却也不好意思先低头。你可否给个台阶她下?”
  “怕是本将军一片好意又被她当作狼心狗肺。”
  这是打算与钱宝莱和好的意思了么?总算没白费她说了那么多难堪往事的苦心。扶玉破涕为笑,说:“小姐是个不吃亏的主,将军懂得如何投机取巧,与她自然不难相处。况且将军对小姐而言或许也是座不可跨越的大山,只有你能整治得了她。”
  钱宝莱身边的丫鬟也非等闲之辈呀。说话有条不紊,还字字珠玑,像读过几年书的人。
  燕怀舒还未答话,她又径自说下去:“我也会多劝劝小姐,让她不要整日与将军你置气。她是个明事理,懂进退的人,将军大可放心。”
  燕怀舒对扶玉说钱宝莱“明事理,懂进退”持怀疑态度。他是清楚钱宝莱变成这种性子的原因了,可说与她重修于好还是得循序渐进。
  ******
  钱宝莱与燕不舒又吵了一架,回将军府的行程又被搁置下来。她大概还在气头上,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心不在焉地掰着鱼食喂池子里的鱼。
  冯伯和几个下人躲在凉亭不远的拐角处偷瞄她,互相讨论。
  “冯伯,宝小姐不回将军府了么?”
  “我……我也不知道……”
  “反正将军也住在府里,回不回去有什么关系?”
  “就是。我说宝小姐她是不是在生气,坐在那儿大半天了?唉哟,池里的鱼都快饱得游不动了。”
  扶玉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各敲了他们一记手刀。她对冯伯道:“冯伯,他们偷懒便罢了,你怎么也跟着一起?”接着又对那几人道:“你们几个是不想在钱府做事吗?都散了散了,仔细小姐扣你们月钱。”
  几人不敢再围在那里,立即作鸟散状。扶玉又对冯伯道:“冯伯,小姐她与将军又闹开了。你辈分高,也劝劝她。你的话她多少会听进去一些。”
  冯伯说话仍旧漏风,扶玉得仔细辨别才听得清楚:“宝小姐与将军的事外人插不得嘴,顺其自然吧。有些时候,吵吵感情才能长久。”
  感情能长久说的是别人吧?扶玉摇头,否决了他的话。冯伯是靠不住了,只能自己来。她抱着钱宝莱打算送燕怀舒的那匹绸缎过去找钱宝莱。
  “小姐,你整日待在这做甚?将军都不追究了,你不打算与他和好么?”
  钱宝莱有气无力地瞅了扶玉一眼,哼哼道:“我又没与他吵闹,和什么好?”
  扶玉叹了口气,将绸缎放至钱宝莱身旁的石椅上:“小姐你这样不就是恩将仇报么?将军之前为了救你东奔西走……”
  钱宝莱厌恶地瞪向扶玉:“你别总拿这个说事。你说他管那么宽做什么?放着自己的心上人不理,好端端跑来招惹我?”
  “你是他的人,他能不管你么?小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将军这么在意你的事当然是心悦于你。”
  钱宝莱掰鱼食的手顿住了,她像见鬼般瞪向扶玉:“你怕不是当我瞎吧?”
  扶玉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说:“小姐,你也说人会变。经此一事,将军有所改变也不足为奇呀。”
  钱宝莱瞅了眼身旁的粉色绸缎,陷入沉思之中。
  这时一个下人匆匆行来:“小,小,小姐。来,来,来人了!”
  扶玉见他慌慌张张,六神无主的样子,嫌弃道:“先把舌头撸直了再说话。”
  “什么来人了?”钱宝莱瞥了一眼他问。
  下人才平静下来道:“圣上来了!”
  钱宝莱腾地弹坐起身,脱口而出道:“什么?还不快快去迎驾!”
  自重获自由后,钱宝莱在府里住安逸了。早把宇成帝,贤王等人忘得个精光。也不知吹的什么风,那皇帝老儿会突然来钱府。
  几人匆匆往大门那头奔去。待至前院时才发现,除了宇成帝,还有贤王,琰王和一个面生的女子。他们都穿着便服,站在前院对钱府的角角落落不时评头论足。燕怀舒则陪同在他们身旁。
  钱宝莱立即上前迎驾:“不知圣上与两们殿下大驾光临,臣妇有罪。”
  穿着明黄色十样锦盘领窄袖长袍的宇成帝大概很久没出宫来了,好不容易出来走走,心情十分好。他抬手止住钱宝莱的话头,道:“寡人微服私访,夫人与平常那般即可。”
  宇文清晖跟着道:“夫人受委屈了。今见你安好无恙,总算放下心中大石。”
  钱宝莱揉着手绢谦逊道:“臣妇贱命一条,岂敢劳圣上与两位殿下忧心。”
  站在宇文星渊身旁,着一身粉红长裙,戴着羊脂玉做成的长命如意锁项链的女子明眸皓齿,姿态华美。即便是普通的常服,她仍贵气天成,独特的气质无法被掩盖:“本宫听闻燕夫人乃西屿首富。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
 
  绣鞋
 
  
  钱宝莱这才仔细端详她。年纪应是十七,八岁。巧笑娉婷,举手投足有着华贵之姿。能自称本宫还能随与宇成帝随行,应该就是刚回都不久的昭月公主了。
  公主就是公主,光站在一起对比,就有着天差地别,高低立见。
  不过听昭月的语气似乎带着些敌意,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气势,钱宝莱很是谦卑地接下了她的美言:“昭月公主所言甚是。不是臣妇自夸,放眼望去,全西屿能与臣妇比肩的可寥寥无几。”
  昭月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句。转过头对燕怀舒道:“有此悍妻,燕将军也真是辛苦了。父皇,你不是说要亲自邀将军与夫人一同去江南游玩么?正好借此时将行程定下来。”
  宇文清晖道:“父皇,儿臣以为秋意正浓,宫中百花已然齐放。不如先设宴邀群臣参加赏花会,再与将军作游玩的打算?”
  宇成帝最喜有庆典之事。听了宇文清晖的提议,频频点头,道:“如此甚好,好此甚好。”
  一直未及言语的宇文星渊忽然道:“既然有百花宴,自然少不得舞乐笙歌。不如把林尚书的女儿也邀来助兴?”
  昭月瞥了眼钱宝莱,附和道:“本宫也许久未见过娇娇姐了,很是想念她。”
  “那便这样说定了。燕将军意下如何?”宇成帝目光落定在一脸冰霜的燕怀舒身上。
  ……燕怀舒其实并不愿意去游什么山玩什么水。西屿现在是国泰民安,太平盛世。可大岐早对西屿虎视眈眈,两国边境多有摩擦。虽不重及交战,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居安思危,他并没什么闲情。
  又念及宇成帝许久未曾出过宫,见他出宫后精神越加抖擞,气色极佳,不似平时那个疑神疑鬼的病秧子。燕怀舒便板着脸应道:“一切交由圣上作主。”
  比起不知何时会起的战事,还是宇成帝能恢复精神和气度更为优先。
  宇成帝很高兴,看钱宝莱也顺眼了不少:“到时可要多多烦扰你了,燕夫人。”
  钱宝莱皮笑肉不笑道:“圣上言重了。您为臣妇作主之恩,臣妇无以为报,只能略尽绵薄之力。扶玉,难得圣上与殿下还有公主到府上作客,你快去厨房吩咐他们厨房备些好酒好菜招待。”
  “燕夫人,不必麻烦。本宫与父皇兄长们还要继续转转,这便告辞了。”昭月公主说着,便去搀扶宇成帝:“父皇,走吧。”
  宇文清晖和宇文星渊也一同向钱宝莱辞别。
  钱宝莱假意挽留,来回推托几番他们最终还是准备离开。燕怀舒跟在他们身后,快走出大门时才回过头对她说:“燕某需保护圣上与殿下们的安危,晚膳不必等燕某了。”说完他便跟着宇成帝他们一起离府。
  扶玉尚在懵懂之中:“……小姐,我终于相信了。圣上果真如你所说,脑子有疾。”一般当皇帝的人会为邀个平民去游玩而亲自登门拜访吗?一个人也就算了,还拖家带口的,猜不透。
  钱宝莱白了她一眼:“谁给你胆子说圣上闲话,有几个脑袋够掉?管不住嘴的话小姐不介意帮你弄哑它。”
  “小姐!”
  钱宝莱气哼哼地转身朝后面院子去了。扶玉也不知道她在气燕怀舒还是自己,连忙追上钱宝莱,却意外发现钱宝莱居然回凉亭拿那匹绸缎。
  扶玉站在钱宝莱身后取笑道:“小姐还是要把这绸缎交给将军么?”
  “非也。我看那公主一身粉色,不如就送给她作见面礼。”
  扶玉却不怎么喜欢那位公主。她听着那位公主字里行间都对钱宝莱充满敌意,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哪时候得罪了她。真是奇了怪了:“可她之前怂恿圣上定你罪呢,你为何还要送绸缎给她?”
  “我自然记得。你想,她贵为公主真能稀罕这普通的绸缎不成?我是在隔阂她呢。说来也怪,她是不是对我有何成见?”
  原来小姐也看出来了:“听她的语气似乎与那林小姐交好。莫不是同仇敌忾,把将军夫人的你当作眼中钉了?”
  “如此说来以后不是有得我好看了?”钱宝莱笑道:“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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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气爽,御花园里姹紫嫣红,繁花盛放。特别是菊花,当下开得最为灿烂,花香醉人。在满园花卉中鹤立鸡群,多一分则太艳,少一分则太寡。当然,其中不乏许多在民间难得一看的珍贵品种。
  宇成帝宴邀百官参加宫廷赏花会,能在近距离观赏难得一见的百花盛会,众人皆纷纷谢主隆恩。
  钱宝莱却深感心累。每次宇成帝耍大排场办什么宴会,背后出钱的总是她,怎能不累?出钱便也罢了,可给皇室当临时国库也不是长久之计。且不从长远来说,她到如今也没认识几个达官贵人能对她有所助益。
  一直付出却没有回报不是她的原则,这次赏花会她定要交几个高官厚禄的大官才行。打定主意的钱宝莱决定找陆向谦来当引荐人。
  到了赏花会当日,钱宝莱的衣饰又是精挑细选了一番。扶玉对着铜镜里云鬓高挽,蛾眉淡扫的钱宝莱赞道:“小姐是越来越好看了。”
  钱宝莱左右转动着脑袋看看有哪里不妥当,接过扶玉的话茬:“你这张嘴是涂了蜜不成?既然要见人,自然不能太随便。”
  扶玉忽而叹气道:“女为悦已者容。我倒希望小姐是为了将军才打扮,把那林小姐比下去。”
  “她是都城第一大美人,你家小姐怎么能比?好了,做正事要紧。你去看看车辇来了没?”
  “是,小姐。”扶玉替她将镶玉珠花的云头步摇斜插入鬓,便退出屋内。
  钱宝莱轻轻抬手沾了些胭脂涂于两颊,均匀抹开。粉腮红润,显得人精神多了。她又碰了碰金丝镶嵌的红玉耳坠,看看是否与她这个妆容与衣裙相衬。
  可惜她的鞋子不知何时坏掉了。穿着别扭,又没法纳新。一会儿只能希望靠裙子遮挡一下。
  忽而听到脚步声,钱宝莱以为是扶玉回来了:“不是让你去看车辇来了没有么,怎么那么快回来……”透过铜镜折射的光线看到身后来人,钱宝莱顿住了话语。
  燕怀舒立定在她的身后。墨色窄袖云纹,银线描边的胡服令他越发显得英挺威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剑眉入鬓,眼眸深邃似古潭,犀利冷冽,有着万夫莫敌的霸气。
  钱宝莱自那日与他吵过便再没和他说过话。今日他主动前来,不知又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怎么,怕我让你失了脸面,所以过来看看?”
  燕怀舒默了片刻才从身后拿出一双绣花鞋:“前两日燕某见你鞋子有些坏了,便给你纳了一双新的。”
  钱宝莱震惊得整个身子都转过去呆呆望住他半晌,又将视线落向他修长宽厚的手掌之中——素色鞋面绣着非常好看的百花图,还特别串了几颗小珍珠和流苏作装饰。素雅又别致,看着像是无论搭什么衣裙都可以。
  钱宝莱不禁忘记了她还在与他冷战中:“这是你亲手纳的?”
  燕怀舒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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