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莱揉揉眉心,出口制止扶玉:“扶玉你给我闭嘴,退下。”
见自家小姐出声训斥,扶玉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到一边去了。
“既是一家人,那便好说话了。若你不介意,便随我一起回将军府,我亲自来处理你的事。”钱宝莱不想浪费时间和心神,稍一思索便提议道。
少女不是没听说过全西屿首富钱宝莱的事。传言她心狠手辣,还如同粗暴泼妇,怎么也与眼前这名举止淡然端庄的女子形象不一致。
她要能相信才叫有鬼了。
“你别想拖延我。要么现在赔我钱,要么我就去抹黑你们。”
扶玉忍不住又插嘴道:“你什么意思,我们小姐对你已经很……”
钱宝莱剜了扶玉一眼,打断她的话:“不是让你闭嘴吗?”接着又撇了眼那少女,转身就出门:“我看你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若有实证就拿出来,没有的话就乖乖跟来。我倒想亲眼瞧瞧,你说成意的杭绸和我们的一样是不是真事。”
少女当然不会轻易妥协,就此认输:“去就去,还怕你不成。”
眼见几个人离开布庄,陆永安有些担心。可一想钱宝莱的手段就觉得自己担心过头了。话又说回来,钱宝莱到布庄来做什么?
少女跟在钱宝莱身后,刚开始还很轻松,可渐渐她有点跟不上她的脚步了。没想到钱宝莱看着柔柔弱弱,走路却像风一样,追都追不上。
她可是大家闺秀,平日哪里走过那样的步子,跟不上也很正常。
钱宝莱没那么温柔,还管着照顾她的感受。径自穿过两条小道,拐过一个巷子就到了成意绸缎庄。
不等少女追过来,她和扶玉就直接迈进了成意的店门口。
一见有客人,成意绸缎庄的掌柜曲成杰立即从柜台迎了出来:“姑娘,进来看看,我们这有非常多的新货。”
“曲掌柜,生意似乎还不错。”瞧着布庄里几个正在挑着布料的年轻姑娘,钱宝莱微笑着打招呼道。
听着面前这位姑娘声音很熟悉,曲成杰不由得打量起她来。巧了,还很眼熟,像……像那个钱宝莱!
眼前的该不会是本人吧:“钱……钱掌事?”
钱宝莱颔首,“曲掌柜眼力真好,还能认出我来。”
瞧瞧她一身钗饰长裙,跟以前大不相同。要不是经常打交道,恐怕真认不出来:“哪里哪里。不知道钱掌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的话音刚落,少女恰巧就追了过来。她和曲成杰对视一眼,曲成杰立马就知道钱宝莱的来意了。
“这位姑娘说曲掌柜你也进了些杭绸,所以我就来看看。若是花色不错,我还想在曲掌柜这里进点货。”钱宝莱言笑宴宴,丝毫让人感觉不出她有任何敌意。
少女不知道钱宝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静静站在一旁,看她想做什么。
曲成杰脸色有些为难:“嘿嘿,小店的绸缎怎么能入得了你法眼?”
“曲掌柜太谦虚了。小姑娘把你家绸缎夸得那么好,我岂能不长长见识?还是说,曲掌柜不愿意让我看,怕我会弄坏你的东西?”
曲成杰连忙摆手,一脸惶恐:“当然不是。既然钱掌事你开口,我这就拿来。”说完,他一脸惨白的走去拿布匹。
待曲成杰抱着两匹绸缎出来放在柜台上,钱宝莱也没多说,径自上前几步,一手摸到那些绸缎面上慢慢摩挲。
曲成杰屏声敛息,紧张兮兮地盯着钱宝莱。店内还有其它客人,要是因为钱宝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害客人不来就糟糕了。
少女和扶玉也紧张地盯着钱宝莱,同时咽了咽唾沫。
摸索了片刻,钱宝莱勾唇一笑,:“确是杭绸没错……”
听到钱宝莱这句话,曲成杰放下了心头大石。而那个少女却是得理不饶人的开口了:“我就说……”
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钱宝莱后面的话堵死了:“可惜不是上品。真正的上品绸缎比这要更加光滑透凉,而且花色绣工更加细腻精湛。”
曲成杰认同地直点头:“钱掌事果然眼光独到。这批杭绸确实不是上品,所以我这卖的价钱并不高。”
钱宝莱瞥了眼少女,似笑非笑道:“不过若不是我这样的人看,很多人都分辨不出来吧?曲掌柜也是,客人来买你的布,你可要把话说清楚。不然就会天天有人来闹事,对你我两家布庄影响都不好。”
“钱掌事说得是,说得是。”
少女岂能听不出钱宝莱的讽刺之意?可她堂堂大家千金,就算有错,那也应该被体谅。更何况,钱宝莱还是她的“嫂子”。
“好了,姑娘……还没问你叫什么?”钱宝莱目的达到,也损够了人,她就打算把这闹剧尽早结束掉。
“燕雪灵。”
“不知你是否还要退货?”
钱宝莱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挑衅和嘲讽。燕雪灵虽然非常讨厌她这种样子,也非常不满。可自己理亏在先,只能当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她摇摇头,瞥着嘴,哼了一声就转身气冲冲地跑开了。
扶玉看着她逃掉的背影笑道:“跟小姐斗,她还嫩了点。居然敢在你面前叫嚣,吃豹子胆了。”
钱宝莱狠狠剜了她一眼,低声斥道:“扶玉,你这张嘴我真是讨厌得紧,下次再多话,我就毒哑你。”随后,对曲成杰换上一张笑脸:“打扰曲掌柜了。你这些杭绸的花色都不错,我很喜欢。回头我让下人来买几匹回去给他们做新衣裳。”
曲成杰讪笑着送钱宝莱出布庄,眼睁睁看着钱宝莱和扶玉渐渐走远了,讪笑的脸瞬间换成了一张厌嫌的嘴脸:“呸,谁稀罕你关照生意了!”
当着自己的面说要拿自己家的绸缎给他们家下人做新衣裳?他家的东西就那么掉价吗?曲成杰很气愤。可气愤归气愤,左右她是不能得罪的。更何况人家现在还是将军夫人,只好把气都往肚子里咽。
顺着大街走,钱宝莱逐一巡查完各个分铺,正要回去。
扶玉瞧见街边有卖烧饼的,她喊停钱宝莱,急急忙忙买了两个烧饼回来:“小姐,好久没吃过这些烧饼了。来,趁热吃。”
看着扶玉递过来还冒着香气的烧饼,钱宝莱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她接过烧饼,吩咐扶玉:“再去买些,回去分给小少爷和大家吃。”
扶玉忙不迭地点头,又回头去买。
站在一角的钱宝莱百无聊赖,正好四周看看瞅瞅打发时间。这时一辆车辇从城南那头匆匆驶向她这头。
车夫一身劲装打扮,车辇周围饰着翡翠挂珠,白帘飘飘,不似寻常人家。况且能在都城来去都用车辇的除了天子,就是那些王亲国戚和朝廷命官了。
会是谁?
钱宝莱一下来了兴致,想要从车夫的打扮技术和车辇本身猜测来人。细想之时,那车辇已经渐渐驶近,答案将要呼之欲出时,车辇便从钱宝莱的身边快速擦过。
被风吹起的白帘中,钱宝莱看到坐在车辇里的是一个穿着墨色胡服的年轻男人与一个穿着白色衣饰的漂亮姑娘。
仅是擦身而过,那年轻男人对着白衣姑娘一脸深情的温柔脸庞却深深印在钱宝莱的脑海里。
钱宝莱陷入沉思之中,连扶玉回到身边也无知无觉。
不知怎地回到钱府,钱宝笙已经回来了。他兴冲冲跑到大堂,一把拉住钱宝莱的手,说:“姐姐,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听到钱宝笙的声音,钱宝莱很快回过神,问他:“是什么事儿?”
“我去上私塾,可以吗,姐姐?”
“最近小笙真有上进心。为什么又想上私塾了?”摸着钱宝笙的头,钱宝莱宠溺的问道。
“我想要多识点字,这样才能看得懂那本书。”
钱宝笙这么好学钱宝莱当然感到欣慰。可想到他的身体状况,她又不由得担心。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尊重钱宝笙的决定:“那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学到一半就嫌辛苦,不学了。”
“姐姐,我一定不会半途而废。你就答应我吧。”钱宝莱眨着汪汪大眼,撒娇道。
“好。拾珠,到时小少爷就交给你了。”
早候在一旁的拾珠鸡啄米般点头:“小姐,你放心好了。有我拾珠跟着,小少爷绝不会少一根汗毛。”
“嗯,行李都收拾好了么?”
“好了,小姐。就等你用完膳,一起回将军府。”
相见
一行人回到将军府,那些下人就安排钱宝笙还有拾珠扶玉的住处。拾珠还在嚷嚷着说,将军府大归大,可下人怎么比钱府还少?扶玉掐了她一把,让她别说得太大声,被听见就麻烦了。两人跟着去那些下人居住的偏房,叽里咕噜了一路。
另一个下人带着钱宝莱去正厅,说是老夫人回来了,想见见她。
钱宝莱无所谓,见就见吧,就抱着一副轻松的心态到了正厅。
燕怀舒的母亲薜云出身在官宦之家,前朝的文宁贵妃还是她的表姑妈。自小她就养尊处优,嫁给燕怀舒的父亲之后,也过着予取予求的舒心日子。
然而别看她这样,毕竟也是将军夫人,为人处事还有教育儿女,却从未心慈手软过,对燕怀舒更是严格。正因如此,燕怀舒才能长成如今这般威风。这是她一直都引以为傲的事。
像她这种从未在低处走过的人,向来看不起一般平民。所以对于燕怀舒娶了区区商户之女,她当然有很大意见。
但这是宇成帝赐的婚,她有意见也不能怎么样。更何况燕怀舒都没说什么。只是从宫里回来后把练武的木桩打断了几根,之后便是乖乖去准备彩礼了。
商人之女就罢了,好歹还有个定国公之孙的名号。可钱宝莱现在整日在外抛头露面,半点女子该有的德行都没有。于她看来,这实在有违她的道德理念。
薜云正坐在高堂上喝茶,见下人带钱宝莱过来了,她便把茶杯放下,开始去端详钱宝莱——长得倒是不差,可也算不上什么倾城绝色。跟自己年轻时比起来,差得远了。
走路坦然,脚下生风,这哪像大户姑娘该有的步伐?
她不禁皱了眉头。
见到薜云正坐在高堂上,钱宝莱上前请安:“媳妇给婆婆请安了。”说着,她把端在手上的热茶递到薜云面前。
虽说不是很满意这个媳妇,可到底也是个人物,又被宇成帝忌惮着,她当然不能明着跟钱宝莱对干。
她接过热茶,象征性地啜了一口,然后说:“既然你已经是燕家儿媳了,有些话我想还是要说给你听听。不管你在外是何身份,回在燕家,你都要做好妻子应尽的本分,更要遵守燕家的规矩。”
钱宝莱笑,“婆婆的教诲我会记在心里的。”
“能记住就好。还有,飞衍他公事繁忙,你没事也别去打扰他。我听说他昨夜出门,至今未回?”
记得飞衍好像是燕怀舒的表字,也有不少人称他为飞衍将军。
钱宝莱一下便明白薜云这么问是在试探她。她当即机灵道:“夫君是朝中重臣,整日在外忙碌也情有可原。”
还算聪明。薜云见也见过这个新入门的媳妇,试也试探过了,挥挥手就让钱宝莱下去。待人一下去,她搓搓手,感觉自己今天运气不错,又想出门去玩。
钱宝莱也在确认自己的婆婆是什么样子的人,看来不是很难相处。她感到有些累了,正想回房,在走廊上却恰巧遇到了燕雪灵。
在这里见面,才确认彼此都没有撒谎。可日头才发生了那样一件不愉快的事,实在也不是能寻常打招呼的样子。
燕雪灵心高气傲,无视钱宝莱,径自越过她往西厢那头去了。钱宝莱对她这种态度也不恼,耸耸肩膀跟着回房。
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她气量还不至于那么小。
回到卧房,钱宝莱一沾床便睡着了。昨夜难以成眠,今日又走了一天路,还要应付燕雪灵,能不累么?
也不知睡到何时,迷迷糊糊中钱宝莱似乎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慢慢睁开眼睛,惺忪中看到一个陌生的人影渐渐向她走近。
她顿时清醒了,腾地一下就从床上跳起,直愣愣盯着来人。
来人一身墨色胡服,高大挺拔。五官端正的脸上两道剑眉飞扬,一双桃花眼深邃似古潭,教人与他对视便不由深陷其中,无法自持。再仔细看去,却透着几分犀利霸气,如同出鞘之剑,让人不寒而颤。鼻梁高挺,薄唇浅抿,又为他添了几分柔情。他只消站在那里,压迫感便铺天盖袭面而来。
恍然间,钱宝莱以为自己面前的是一把绝世神器,倨傲天地,显尽英雄本色。
那人见钱宝莱突然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后便停下了脚步。
“吵醒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冷冽,有着微微磁性,让人听着很舒服。
钱宝莱才发现房间被点了灯,眼前的男人是之前在那辆车辇见过的男人。他是……
“燕将军?”
燕怀舒怔了怔。方想起,现在才是和钱宝莱的初次相见。他点头,“正是燕某。”
钱宝莱宽了心。坐在床上,她又打量了燕怀舒一番,才知扶玉说得确实毫不夸张。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气宇轩昂,英姿勃发的身板,任凭哪个女子都会喜欢。
难怪扶玉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她对燕怀舒倒没什么感觉,所以说话很冷淡漠然:“ 你已经回来,那我便出去了。”
“不必。卧房你睡便好,燕某到书房去。”说完,燕怀舒又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补充说:“我们结成夫妻是因为圣上赐婚,所以……”
“不必解释,燕将军。君命难违,既使我不懂朝中之事,也懂这个道理。况且燕将军已有心上人一事众所周知,我也不想你心上人误会。”
“并非什么心上人,只是……”后面的话燕怀舒止住了,他转身:“无事。那燕某走了,你好生休息。”
钱宝莱见他离开,那股压迫感才从房内消失,她松了口气。想到自己的夫君是这样的人,钱宝莱就感到压力巨大,想来以后可有得罪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