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林小姐是都城第一大美人,可惜身子太弱,很少到外面行走。将军和她认识很久了么?”
那下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实话怕钱宝莱想太多而生气迁怒;说谎话又没那个胆子。一时之间冷汗夹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照实说。”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钱宝莱看着来气,语气不禁加重了。
这一喝还真有效,那下人嘴巴就像被打开了开关,有用没用的全都吐出来:“将军和林小姐认识很久了,将军和林小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要不是林小姐体弱多病,尚书大人担心她,她说不定早与和将军成亲生子了。还有,林小姐她以前生过一场大病,差点连命都没了,也是多亏将军贴心照顾,她才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
钱宝莱伸出手作了一个止住的手势:“够了够了,说得我是那个倒插一脚的坏女人似的。”
明明就是少夫人你让我说的,那个下人心里暗暗叫苦。
“不过我看现在将军还是最喜欢少夫人你。”另外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下人以为钱宝莱心情不好,连忙拍马屁。
钱宝莱听了之后,很感兴趣的回问他:“喔,此话怎讲?”
两个下人互相看了眼,居然偷偷笑了。那个拍马屁的下人小声道:“将军和林小姐认识那么久,可没见将军牵过林小姐的手。而少夫人你嫁过来的第二天就……”
后面的话不说,他们想钱宝莱也应该懂得他们指的是什么。
好端端的傻笑什么?嫁过来第二天她怎么了?钱宝莱回想着,除了那天被燕怀舒扛回家吵了一架外,也没发生什么事。
莫非在说他扛着她的事?
这么说来,全府上下都知道她被燕怀舒扛着在大街转一圈回府的事了?真是太尴尬丢脸了!钱宝莱故作镇定地咳了几声:“这件事休要再提,否则有你们好看。”
钱宝莱威胁完就噔噔噔地快步逃回了房。
目送夫人离去的背影,两个下人觉得钱宝莱其实还挺好相处,根本不如外面传言那么心狠手辣,小家子气。
“少夫人是在害羞吗?”
“我看是。”
“那我们下次不要再提了,不然少夫人会更不好意思。”
“我也这么觉得。”
快回到屋里时,钱宝莱看到后院里钱宝笙正和燕雪灵一大一小两个人半蹲在水池旁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照着燕雪灵的性子,钱宝莱担心她会欺负钱宝笙。她直接拐个弯就从长廊里走到院子,向他们靠近。
两个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池里的东西,一点都没注意到钱宝莱靠近。钱宝莱在他们身后站定,探头望向水池里,原来有一黑一白两条锦鲤在打架。
它们互相用鱼嘴攻击对方,不时冒出阵阵气泡,旁边的鲤鱼都不敢靠近,与它们隔了一段距离游动。
黑色的锦鲤似乎占了上风,把那白的锦鲤咬出好几处伤口。白的似乎退缩了,回了几次嘴就灰溜溜的游走。
钱宝笙见那白鲤逃掉了,拍拍手,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我赢了!”
燕雪灵负气道:“不算数,都没分胜负。”
“明明就是输了。”钱宝笙见燕雪灵赖皮,一脸不满的强调道。
“你们在做什么?”忽然的声音把燕雪灵和钱宝笙吓了一跳。
见是自家姐姐,钱宝笙跳到钱宝莱怀里撒娇:“姐姐你回来了!我正在和雪灵姐姐打赌,看哪一条鱼能打赢。可雪灵姐姐想赖皮!”
燕雪灵听到钱宝莱的声音,连忙从地上站起整理好衣裳。她眼睛瞟着别处,很是不情愿地喊了她一声:“嫂嫂。”
以前她一直在外面忙,家里只有拾珠和其它下人陪钱宝笙玩。可下人毕竟是下人,害怕不小心弄伤他而被自己责怪,都畏首畏尾的陪着,不敢放纵钱宝笙。现在好了,有燕雪灵陪他玩比什么都好。
对燕雪灵她其实没什么大成见,她能主动向自己打招呼,钱宝莱也接口道:“谢谢你肯陪宝笙玩。”
“对呀,我很喜欢和雪灵姐姐一起玩。”钱宝笙眯着眼睛笑道。
钱宝笙很招人喜爱。燕雪灵第一眼看到他就很喜欢,所以才会陪他玩。听到他说喜欢自己,燕雪灵的脸红了红。能被可爱的小孩子喜欢,当然是件高兴的事。
“是么?那你不能给雪灵姐姐添麻烦。”
钱宝笙紧抱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蹭着,乖巧道:“嗯,我知道了。”
燕雪灵看到钱宝莱的样子,心里很惊讶。她都不知道钱宝莱有那么温柔的一面。看向钱宝笙的眼神非常珍惜溺爱,与那时她在绸缎庄时简直判若两人。
入心
日子很快过去,眨眼那些新衣裳就做好了。扶玉把衣服送到将军府的下人手里时,那些下人还一脸莫名其妙。知道这些新衣裳全是钱宝莱送的后,对这个新入门的夫人原来还有些畏惧和不看好,现在统统变成了崇拜——真不愧是首富,给下人做的衣裳用料都那么好!
能用新衣裳虏获他们的心,钱宝莱当然乐见其成,毕竟她从不做亏本生意。再说她钱宝莱待的地方,即使是下人也不能穿得太寒碜,那会影响她的形象。
下人们有新衣裳的话,燕雪灵和薜云自然不能没有。钱宝莱打算之后找时间亲自去指定两套新衣裳送给她们,可没想到她们那么耐不住性子。
这日,将军府的主人家破天荒聚在了一起用晚膳。
坐在高堂主人座的薜云扒拉了几口饭,便放下碗筷,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坐在她右手侧的燕怀舒见状,问:“娘,你怎么不吃了?”
与钱宝莱对面坐着的燕雪灵低头吃饭,目光不时偷瞄薜云。钱宝笙个子不高,坐在饭桌旁一边恍着两腿一边埋头吃饭,对他们大人之间的话题不感兴趣。
薜云似是有意无意地瞥了眼钱宝莱,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发现府里的下人都换了新衣裳?”
燕怀舒待在府里的时间并不多,没怎么注意到。听了她的话,觉得奇怪:“是么,有何不妥?”
“听说还是儿媳送的。”
燕怀舒这才把目光投到一脸平静,事不关己地夹着菜的钱宝莱身上:“你送的?”
“之前看到有些不错的杭绸,想着给家里的下人做些新衣裳。顺便也给阿财他们做了。”阿财就是之前那个当着钱宝莱的面向燕怀舒说林小姐生病的下人。
“儿媳真是好体贴,连下人的吃穿都照顾到了。”薜云酸酸的说。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她意有所指。
钱宝莱不动声色,仍是很淡定的吃着饭:“婆婆经常不在府上,身为儿媳我当然要尽心尽力为婆婆分担,好让婆婆无后顾之忧。”
“是啊,连该有的孝敬都没有,真是好‘分担’。”薜云郁闷道。
“婆婆是说新衣裳的事么?你若喜欢,吩咐儿媳一声,儿媳自会为你置办一件。此时说来,倒教儿媳为难。”
薜云闻言作势要发作,燕怀舒却冷冷打断两人之间的对峙:“娘你又不管府里的事,她想找你也找不着你,怎么做新衣裳?还有,你最近是不是又夜不归府和梁夫人她们打马吊?”
被问及此事,薜云老脸一僵,刚才的嚣张气焰立即消了下去,闷着声音道:“是。”
燕怀舒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不反对你打马吊,可如此沉迷却不见得是好事。府里开支原本就紧张,因此不得不辞退了诸多下人。你若常此下去,这将军府怕就只剩下你我几人了。”
钱宝莱听了燕怀舒的话,才知原来将军府之所以下人那么少,是因为薜云的缘故。
燕雪灵不合时宜的开口:“有嫂嫂在,怕什么?”
她这一句话如同拨云见月,醍醐灌顶,薜云双眼发亮地盯着钱宝莱,由刚才的郁闷不满瞬间转化为讨好崇拜:“对啊,我儿媳可是西屿首富,怕什么?”
这翻脸的速度怎么比翻书还快?钱宝莱后背不禁起了一阵冷汗,还在嘴里的饭菜一下被卡在喉咙,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燕怀舒挑眉,脸色不悦:“娘,你意思是将军府还不如一介富商?”
“你跟你爹一样,死脑筋。儿媳嫁过来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将军富商?你说是不是,好儿媳?”
钱宝莱一身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她嘴角抽了抽,便道:“我觉得夫君说得对。婆婆,好赌不是好事,赶快戒掉比较好。再者,小赌怡情,大赌就伤身了。纵是有十座金山银山,迟早也会亏空。不如换些健康的乐趣,颐养天年。”
钱宝笙听到钱宝莱说的话,忽然来了兴致,抬起晶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她:“姐姐,健康的乐趣是什么?”
燕雪灵也好奇地盯着她,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她也是随口一说,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钱宝莱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她稍一思忖,想起前日去戏坊看戏归途,见有十多个妇人穿得花枝招展,在空地处翩翩起舞的事。她们好像还带着些拉曲弹唱的乐者,场面十分壮观。
扶玉还跟她说,这是最近兴起的风潮。即能打发时间,又能强身健体,深受闲不下心来的妇人们喜爱。
“最近不是兴起空地起舞的风潮么?我看到大家都玩得十分尽兴,不如婆婆也去参与其中,说不定能就此戒赌。”
燕雪灵似乎也知道这件事,连忙附和道:“我也见过,确实很尽兴的样子。不过只有上了年纪的妇人才会参加,一般年轻姑娘可不敢如此抛头露面。”
燕怀舒略加赞许地瞥了眼钱宝莱,声音清冷:“娘你就去看看,也胜于常日流连在外头,赌得昼夜不分。”
人说养儿防老,可她怎么觉得自己养的儿子非但不爱听话,还事事管制她?好歹她也把他养成这副人中龙凤的威武状。他倒好,不听话不说,还拿着将军的架子来约束她?
虽说燕怀舒能有今日威望,她确实十分欣慰。可她却不想被儿子管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她还能训斥燕怀舒一番,让他少管自己的事。现在儿子长成堂堂七尺男儿,想必在他心中,她早不是当初那个威严的母亲了。
她只好讷讷应声:“知道了,娘听你的就是。”
“我看叫上雪灵陪婆婆一起去吧,免得她一个人不好意思。”钱宝莱言笑宴宴,非常体贴地笑着补充了这么一句——刚才两人还想占她便宜,不回点礼说不过去。
燕雪灵的脸唰地就黑了,想想一群妇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扭着腰晃着手的模样,她就觉得非常羞耻。
让她跟着去,这钱宝莱也太会欺负人了。
“我也要去!”钱宝笙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他稚嫩的小脸有着抹不去的兴奋之意,嘴角还沾了一粒米饭。
燕雪灵像看到救星般开口:“我还要陪小笙玩,不能和娘一起去。”
钱宝莱伸手帮他拿掉那粒米饭,说:“你不是还要去私塾么?罢了,反正我明日要到戏坊看戏,便让我陪婆婆去吧。”
燕怀舒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薜云吃不下饭了——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听她话,把她当空气,她觉得好伤心。
钱宝莱不是说着玩的。隔日入夜,她就从薜云房间里把薜云拽了出来:“婆婆,你躲房间里做什么?我们该出去了。”
“你是不是记恨你嫁过来时我对你说的那番话?”薜云被钱宝莱强硬拽出大院,心不甘情不愿地质问道。
钱宝莱头也不抬:“确实有些记恨。”
薜云心里暗忖她就知道这么个幺蛾子媳妇不是那么孝顺的货。她欲甩开钱宝莱的手,用老夫人的架子压她。可钱宝莱根本不买账,也不怕她磕着碰着,硬是把她拽上车辇。
她吩咐车夫起行,车夫一声吆喝,车辇就动了起来。现在想再回头,怕是为时已晚。
车辇静静的,薜云独自生着闷气。钱宝莱瞧着她生闷气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不知怎么突地想起自己的母亲,还挂着笑意的脸一下便阴沉下来。
她忽然开口,不知道是跟自己说还是跟薜云说:“我母亲很早便过世了,剩下我和小笙两个人。那时我尚年幼,小笙还是襁褓之童,可吃了不少苦。”
薜云听着不对劲,气也顾不得生了,直愣愣看向钱宝莱。平日里意气风发,淡定自若的女娃儿此时神情忧愁,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哀伤。
“其实我很羡慕你们,一家其乐融融,哪怕彼此不常见面也能挂念着彼此。”
“儿媳……你突然这是怎么了?”
钱宝莱笑了笑,无奈道:“没什么,想起我母亲的事情罢了。”
钱宝莱甚少提及自家的情况,他们这些外人也不知道钱家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她一个女子撑起那么大一个家,确是不易之事。
不管外界如何评论钱宝莱,年纪轻轻却能独当一面已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这么一想,薜云对这个儿媳倒是改观不少。
“看到你就像看到我的母亲。虽然你们性格完全不一样,但若我母亲还活着,便能与你一起去参与了。”钱宝莱低下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她此时模样,确实是个柔弱女子,哪里攻于心计,狠辣非常了?
身为人母的本能让她对钱宝莱多了几分怜惜。她颇不是味儿的轻声道:“我现在也算是你母亲,你就把我当你真正的母亲不就好了?”
钱宝莱闻言,抬头愣愣看着她。半晌有些羞赧地摸摸自己的脸,点头轻笑:“嗯,好。”
进退
自从钱宝莱带薜云去观看了那项新兴风潮后,薜云好像很开心,此后每晚都要去看看,顺便也跟着一起玩。
她不去打马吊,燕怀舒便放心了。她要喜欢去跟那些妇人一起跳跳舞,他也随她去。他现在最担心的事,还是钱宝莱。
眼见这宴席的日子就快到了,可她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从校场回来府里,平日总能看见钱宝笙和拾珠,偶尔还加上个雪灵和扶玉一起玩,今日却静悄悄的,让开始习惯他们热闹的燕怀舒有点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