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暗卫在暗中保护,宇成帝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他正坐在马车翻着之前带出来的一些书卷看。都是些四书五经,钱宝莱看见了,还在心里暗想,这种翻几页就令人犯困的书到底有什么好看?
昭月则是瞧着宇文清晖和宇文星渊两人身上包扎的伤口,柔声问:“六皇兄,十皇弟,你们的伤口还疼吗?”
“小伤罢了。”宇文星渊淡然回答,继续低头擦拭着用来护身的短匕。
而宇文清晖则倚在他的旁边一边把玩手上的折扇一边将目光落向他对面的钱宝莱身上:“这点小伤跟燕夫人的比起来,不算什么。”
有人在暗中保护,不用担心还会有多少刺客跟来的钱宝莱正悠闲地望着车帘外的景色,忽然听到有人在说她,她将脑袋一偏,有些不乐意的笑道:“贤王这话怎么听着别扭?”
宇文清晖爽朗回道:“燕夫人多虑了。”跟着就话锋一转,正色道:“说起负伤,燕将军才是受伤最多的功臣。”
宇成帝忽然插话道:“燕将军护驾有功,待回去寡人定要多加赏赐。”
多加赏赐什么?国库现在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钱宝莱唯恐连打战时需要的物资都买不了多少。她欲脱口而出,又怕言多必失,才当没听见。
说到受伤,之前与刺客缠斗时燕怀舒被几方夹击,后背被砍了一刀,不知现下是什么情况。
被砍了那么大一道伤口,他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真是够能忍的。
当时昭月见燕怀舒受伤,连公主的架子都忘了,一股脑儿将带来的药都全拿给燕怀舒。
钱宝莱想到那时燕怀舒只拿了一瓶金创药就将昭月其它好意都拒绝了的画面,忍俊不禁。
宇文清晖正注视着钱宝莱包扎着伤口的左脸,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见她忽然笑了,便问:“燕夫人想何事如此开心?”
钱宝莱被他这话弄得愣了一愣,他没事一直盯着她做什么?她收敛住笑意道:“想着总算是平安无事到了江南,又怎能不开心?”
这话说到宇成帝的心坎上,宇成帝也默默地点头赞同。
宇文星渊问:“依燕夫人看,还有多久才到江南一带?”
“我们从都城出来已经有八/九天。不出意外的话,今日该到梁城了。过了梁城之后的路会好走很多,景色也会焕然一新。最重要的是,没有那么多适合埋伏的地方,估计不会再有刺客追来。”
风头怎么可以被钱宝莱独占了?昭月也立即插话说:“唉,已经遇刺好几次,还没能知道是何人所为,也捉不到一个活口。父皇,你就任那些刺客如此胆大包天吗?”
宇成帝被质问到,眨了眨有些委屈的眼睛:“这……寡人自然是不能。可燕将军都拿那些刺客没辙,寡人总不能强人所难。”
“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刺客的事还需从长计议。”宇文清晖恰时的帮宇成帝解围。
昭月却不依不饶:“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怕就怕等我们计议时,对方已经将所有不利的证据都销毁了。”
燕怀舒的声音此时从外面传进来:“公主言之有理,一切皆是微臣的过失。”
昭月听到燕怀舒略自责的声音,急忙道:“燕将军无需放在心上。本宫只是担心若父皇遇刺的事传出去,恐有损皇家颜面。甚至是……党政之争。”
燕怀舒道:“公主请放心。臣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刺客,我们之中没有人说的话,不会有人知道圣上遇刺的事。”
钱宝莱不大相信的问:“被人知道了呢?”
“只能取其性命了。”
听完燕怀舒的话,正拍打马背的马夫忍不住全身冒起冷汗,连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发着颤。
燕怀舒似乎察觉到马夫的不自然,无声地拍了拍马夫的肩膀。千言万语尽在此声中。
马夫心里苦。这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威胁,他不要懂,也不想懂。
真不愧是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大将军,说的话竟是这么冷酷有威严。
“不知道燕将军是否对那些刺客有眉目?”宇文清晖关注到了重点,问。
“从那些刺客身上搜不到什么。可依臣推断,这些刺客不止听命于一人。看来圣上出行的事已经被很多人知晓。”
钱宝莱是个粗人,不懂皇族对某些话的讳莫如深。她没多细想便脱口道:“莫非有很多人想取圣上的性命?”
昭月瞪了钱宝莱一眼,怒斥道:“放肆!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钱宝莱愣住了:“大,大逆不道?”她哪里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难道说有很多人想取皇帝老儿的性命就是大逆不道了吗?
宇成帝挥挥手,示意昭月算了:“不知者无罪。快人快语是燕夫人的优点。她也说得没错。寡人就说有人想害寡人,你们还不信?现在寡人才出门,都赶着来杀寡人了。”说着说着,宇成帝委屈得甩着袖子。
宇文星渊道:“父皇,请注意言行。”
宇成帝被宇文星渊这么一提醒,才想到钱宝莱也是个可能会取他性命之人。他干咳几声,正色道:“燕将军你有何对策?”
看不到燕怀舒,只听着声音也能想像得到他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的样子:“依臣所见,既然已经暴露杀心,对方势必不达目标不甘休。况且若是失败,被圣上追查到自己头上就是死路一条。”
这只是安慰人的话,算不上对策啊,燕将军!
钱宝莱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问:“所以呢?”
“到江南游玩一事,还请圣上不要逗留太久。”
燕怀舒的意思难道是指在江南玩一下过个瘾就好,不要流连忘返吗?
宇成帝觉得燕怀舒太苛刻了——好不容易不用打理朝政,卸下皇帝的担子出来散散心,不玩个几天怎么说得过去?
那就跟没到过江南一样嘛!
宇文星渊深沉道:“燕将军说得对。父皇你身系江山,断不能有个万一。”
宇文清晖却站在宇成帝这边:“父皇平日忙于政务,能有个闲暇时日游山玩水确实不易。燕将军和十皇弟可得体谅父皇才是。”
还是宇文清晖懂他的心。
昭月也道:“既然有暗卫在,便随父皇高兴好了。只要小心些,应该没事。”
“臣遵旨。”燕怀舒也不勉强他们,很快应声了。
钱宝莱却在想为什么每次说到刺客的事最后总能越说越远?到底是何人指使刺客来刺杀他们,他们都不重视吗?
被当成目标的宇成帝都不当回事,她这个受牵连的倒霉蛋管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如想想到了梁城之后是不是要买些梁城的特产回去给陆向谦。
难得来一趟陆向谦的故地,不带些手信回去可说不过去。
像算好了时间般,黄昏时分他们一行人就进了梁城的城门。说到梁城,别的不敢说,那娇俏美人,倜傥公子比西屿任何地方都要多。
正好宇成帝问及钱宝莱梁城特色的事,她不知不觉便说到这上面来:“圣上可还记得陆向谦陆太医?他就是梁城人士。梁城盛产美人,他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车里众人马上回忆了一下陆向谦的长相,全都一致颔首。
宇文清晖道:“确实。陆太医样貌出众,本王初见他时甚为感叹世间竟有此般玉人。恐怕都城第一大美人的娇娇姑娘都要屈居第二位。”
昭月掀开车帘往外面的街道行人望去。个人行姿端庄,就连路边摆摊的小贩也比宫中的多数宫人好看有气质得多。
在这种美人如云的地方,昭月颇为担心:“美则美已,就怕红颜祸水。”一不小心,身边的人就会被勾引走。想想陆向谦那张不男不女的俊美面容,别说是女子,就连男子都指不定想尝尝男风滋味。
“公主想多了。这里人不好争风吃醋,又怎会是祸水之患?”钱宝莱笑道。
“书里说江南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盛产佳人。没想到附近的城镇也是如此。”宇成帝也不吝赞美。
或许正因美人多,燕怀舒走在街上,倒不像其它地方那般被女子们掷果盈车了。
燕怀舒对他们谈论的话题没什么兴趣,沿路问好何处有投宿的客栈便让马夫驾车前往。
几人定好客房,宇文清晖不顾自己还有伤在身,拉着宇文星渊和昭月一同出去转转,看看是不是真如钱宝莱所说,处处是美人。
宇成帝也想跟着去见识见识,却不好意思主动说出口。还是宇文清晖说一起行动比较好,才带上宇成帝一起。当然,名义上是宇成帝带他们出去涨见识。有宇文清晖和宇文星渊在身边,燕怀舒也比较放心,就同意了。
此刻他正在屋内为后背的伤上药。
而打算去问问他伤势的钱宝莱在半路却听到了关于陆向谦的事。
听闻
客道楼梯旁的桌子上落坐三五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姑娘。几人头戴珠花,略施脂粉,点了几盘小吃和瓜子,一边闲聊一边磕。
其中一个蓝布裙,鹅蛋脸,柳月眉的秀气姑娘道:“当然是真的。我住在都城的亲戚说,陆大夫已经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了。”
另一个黄裙子,鬓边插着一支翠玉簪花的姑娘叹了口气道:“说来陆大夫离开梁城那么久了,我也好想他。”
坐她对面的姑娘穿绛色衣裙,有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她将又长又白的手伸出,从盘子里捉了一把瓜子放到唇边磕,嗔道:“你这爱思春的毛病也不改改。陆大夫是什么人?那可是梁城的第一美公子。更何况还是医术高明,救死扶伤的神医。”
与其它三个人相比年纪稍小,体形偏瘦的红衣姑娘附和道:“所以才被知府大人推荐上京,成为太医。不知陆大夫过得如何,我还没还好好谢过他治好我家妹妹的病。”
原来陆向谦在梁城时已是个大夫了吗?她记得以前陆向谦的志向是入朝为官,为国家社稷做贡献。怎么会忽然变成大夫?
钱宝来一时好奇不已,便转向朝她们走去。
几个姑娘正聊得入神,冷不防被钱宝莱吓到了。
她半边脸裹着纱布,又悄无声息的靠近,像鬼魅一般,不吓人才怪。
钱宝莱自顾自寻了空处坐下来:“几位姑娘,我听你们谈起陆大夫的事。不知他是何时成为大夫的?”
几个年轻姑娘瞧见钱宝莱如此自来熟,脸上还包着伤口。怪异非常,不知是何人,要做什么,都警惕地望着她。听到她问及陆向谦的事,深恐她会对陆向谦做些什么奇怪的事:“你问这个做什么?”
钱宝莱恍然自己问得太突然,难怪别人会起疑心。她略一思索便道:“我进梁城后就一路听说关于陆大夫的传言,很是好奇罢了。”
蓝衣姑娘道:“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钱宝莱频频点头。
年纪较小的姑娘便放松了警惕,道:“难怪你不知道。说来陆大夫的身世也很坎坷。原是富家子弟,谁想从回梁城的路上他父亲遇袭丧命,之后母亲又病重。为了给他母亲看病,连宅子都变卖了。可也没救得了母亲的命,没几年也跟着过世了。听说他就是在那时开始拜师学医,成为大夫的。”
钱宝莱早听他说过回梁城路上的事,如今从别人嘴里听来却有不同感受。没想到他的境遇是这么的艰难,可他却没对她说过,甚至连来找她缓助都没有。他对她说起这些事时虽然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可钱宝莱能体会他当时那种绝望,又不能放弃倒下的心情。
绛色衣裙的姑娘双手一合,兴奋道:“陆大夫不仅长相俊美,医术也很高明。现在整个梁城的人都知道有个陆大夫能治百病。大凡家里谁生病或是受伤都会去找陆大夫诊治。”
穿黄裙的姑娘补充道:“知府大人的儿子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半条命都没了。请来的大夫都说活不过三天,结果陆大夫一去,知府大人的儿子就又活蹦乱跳了。这件事还成了梁城佳话。”
钱宝莱越听心越激动。陆向谦这么厉害的话,那他是否救得了钱宝笙?回头一想,她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那么好的大夫在身边都不知道找。
她回去必须找陆向谦给钱宝笙看看,说不定钱宝笙能痊愈。有了念想,钱宝莱便归心似箭。她恨不得现在就立马去找陆向谦。
几个姑娘还在七嘴八舌的说着,钱宝莱却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心思。她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到桌面上,对她们道:“多谢几位姑娘了。”
她起身离开,任她们继续说得天花乱坠。待那些姑娘看清桌面上是什么东西时,登时傻了眼——不过是吹捧一下她们的第一美公子,怎么忽然收到银票了?
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钱宝莱快步找去燕怀舒的房间,连门都不敲,直接推门进屋。
燕怀舒还在给后背上药,门突然被人推开,他下意识捉起身边的佩剑防身,半戳剑刃已然出鞘。
望见来人是钱宝莱,他才将剑收回:“你又如此冒失。”
钱宝莱心情很好地奔到燕怀舒面前,完全忘记了燕怀舒是赤身裸/体的状态。待靠近时才惊觉,可要回避也已经晚了。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看个够本儿——他的身材很健壮结实,块块肌肉分明,感觉摸起来一定很硬。也许是之前没注意看,他后背还有腹部的地方有好几处刀伤,看痕迹好像有许多年月了。
她正目无旁人看得坦然入神,燕怀舒却被她看得害羞起来。他的脸略略一红,轻咳几声提醒她,“你在看什么?”
经过这些年的磨练,钱宝莱早已不懂矜持为何物。见他问自己,她抬手抚上他身上的那些伤口:“这些伤……”
“不碍事的。”
钱宝莱注视着他的脸:“你当时一定很痛。”
“已经过去了。”
钱宝莱顺着抚上他后背的那道新添的伤口:“我帮你涂药吧。”
燕怀舒不习惯钱宝莱的温柔,莫名地问:“你怎么了?有话不妨直说。”
钱宝莱夺过膏药,坐到他后面为他涂起药来。动作却一点都不轻柔:“没事的话就不能对你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