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已经不知何时掉到地上,撒了一地的钱。男子胸口挨了一掌,蹭蹭蹭退开几大步,喉头一甜便喷出一大口血来。
另外那几名高丽人在他的匕首刺向宇成帝时已经掏出各自藏在身上的武器向宇成帝一行人袭来。
事出突然,钱宝莱和昭月躲避不及。在人群开始散开逃窜时,宇文清晖和宇文星渊将两人护到身后,“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前一秒还是卖艺的江湖中人,后一秒居然变成了刺客。昭月何时体验过距离这么近的刺杀?登时吓傻了眼,动都不能动弹一下。逃窜的人与她擦身而过,跌跌撞撞,都快将她的肩头,手臂撞到淤青。
钱宝莱见她傻站在原地,那些人又杀了过来,再不逃就赶不及了!她没功夫细想,扯过昭月就用力往远处跑:“愣着等死吗?快跑!”
人在求生时,意志和力气意外的强大。钱宝莱扯着昭月的手跑时,昭月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只能被她强硬地带着一起跑。
昭月边跑边回头望向燕怀舒这边——他已经和两名男子缠斗在一起,而宇文清晖和宇文星渊两人分左右护在宇成帝身边。也许还有混在人群中的刺客伺机而动,他们不能麻痹大意。
幸好这些刺客人数不多,很快被燕怀舒一一击倒。这次他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将其中一人活捉。为了防止他自尽,燕怀舒还特意废了他一双手。
人群也几乎逃得没影儿了。剩下的一些在附近摆摊的摊贩畏畏缩缩躲在摊档后面,不时注意着这边的情况。眼瞧着好像没有危险了才陆续探出头来张望。
钱宝莱和昭月已经逃到很远的地方,跟着张望。见燕怀舒他们似乎已经将刺客制服才停下来。
昭月没多深想,转头就朝他们奔去。钱宝莱连忙拉住她:“先看看再说。你这么快跑过去,万一还有刺客没落网,你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昭月虽不喜欢钱宝莱,但她此时的话也不无道理。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观察观察再说。
燕怀舒长剑指向那男子的喉咙处:“说,是何人指使你?”
高丽男子被废了一双手,正痛不欲生着。听得燕怀舒的提问,他张口大骂起来。然而说的是高丽语,燕怀舒根本听不懂。
宇成帝气极败坏,在宇文清晖和宇文星渊的保护下指着高丽男子的鼻头大骂:“快说是何人指使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行刺?”
本是好好的心情顿时又被惊吓装满了。燕怀舒说得没错,凡事不能太乐观。谁能想到这些刺客无处不在,甚至还是异域之人。连杂耍的江湖人都能是刺客,还有什么不可能?
高丽男子又骂了几句高丽语,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对上燕怀舒的脸得意到:“西屿迟早是我国的囊中之物。”
这句话燕怀舒听明白了:“燕某劝你还是从实招来,或许还能留下性命。”
“手都被你废了,还要命做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倒是有骨气。燕怀舒侧目,问宇成帝:“老爷,这人要如何处理?”
“关起来,务必从他口里打探出消息。”不然他寝食难安。
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危险了,钱宝莱和昭月才回头找他们。经过那个年轻的高丽女子身边时,钱宝莱顿时了身形。
那个姑娘已经被刚才那阵仗吓得瘫坐在地上。幸运的是没有被人踩踏到,只是一双脚被冻得发紫,正瑟缩着身子抽泣。
昭月跟着停住了脚步,指着她道:“这里还有一个同党。”
听了昭月的话,那个高丽女子慌忙抬头,拼命的摇晃着脑袋:“我不是他们的同党,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放过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昭月冷哼道:“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跟他们在一起吗?”
她已经被吓得全身发抖,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般噼里啪啦掉下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他们买来的,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几位姑娘老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若然不是我没钱帮爹娘下葬,我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瞧瞧她全身被绑,手脚都锁着铁镣,怎么看都不是个刺客该有的行头。况且看她的模样也不像在说谎。
钱宝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云珍。”她可怜兮兮地望着钱宝莱,企图博得钱宝莱的同情。
钱宝莱又问:“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高丽男子忽然道:“哈哈,别浪费力气了。这女人是我们半路买来迷惑你们的,目的是让你们放松警惕。你们从她那里得不到任何消息。”
燕怀舒将剑抵上他的脖子:“闭嘴。”
云珍摇头,啜泣几声,哽咽道:“我只知他们是些走江湖的艺人,至于他们什么来头我完全不知。”
“你西屿话说得那么流利,想来在这里住了很久?”钱宝莱继续问。
云珍颔首,一张漂亮的脸哭得狼狈不堪:“我母亲是西屿人。江南风景秀丽,我们便举家从高丽搬到这里来住。谁承想……”
昭月却不为所动:“片面之词不可轻信。”
燕怀舒对钱宝莱道:“宝莱,解开那位姑娘身上的绳索拿过来。”
燕怀舒既然这么开口,那就表示他也相信她是无辜之人?昭月几步奔至燕怀舒面前,轻声道:“燕将军,还没弄清她的身份,真要放过她么?”
燕怀舒道:“公主放心,臣自有打算。”
钱宝莱解开绑住云珍的绳索给燕怀舒。燕怀舒接过绳索将那名高丽男子绑起来,走到宇成帝身边小声说:“您受惊了。此地不宜久久留,两位殿下能否带圣上回客栈?”
宇文清晖道:“燕将军说得对,我们还是先回客栈。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刺客?”
“若不能从他那里得到有用的消息,留着也无用。”燕怀舒回道,又走至云珍身旁。他蹲下身看向她的脸:“你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我们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了。”
燕怀舒一副杀气很重的模样,把她吓坏了。她颤抖着唇,声音也断断续续:“你,你是要,要杀,杀了我吗?我,我什么都,都不会说的,求你们放过我。”
“燕某的意思是需要委屈姑娘待在我们身边。”
听到燕怀舒出人意料的话,昭月黄莺般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怎么可以将个隐患带在身边?”
钱宝莱也觉得忽然。虽然她内心是觉得云珍很可怜,却没想过去救助她。更甚者他还说要将人带在身边。即使云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带着一个身世不明的陌生人在身边风险也不小。
昭月的惊讶也在燕怀舒的意料之中:“比起放虎归山,还是带在身边比较保险。你意下如何?”最后那句话他问的是云珍。
云珍怔怔然看着燕怀舒,脸颊不知不觉红了:“我也已经无处可去,如果你们肯收留我的话,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见已成事实,昭月不便多言。她想燕怀舒这么做,或许是有他的道理。连那个钱宝莱都没说什么,她若再多话反而招致他的厌恶。
宇文清晖和宇文星渊知燕怀舒有他这么做的道理,也什么都没说,带着宇成帝就回客栈。宇成帝还在后怕,也不吵着去西湖泛舟了。跟着他们一起回去时还顺便叫上了昭月。
昭月临迈步前又问燕怀舒:“燕将军不与我们一起回去?”
“待我处置好他们便会。”
昭月又转过头问钱宝莱:“那么燕夫人呢?”
钱宝莱轻咳一声,将云珍扶起来:“我有事在身,也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宇成帝还在等着自己,昭月总不能拂了宇成帝的意,便只能陪他一起先行回客栈。
见他们走远,不等燕怀舒开口,钱宝莱率先发话:“我要带她去换套衣服和鞋子,你呢?”
燕怀舒瞥了眼那个高丽男子,答道:“也好。我带这人去官府,你若弄好了便来官府找我。”
钱宝莱点头,“那,你小心些。”
燕怀舒拉起绳索的一头,对高丽男子道:“走。”
钱宝莱目送燕怀舒牵着那个刺客离开走远,她才将视线收回:“你跟我来吧。先去布庄挑一套衣服,再到鞋铺置一双绣鞋,再来是胭脂铺……”
听她念念有词,云珍小声道:“姑娘不必为我如此费心。”
钱宝莱睨了她一眼,骄傲道:“我不是在为你费心,只是你以后跟在我们身边的话,这副模样可不行。没关系,这里有不少我的铺子,里面的东西保管你会喜欢。”
请愿
云珍身上的绳索虽被绑到高丽男子的身上,但那铁镣却不大好处理。总不能让她带着这些东西到处走,钱宝莱只得让燕怀舒先将她身上的铁镣弄掉再前往官府。
从高丽男子口中没问到钥匙的下落,燕怀舒唯有当街拔出佩剑将铁镣砍断。
还在偷偷观望的百姓登时傻了眼,比看胸口碎大石时还震惊——那把到底是什么剑,居然能这么轻易的砍断铁镣?
钱宝莱也只知燕怀舒这把佩剑是他随身携带之物,到底什么来头却不清楚。一般刀剑杀人虽跟砍豆腐差不多,但能削铁如泥的好剑却很少。钱宝莱插手过古玩字画,对武器的好坏也通晓一二。
下次得问问燕怀舒的佩剑来头。
云珍跟着钱宝莱在西湖附近的城街东奔西跑,总算换了一身行头,恢复一个漂亮姑娘该有的样貌。云珍见钱宝莱每到一个铺子,那里的掌柜对她都毕恭毕敬,十分疑惑,不知她到底什么来头。当听到她所到之处皆是钱宝莱经营的铺子,非常惊讶。
到官府与燕怀舒会合的路上,换上一身交领粉紫襦裙的云珍亦步亦趋跟在钱宝莱身后,低头盯着与襦裙同色的绣鞋面看:“夫人竟能以一人之力掌管这么多铺子,真令人佩服。”
“这只是很寻常的事,不足为道。”钱宝莱手中拎着在肉铺里买来的三斤猪蹄,扎着纱布的脸盈着暖暖笑意,快步朝官府的方向走去。
云珍却泛起羡慕的神色望着钱宝莱的背影,轻声道:“夫人能如此轻描淡写说这话真是好生厉害。云珍知道能将众多铺子经营得那么好并非易事。”
“别夫人夫人的叫了,我姓钱,叫宝莱。至于刚才那人是我夫君,燕姓。”
云珍眼前浮过燕怀舒刚才的一言一动,脸不禁又红了:“原是如此,难怪适才我听到他们喊你燕夫人。你和燕将军真是般配。”
“你觉得般配吗?”钱宝莱忽然掉头,眨着清亮透澈的眼睛问。
云珍吓了一跳,半晌才怔怔点头。钱宝莱复又回过头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钱宝莱对江南也算轻车熟路,很快领着云珍到了官府的大门前。
官府的大门向外敞开,一侧的登闻鼓折射着暖阳的光线。行人东来西去,也颇为热闹。
钱宝来想都没想,直接踏入了官府大门。
云珍有些拘谨和畏缩,觉得这么闯进官府不妥。可是她又不想惹钱宝莱生气,只得讷讷跟紧在钱宝莱身后。
幸好没走多远燕怀舒就从府堂里迈步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官服的人。看衣着,与燕怀舒说话的那个人应是知县。
燕怀舒冷着脸答了几句话,知县就拱手送燕怀舒出来。正好与钱宝莱她们迎面撞上。知县不知钱宝莱来头,怒斥了一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官府?”
燕怀舒抬手示意:“王知县息怒,这位是内子。宝莱,你怎么能乱闯进来?”
一听说是燕怀舒夫人,王知县立马换了一张嘴脸,“原来是将军您夫人,没关系没关系。小的真是有眼不识太山,万望夫人见谅。”
经商重的是人脉和关系。故钱宝莱向来对他们这些当官的人很友善:“是我不对在先,王知县无需介怀。”
“既然夫人也一起,将军你看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如何?”
“不必了,本将军还有要事在身。那个刺客的事就交给你了,王知县。”燕怀舒冷冷道,半点也不给人谄媚阿谀的机会。
王知县弯腰屈背,频频点头道:“小的定会办妥,保管他招出实情。”
燕怀舒颔首算作满意。王知县识趣地伸长手快步朝前走:“小的送送将军和夫人。”
燕怀舒没有拒绝,直到出了官府,燕怀舒才让王知县回去。
见王知县回去了,钱宝莱问他:“你怎么放心让他们去审那刺客?你都问不出什么,他们能问出来么?”
燕怀舒瞧了眼换过衣服,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云珍才回钱宝莱的话:“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官场有官场的一套规矩,牢里也有牢里的路数。我们问不出的事情,或许在牢里就能问出来。”
官场那一套钱宝莱是不懂,可吃过牢狱之苦的她却很清楚牢里的那些路数。不说别的,就那劳什子的刑罚就多得不胜枚举。
“罢了,不说扫兴的事。我买了三斤猪蹄,回客栈后我让小二带去厨房做卤水猪蹄给你吃。”钱宝莱拿起系着的猪蹄在燕怀舒眼前晃了晃,道。
“……你倒还有这心思。”
钱宝莱不以为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吃些好吃的压压惊,怎对得起自己?”
跟在他们身后不敢出声的云珍走得小心翼翼,燕怀舒对她道:“云珍姑娘无需如此拘束,我们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云珍闻言慌忙摇头:“不不不,燕将军是我的恩人,就算为奴为婢我也愿意。只是求你不要赶我走,让我留在你身边。”
钱宝莱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她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好像自己不是她的恩人似的?
燕怀舒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仍旧冰冷得不近人情:“你不嫌弃的话就陪在内子身边,让她别乱来。”
钱宝莱听了很是不满,直接驳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与她质问同一时候发出的还有云珍的声音:“可是云珍想留在燕将军身边服侍将军。夫人她很厉害,凡事亲力亲为,自然懂分寸进退。云珍在夫人身边反是碍手碍脚,还不如替夫人在将军身边照顾将军。”又怕会被燕怀舒无情拒绝,她又急切补充道:“云珍虽无什么特长,但照顾他人起居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