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莱正不满燕怀舒说她乱来的事,又听云珍说得是那么个道理,便赌气道:“云珍姑娘说得对,你才是更需要人照顾的那个。”
燕怀舒见她又开始耍小孩子脾性,也不再多加劝阻:“罢了,随你。”
云珍已经知道他们几人的身份,为免她到处张扬,除了灭口,带在身边是最安全的做法。她若是个普通人的话自是不能滥杀无辜,然而将云珍一直留在身边也不是个办法。
一时又没更好的法子,现下暂且先留在跟前监视着再说罢。
钱宝莱赌气归赌气,回到客栈还是去找小二处理那三斤猪蹄。燕怀舒便带着云珍去了宇成帝的房间。
宇成帝正在房间内来回走,显得很焦虑。昭月则在他身后跟着,将手炉递过给他:“父皇,燕将军定能问出些消息来,你大可安心。”
另一边的宇文清晖正给暖炉加炭火,而宇文星渊就坐到方桌边煮酒。冬天喝点温酒能起到暖身的作用,经刚才那么一吓,想来宇成帝也仍满身冷汗吧?
燕怀舒一出现,宇成帝就急忙迎上去拉过他的手,唾沫星子悉数飞到燕怀舒的脸上:“小燕,问出什么来了?”
左看右看,那个高丽的刺客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在他身边的竟是云珍。
她本来就长得漂亮,如今换了一身干净好看的衣裳更是令人移不开眼睛。脖子上的如意锁衬得肤色很白,有着说不出的美丽光泽。五官的轮廓很深,眼瞳比他们的瞳色要浅上许多。身段体态硬朗中带着几分柔美,长长的头发微微卷曲,非常有异域人的特色。加之她有几分西屿人的血统,与单纯的异域人又有着细微的区别。比如她的个子不像其它异域人那般高,走路也不会像异域人那样开阔豪迈。
燕怀舒恭敬回道:“圣上莫急,明日自有分晓。”
宇文清晖跟着笑道:“燕将军办事,父皇又何需担心不过父皇若真不放心,不如让儿臣帮燕将军一把。”
听到宇文清晖自告奋勇,宇文星渊顿住了握过酒壶的手。他也想向宇成帝提些有用的建议,比如如何提防无处不在的刺客。可他已经落于宇文清晖后面,再顺着宇文清晖的话说,宇成帝岂不觉得他是个没有主见,随风摆动之人?
他左思右想后才决定让宇文清晖出这次的风头——谁也说不定那些高丽的刺客是不是会招供。若然全招了,宇文清晖是能得到宇成帝的赞赏,可万一没招,那就是将麻烦揽上身了。
他不能太冒险,还是谋定而后动。
宇成帝不是不相信燕怀舒,但总不能什么事都交由燕怀舒处理。之前他让燕怀舒娶钱宝莱已经让燕怀舒不悦了,怎么也不能让燕怀舒对他再有罅隙。宇文清晖如此一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宇成帝当然巴不得,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昭月瞧着云珍就不顺眼:“燕将军,你又打算如何处置这位姑娘?”
云珍似乎意识到昭月对她有敌意,畏畏缩缩地躲到燕怀舒身后,害怕得捉住了燕怀舒的衣襟。
“七皇姐,你吓到她了。”宇文星渊轻声道。
“微臣会处理好她的问题。”燕怀舒跟着道。
“哼,你们相信她是无辜的,我却不信。”昭月哼一声,见在场这些男人居然都相信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陌生女子,气得话都懒得再多说一句便推门回自己的客房去了。
云珍见状,知是自己闯祸了,讷讷道:“对不起……”
“云珍姑娘无需介意,她向来如此。”宇文清晖笑着安慰道。
云珍小心地看向燕怀舒。燕怀舒的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化:“没什么事微臣便告退了。”
他要走,谁会去拦?宇成帝点头同意了。
燕怀舒回到自己的房门前,见云珍还跟着自己,燕怀舒便道:“云珍姑娘,你不必一直跟着我。”
云珍紧张地搓揉着自己的衣角,低头小声羞涩的说:“可是我就想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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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珍被擒也毫无惧意,听得燕怀舒的问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傲气道:“是不是刺客又如何?败者为寇,不幸落到你手上,是我造化。”
“何人指使你来刺杀圣上?”
云珍冷笑出声:“那老狗不过是靠着你东征西战固得一池半城,杀他不过是幌子。”
燕怀舒手上又用了几分力道,疼得云珍不禁蛾眉深皱:“你们的目标是燕某?”
“呵,想要你项上人头的又何止我们?”
燕怀舒懂了。在他国眼里西屿能安稳过着太平日子都是他的功劳,想要并吞西屿这块肥肉,他就是最大的障碍。除掉他的话,西屿也手到擒来了。
他尚不明白的是为何他们这些异邦子民会清楚知道他们的所在,还精心安排了这么一出戏。
若他色/欲薰心,为美色所惑,说不定就中计了。
“你不说燕某也不勉强你。”燕怀舒不再发问,将她整个人提起,找来绳索将她捆住丢到了房间里。
云珍眼瞧着他离开房间,挣扎着大喊道:“你要去哪里?快杀了我!”
跨过门槛,燕怀舒头也不回,身姿如松般立在那里:“你以为燕某会让你轻松死掉么?”云珍一愣,却见他已经迈步离开。
云珍又用力挣扎了几下,绳索却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真是讽刺,这条绳索又再次捆到了自己身上。
燕怀舒留云珍在屋内不是动了恻隐之心,也非任她自生自灭。他有他的考量。如果从宇成帝遇刺那一刻起都是为了杀他而精心设计的骗局,那么云珍只身接近他们,是否有人接应她?如果有人接应她,肯定会知晓云珍的处境。为了摸清他的底细,他们势必会来营救云珍。
虽然没有十分把握,但高丽人能清楚他们的行踪,估计朝中有人与他们勾结在一起。
他故意把云珍绑在屋内晾在一边,目的就是为了制造空隙引出她的余党再将其一网打尽。
他趁着四下无人,朝暗处打个了手势,便往钱宝莱的房间行去。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钱宝莱早已做着周公梦。隐隐听到敲门声,钱宝莱翻了个身,不慎跌下了床踏板。
刚好压到伤口上,钱宝莱吃痛便惺忪地醒来了。她坐起来,忽然觉得冷,便摇晃着身子向暖炉走去看看炭火是否已烧尽。
又听到敲门声,钱宝莱恼烦,随手从袖子掏了两张银票几步奔至门前打开,将银票硬塞到别人的怀里:“吵什么,让不让人安生?这给你,没吩咐你就别来吵我了。”
“……你醉了?”燕怀舒低沉冷冽的声音在钱宝莱耳边响起,有几分责备的意味。
钱宝莱听着声音很耳熟,一下想起是燕怀舒来了,登时仰头去看。还真是他:“那么点酒怎么可能会醉?只是睡糊涂罢了。”
燕怀舒打量了钱宝莱一会儿才道:“抱歉,吵到你了。”
钱宝莱摇摇头,收回银票侧过身将他迎进屋:“你怎么过来了,云珍呢?”
燕怀舒见她这么主动把他迎进屋,他也很干脆地迈步:“她在我屋里,今晚我在你这里歇息了。”
钱宝莱正跟在他身后走,听到他好像说了句什么不得了的话,顿时踉跄了一下,花容失色道:“你要……在我这里歇息?!”
燕怀舒怕她误会,解释道:“只是暂时的。”
“……那我过去跟云珍一起睡好了。”开玩笑,钱宝莱才不想和燕怀舒同处一室。
钱宝莱连东西也不收拾一下就欲走,被燕怀舒拉住:“你不许去。”
钱宝莱困惑的回过身,却才看清楚燕怀舒身上的衣饰有些凌乱。她印象里燕怀舒是个讲究的人,穿衣从未如此随便。
“你……”钱宝莱凑近到燕怀舒脸边,仔细认真地盯住他的眼睛探究。燕怀舒心下一跳,呼吸顿时凝滞住了。
她想说什么?
钱宝莱没有被纱布遮住的那只眼睛眨了眨,挑眉揶揄道:“被云珍调戏了?”
燕怀舒脸色一沉。
“之前你欺负我时的气势哪去了?”钱宝莱睨着他,嘲讽道。
她还记得那件事?真是个记仇的小女子。燕怀舒被她一提,又想起刚才云珍对他所做之事,耳根处又不知不觉红了:“她要真是个弱女子倒简单了。你可知她真正的身份?她是高丽派来杀我的刺客。”
钱宝莱听到“刺客”两个字,酒都醒了大半,“刺客?杀你的?”
不可能吧?云珍一副柔弱无力的模样,还被五花大绑,也不像会武功的样子:“她怎么刺杀你,她会武功么?”
“我也差些被骗到。习武之人从身姿架势便能大概判断出是否会武功,可从她身上竟看不出任何一丝端倪。”
“或许是她有掩饰武功的方法。我也听说过不少。那你又是如何发现她是刺客,而你又为何丢下她出现在此处?”
“……”那么难以启齿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她,免得各自不痛快。燕怀舒换了话题:“这事容日后再说。我已经吩咐暗卫加强防备,以防万一。”
钱宝莱坐到他对面,怏怏看着他:“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贼人落网便会离开。”
那要是没人来,她岂不是要和燕怀舒大眼瞪小眼过一夜?幸好睡了一觉,她并不觉得困:“既然如此,闲着也是闲着,夫君不如说说你行军打仗时遇到的事,也好打发时间。”
“你大可睡下,无须介意我。”
“占了人家的屋子,还不容人家提点条件么?”钱宝莱瞥着他。
燕怀舒理亏,“你要听什么?”
钱宝莱不是不想知道燕怀舒和云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燕怀舒的模样很明显是不想说,她逼问下去反显自己在意。再看看他衣衫不整的模样,其实他不说,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戏里都有写了,英雄难过美人关。
猜测归猜测,先不管云珍引诱燕怀舒是要杀他还是别的意图;她既然知道她是燕怀舒的妻子,怎么也该尊重一下她吧?她那么做岂不是当她不存在,落她的面子吗?再联想当时情景,钱宝莱心里不禁冒火。
她伸出双手扯住燕怀舒的衣襟,厉声道:“你平时穿衣讲究,不该如此不整。先正好衣衫再说。”
燕怀舒还以为钱宝莱想做什么正待警觉,却听得她此番话,不禁脸红。
她的神情专注,似乎还有几分愠怒,也不知在气些什么。纱布掩盖住的面貌看不仔细,只有眼睫微微扇动,如同蝶翼扑闪。
燕怀舒痴看了钱宝莱一阵,才回神道:“谢了。”
“有什么好谢的,我是怕你这模样出去害我丢脸。”
燕怀舒不与她计较,便闭口不言。
燕怀舒行军打仗也遇到过不少趣事,但比起趣事,还是每每面临绝境,生死一线的战役更令他难忘。
他是浴血奋战过来的人,说到这些事时,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也蒙上了一层悲怆。他与兄弟们一起出生入死,为的就是杀出血路活下来并为西屿赢得胜利。
可他们能活下来都是建立在众多兄弟的牺牲上,所谓胜利也是他们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得来。
想到那些战死的兄弟,燕怀舒不禁感慨万分。
他说得动容,就连未经历过战争的钱宝莱听闻也禁不住跟着伤怀。她以前从不觉得打仗有什么稀奇,不过是动动刀子的事。待好几次濒临死亡才知,那些军人都是在用性为国效力。
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就交待在那里了。每一次出征就相当于冒险一回,燕怀舒能活到现在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窗外晨光微泻,一夜竟然不知不觉过去。连暖炉里的炭火什么时候烧尽也不自知。钱宝莱欲起身却忽然发现身体似乎已经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燕怀舒已经收拾好心情,准备回自己的屋里看看云珍。刚一起身,钱宝莱就皱着眉道:“明明聊了一宿的话,你怎么半点疲色都没有?”竟然没有一丝冷意和僵直。
燕怀舒被她逗乐,莞尔一笑:“我已习惯了,而你却不一样。冷么?”
这是在嘲笑她养尊处优?钱宝莱撇撇嘴:“我当然不能跟将军比。可不就是冷么,都冷得冻僵了。”
燕怀舒犹豫了一下,才弯身将钱宝莱打横抱起。
又来?钱宝莱震惊极了,正待挣扎,他搭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别乱动。
燕怀舒没有向以往那样扛起她,而是非常温柔地抱着她走向床塌,然后把她放到床上:“你好好休息。”
燕怀舒转身就走,钱宝莱连忙拉住他的衣袖:“我也……”
燕怀舒很自然地揉了揉钱宝莱的脑袋:“夜里没半点动静,想来是对方察觉了什么。你在这里等着,好好睡一觉。”
钱宝莱却不吃他哄骗的一套:“不行,我也要跟着去。”她才不放心燕怀舒去见那个云珍。万一她又想对燕怀舒动手动脚,她在正好可以教训教训她。
“既然你要跟来,不如替我去找贤王过来,我与他再去一趟官府。”
钱宝莱想起昨天燕怀舒说的话。她还真想瞧瞧官府能不能套出那个高丽男子的话,立即答应了他。
宇成帝又做噩梦了,清醒时已经是将近晌午。他又害怕又无助,坐在床上慌忙喊燕怀舒的名字。正好昭月过来叫他用膳,看到信得过的人出现,他才稍微安心。
昭月将他扶下床,柔声道:“燕将军和六皇兄十皇弟都去了官府。现下该是在回来的路上,父皇只管放心。”
宇成帝道:“燕将军说得对,待问出那些刺客的幕后主使,我们便启程回都。”
昭月早已失了游山玩水还有使计除掉钱宝莱的心思和自由,自然不愿意继续留下来看钱宝莱在她面前和燕怀舒卿卿我我。宇成帝金口一开,她自是非常赞同。
供认
燕怀舒绑着云珍去官府时,宇文清晖还奇怪地问燕怀舒怎么回事。他们的客房离燕怀舒的不远,却完全没听到燕怀舒与云珍的打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