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让旁边站着的红勺退开,上前两步道:“燕老夫人又何必如此着急?不如陪本宫到御花园走走。”
薜云还未答话,钱宝莱便道:“公主,实在恕难从命。臣妇与婆婆还有要事在身。”
红勺插嘴怒道:“有什么比陪公主更重要的事?”
钱宝莱怒瞪她一眼,吓得红勺手止不住的抖了一下——钱宝莱的脸实在太过狰狞,光看着就渗得慌,被她瞪着就更加骇人了。
昭月也斥责了红勺一声,视线落在钱宝莱的脸久久移不开。薜云忙开口向昭月赔罪,说钱宝莱不懂规矩,冒犯了公主,请她恕罪。
昭月却挥挥手,道:“无妨,燕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本宫一清二楚。本宫与燕夫人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且退下。”
红勺应声就将那一行宫人遣退。薜云不知昭月葫芦里卖什么药,并没有退下。反倒是钱宝莱对她说没事,她才压下满心疑虑看着钱宝莱与昭月一步一步走进了御花园。
两人一路无语,走至御花园中庭的凉亭里,昭月端坐下来,朝着钱宝莱勾唇一笑:“知道本宫要与你说什么吗?”
钱宝莱也毫不客气地跟着坐下,语气不善:“臣妇又怎么敢随便揣测公主的心思?”
昭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对她这个问题很不满意:“这里无人,又何必装成毕恭毕敬的样子来让人反感?本宫寻你来,自然是为燕将军的事。”
钱宝莱又不傻,昭月会这么主动找她闲聊,除了说燕怀舒的事还能有别的么?她看着昭月:“公主想说什么?”
“本宫听说那边军情紧急,战况不容乐观,燕夫人应该也有所耳闻?”
“自然。而且正是因此事进宫。臣妇已然取得太子殿下同意,明早就会启程前往边关。公主向臣妇打听,莫非想趁机取臣妇性命不成?”
昭月听到这里,原来还平静的面色瞬间变得难堪恼怒。但她却很早压抑下来,暗自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本宫是讨厌你,憎恨你,无时无刻不想将你除之而后快,自然也想趁机杀了你。不过本宫也知道没有你,燕将军那边支撑不了多久。为了他,本宫这次不会为难你。只是希望你能让燕将军平安归来,否则本宫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钱宝莱并不想跟昭月浪费时间。她既已说到重点,钱宝莱便道:“不用公主吩咐,臣妇也会那样做。谁让他是我夫君,我不帮他谁还能帮他?公主的话臣妇记在心里了,这便告辞。”
说完,她也不顾什么礼仪直接走人,徒留昭月独自在那里生闷气。昭月甚至还把才抽枝发芽的桃花折了下来出气。
再次见到钱宝莱是在出宫门后。上了车辇薜云问及昭月与她说了什么,钱宝莱颇有些得意道:“没什么,不过是与公主交流了一下对边关战况的看法。”
送别
时间紧迫,钱宝莱与薜云匆匆回到将军府就开始着手准备明日前往边关的事宜。
府内交给薜云,钱宝莱则回钱府与赵良商议她不在都城时的诸多事务。她还差扶玉去各个店铺传话,让人准备足够运往边关的粮草和所需品。
钱宝莱翻脸比翻书还快,幸好赵良反应也不慢。闻说钱宝莱要去边关,很快就记下了钱宝莱的吩咐。
赵良做事钱宝莱一向放心,她事无巨细的交待了一通就要出去。临出门前赵良却担忧道:“小姐此行相当危险,不知小姐是否做好了万全准备?”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会小心。”
她如此匆忙,想当然是做不到万分准备了。赵良更加担心:“若然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是好?”之前听说那边军情紧急她也没想说要去冒险,怎么突然就变卦了?甚至这么迫在眉睫?
燕怀舒受重伤了,她哪里还能沉得住气待在都城什么都不做?不管是打仗还是什么原因,她又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欺负,受伤害?
空有一张嘴皮子什么都改变不了。钱宝莱得去帮燕怀舒:“以前欠了他不少人情,现今终是有机会偿还。你说错过这次大好机会,又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
赵良叹了一声:“良唯怕小姐并非人情难还,而是情之所致。”
以前的钱宝莱决不会像今日这般鲁莽,不详细制定计划就冲动而行。哪怕她避免不了要以身试险,她也会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钱宝莱朝赵良灿然一笑,“富贵险中求,偶尔也需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丢了性命就是火中取栗,飞蛾扑火。”赵良仍不死心劝说。
“我会万分小心,你也莫要再劝。时不待我,你只需谨记我的话,按吩咐做事就好。”
钱宝莱这么坚决,赵良知再多言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便无奈道:“是,小姐。望小姐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钱宝莱接受了他的祝福,毫不犹豫跨出屋门。
她的行动力与决断力惊人,才花半天时间就交待好她出远门后的各种事务。入夜后又叫上燕雪灵和钱宝笙一番叮嘱。
燕雪灵不舍得钱宝莱,却也不想听到任何不利于兄长的坏消息。手心手背都是肉,选择不了,她只好把自己也推出去。
以她那样的年纪去边关怎么可以?钱宝莱自然不同意。再者燕雪灵在府里还能帮她照顾钱宝笙,不然她哪里放心得下钱宝笙。
她出远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钱宝笙虽然不舍得,却也不好说什么任性的话。只道希望钱宝莱能早日回来,不然他会很想她。
钱宝笙年纪小,不知道钱宝莱这一去是否还能平安无事。钱宝莱为了不想他有多余的负担,也不明说。待拾珠领他去就寝了,钱宝莱又嘱咐燕雪灵一番,让她千万照顾好钱宝笙,不能只顾着去找苏玉轩。
燕雪灵脸又红了,害羞之余对钱宝莱和燕怀舒之后的处境表示担忧。钱宝莱又免不得安慰她一番。直到扶玉前来唤钱宝莱回屋前两人都在促膝长谈。
隔日钱宝莱早早起来作准备。谁料到燕雪灵和薜云比她更早起来,说要送她。
以往军队需要的粮草被服都是户部管辖。钱宝莱已经向宇文清晖请愿,为防钱宝莱不能将东西完好无损运到目的地。故宇文清晖还是让户部插手,命其派遣护卫与她一同前往。
钱宝莱并没有异议。
她那么大阵仗出行,百姓都忍不住好奇前去围观。众人一路目送大队人马出城,纷纷交头接耳。不知道的以为钱宝莱又要去耀武扬威,知道的都在心里祈祷她能早日去到边关,解决燕怀舒的燃眉之急。
她坐在大队人马前头的车辇里,一心只盼着能快一点,快一点到达燕怀舒的所在。
与她同坐车辇的薜云又十分关切地叮嘱了她一路。比如要注意身子,别没到边关自己先病倒;又比如遇到什么意外情况要立即差人回来报信,她会想尽法子帮钱宝莱解决;还有许许多多诸如此类的等等小事……
燕雪灵反却是一路无语,心事重重地送钱宝莱到了城门前。车辇一停下才紧紧握过钱宝莱的手,万分不舍的模样。
钱宝莱宽慰燕雪灵几句,便松挣开手独自下了车辇。
扶玉拿着包袱在后面追上来:“老夫人,雪灵小姐,你们都回去吧,小姐有我照顾呢。”
薜云和燕雪灵才勉强点头。
钱宝莱却道:“扶玉你也不用跟着我去,留在都城里帮我照看小笙还有店铺。”
扶玉瞪圆了眼睛,显然对钱宝莱这个决定很意外——她以为自己肯定会跟着钱宝莱一起,连包袱都收拾好了。怎料钱宝莱居然说不用她跟着?
“我不在的话,小姐你能照顾好自己么?”
钱宝莱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点你不用担心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小姐我是看重你才让你留下来做我的一双眼睛,你可得用心点。”
扶玉恍然明白钱宝莱的用意。原来小姐是让她留下来监视都城里的一举一动。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还说信任她,扶玉立即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扶玉定不负小姐所托!”
“好了,快陪老夫人她们回去吧。”
薜云又忍不住道:“小莱,万事小心,切莫意气用事。”
真是,又不是生离死别,也非闯什么龙潭虎穴,有必要千叮万嘱,生怕她一去不回么?
燕雪灵也附和道:“嫂嫂,见到兄长也请他多加保重自己,我与娘在府里等你们回来。”
钱宝莱只得频频点头答应。好不容易让她们都走了,钱宝莱才坐上最前面的一辆马车命人起行。
才出城门,钱宝莱就远远听见有人在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她回过头去看,只见陆向谦穿着官服,骑着一匹健壮的棕色骏马向她狂奔而来。
风声猎猎,衣袂飞扬,钱宝莱看着陆向谦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直到看清那张俊美到模糊了男女之别的脸上落满汗珠,呼出的气息升腾起一股白烟飞散,她才想起喊停马车。
马车一停,钱宝莱就跳下车远眺着往这头追来的人。
陆向谦策马奔腾,疾驰而来,很快追上了大队人马。他忽地将缰绳一勒,马蹄骤然顿住。马自鼻中打出一个响啼,长嘶了一声。
陆向谦从马背一跃而下,顾不得整理衣衫,朝钱宝莱急切奔去。
钱宝莱还未开口,陆向谦已经奔至她的跟前,满是汗水的脸上全是焦急神色:“为什么你要去边关,怎么不与我商量一下?”
钱宝莱谦意道:“对不起,衡之。事态紧急,来不及与你商量。”
若不是碍于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陆向谦已经将钱宝莱紧紧拥入怀里,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
他压下自己这样冲动,皱眉道:“即便如此,你又何需去边关?这不该是你管的事。”
“可飞衍他需要我。”
“……”陆向谦听到钱宝莱毫无犹豫地说出这句话,有些震惊:“那你也无需为他冒性命危险,你们不过是奉旨成婚的夫妇罢了。”
钱宝莱拿出手绢替陆向谦拭去脸上的汗水。陆向谦一愣,定在那里任她的手在脸上游移。
她很快收起手绢,微笑道:“衡之,一夜夫妻百日恩。我需要他时他总会及时出现,现在他需要我,我又怎能置身事外?”
陆向谦前一刻还沉浸在钱宝莱为他拭汗的温柔缱绻中,后一刻却因她的话受到不小打击。他怔怔注视着钱宝莱毁了容貌的脸,几乎是挤出的字句:“你莫非……对燕将军他……”
钱宝莱没有否认:“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衡之。我想待在他身边,去往他身边,仅仅如此。”
“……”陆向谦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受这样的事实,怔愣在当场。好半晌才霍然握住钱宝莱的手,挑眉道:“不行,小莱,你不能这么残忍。你到底想置我于何地?”
钱宝莱被他忽然的激动吓到了,欲要挣扎开他的手:“衡之,你放开我。”
“我不放,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陆向谦紧握住钱宝莱的手,一双凤眼光芒激增,充满了强硬与偏执。
钱宝莱被他这样的眼神惊到,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人非常陌生。她跟着强硬起来:“衡之,你似乎变了。我之前已经说过,你是我的知己、兄长,这点永远不会变。希望你能明白。好了,你该放手了,不然会惹闲话。”
钱宝莱冷静决然的话语让陆向谦的力道渐渐放松了。他直视着钱宝莱,痛心疾首道:“变的是你。你真这么笃定,连一丝希冀都不留给我?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
“不是迷汤,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管从前还是现在,我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衡之,我不想你痛苦,为没有可能的事抱持侥幸。”
陆向谦终是松开了钱宝莱,无力地后退两步,笑得无比落寞凄凉:“好好好,我懂了。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钱宝莱抿着唇,注视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或许不是命运弄人,她与他大概不是如今这般模样。
良久,她才冷声道:“承你贵言。”
待钱宝莱重新上了马车,与那大队人马渐行渐远,陆向谦仍站在那里目送着她。
“小莱,用不了多久,你定会回到我的身边。”
相见
陆向谦不知从哪得知了钱宝莱要去边关的消息,一大早就跑泰康殿找宇文星渊兴师问罪。
宫娥正为宇文星渊更衣。听到程公公说陆向谦来了,宇文星渊便让宫娥退下,自己坐到书案前,让程公公宣陆向谦进殿。
陆向谦甫一入内,匆匆行了礼便质问道:“殿下让林小姐出马其实是为了将小莱引出都城,而不是说服她离开燕将军么?”
宇文星渊无视陆向谦的气势冲冲,淡然沉稳道:“陆太医稍安勿躁。”
“微臣需要殿下给个交待。小莱这一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敢问微臣帮你的意义又何在?”
“陆太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放心,本王会保证她的安全。她此一去,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你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
陆向谦欲言又止。可看宇文星渊仍是平静冷漠的样子,他知自己多说无益,“但愿殿下说到做到,保证小莱的安全!”丢到这句话,他拂袖而去。
宇文星渊眼见着陆向谦离开殿内,才对程公公道:“看来他也不是可信之人,待计划成功后是留不得他了。”
程公公颔首,表示明白了宇文星渊的意思。
宇文星渊拿过放在一旁的地图摊开,正准备研究,却听到外面有宫人宣昭月来了。
宇成帝卧床后,昭月几乎很少往泰康殿来。宇文星渊一边猜测她的来意一边起身走下台阶,前去迎她。
昭月由红勺扶着缓步进来,一迈进殿内便道:“十弟这些日子怎么都不去探探父皇,父皇前些天还念叨你来着。”
宇文星渊侧过身将昭月迎进殿里,平淡道:“是么?本王以为自己不该出现在父皇面前才是。”
程公公向昭月行了礼便退下殿去。昭月走上台阶,径自坐到长塌上:“依本宫看你是在记恨父皇选了六皇兄当储君而非你,你不想见他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