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九将手放在膝头,侧目去看她——还是那么个漂亮的小丫头,仰身屈肘半卧在屋顶之上,因为酒醉,颊上浮了层醉红,杏眸似是有一层水雾般迷蒙如洗。她素白的裙袂袖口上都沾染了酒渍,更显出了她的率真无拘来。
她不知道,现在的她,有多诱人!
鸦九喉头微动,默默地别开脸去,暗暗惊讶自己的定力又下降了许多。
“咦,酒怎么就没了?”南以寒摇了摇空酒壶,随手把它一扔,翻过身伸手去拿鸦九身侧的另一壶酒。
许是因为酒喝多了,南以寒醉眼惺忪,身子无力一歪,直直地扑了过去。鸦九没防,竟然被她完完全全地扑倒在了房顶上。
这么个小丫头温温软软地压过来,其实一点儿都不疼,鸦九笑眯眯地环手抱住她,笑纳了这个投怀送抱。
南以寒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她的鼻尖被他胸前坚实的肌肉撞得生疼。她抬起头,浅淡弯眉轻轻地皱着,带着几分醉意几分恼,一双手更是不客气地开始扒拉他的衣服:“你在怀里藏什么了?为什么这么硬!”
鸦九也不拦着,任她将自己的衣襟扯开,露出精装健硕的胸膛。南以寒犹自不肯罢休,小手在他胸口东摸西捏的,嘴里还在嘀咕着:“没什么东西啊,那怎么会这么硬?我掐都掐不动!”
“笨丫头!”鸦九的呼吸遽然一滞,连忙捉了她不安分的手,气恨道,“你再胡闹,小心我把你就地正法!”
南以寒被他吓了一跳,倒真不敢再乱动了。她乖乖地缩在他的怀里,眨巴眨巴眼,声音软糯地呼唤:“臭乌鸦~”
“嗯?”鸦九身子微微一僵,委实被她这软糯无害的声音酥到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笨丫头喝醉了,可千万得离她远一点儿——他可不保证,单单凭靠自己日渐降低的定力,他真的什么都不会对她做。
“臭乌鸦,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为什么,要追寻十大名剑?”难为南以寒,在醉酒的情况下还惦记着这个。
鸦九突然明白这个笨丫头为何会独自在此酗酒了,心里有一点儿好笑。她也太不相信自己了吧?他点了点她的鼻尖,淡淡笑着:“自然是为了一统江湖,站在最高的地方。”
这样的答案从他口中说出,意料之中,南以寒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愤恨,可是他却回答得那般磊落,她无话可说了。
眼前的小丫头杏眸骤然黯然,低头不语,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
鸦九强忍住笑意,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然后啊,我才能更好地和我的笨丫头一起,站在最高的地方,看江湖风云变幻。”
杏眸瞬间雪亮,南以寒扯着他的衣领,猛地凑近他的脸:“臭乌鸦……你让我矫情一下——你、你再说一遍!”
“真真是个笨丫头啊!”鸦九伸手揽紧她的腰,捏住她的下颌,薄唇凑了过去,温柔地覆上她的唇,用行动告诉她,他的答案。
醉了酒的笨丫头很是听话,趴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予取予求地任他放肆。
吃够了豆腐,鸦九离开她的唇,满意地眯起凤眸,想着这笨丫头又会有何反应,上次是挥拳,这次……但愿不要打脸啊,不然一定会被那群下属嘲笑的。
南以寒却是既没有挥拳也没有打脸,她揉了揉微肿的唇,显然还是迷糊着。她舔了舔唇,歪着头想了想,忽而傻傻地一笑:“还要!”
鸦九莞尔,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揉着她殷红的唇,凤眸渐渐深沉,染上了异样的神色。
他说:“笨丫头,不急。”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拆骨入腹、吃干抹尽。来日方长,我们,不急。
……
低调而奢华的小楼静默矗立,在庐州城中一隅,在这深夜时分灯火通明,照得一方天地恍若白昼。
上官云夜和步雨桐于今日傍晚时分回来了,他们还带回来了一份详尽的资料——玉骨神医、剑阁传人、断剑堂主,南以寒。
步雨桐右手扶腰,风姿绰约地站在一边。苏洛漓双手环胸,若有所思地倚在门口。上官云夜坐在桌后,反反复复地看着桌上的资料。风痕负手,沉眉立在窗前,满面愁绪。
忽然,门被猛然推开,君埻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他四下里看了大家一眼,沮丧地垂下了脑袋:“我把上上下下都找了个遍,没见到如昔。”
步雨桐扭了扭腰肢,不屑地轻哼:“该不是她听见了风声,逃了吧?”
“她不会的。她是真心对待我们,纵然有疑,她不问个明白,也不会轻易离开。”苏洛漓忍不住开口为南以寒说话。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觉得,那个有着明媚笑容的小姑娘,委实不像是心机深沉之人。
“为什么又要查她?”风痕走了过来,缓缓开口,眉宇间却依稀着几分不满,“我们的算计,一定要加上她吗?”
“玉骨神医南小圣,杏林堂白圣人的外孙女,断剑堂主,四阁真心爱护的小师妹——得她一人,可掌天下江湖六派。”上官云夜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资料交到他手里,“风痕,你应该知道,我比任何人都不愿意算计她。可是为了你的大计,我不得不为之。”
风痕皱眉不语,将一纸资料握得紧皱。
“如果,不把如昔拉到我们的阵营里来,我们就真的只能和她为敌了。”君埻扯了扯风痕的衣袖,小声地说,“哥,你真的想要和如昔兵戎相见吗?我可不想啊。对着她,我、我下不了狠手。”
“那,你们准备怎么对付她?”风痕终是松了口,缓缓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却无奈地闭上了眼。
“女子之大事,不外乎婚嫁。”苏洛漓看到了上官云夜眉眼间的不忍,他明白他的心思,便沉眉思量着建议,“依我之见,想要彻底将如昔拉过来,就只有娶她为妻。”
“娶妻?”步雨桐顿时花容失色,“你的意思是,要风大哥娶她为妻?!”
“娶……昔儿?”风痕喃喃,面色渐渐柔和,竟然隐隐着几分欢喜,“可是,她、她会答允吗?”
“她会的。”上官云夜指向风痕腰间那滴泪状的血色红玉,感慨一般地叹气,“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英雄血和美人泪,并不单纯是同宗同源的见证。你与她,本来就有婚盟。何况,你们还有云中阁中的那一个多月……我不能做到的,就只好请你帮忙做到了。”
将那滴“英雄血”紧紧握在掌中,风痕唇角微微弯起,只觉得仿佛是做梦一般——原来,他早就握住了与她的缘分。上苍原是不薄,夺他至要,予他最好。
他低下头,古井无波的凤眸漾出别样的光华——或许,他也可以幸福。虽然可能短暂,但是他至少可以曾经拥有,拥有他此生惟一想要守护的至宝。
为谁乱嫁心
饶是庐州这般江南的山水风光,可是进了六月,再凉爽的天也渐渐有了几分夏天的暑气,南以寒这样闲不住的性子也都不再往外跑了,除了偶尔出去买些必备的物什之外,也懒得动弹了,只管整日里在舒庆园混日子。
舒庆园后园的小亭之中,南以寒神态认真,连桌前的糕点也顾不得品尝了,只细细地剪去了手中穗子上最后一根多出来的线头。她打量着已然完工的玉穗,杏眸满意地弯了起来。
“笨丫头,你在做什么?”鸦九负手走上亭来,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物什。
这是一个极其精致的流苏穗,以青色玉环为坠,配着明黄色的丝线,结绳长有十八寸,穗子长有十五寸,穗丝百余根,是标准的剑穗规格。最妙的是那绳结,没有系束的痕迹,采用的竟是已然失传的楚国宫廷秘法——缠丝。
想不到,笨丫头还有这般精妙的手艺。
鸦九很是满意地眯起了眼:“嗯,不错!这个青玉缠丝剑穗,不错!”
南以寒连忙一把夺了回来,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别自作多情!这可不是给你的,你小心点儿,别给我弄坏了!”
“剑穗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就算你送给我,我也不要。”鸦九酸溜溜地斜眼瞥了她一眼,哼道,语气里满是酸意。
南以寒却是浑然不觉,她笑眯眯地整理好青玉缠丝穗的穗丝,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开心欢愉:“臭乌鸦,我出去一下。”
鸦九立时就明白她这玉穗是送给谁的了,难得开口挽留道:“给你煮了银耳甜汤,时间刚刚好,再放就不好喝了,要不……要不今天别出去了吧?”
“放心,晚饭前我一定会回来的!”南以寒已经跑到了门口,她遥遥一招手,蹦跳着不见了影儿。
这个笨丫头,就没听说过,毫厘之距,失之交臂么?哎呀,总是要自己给她善后……不过,那个无寻,始终是个威胁啊!
鸦九抚了抚眉角,忽而凤眸一转,唇角蓦然一勾,已然是计上心头。
……
偏居一隅的小楼,虽然是白天,但却是门窗紧闭,透漏出诡谲的气氛。不透光线的小楼里,点着几盏幽微的烛火,偌大的厅堂之内,除了苏洛漓,暗星其余所有的高手都尽数聚于一堂。
“事情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其余的小苏正在筹备。”见风痕依旧是皱眉不语,上官云夜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爽朗地笑道,“虽然事情是仓促了些,但是好歹她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你身边了。她是你中意的人,等到她有了你的子嗣,就算不能成为正妻,上头也是会认她的。”
“子嗣?”短短数日,步雨桐却失去了妖娆妩媚,风痕娶妻已叫她容颜憔悴,原以为不过是逢场作戏,可而今听到上官云夜这样说,她紧着一步冲到风痕身边,咬着唇泫然道,“风大哥,你不会真的要娶她吧?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像阿埻说的那样喜欢上了她?”
步雨桐跟着他们已有多年,在暗星之中就像是大家的妹妹,若然可以,谁都不愿委屈了她。她对风痕的心思在暗星之中并不是秘密。在这个计划之中,最伤心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该如何安慰安慰她呢?风痕思量着,还来不及开口,身侧的上官云夜忽然目光一寒,衣袂飞扬着一掌推出,旋身飞向门口。
雕花的木门在他的掌下碎开,木屑翻飞间,现出了门外素衣款款的南以寒。
“如昔?你怎么来了?”君埻惊呼着起身。
听到如昔二字,上官云夜神色一变,连忙敛袖收掌。掌风惊飞了女子的发,男子错身,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身边。
南以寒却并没有被这迅疾的掌风吓到。她缓缓地回过头去,怔怔地看着上官云夜,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地扫着:“我……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这个你喜欢,那个你眼熟。是不是我们暗星所有的男人都要和你扯上关系,你才高兴啊?”一直嫉恨的人就在眼前,步雨桐再也忍不住脾气,她目光不善,没好气地恨道。
“雨桐,不得放肆!”侧目将她呵退,上官云夜回眸微笑着看向南以寒,声音也柔和了许多,“你就是如昔啊?我叫上官云夜,是风痕的朋友,他们都叫我大哥,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大哥的。”——如果玉绮若也在这里,她一定会诧异,因为上官云夜这一抹微笑,是真真实实落到了眼底的。
“既然,你们在谈事情,那我就先走了。”除了无寻,南以寒并不想和暗星其他人有过多的交集,她颔眸微笑,微微一颔首,转身就朝外走去。
风痕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见她转过身才提步跟了上去。
到了小楼的门口,南以寒驻足回头,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风痕,杏眸浅浅一弯,笑道:“无寻,你怎么知道我有东西给你啊?”
跟她在一起,总是会觉得轻松许多。风痕也一扫方才的压抑,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冰冷的凤眸也染上了些许暖色:“我猜的。”
“骗人!我才不相信你能未卜先知呢!”南以寒笑嘻嘻的,从怀中掏出青玉缠丝穗往他的手里一塞,“这是我今天亲手做的,怎么样,漂亮吧?喏,给你了,我觉得,顶配你的青玉短笛的。”
这,是她亲手做的?风痕接过,将它紧紧扣在掌心,唇角的弧度倏尔更大:“不如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不了,臭乌……啊,我是说,还有人在等着我呢。”南以寒将头一偏,浅浅地笑着,她步伐轻快地向外跑去,跑了一段距离后又停下来对他遥遥一招手,“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吃好吃的!”
“好。”风痕目送她的身影远去,面上已然笑容荡漾,他想着,下一次,便是一生一世了吧?
少女的身影渐渐消失,拐过一个拐角,不见了踪迹。
风痕眸眼含着笑意,却在一回头的时候尽数凝成了冷意——步雨桐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树影角落里,见被发现,她腰肢轻缓地向他走来,目光幽幽地扫过被他紧握在掌心的那个青玉缠丝穗,轻轻将眉一挑:“哟,看不出来,这小丫头的手还挺巧的。缠丝穗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缠丝结穗,这可是旧时楚宫的秘法。风大哥,你就不奇怪吗?她一个江湖中长大的女子,怎么会这等手法?”
“纵然有她,我也不会轻慢了你。许诺给你的,不会因她而改变,你大可不必如此。”风痕甩袖离去,行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她与楚国……你暗自去查查。”
步雨桐美目流光,她盈盈欠身,唇颊带笑:“是。”
……
日薄西山,只有一线朱砂色的丹阳在山边将落未落地悬挂着,漫天的霞光映得天边赤金一片,很是好看。
南以寒便踏着这一路夕阳往回走去。远远的,她便看到舒庆园的门口停着好几辆大马车,正有下人卸了货物一箱箱地往里搬。
南以寒狐疑地看了一眼,也没有多问,自顾自地走进了园门。她不见鸦九,抬眸却正见玉绮若和一位颇有风骨的老人在厅堂谈笑风生。
“外公?!”南以寒展颜,疾步走到了老人的面前,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外公!你来又不告诉我!你不是说,有正事要办吗?怎么会在这里啊?见过臭乌鸦了吗?他一路上可没少欺负我,外公看得替我出口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