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剑江湖——洛书様
时间:2022-01-27 09:00:38

  “瞧啊,我们小昔这样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见着您就只顾着告状了。”玉绮若笑道,又嗔怪地看着南以寒,“难怪墨少总说你白眼狼,可不是?也不跟你外公说说,这一路上受了人家多少照顾!”
  “按照辈分算,臭乌鸦是我小师叔,照顾我那是应该的。”南以寒撒着娇,“外公,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我的小丫头说什么都是对的。真是!都这样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白言泽疼爱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在外公面前,我永远都是孩子!”南以寒端了把椅子坐在白言泽身边,“外公,其实上次就想问了,您来庐州,到底是办什么正事啊?”
  “我宝贝外孙女的终身大事,算不算正事啊?”白言泽抚须,欣慰地看着她,“你也是!这样大的事居然都不告诉外公!”
  “是啊!小昔瞒得真好,连我都不知道呢!”玉绮若也免不得几句调侃,她笑道,“想当初啊,那个只知道捉蝴蝶要点心的小丫头,如今也长大,都要嫁人了。”
  “等等!”南以寒听得一头雾水,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你们……什么终身大事?谁要嫁人啊?你们在说什么啊?”
  白言泽保持着笑,一双精烁得不似老人的眼睛含着历经沧桑的通彻:“丫头,你可还记得,风朔?”
  “风朔表哥?”这个人,南以寒怎么会忘记——
  江湖皆知,杏林堂堂主白言泽,一生痴情,只娶了一位叫桓敏柔的江南采莲女为妻。后来,桓氏染疾,白言泽纵然医术盖世,亦未能救得爱妻的性命。桓氏身后,只留下两个女儿,白听月和白怀柔。白听月就是南以寒的母亲,而白怀柔则嫁给了荆楚的相剑名士风吾之。风吾之的祖上就是创写了记载有十大名剑《剑谱》的风胡子。身为相剑世家之后,风吾之不仅相剑技艺高超,为人更是豪爽大方,良友颇多。只可惜,十年前,风吾之夫妻也在斫剑山庄血洗之时双双赴难,他们的独生儿子风朔也下落不明,杏林堂找他也已经找了十年。不过,风朔失踪时,身上带有“美人泪”的另一半,“英雄血”。
  想到这里,南以寒不禁抬手去抚被做成额坠的“美人泪”。
  当初,第一次遇见风痕,她毫不犹豫救他脱困,后来更是不计回报多次相救,那也是因为他身佩“英雄血”的缘故。
  南以寒垂下手,放在膝头紧握成拳:“风朔表哥……现在是谁?”
  “风痕。”一个毫不意外的名字从白言泽口中说出,他半是感叹半是欣慰地叹气,“丫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普通人家的闺女及笄就出阁,到了你这年纪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虽然身处江湖,但是外公一直希望你能拥有一个普通女孩儿的生活。把你耽误到现在,并不是没有好的男儿可叫外公放心,只是希望能等到风朔这个孩子。当初,你们的父母便为你们许下了婚约。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没有什么比你们成亲更让他们九泉之下安心的了。当然了,这也是外公的心愿。”
  “小昔,风痕救过你的性命,你和他又在云中阁度过了一个多月,想来你也是满意他的吧?”见她怔怔地似未回神,如何都不像是欢喜啊,玉绮若便轻轻地推了她一把,暗示她不要忤逆,“诶,刚才进来的时候瞧见没,外面那些可都是他送给你的。”
  “风过无痕何处寻。难怪这么些年一直找不到他。这孩子改这个名字,是想和过去一刀两断。”白言泽拍了拍南以寒的手,“不过,他还是回头来找你了。就算是不想要过去了,他还是想要你的。毕竟,你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不假。”
  “臭乌鸦呢?”南以寒只觉得心里很乱,她现在只想见他,跟他说说话,“他在哪儿?”
  “听说你要成亲,墨少就出门了,模样可比你高兴,他说要去给你准备新婚礼物。”提起这件事,玉绮若就有点儿纳闷,墨少不是喜欢小昔多年吗?怎么听闻她要嫁人,不仅无所作为,反而还心平气和地去给她准备礼物……这个人,委实叫人看不透。
  “我有些累了,外公,玉姐姐,我先回房休息一会儿。你们说的事情,稍后再谈吧。”虽然,她对无寻是颇有好感,但是、但是不是这样的男女之情啊!南以寒心乱如麻,起身就走。
  ……
  晚饭的时候,白言泽和玉绮若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而素来喜爱美食的南以寒却推说累没有出房。可是,嘴里说着累,却是没有一点儿睡意。她倚在窗台上,一见到对面鸦九房间的灯亮了,便立时起身朝那里走去。
  烛火昏黄而柔和,鸦九坐在桌边,手里握着一块白色的璞玉,正用刻刀细细地雕着。暖色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坚毅笔挺的轮廓。他认真地雕着玉,与白玉一般细腻白皙的手指润泽而柔和,仿佛也是由上苍精心雕刻的美玉一般。
  “笨丫头来了。”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鸦九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雕刻着,“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出什么事了?”
  “你知道,我要嫁人了吗?”
  “知道啊,应该,比你知道得还早呢。”鸦九对她粲然一笑,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玉石,笑道,“瞧,我这不正在给你做新婚的礼物吗?我在外面逛了一天,也没寻到合适的,所以只好亲手做了。”
  见他如此,南以寒心中百味,却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了。她垂下了脑袋,闷声说道:“臭乌鸦,这是外公的意思,也是我父母和姨父姨母生前的心愿,我不能拒绝。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难道你也希望,我嫁无寻吗?”
  “难道,我不应该希望吗?”鸦九低下头去,轻轻地拂去桌上的玉屑,“我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那个人都能护你安好无虞。更重要的是,他是你的无寻,不是吗?”
  他的淡然叫南以寒心中没底,愈发地慌乱起来。她是知道他对待女子的手段的,好时千般体贴万种柔情,可一旦他想断了,却是比谁都狠心决绝的。她一直以为,在他心里,自己是不一样的。难道,他对她,也是如此?
  南以寒只觉得难受得紧,她再也无话,扭头就往外走,可是临出门却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回头,深深地望他一眼:“那个数月亮的晚上,我没醉。”说罢,几乎是落荒而逃。
  竹影篁篁,鸦九停了手,目送那素衣女子没入夜色,他失笑摇头,又执起刻刀,细细地雕琢起来。
 
  且纵笼中鸟
 
  
  不管南以寒愿或不愿,在白言泽的安排下,婚俗礼仪还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风痕与南以寒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十五。
  自那晚不欢而散,南以寒便不怎么跟鸦九说话了,自定下婚期后,她干脆搬离了舒庆园,由玉绮若作陪住在了庐州一处庄园里。
  对此,白言泽是赞同的。江湖儿女再怎么不拘小节,也没放肆到待嫁女子和男子同住一室的地步。况且,鸦九虽是南以寒的小师叔,但毕竟没有血缘之亲,又是年纪相若,还是顾忌一些的好。
  搬进了庄园,南以寒更是连门都不出了,整日里看书画画,话也少了。
  “小昔!”南以寒正在庭院里作画,玉绮若疾步走来,对她伸出手,“方才厨娘剖鱼,在鱼腹中发现了这个蜡丸。”
  南以寒弯眉一皱,搁下笔,拿过蜡丸捏碎,取出里面的纸条展开。
  纸条上只三个字:“嫁风痕”。落款却是饮剑楼特有的剑形印章。
  “小昔什么时候和饮剑楼有来往了?”玉绮若惊讶。
  “曾经欠了百里楼主一个人情,答允他办三件事。”南以寒将纸条揉作一团,用内力催成灰,眉却皱得更紧了——饮剑楼远在洛阳,百里楼主怎会知道她要嫁给风痕?还提出这么一条多余的要求……莫非,她身边有眼线?会是谁呢?
  “小昔,我先走了。”玉绮若忽然对她眨眨眼,笑着走开。
  南以寒回头,见风痕正向这边走过来。
  步履轻快,满身风华,依旧是一袭青衫,行走间有暗纹流光,极是华贵。他和鸦九一样,天生带着华光,叫人移不开眼。只不过,他比鸦九多了分薄凉和疏离。
  臭乌鸦……
  想到那个人,南以寒别开脸去,心里有难忍的酸涩。
  “昔儿。”风痕已走到了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南以寒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可一行动才想到而今两人的关系,便放松下来任他握着。说来也怪,自从两人明确了未婚夫妻的名义,她便再无法像以前那样和他亲近了。饶是他给自己换过衣服上过药,她还是别扭于这种男女之间的亲昵。
  “怎么了?”风痕抬手,轻抚她的脸,明显感到她身子一僵——他知道,她还不习惯他的存在。不过,他会努力,让她熟悉他的亲近,熟悉他的好。
  “我想让你看我的画。”南以寒终于找到理由从他掌中抽回了手,她拿起桌上的画递过去,“我说过的,要给你画幅画。”
  风痕笑着将画接过。画上,是一个青衫男子,俊逸儒雅,冰冷尊贵,薄唇挺鼻,刀眉凤眸……凤眸……
  笑容一僵,又恢复常态。风痕将画合上,看向她:“昔儿画的,是我吗?”
  “当然啊!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呢!画得不像吗?”
  “像。”风痕牵起她的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成亲之前,按照规矩我是不能出门的。”
  “跟我来!”风痕一笑,拉着她向外跑去。
  两人穿过热闹的街巷,穿过熙攘的人群,停在了暗星栖身的那栋小楼前。
  风痕停下脚步,回头:“昔儿,闭上眼睛,跟着我。”
  南以寒一笑,合上双眼,自然地拉住他的衣袖,同时开始数:“一、二、三……”
  这副光景,像极了他们在云中阁的时候。风痕凤眸染笑,拉开她握住他衣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向前走去。
  当南以寒数到“九十九”的时候,风痕停下了脚步,松开了她的手。
  南以寒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栋竹楼。虽未曾亲眼见过,但她知道,这栋竹楼与之前她看不见时住的一样——只不过,这栋竹楼多了一块匾额,“昔归楼”。
  昔归,与昔同归。
  风痕走到她身边:“这是我们的新房,昔儿喜欢么?”
  看着这栋用心良苦的竹楼,南以寒久久未语——无论是冰冷尊贵的风痕,还是温和体贴的无寻,都是高高在上的,几时像这样几近卑微地讨好一个姑娘?不顾婚嫁忌讳,他拉她来此,看似莫名其妙,又何尝不是为了哄她开心?
  没有缠绵动人的情话,没有精致贵重的礼物,但南以寒的的确确被感动了。
  她环住他的腰,将脸贴近他的胸膛:“无寻,谢谢你。”
  向来淡漠的男子松了口气,他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昔儿,你总算肯叫我一声了。”
  南以寒微怔,竟不知他还有如此细腻的心思,莞尔失笑,却再也寻不到该说的话。
  ……
  婚期一天天近了,自那天南以寒随风痕去了趟昔归楼,不说一切如从前,但起码她不再沉闷了,除了在屋子里看看书,她还会偶尔做些点心送去给风痕。
  这天酉时过半,天已彻底黑了下来。南以寒从小厨房出来,提着个食盒向外走去。
  “小昔。”玉绮若走了过来,手上搭着件大红的嫁衣,“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在这儿。快,试一试嫁衣,后天就要成亲了,衣服不合适明天还可以改一改——你这是要去哪里?”
  “做了几样新点心,送给无寻尝尝。”南以寒举了举手中的食盒,又瞟了眼那件华丽的嫁衣,“玉姐姐做事向来稳妥,衣服我就不试了。我先走了!”
  “小昔!”玉绮若话还没说完,南以寒已跑得没了影。
  ……
  昔归楼里的装饰都是风痕亲自布置的,婚期将近,他干脆住进了昔归楼,方便随时修改不妥之处。是以南以寒要找他,径直走到了昔归楼外。
  停在风痕住的房外,南以寒抬手欲叩门,却听见异响从房内低低地传出,似是男子粗喘和女子低吟。虽然未经人事,但毕竟身为医者,这样的动静……南以寒猜出了什么。况且,习武之人以内力辨人,单凭气息,南以寒便可判出屋内缠绵的男女是风痕和步雨桐。
  抬起的手缓缓垂下,南以寒既没有破门而入,也没有扭头就走。她提着食盒站在门口,沉默下来。
  许久,屋里的动静才消停下来。
  “风大哥。”女子声音娇媚,的确是步雨桐,“后天,你就要娶那个丑丫头了。”
  丑丫头?的确,单看容貌,她比不上步雨桐。门口的南以寒赞同地点点头。
  “怎么,雨桐吃醋了?”男子声音沙哑,却是风痕无疑。
  “娶她是为了大计,雨桐没那么不懂事……”步雨桐的声音低了下去。
  听着里面有再战一场的意思,南以寒也不想再听,拎着食盒转身就走。夜深露重,她却步履匆匆,几步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几乎是同时,屋里暧昧的声音尽消。风痕推开贴在他身上的步雨桐:“天色已晚,回去休息。”
  “风大哥!”步雨桐不依,可一见他没有温度的眼神,又怯了起来,抱着衣服委委屈屈地退了出去。
  风痕闭目皱眉,按了按眉心,披衣起身坐在桌边,倒了杯茶轻抿一口:“看了那么久的戏,还不现身?”
  话音落,上官云夜坐在了桌边,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真是一场好戏,活色生香却又残忍至极。”
  风痕扭头看向窗外,外间夜色正浓,可是昔儿却步伐匆匆,毫不迟疑地一头扎进了无边的黑夜。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就说了出来:“昔儿她,一定很难过吧?”
  “原以为,是高雅尊贵的正人君子,可却发现私底下是这样的不堪。摊上这样的未婚夫婿,如何能好受?”上官云夜笑饮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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