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剑江湖——洛书様
时间:2022-01-27 09:00:38

  到了彭城,南以寒轻车熟路地寻了家客栈,点了一桌子菜肴,招呼崔跃一起用餐。
  “昔姑娘。”这几日不急不慢,崔跃早已不耐烦,“楼主派我们来是夺泰阿剑的,可不是游山玩水!”
  “是吗?”南以寒挟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那,崔领主有何妙计?”
  “箕门子弟个个身经百战,都是血洗出来的真男儿,还怕一个小小逍遥派?”崔跃说得气血上涌,“别看只四百人,大可杀上门去,活捉那逍遥子!”
  “吃饱了。”南以寒放下筷,“你呢?要不要出去走走?”
  崔跃语塞:“昔姑娘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啊!”南以寒向外走去,“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为了长寿,崔领主还是与我走走吧!”
  望着那悠游自在的小女子,崔跃气得够呛,没奈何,只得跟了上去。
  ……
  彭城还是和一年前一样,热闹,繁华,处处人声鼎沸。
  南以寒做左看看右瞧瞧,忽而踱到墙根,看着上面一张告示:“又是重金寻人……”
  “这么大一个城,失踪几个人很正常。”崔跃抱着剑站在她身后——别的姑娘上街,都是买胭脂看首饰,她倒好,专往墙角钻,一张张告示地看。
  “丢的全是漂亮姑娘呢!”南以寒回头,笑眯眯地问,“崔领主还没有成亲吧?”
  “无聊!”崔跃脸色一红,扭头就走。
  “放开,放开我!”墙角传来少年凶狠的吼叫。
  南以寒和崔跃寻声望去,只见几个彪形大汉扭着一个脏兮兮的少年。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左扭右踢,倒有几下手脚,可惜年少力小,挣不开那几个大汉。
  “住手!”几个身着白底星纹的青蓝道袍的道士快步走了过来,很是义正词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逍遥派在此,谁敢作恶?”
  “这小崽子欠了咱们好几两银子,得抓了他卖钱抵债!”一个大汉道。
  那几个道士齐齐拔剑:“我逍遥派在此,岂容你们作恶?”
  一见这架势,那几个大汉悻悻松了手,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何道长,路道长,幸好遇到了你们!”少年和那几个道士似乎很是熟悉,“有没有我姐姐的下落?”
  “还没有。不过我们不会放弃的,逍遥派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以后你有困难就来找我们,我们一定替□□道!”
  “嗯!你们真是好人!以后长大了我也要加入逍遥派……”
  不过是拿把剑暂时吓走了那些人,如此治标不治本,也值得这般感恩?南以寒摇头,走到那几个在不远处逡巡的大汉面前,扔去一锭银子:“以后,别与那小子为难了。”
  那几人掂了掂银两,又瞅了瞅抱剑的崔跃,应声走开了。
  “喂!”
  就在南以寒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听到身后有人呼喊,回头去看,才发现那伙道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那少年也到了她身后。
  “我、我叫方杨。”不似方才的狠勇,少年很是局促,“谢谢你。”
  “你在找自己的姐姐?”南以寒的笑容明媚而诚挚,“她长什么样?我们走南闯北,或许见过。”
  “她叫方柳,有一双和你一样漂亮的眼睛。”方杨眸光晶亮,“你见过吗?”
  “没有。”看他目光一暗,南以寒微笑,“不过,我会留心的。”
  “嗯,多谢。”方杨一扭身看到崔跃怀中的剑,眸子瞬间又亮了,“好漂亮的剑!我可以摸一摸吗?”
  “不可以。”崔跃冷冷地拒绝。剑客视剑如命,怎能让他人染指?
  “哦。”方杨悻悻应声,一步三回头慢吞吞地走向旁边一条巷子。
  等到方杨走到没了影,南以寒才收回目光,淡淡开口:“崔跃,你觉得,消灭逍遥派需要多少人?”
  终于听她说到了正题,崔跃来了兴致:“一百人埋伏在派中各出口,两百人直接杀进去,还有一百人断后。四百人足够了。多出来的十多个人,可以保护你。”
  “那么,伤亡呢?”
  “总会有伤亡的。不过,我会尽力控制在一百人以下。”
  “一百人?”南以寒笑了,“如果,我可以无一伤亡而得泰阿灭逍遥呢?”
  “不可能!”
  “要不要赌一把?”
  “你要是能做到,我崔跃今后就惟昔姑娘马首是瞻,再无二心!”
  “那,一言为定咯!”
  “言出必行!”
 
  立威逍遥派
 
  
  离赌约定下之日已有十天,南以寒却毫无作为,整日里在彭城溜达,今天关心谁家姑娘不见了,明天惦记哪家财物被盗了,完全不提逍遥派的事。
  “昔姑娘,我们得在这里耗到什么时候?”崔跃整日里跟着她,憋屈得都快病了。
  “崔领主轻功如何?”南以寒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去看戏。”
  “看戏还要轻功?”崔跃一头雾水。
  南以寒神秘一笑,负手向外走去。崔跃委实不想理她,可想到楼主的交代,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
  彭城西边有一座气势恢宏的道观,门庭深深仿若豪门高宅,正是逍遥派所在。
  但是,平时香火鼎盛的逍遥派今天却门庭冷寂,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正当炎炎烈日,干燥沉闷的空气里,隐隐有一股腥气。
  “哎呀,看来我们用不着轻功了。”南以寒弯眉一笑,大步走了进去。
  崔跃隐隐猜到了什么,却是不敢相信,忙快步跟了上去。
  绕过前边观堂,来到□□。偌大的庭院之中,尸横满地,血腥之气浓郁得叫人作呕。
  “这、这……”崔跃不可置信,蓦然看到五个青蓝道袍的人快步走来,他警觉地搭上剑柄。待那五人走近,他又慢慢松手——这五人,竟是多日不见的风乔、雪霁、初月、若华、颜君五人。
  他们衣袍染血,气息阴冷,哪还有平日的不着调?
  一见到南以寒,五人马上杀气尽散地凑了过来,讨笑卖乖地邀功。
  从他们的话语中,崔跃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早在十天前,风乔五人便已奉南以寒的命潜入了逍遥派。今日苍术佯装上门挑衅,引来围攻。交战之际,按照南以寒吩咐,先是风乔倒戈,帮向苍术,乱逍遥派门人心志。杀伐至三之有一,雪霁反水,紧接着初月反戈。杀伐过半,若华、颜君再次反水。逍遥派门人过千,可真正能战的不过百人。风乔五人分四次反戈,他们早已难辨敌友。要对付一群自乱阵脚的家伙,苍龙六美手到擒来。
  南以寒听完,很是满意:“苍术呢?”
  “那个什么逍遥子带着泰阿剑逃了,苍术在追。”
  正说着,苍术回来了,左手提着个五花大绑的胖道士,右手拿着柄古铜刻铭的焰纹古剑。
  见到南以寒,苍术把右手泰阿剑往地上一扔,将左手的胖道士递给她。
  南以寒愣了:“你干嘛?”
  苍术歪着脑袋,也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将胖道士扔下,捡起泰阿剑默默递了过去。
  接过泰阿剑,南以寒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家苍术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俊朗刚毅的男子面色一红,低着头“咻”地一声不见了。这一下,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崔跃却仍一脸的不敢相信——反间计、连环计、浑水摸鱼、偷梁换柱……一环扣一环,仅仅六人破一门派,且无一伤亡。看似不可能,但是她做到了!这个女子做到了!他带的四百人,全然没用,仅仅六人!这个小姑娘,当真是无能之辈吗?
  这时,闻讯赶来的箕门四百余人已赶了过来,一见此景,自发地开始收拾尸体,做着善后。
  “我杀了你!”一个角落忽然冲出一个执剑的少年。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没有一丝内力,众人都没有防备,竟被他得了空,直刺向南以寒。
  “小心!”崔跃离得远,只来得及吼出这么一句。
  苍术六人却是动都不动,看向那少年的目光里竟还带了一丝自求多福的笑。
  南以寒也是笑意不减,盈盈抬手迎上当空一剑。三尺来长的剑刃在她掌中寸寸断开,化作废铁。
  少年愣在了原地。
  箕门弟子忙冲上前,将少年死死按在地上。
  展开手,断剑落地,叮铃作响。
  南以寒笑意吟吟:“还要再来么,方杨?”
  “你竟然也会武功……”方杨喃喃,却又忍不住哭喊起来,“可是你杀了他们!他们那么好的人,你杀了他们!”
  “他们是好人?”风乔古怪地笑了。
  “风乔,带他去见识见识,他心中的好人。”南以寒踢了踢地上的胖道士,笑容有些冷——方杨,但愿,你不会被那些真相毁掉。
  眼见方杨和胖道士逍遥子都被带了过去,崔跃好奇,也跟了上去。
  ……
  在逍遥派最里的院子里,有两间没有窗的大房子,已被破了锁,房门大开。
  风乔把胖道士逍遥子扔在地上,又把方杨扔到一间房的门口:“自己看!”
  纵然无窗无灯,屋里也很是亮堂,那是珠宝自身的光泽——这间房子,堆满了珍宝,明晃晃亮堂堂,甚至还有几箱贴着彭城几家富商的家徽……号称清廉正直的逍遥派,竟在暗中敛财,抢夺富豪?
  方杨瞪大了眼,不住地摇头,猛然大声吼了起来:“不!不对!这是你们搞的鬼!你们,你们杀了人,还弄出这样的事来败坏逍遥派的名声!”
  “那这也是我们弄的?”风乔一脚将他踢到另一间房门口。
  比起前面那间,这间屋子显然亮得多。借着几盏昏黄的烛火,依稀可见墙角处有几个东西在蠕动。方杨努力辨认着,半天才看出来那几个蠕动的物体竟是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
  风乔取来个火把探入房内:“逍遥派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各位平安了。”
  一听到这话,屋里低低地传来抽泣,那几个“物体”慢慢蠕动,向门口爬来。
  等到她们爬到亮光处,火把照清了她们的容貌。方杨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吼,冲向其中一个女子:“姐姐!”
  十七八岁的女子,被断了手脚拔了舌根,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屋里,日夜受着□□。身心的折磨损耗了她的容颜,也削减了她的身量,十二三岁的少年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抱在了怀里。
  被揽入一个怀抱,女子哑着嗓子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奋力挣扎着。
  “姐姐,是我!我是杨儿,姐姐!”方杨痛哭出声——若非极为熟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怀中这个虚弱的残疾女子和他那贤惠美丽的姐姐方柳想到一处。
  方柳似乎也认出了自己的弟弟,奋力抬起断手想去摸一摸他的脸,终是未能如愿。她大张着嘴,瞪着一双不再美丽的眼眸,忽然歇斯底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她膝盖在地上一撑,奋力一头撞在了一边的门柱上。
  “姐姐!”方杨一声嘶吼,手脚并用地爬到方柳身边,看着她满脸血污屈辱死去,他恨得大吼,不停地把头往墙上撞。
  风乔熄了火把,望向那几个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逍遥派表面正义凛然,实则肮脏不堪。女人,金钱,旁人的尊敬,有了这三样,何愁招不来门徒?所谓逍遥派,不过是一群伪善之人群聚作恶罢了。”
  敛财,劫色……那些人与他也算熟悉,每每折磨方柳,他们就不会觉得愧疚?这就是逍遥派,他感恩戴德,心心念念想要加入的逍遥派!
  方杨猛地抓起一把剑,对着地上的逍遥子一顿猛刺,如野兽一般嚎哭嘶叫。刺累了,他无力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瘦削的肩膀微微在颤抖,他笑得仰起身子,笑得眼泪直流!
  崔跃看得心惊胆颤:“这样,就疯了么?”
  “信念崩塌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来说,无异于天塌。”南以寒和苍术等人走了过来,她停在崔跃身边,看着那发狂的少年,杏眸平静无波,“他在为他那片坍塌的天痛哭发狂。”
  身的毁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信念崩塌。信念不在了,连牺牲都不再有意义。只剩下笑话,给别人看。
  崔跃觉得,这样的话出自这个入楼不久的副楼主之口,比楼主说出来更加叫人震撼。
  南以寒缓缓走到方杨身前站定。
  方杨止了笑,猛然抬起头,死死地瞪向她——都是她!这个女人!明知真相那般残酷,还血淋淋地把它撕开摆在他面前!
  “或许,我们正在创造的这个江湖,你会喜欢。”南以寒笑容明媚,对他伸出手去,“要一起吗?”
  看着眼前这只纤细白皙的手,方杨的瞳孔蓦然紧缩——她懂,她居然懂!
  望向那一双酷似方柳的杏眸,方杨再忍不住,一把抱住南以寒的腰哭得像个孩子。
  轻轻抚着方杨的脑袋,待他平静了些,南以寒将泰阿剑递过去:“这把剑以后就跟着你了,你要好好待它。”
  前些日子,他还在羡慕崔跃的剑好看,而今威道之剑泰阿在手,他却只问:“这把剑,可以杀人么?”
  “可以救人。”南以寒需要的,不是一个杀人机器,“护即为杀。只有心有所念的人,才能明白剑的含义。”
  方杨抿唇不语。南以寒也不逼他,淡淡一笑:“准备回家了。”
  回家?方杨神色一动,怔怔地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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