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星……”南以寒双眉微蹙,一脸沉重,“这么说来,他们杀人,是为了夺剑?”
“可若说是为了夺剑,也不尽然。山东王家的照胆剑、蜀中那家的定光剑,暗星都没有动。”叶飞轻叹一声,眉头皱得紧,“只有岭南封家私藏的赤霄剑不见了。”
“赤霄?”南以寒惊呼一声,又连忙掩口,滴溜着眼四下瞧着,低下声去,“可是《剑谱》上排名第三的帝道之剑,赤霄?”
“正是。如今,饮剑楼发出江湖令,事关十大名剑,江湖之中风云必起。我们不得不关注一二。”
“看来,暗星为的,也是十大名剑。”鸦九把玩着那枚梅花镖,一双凤眸促狭眯起,内里华光叫人看不真切,“三大世家饶是已经退出江湖,门下也是不乏高手的。暗星尽数灭之,势力不容小觑。我奇怪的是,这样一支势力庞大的组织,怎么可能事先未曾闻得丝毫风声?”
“臭乌鸦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如今的江湖是一盘散沙,究竟有多少股势力谁也说不清楚,偶尔有疏漏也是在理的。”南以寒说着,忽而一个怔愣,她急切起身,惊声道,“阿飞师兄是在追查暗星,那为什么会出现在曲阳?”
“其实,我是奉了时渊师兄的命令调查此事,我寻着暗星的足迹一路向南,到了这儿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暗星来这里干什么?曲阳……曲阳附近只有棋阁这一个江湖门派。”似是想起了什么,南以寒瞪大了眼睛,“莫非,莫非他们盯上了时渊师兄的干将剑?”
这话一出,叶飞整个人都阴骘起来:“想夺干将?哼,那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棋阁之中,真正的高手不多。性命攸关的事情,不容儿戏。”南以寒扯了扯鸦九,猛然转身向外,“臭乌鸦,我们得快点赶去云梦!”
“逐风和飞光皆是千里良驹,我们快马加鞭,三日就可到达。”鸦九阻住她的脚步,按住她的肩膀,“你先别急。”
棋阁阁主时渊,那可是她视之如兄的亲人啊,南以寒怎能不急?但看着鸦九温雅的安慰笑容,她还是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棋阁云梦泽
“驾!”
云梦多水,在夜色映照下泛出泠泠水光。暗夜星驰,三匹快马溅起大片的水花,溅落在道旁花草上,仿佛是秋日里的露珠一般。
然而,秋,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季节。这个节气里,往往会发生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往往,是多事之秋。
鸦九连着几日的日夜星途,旁的不说,单是让他连着四天穿同一件衣服,便足够叫他生不如死了,他颇是嫌弃地看着溅在衣角的水渍,不耐地问道:“叶少侠,此地距离棋阁究竟还有多远?”
叶飞看了看前方,扬鞭一指:“如果一个时辰内能翻过前面那座山的话,那么天亮之前我们应该可以到达棋阁的势力范围。”
“这都第四天了。都怪阿飞师兄的马跑不快!我等不及了,先行一步了!”南以寒性子最急,把缰绳一扯。飞光尾巴一甩,四蹄一扬,把二人甩得远远的。
“小昔!”叶飞大声呼喊,还未回过神,身边又是一声风过,鸦九也策马追去,他愣了半晌,抚着□□马儿,叹道,“人家好本事,都是千里的良驹,一个个的都爱欺负人!兄弟,咱也不能输太远不是?加把劲吧,到了棋阁给你加餐!”
似是听懂人言,那马儿长嘶一声,扬起前蹄,竟也奋力开始追逐前方的同伴。
云梦水泽畔,一片漆黑。浓厚的黑暗之中,却隐隐有剑光折来,明明灭灭间似是划破浓夜的一道闪电。
近了些,便可见两条人影在云梦泽畔交缠争斗。其中一个一身黑衣,黑巾蒙面,一看便知不是善客。
南以寒不精武艺,见此境况也只得干着急,驱使飞光快行,好歹自己身手还是不错,怎么着也不能叫自己的师兄觉着孤立无援而先失了斗志。
“不出十招,你那师兄必定会缴剑败落。”鸦九紧随其后。虽是在疾行的逐风背上,但是他的声音却依旧是悠然而慵懒。
听到这事不关己的语气,南以寒便知道这人是不会出手相助的。她探手入怀,只在怀里摸得一个小瓶,来不及多想,抬手一扬,那个小瓶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飞向那黑衣人。
虽然没有内力,但是南以寒的身手和暗器却绝对是一流的。
再看那交恶的两人,那个黑衣人虽然险险地用剑挡开了小瓶,但却未能同时躲过当胸的干将剑。当胸一剑,又知道来了援兵,傻子不跑?那人自然不是傻子,当下便回剑收势,纵身离去。
这与黑衣人缠斗的,自然就是棋阁阁主时渊。他也不去追,收剑回鞘,回身而立。
黑夜之中,云梦之畔,青衣的侠士负剑而立。饶是刚刚才经过一场恶斗,年轻的侠士依旧是玉树风姿,气定神闲,与身后的水泽风光融成了一幅绝美的泼墨山水画。
望着一黑一白两骑由远及近到得眼前,时渊沉静无波的眸子一扫,向鸦九揖手:“久仰墨少侠义之名,今日仗义相助,时渊谢过。”
“客气。”鸦九虽然什么都没做,却是毫不见外地担了这声谢。
时渊微一笑,这才转头看向南以寒:“小昔,好久不见。”
南以寒却来不及理会,她疾行几步快走,蹲下身去摸了半天,捡起那被劈成两半的小瓶。小瓶从中破开,切面齐整,里面的药粉也已然是全洒了。她把碎片上残留的药粉凑到鼻下一闻,无奈扶额:“完了。”
鸦九被她的模样逗乐,颇是好笑:“笨丫头这是怎么了?”
“小昔自幼就爱收藏这些小瓶小罐的。这个紫金玉瓶如此精致,小昔多半是心疼了吧?”时渊笑道。
“那我赶明儿找个巧匠,送你百八十个。”鸦九说着就要去拿她手中的残片。
南以寒却一缩手,将它们尽数抛到了湖里:“碎都碎了,有什么好看的啊?”
鸦九是什么人,立时警觉起来:“那个瓶子里,是什么药?”
“灵丹妙药!”南以寒打着哈哈,嘻嘻一笑,扭头便去看时渊,适时地岔开话题,“时渊师兄,我这紫金小玉瓶可坚硬得很,那人是谁?连这都劈得开,想来是个顶厉害的人物。”
“来者的确是个高手,武功极高,远在我之上。而且,他使用的剑,是名剑赤霄。”时渊沉眉,声音沉重。
“是暗星!”南以寒脱口而出,“真是可惜!如果抓到了他,岂不是就抓到了杀害三大世家的凶手?”
“那样的高手,想抓住他谈何容易啊?而且,如果是暗星的话,我们最好等阿飞回来再做计较。”时渊看了看满脸倦容的两人,“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想来你们也该是累了,不如先回棋阁,好好休息休息吧!”
“还是时渊师兄最贴心!我可是早就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南以寒笑嘻嘻地挽了时渊的胳膊往前走去,“还有哦,云梦的鱼最好吃了,我可想了许久。”
“想了许久也不见你回来看看我们?而且啊,你是只想着鱼都不想我们的吗?”
目送那师兄妹相携走远,鸦九凤眸敛笑,扫了一眼紫金玉瓶沉没的湖面,迈着轻快的步子跟了上去。
……
叶飞在二人到达棋阁的第二天中午也到了。他来时,南以寒还在蒙头大睡,待得补回精神来,他们在棋阁已是待了几日。时渊和叶飞一直都在为暗星的事忙碌,南以寒乐得清闲,整日闲吃闲睡,偶尔看看医书,倒也自在。鸦九却是不知在忙些什么,一连好几天也没见到他的影子。
“小昔。”
这日,南以寒正躺在长椅上小憩,叶飞从外快步走了过来,上前捏了捏她的鼻子:“起来,打渔去!”
“打渔?”南以寒猛然坐起,兴奋得一双杏眸晶亮晶亮的,“可是现在还不是渔季啊。”
“但是弄几条鱼给某只小馋猫解馋,还是可以的。”叶飞笑眯眯地扬了扬手中的渔具。
“那咱们还等什么呀?快走啊!”南以寒眉眼弯弯,牵起叶飞就往外跑去。
……
云梦水泽,因是残冬,水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似是有一层雾一般雾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一叶扁舟便自这一片水雾之中缓缓驶来,舟尾上一篓尺长的鱼正润着水汽挣扎摆尾,鲜活而生动。
叶飞立在船头,撑着长篙,絮絮道:“要我说呀,小昔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应该早些,冬日里这云梦泽上全部结了厚厚的冰,拿榔头砸开冰面,冰面下一层挤得满满的都是鱼!手脚灵活的,直接拿手都能捞起好些。要么就再迟些,等到了夏天,这目之所及啊,全是接天的映日荷花,碧绿的鲜嫩荷叶,还有莲藕莲子,你最爱的莲子甜羹和荷叶粥,保管叫你喝个饱……”叶飞说得起劲,一抬头却见南以寒坐在船舷边,盯着眼前鱼篓里的鱼发呆。
“小昔?”叶飞停了手中篙,“这几日里虽然一直忙,但是隐隐我也觉出你似乎是有心事。怎么了?“
“阿飞师兄。”南以寒抬头,“你和时渊师兄一直在忙暗星的事,我也没好意思打扰你们,我就是想问一问……我师父,她还好吗?”
“莫师叔也不过一时之气,等你回去了跟她好好说说。她一直都很疼你,不会真的就生你的气。”叶飞摇头,摆出兄长的口气微带责备,“要说起来,你也真是的。当年负气离开,一走三年,做长辈的哪会不气?”
“嗯。”南以寒绽开笑颜,“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去,今晚我可是要尝一尝师兄的手艺,必须做一桌全鱼宴!”
“好,给你做全鱼宴!只盼你这小馋猫,别吃撑了肚子才好。到时候嚷着难受,我可不负责!”叶飞撑起长篙,在无风的水面上划出一层浅浅的水纹涟漪,他声音轻柔得就如这微澜的水面,“今天天气好,晚上的月亮应该会很圆亮。哎,许久都没这样,和你、时渊师兄一起,赏月吃鱼了。”
“赏月?”南以寒抬头望了望天,“今天初几啊?”
“初几?今天十五了!”叶飞好笑,“小昔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十五?”南以寒猛然站起,震得船儿都摇晃了两晃,她的脸色很是难看,“今天,真的是十五?”
叶飞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是啊,小昔你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南以寒别过脸,“只是感叹时间过得真快。阿飞师兄,我们快些回去吧!”
心中几思量
棋阁装潢,多用竹木,在这月出星晓的时分飘出阵阵鱼香,像极了普通农家里带月荷锄的闲适安逸。露天的天井里摆了张大竹桌子,映衬着天边那轮明晃晃的月轮,照着桌上一桌全鱼宴,当真是久违的团圆气氛。
“好香啊。”虽是难觅人影,但是吃饭鸦九却是从不误点的,他不知从何处缓缓走来,笑眯眯地看着一桌子酒香鱼美,“久闻云梦鱼肥,今日可有口福了。”
“春日里的河鲫最肥,那时来才算是有口福呢。”时渊四下看了看,“怎么不见小昔?”
“哦,我们回来的时候小昔说累了,就先回房休息了。”叶飞正在摆碗布筷,听得这样一问,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
“累了?这丫头四天三夜行马都不喊累,只出去打了次渔就累了?”鸦九说着,面色逐渐凝重,笨丫头向来爱美食,且不说今日这鱼还是自己亲手打捞上来的,单这鱼香她也该出来了——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三人面面相觑,都是越想越不妥,连忙齐齐向内室走去。
“小昔师妹!”叶飞首先冲上前去急急叩门,“师妹!你在吗?”
“我、我只是累了。师兄,你们、不用顾及我,我、我休息一晚上就没事了。”南以寒低低的声音从里传出来,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这一下,任谁都听出不对劲了。
“小昔师妹,你让我进去看看!师妹,你不开门我就直接进来了!”叶飞着急,推门不开,运起内力就要破门,一个黑影忽而从天而降,牢牢地挡在了门口。
“什么人!”时渊警觉,手立时就按在了干将剑上。
“苍术?”鸦九走上前来,阻住时渊出剑的招式,“是笨丫头的人。”
小昔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气息阴暗的手下?时渊将信将疑,却也缓缓松开了握剑的手,只是周身冷凝气息却是未曾减退半分。
苍术却是毫不在意,目光呆呆地扫过众人,声音也是呆呆的:“饿了。”
想要岔开话题,也用不着使这么生硬的一招吧?饿了?潜伏在此多日而不曾被发觉,他这样内力雄浑的高手,就算是饿几天也是无妨的吧?再者,他以为他也是这两个用剑高手真心疼爱的小师妹?师妹饿了人家那是真真的心疼。像这初次见面就喊饿的七尺男儿,而且目前还是敌友未明,饿死正好,谁在乎?那般机灵的丫头,怎么□□出这样一个蠢笨的手下?鸦九挑眉,却也只得帮着圆过去,便返身对着身后二人一揖手:“正好,叨扰多日,一直未曾和两位阁主好好聊聊,不妨借着今日时机一述长短,二位意下如何?”
这个蹦出来就喊饿的怪人可以不理会,但是鸦九此人深浅难辨,倒确实是要好好聊一聊。念及此,时渊做出了“请”的手势:“那便当今日全鱼宴,是棋阁晚来的洗尘宴吧。二位,请!”
……
晨光微曦,棋阁在一片晨梦水泽的氤氲中缓缓苏醒。因着昨晚苍术前来,而后鸦九又有的没的胡乱一通扯,直耗到三更天才放时渊和叶飞去休息,倒真没人前去打扰南以寒。可是,说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一大早,时渊和叶飞早早地备好了早膳,只等着看看南以寒究竟如何。
膳堂中,早膳早已布上多时,鸦九和苍术也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