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知错了。”我委屈巴巴地说,眼泪挂在眼眶,没有流下,看起来却可怜极了。
“你错在哪?”小皇帝一下子被我那可怜模样逗乐了,一边心疼地将我揽过去。
“臣妾只是想给皇上绣个荷包,臣妾也没想过自己这么笨。”我撇撇嘴,一手捂着心口,眉头紧皱,看起来难受极了。
“胡闹,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吗?快躺下让朕好好瞧瞧。”他扶我躺下,继而又冲阿散道:“连自家主子都照顾好,要你们有何用?”
“皇上……”我呢喃细语,小皇帝才回过头看我。
那一天,他在乐明宫待了半宿,瞧我烧退了才离去。
年终
既入冬,天气寒了起来,各宫开始分发炭火,小皇帝说我身子骨弱,往乐明宫送了不少暖炉,炭火,物资堪堪多过皇后,惹来不少不满,为平息事端,我借着由头,将那些东西大批大批送去鸾鸣宫,朗贵人因此还吃醋了好些时日。
鸾鸣宫内,我与朗贵人正下着棋。
“阿舟,你这棋技精湛了不少呀。”朗贵人难道夸人。
不过,下一秒,整个棋局局势变了,她又赢了。
“只可惜我太厉害了。”她颇为满意。
“玉露姐姐,她欺负我。”我气鼓鼓地看向皇后,她眉眼带笑,摸摸我的头。
“唉唉唉,怎么还带告状的?”朗贵人拉过我来。
“我不玩了,你让玉露姐姐陪你吧。”我起身欲离开。
“你玉露姐姐那有空呀,人家要练琴呢。”朗贵人将我按回座位。
“练琴?”我猛地想起,过几日就是除夕了,除夕宴!
照宫例,宫妃多是要准备才艺的,由于人数多,因而皇帝一般只会选几个出来表演。但千万别因此卸下防备,据宫人说,皇帝选人可从不按套路出牌。
“你不会还没准备吧?”朗贵人看了看我,我咽了咽口水,干脆坐了回去,“那我能怎么办呀?看着办吧。”
“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自求多福吧。”朗贵人摸摸我的头,“多大点事呀,继续下。”
“也是,有你朗姐姐在,阿舟不用怕。”皇后眉眼弯弯,嬉笑着。
“呸呸呸,今年我可不要被点到,晦气得很。”朗贵人拿棋的手都忍不住顿了顿。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还是到了庆典那天,先有皇后弹琴,后有辛贵妃献舞,最后还是卑微的朗贵人被赶鸭子上架,吟了一首诗便匆匆散场。
万幸整个过程中,小皇帝没有看我一眼,要不然,被叫到前面吟诗的就会是卑微的我。
那夜小皇帝心情还不错,赏了几个宫妃好些绫罗绸缎,我也沾光,拿到了几根品相不错的玉簪。
照本朝惯例,大年初一至初七,小皇帝都要宿在皇后那儿,因此,后宫的妃嫔也懒得争宠,都早早回到各宫休息。
待我回到乐明宫,已经夜深,此间月色皎洁,虽未圆,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叫阿散端了一壶清酒,在院里赏起了月色。
花间酒,人间月,飘飘摇摇,欲上青天。
一盏清酒入喉,脑海里却不禁想起往年在家中,团团圆圆的画面,想来是再也看不见了。
“阿舟。”是无存的声音,这大概也就是公子温如玉的感觉了吧。
“无存,你来干嘛?”我眯着眼,举起酒杯,“喝一杯吗?”
无存没有接过我的酒,而是在我身旁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
“我好想家呀。”我呼出一口寒气,下一秒,我就后悔了。无存没有家了。
“我也是。”他望着月,目光很温柔。“辛苦你了。”
“辛苦?”我傻傻地一笑,酒气上了头,“都辛苦。”说罢,又自顾自倒起了酒。
话没说多久,酒壶里的酒就一点不剩了,恍惚间晃晃悠悠,我被扶进了寝宫。
无存是从偏门进来的,后来也是从偏门回去的。宫里热热闹闹的,没有人发现他的离开。他的脚步如此匆匆,甚至于来不及听见,寂静的夜里,一句“生辰快乐。”
酒气绕着浊肠,飘飘悠悠,送我入梦乡。
一轮弯月被黑云隐去,许也在感叹,寥落人间,生于团圆时,仅余相思命。只知兜兜转转,又是经年。
欢
大年初一,喜气洋洋,阿散和桃欢在屋外,谋划着红灯笼的摆处。不时比比划划,一个要往东一个要往西,差点吵起来。
阿散和桃欢在屋外忙得不亦乐乎,我在屋里乐得清闲。
屋里四方门大敞开着,日光直直照进来,我坐在椅子上,瞧着屋外那俩人互相嫌弃又说个不停,浑身暖融融的,像要化在春光里。
忽听得细细的沙沙声,屋外的海棠树却无半点风动,我闭上眼睛,等待屋檐上的乌鸦略过。
片刻过后,沙沙声停了,我睁开眼睛,却是阿隐从不知何处走了出来。
“主子。”阿隐来到我面前,双手捧着一封信。
我接过信纸,展开,是阿爹的字迹,纸张有些折损,似乎还有尘土的味道。
启书,是一句“吾儿,见字如面。”信是从战场上送来的,途经多个季家人之手,终是到了深宫。
信中写了些战场上的局势,阿爹还在信中夸耀自己灭了多少伙敌寇,宝刀未老诸如此类的话语,在信的最后,还不忘报平安,让我宽心,一切顺利。
看完了信,我悬着的心松了不少,“看来爹爹又要打胜战了。”我笑着,将信扔进了炭盆。
一刹那,火星四起,而后慢慢熄灭。未待信烧完,阿隐悄声退了出去。我合上眼,靠着太师椅的背靠,哼起了小曲。
“阿舟!”门外的传来朗贵人的声音。
我忙上前去迎,朗贵人身后的宫人捧着不少东西,一箱一箱往我屋里搬。
“朗姐姐这是发财了?”我邀她入座,“阿散,看茶。”
“这点钱你朗姐姐还是有的。”朗贵人笑笑,接过阿散奉上的茶。“更何况这里头还有你玉露姐姐的份。”
“那我就谢谢姐姐们了。”我饮了一口茶,清香弥漫。“玉露姐姐呢?”
“还不是在小皇帝那。”朗贵人也饮了一口,“哟,上好的毛尖呀。”
“姐姐要是喜欢就拿些回去。”我笑着,“今儿不是来找我下棋的呀?”
“不是不是。”朗贵人摇摇头,“你玉露姐姐命令我来看你。”命令两个字特地加重。想来也是,平日里也少见她一个人来看我。
“那姐姐今晚要不要在我这用膳,我这有个御厨,烧的西湖醋鱼,糖醋排骨,黄焖鸡样样味美,保证你吃一次就忘不了。”
朗贵人听着馋的不行,于是当晚就在乐明宫大快朵颐,方知我所言无差,以至于后来偶尔到了饭点,宫门口就会出现一个身影在那反复徘徊。
年初八那天早晨下了大雪,屋外尽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我刚睁开眼,就看见床前屏风外坐着一个人影。
“醒了?”小皇帝瞧见芙蓉帐中人起身,越过屏风,坐在榻边。
“皇上怎么来了?”他看上去心情不错,还有闲情玩弄我的头发。
“朕想兰儿了。”他的声音好听极了,那双眼直勾勾看着我,“兰儿不想朕吗?”
我故作委屈,将头埋在他肩上。“想也没有办法呀,皇上不来看兰儿,兰儿也只能想着了。”
他倒是笑了起来,“有多想呀?”
“兰儿才不告诉皇上呢。”我抱住他,淡淡的玉檀香笼在腰间,爬上脖颈。
他一口一个兰儿地唤着我,手指抚上我的脸,冰凉的触感在眼角滑下,直到落在我唇角,然后状似无意抹了抹。
我红着脸,捂着心口,嗔怪道,“别闹。”
小皇帝抱着我逗我玩了好一阵,最终眉眼盈盈地离开了乐明宫。
挡刀
一场绵绵春雨,空气湿漉漉的,弥漫着青草的芳香。
阿散和桃欢还在院里摆弄那树海棠花,缘着多数花苞是新结的,娇弱的很,因而有几朵在雨中也被打得蔫蔫。
“主子在看什么呢?”阿散捡了一朵刚开不久却不幸离枝的花,朝我走过来。
“在想城西的冰糖葫芦。”我笑着,回想起幼时母亲拿着冰糖葫芦哄我的场景。
“是城西李家蜜果铺的吧。”桃欢也走了过来,“娘娘想吃了?”
“只是想想罢了。”我抿了抿嘴,“都多少年了,也不知他家还开吗?”
“还是开的。”阿散将花收起来,“前些日子听出宫采买的公公说过的,李家门前的人多,挤都挤不进去。”
“娘娘若是想吃,让阿隐去买不就行了?”桃欢笑着,倚在我身旁,“娘娘,我也想吃了。”
“小馋猫。”我点了点她的鼻子,“阿散想吃吗?”
阿散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
谈笑间,阿隐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从屋檐上飞身下来。
“阿隐,你想吃冰糖葫芦吗?”我的目光落在那个冷面少年的眸中。
他愣了愣神,了悟般拱手,“属下这就去买。”随即又飞回屋檐上。
“唉,多买几串哈。”我冲屋顶喊道。
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风铃叮叮当当,笑小孩子快活的笑声,我望着远处,看见了那一架秋千。
“阿散,我们荡秋千去。”我笑着跳起来,直奔秋千架,原先是桃欢推我,可阿散力气比桃欢大,将我推得老高老高。
我荡了会秋千,就下来了,换桃欢和阿散轮流坐上了秋千,笑声在乐明宫悠扬,比那风铃还好听。
桃欢笑阿散太重推不动,阿散则嫌弃桃欢小鸡仔似的力气,俩人荡着荡着就开始拌嘴,吵得越欢笑得越开怀。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好像回到了家中姊妹都在的时候,那时年少,怎知欢笑金贵,时光难留。
半饷过后,没等来冰糖葫芦绕上舌尖,却先听见了无存的声音。
“娘娘,圣上有旨,召您前去醒墨亭伴驾。”无存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站在一处,平静地说。他的目光很温柔,却没有笑意。
去了醒墨亭,果然看见了小皇帝的身影。
他今日着了一身玄衣,墨发高束,腰间还别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
我悄声走过去,踮起脚尖,捂住他的眼睛。
“皇上!猜猜我是谁?”
小皇帝把手叠放在我手上,唇角勾起,“除了朕的兰儿还能有谁?”说罢,将我的手移下。
“不好玩,皇上猜太快了,就不能让让臣妾嘛。”我拉着他的手,撒娇道。
小皇帝还是照惯例极温柔地哄我,抚着我,说一些海誓山盟,好似有多痴情。
世人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情爱之事,最是令人动心。眼前良辰美景,宛若戏文,若非那墨衫男子是他,我都差点相信,他的眸中深情只为我。
忽然,一道剑光闪过,一袭黑衣从我身旁略过,一柄白刃,冰凉而又果决。
我的左肩开始发疼,转头一看,那原先要刺向小皇帝的利刃直直插进了我的左肩,而本应在我身前的小皇帝轻松跳起,站在了亭边一侧。
血水浸湿了我的衣襟,我开始瘫软,恍惚间,有个人扶住了我,我倒在他的怀里,安适到突然不惧生死。
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醒来时已经到了乐明宫,桃欢眼睛哭得很肿,看见我睁开眼,忙往外喊道:“娘娘醒了。”阿散端着一盆水进来,听到这话,一个没拿稳,水洒了一地,她手颤抖着,自责地忙拿布拖。口中囔囔道:“醒了醒了。”
“桃欢,我睡了多久?”我虚弱地起身,看见了跪在地上的阿隐。“阿隐怎么跪着?”
“娘娘睡了整整俩天了,可把我吓坏了。”桃欢拉着我,眼眶又红了起来。
“阿隐自今早就跪着了,期间有人进来他才起身了片刻,人一走就又跪下了。”
“属下未能护好主子,属下该罚。”一旁的阿隐终于开口了。
“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就算当时你在场,也不能在小皇帝面前露面。”我伸手想要去扶他,身子却虚软地不行。
阿隐不敢乱动,只是静静地跪着。
“季楚隐,你给我听着,这次是我自己不小心,我不怪你。”我既气愤又心疼。
阿隐不为所动,一副要跪到天昏地暗的架势。
“还跪着呢?是要逼你主子陪你一起跪才肯起身?”我面有怒意,言罢,强撑着身子要起身。
阿隐见状忙摇头,拱手道:“多谢主子赦免。”
阿隐起身,双腿跪了许久已然酥麻,故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走慢点。”我劝道,见他一瘸一拐出了门,长舒了一口气。
我看向桃欢,“我晕倒的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桃欢,你让大家去休息吧。”
“是。”桃欢颔首,小跑出了门。
冷面美人
刺客很快就被抓住了,小皇帝将他交给了大理寺卿严刑拷问,那刺客也是个硬骨头,老虎凳都坐过了,愣是一个字都不说。
可大理寺卿的手段又岂能小嘘,经过五日的审问,刺客终还是服毒自杀了。至于毒药是谁给的,外人也无从得知了。
听完桃欢绘声绘色地讲完这个故事,我已经磕了一袋瓜子。
“第八遍。”我又磕了一颗瓜子,是的,这个故事她已经讲了八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