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弇的剑横空扫过,那三个人身躯就被齐齐切了一道口子,肝胆俱裂肠子流了一地。耿弇斜身侧剑身形还没有显招,那人眼前一道寒光人头马道皆落在地,项上的血喷了一丈高,郭圣通看着一个无头的血窟窿倒下去,温热的鲜血喷出她瞳孔剧烈收缩,眼前的世界血红一片,整个人麻木了直直从马上倒下来,耿弇忙扶着,郭圣通满身的鲜血淋漓就像一个血人,伸手想摸一下耿弇是不是真的,手臂就是没有力气抬不起来,耿弇拉着她站起来,脚下却是一个圆滚滚的人头,那人头眼睛还在眨巴,“啊”郭圣通惊声,腿一软像瘫了一样再也动不了,死死抓着耿弇的手捂在自己眼前,耿弇那手是动也不敢动。
他扫了一眼几个步兵残勇,“我知道你们是逃兵,要么死在这里要么死在野外!”
“将军饶命,萧王刚刚大败我部 ,我等也是逃命罢了。”
耿弇看了一地的尸身,“逃到哪里不是死?是当贼还是当流民,饿死还是冻死?”
那个几个小兵颤颤巍巍趴在地上磕头,“还愿将军指条明路,我等一定改邪归正。”
耿弇吩咐道“把尸体收拾去埋了,自己去萧王营里投军。”
几个人爬起来把几具尸体抬了,耿弇蹲下身看了看郭圣通,慢慢抽回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郭圣通眼睛一动也没动目光呆滞,鲜血和尘灰已经凝固在脸上。耿弇知道她是吓到了,取了马上的水袋沾湿了袖子替她帮脸擦了擦,鲜血直面喷出郭圣通脖子颈后胸前透红了衣服,耿弇非礼勿视也只好帮她把脸擦擦干净。
郭圣通反应过来闻到那股血腥味,胃里一阵痉挛“哇”地吐了出来,黄胆汁都吐完了真的好苦好苦。耿弇把水袋递给她,郭圣通漱了漱口,问“将军你回来了?萧王呢?”
“我能好好回来了,自然萧王无事。”耿弇试着扶她起来,郭圣通还是惊魂未定,腿里使不上劲,但她只顾着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是短兵相接换了别的行军路线,吴汉他们一时没了消息难免急。”耿弇将她扶上马,郭圣通如今坐定在马背上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能驰马赶路呢。
耿弇叹了口气,夕阳如血郭圣通一身的血污憔悴凄婉,耿弇问她“夫人听闻消息便赶来了吗?”
郭圣通点点头,闭上眼睛念道“还好幸亏都没事。”
耿弇鞘里的剑身血都没干,他想着方才的情景都替郭圣通后怕,她明明吓成这个样子,心里还庆幸刘秀没事,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不知险恶。
慢慢的散马如血的夕阳收敛了光芒,天灰暗下来夜风送来一真草木清香,只可惜各自身上都是沾的鲜血,郭圣通第一次看到什么叫人头落地,什么是刀剑无情,那个无头的血窟窿生命和热血喷勃而出刹那消亡,她提了一口气,“将军幼年习武的时候就想过会杀人吗?”
“ 龙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发愤去函谷,从军向临洮。叱咤经百战,匈奴尽奔逃。归来使酒气,未肯拜肖曹。 ”山谷间明月初升皎皎清辉,他二人乘马古道却谈不出一句伊人诗经,好一首乐府勾勒梦里人生,耿弇微笑,“此中意气幼年哪个男儿不向往?杀人如剪草不过想着自己武艺高罢了,真的手起刀落人头累珠方知污了珠袍,埋没了玉剑,我当初学武从来不知道会遇上这个世道?”
“那萧王呢?”郭圣通默默问出这句竟然泪湿了眼眶,刘秀温文秀俊何等人品,刀下也没法留情。
不知哪处草木林间传来一声狼嚎,凄厉鸣远随着风声袭来,郭圣通不自主的毛骨悚然惊恐地环顾了四周,耿弇也不知有没有狼群要是有,以郭圣通的状态他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连夜回军营是赶不及的路也荒,不如从官道去范阳。
“夫人,我们从官道去范阳。”
郭圣通点点头,“只是范阳城能进去吗?”
“总有庄户人家在城外,萧王只两日也要入城的,只是”耿弇担忧道“夫人能骑马吗?”
郭圣通勉强挤出点释然的笑意让耿弇放心,“我不会从马上摔下来的。”
一马当先反而冲在耿弇前面,耿弇担忧紧随其后,四周一片夜色苍茫马蹄踏破清夜,狼嚎回鸣山间。
他二人骑术极精,二个时辰便到了外城,一户深宅大院空空无人门口却有灯火,郭圣通停了马迟疑地望着耿弇等决定,耿弇下马推开了那扇破门,觉得有点奇怪郭圣通伸头看了看,“有人吗?”
“小心”耿弇把她拉到身后,飞腿踢了暗器,旋身双指夹住来人的剑锋,月光剑光两人对峙一个星眉朗目,一个眉清目秀,郭圣通在耿弇身后侧身一看,笑了“怎么是你?”
蔡羽撤了剑根本不顾眼前还有耿弇这个人,直接越过去拉着郭圣通看着,惊愕道“你怎么了?”
“我……”郭圣通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自己这幅样子和当日一样狼狈,蔡羽伸手就想替她擦脖子上的血,耿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伸出的爪子,郭圣通察觉他的意图,“放肆”打开伸出的爪子,“你怎么又在范阳了?”
“我,”蔡羽见郭圣通一步站到耿弇身后,心里顿时一股气这才想起这个人拿正眼儿瞧了瞧,瞧了心里更气,反手就剑指耿弇带着杀机刺过去,真正的锋芒毕露凌厉非常,耿弇也不拔剑只抬掌一挡剑身掌风所触竟是金石之声,蔡羽吃力收剑,腾身下剑幻影成阵,耿弇一手护住郭圣通,挥掌一舞劲风起气冲斗牛,草叶回旋,蔡羽剑一滞再难近半步,耿弇掌力一收蔡羽收力不及身体一倾以剑撑地。
郭圣通微微一笑,“蔡少侠,如今天下无敌尽可以去闯荡江湖□□入室了?”
蔡羽本准备反唇相讥,但一看到郭圣通月下这幅仓惶狼狈的外形,偏偏还浅笑着争他,他一句话反话也说不出来了,耿弇清俊少年更是风姿磊落,一身玄甲看来身份不低,确实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误认关睢
郭圣通见他不说话,严肃道“你怎么在范阳的?”
蔡羽带些轻狂劲儿,“天南地北我哪里不能去?”
“那这院子哪里来的?”深宅大院郭圣通怎么看都觉得诡异,径自拉了耿弇进去,院里四个人执剑站在中央,郭圣通咋一见唬了一跳,蔡羽吩咐道“还拿着剑干嘛?放下来。”
耿弇都感到疑惑,郭圣通想到当时他和自己说过的他们有五个人,意味深长地望了蔡羽一眼,蔡羽抱着剑斜靠在门边,细皮嫩肉的哪像漂泊风霜的人?
“你为什么不回家?这院子那里来的?”
蔡羽被她问的无奈,“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是回不去,这院子空在这里又不是我的,你一个大家闺秀,不是被人追杀就是亡命天涯,不知道你母亲和弟弟看到你嫁人过这样的日子怎么想?”蔡羽说着下意识目光就盯在耿弇脸上,耿弇转过脸,“谢夫人刺杀的事儿,他怎么知道?”
郭圣通摇摇头,“不是这事。”
“好哇”蔡羽冷笑,“敢情还有呢,将军您身手不凡,怎么连家人都护不住了?”
“诶……”耿弇刚要开口,转念一想还要同他交代吗?“有热水洗澡换衣服吗?”
“没有”蔡羽不耐烦吼道,“你要洗自己烧去!”
郭圣通神色一下子暗下来,“既如此是我们叨扰公子了。”拉着耿弇就要出门,蔡羽跺脚,一手拦住严正道:“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大喜,蔡羽一时失言得罪将军夫人了,夫人不要生气是蔡羽不对。”
“没什么生气的,本就是我叨扰了。”
“夫人,就是我不对,”蔡羽嬉皮笑脸跟她卖乖,索性赔罪赔到底,大叫了一声“姐姐。”
郭圣通板脸道“你叫谁姐姐呢?”
蔡羽两颗虎牙一笑就出来了,看着郭圣通倒真是姐姐,蔡羽说“快洗洗换了衣服吧,这一身的血看着心惊肉跳的。”
耿弇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自己找了个木桶去房间冲澡,他外面穿着玄甲所以衣服并没有脏。
外面蔡羽还是给他放了套粗麻衣服,耿弇拿了想去还给他,路过偏房门口蔡羽捧着衣服给门口送去,耿弇一看都是粗麻的袍子,“这中衣,里衣,外衣,怎么分啊?”
“随便穿穿呗,总比血污的衣服好,我难得两件干净衣服。”
“粗麻怎么贴身穿啊?”耿弇为难。
蔡羽又笑了,“果真是夫妻啊,将军还是知道疼人的。”
耿弇脸不觉红了,他身上脱一件中间的绢衬衣下来放在了外间案上,“走吧!”把自己手上的衣服还给了蔡羽,“谢谢,我盔甲脏了,衣服不用换。”
蔡羽接过来,似笑非笑打量着耿弇,“将军,不穿戎装更是秀群。”
耿弇不好接他这话,面色很不自然,蔡羽解释“将军不要误会,夫人一家与我曾有旧恩,所以相识。”
耿弇抿紧嘴索性不说了,外间大堂里空剩了几张案席,这户人家肯定是因为战乱搬走了,人去楼空珠网空结,耿弇找个干净地方坐了,抬头望月。
郭圣通换了粗麻的大袍子,随便挽了头发像个清秀小子,面色还是惨白的,只有耿弇知道她所受的惊吓,蔡羽手下端了两碗麦粥过来,耿弇接过来,先给了郭圣通,郭圣通低头看着稠稠的一碗粥,慢慢品了一口,醇香的味道她第一次觉得麦粥那么好喝,蔡羽看她吃的香,自己笑的甜,“这还是你给我的粮呢?你可要全吃了,粮食可珍贵啊!”
郭圣通懒得理他,转身用袖子挡住脸。
夜间蔡羽叫耿弇去睡,耿弇微笑着摇摇头,就在月下坐着吹响了羌笛,悠悠一曲蒹葭,羌笛音色亮,他却故意压地低低的飘飘引人入梦,月色如水撒在郭圣通梦里,血肉横飞的场景被笛声赶的很远很远。
一夜无梦,睁开眼睛她只觉得迷糊,想起刘秀才醒过来,急急穿了衣服,开门天光大亮春色明媚,耿弇和蔡羽坐在那里谈天,看到她出来,蔡羽问“你睡的好吗?”
她点头,问一边的耿弇,“我们是去找萧王?”
耿弇看她一头青丝散在脑后,早间起来唇也干干的,“夫人先梳洗,用些饭食,我们就去。”
郭圣通脸一红,只怪自己莽撞了,忙退回屋里。
蔡羽问“你们是萧王什么人啊?”
“部将”耿弇据实以答,蔡羽也没有再问下去,亲自去端了一碗麦粥来,郭圣通梳洗好过来喝的很急好几次烫的吹气,蔡羽看着耐不住“你慢点喝,这么急着走吗?”
郭圣通没搭理他,放了碗对耿弇说“我们快走吧!”
耿弇牵了马,先看了郭圣通上马,对蔡羽行礼告别,蔡羽潇洒地挥挥手,目送他们远去,郭圣通回首对他喊道,“哪天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偏偏逆着阳光,蔡羽看不清她的脸,还是笑着答应了,“知道了,我家在江夏。”
蔡羽看不到人影了,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影子,默默坐在门口,身后侍从问“公子,这妇人就是您结识的那位?”
“什么妇人!人家是女人。”
侍从自讨个没趣,“嫁了人的女人,可不就是妇人嘛。”
蔡羽想了想,幸亏嫁了个好人。
柳絮飘的满天都是,郭圣通头上身上都沾了不少,一路赶集的人磨肩擦踵的,什么竹篮木桶都挑着担着,好几次擦到郭圣通身上,耿弇在后面叫住她下了马步行。
“咦?”耿弇伸手捻了捻她臂上一块渍,黏糊糊的一块不知道是什么,郭圣通自己看了看,忍不住舔了一口,笑了“是糖?是糖渍!咱去买一点吧?”
耿弇看她这么高兴,下意识就说了,“好。”话刚出口望了郭圣通眼巴巴的表情,他突然想起什么,尴尬地挠了挠头,看着街市笑了。
郭圣通莫名地问,“怎么了?”
耿弇两袖空空晃了晃,郭圣通明白过来低头笑了,“我们怎么每次都那么穷啊?”
他二人从小到大只知道东33西不知道价钱,千金一掷一句话的事,偏偏每次碰到一起都身无分文的境遇,郭圣通伸手道“将军,那管笛子呢?”
耿弇从袖里拿出不明所以的递给她,“不是想拿这笛子换糖吧?”
“可以吗?”
耿弇也不知道怎么说,“在他们看来这笛子跟树叶没区别。”
郭圣通低头红了脸,“本也就是一时新鲜,哪里真为了块糖,岂不是惹人笑话,不用了我们还是找萧王去。”
耿弇心里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无力的感觉,不就几块糖吗,叫郭圣通等着,自己走到卖糖的摊前将腰里玉带上一个金扣子扔给摊主,那老头子玉石不认识,金银是做梦也想的,耿弇看着老头目瞪口呆的样子,不觉失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自己挑了一包饴糖。
郭圣通站在路对面等他,惊奇道“怎么来的?”盯着耿弇一张端正的脸,底气都没有了,“你不会也是抢的吧!”
耿弇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峰一挑,“什么?”
郭圣通笑了,“没有什么。”伸手接了糖,不小心手里那管羌笛掉了滚到了路中心,郭圣通想都没想就追过去捡,大道上人来人往,赶车的挑水的,那管羌笛在人群脚下滚来滚去,耿弇推开人群喊道,“夫人,不要笛子了。”
喧闹的街市,路人的脚步,滚动的竹笛,郭圣通听不见耿弇在叫她,城门口人头簇动,纷纷散了两边,郭圣通只望见地上的那管笛子追过去,耿弇被四散的人群挡在对面,情急之下只能大喊一声“夫人!”
依稀章台柳
刘秀回到营里不见耿弇,一群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刘秀觉得奇怪目光最终锁在吴汉身上,“我看你有点不对啊?”
“我”吴汉张嘴就噎住了,“我昨天掉沟里了。”
朱祐“噗嗤”一声没忍住,刘秀看着他们这幅样子莫名其妙,转了头叹了口气,吴汉心里虚,一掀袍子就跪了,“萧王,我们得不到你消息,军中慌了我们想着南阳大公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