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刘黄忙点头称是。
“末将就先告退了。”傅俊忙退下了。
刘伯姬抓了阴丽华的手叫道“阴姐姐?”
阴丽华回过神来,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我们早点睡吧,明日真的要见面呢。”
“你们也早点睡吧,明日知道了男女,我们也备份贺礼。”刘黄吩咐道。
刘伯姬听了这话心想,也不知哥哥的孩子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个小哥哥呢?脸上也忍不住也露出喜色来。
殿前相见
阴丽华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一闭眼就是刘秀在脑子里晃。她想起了初见刘秀的情景。那时天将晚,自己与嫂嫂在内门里等哥哥,却见一个文秀的年轻人与哥哥一道回来了。自己避之不及,只纳了个身便不敢再抬头,匆匆跟着嫂嫂进屋去了。
再后来便是很多年后了, 在刘演死后这种环境下,哥哥突然做主让她嫁给刘秀,她害怕犹豫不明所以。嫂嫂将嫁与刘秀的一同她说了。她一时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愣在那里。
嫂嫂问她,她只茫然。
片刻,哥哥阴识同表兄邓禹都进来看她,阴识对嫂嫂道:“你快叫人准备妆奁,做衣服,打首饰。就这几日里的事,只怕赶不及。”
嫂嫂应了,临出门看了她一眼,与阴识递了个眼神。
阴识又对丫头春柳道:“你还不劝劝姑娘。”
春柳唯唯不敢应声,邓禹笑道:“你们且出去,大姑娘出嫁岂有不怕羞的,我同妹妹好好讲。”
表兄邓禹笑着对她说,“好妹妹,快别做这小家子相。文叔思慕妹妹非一日,十几年前文叔与我在长安求学,有过一句话,妹妹知道是什么?”
阴丽华摇摇头,“什么?”
“仕宦要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
阴丽华闻得这句也不由脸颊飞红,低下头来。
邓禹趁热打铁,好言说给她听,“你道文叔这么多年还不婚娶是等谁?如今正是他意气消沉的时候,除了丽华你谁也不能让他振作,他是要成大事的人。”邓禹最后一句话故意加重了语气,阴丽华又岂能不明白。
喜气洋洋的洞房里,刘秀却一言不发,面色悲沉,她的心也一下就沉到了底。刘秀脱了吉服,下面是白麻丧服,阴丽华怔得落下泪来,刘秀轻轻得拥住了她,两人都哭了。
往事思涌,心中忐忑,想着不知不觉天都亮了,春柳春蚕打了水,捧了衣进来,扶了阴丽华起身,两人一见她的脸,都皱了眉有些怪样。
阴丽华自己镜里一瞧,乌青的两个眼圈,黄黄一张脸儿,鲜亮的锦衣衬得人憔悴不堪,碧绿的坠子映得肌肤颜色全无,心里懊悔的了不得,面色沉沉看着镜里的自己,一时间悲从中来泪如雨下,旁边侍女也跟着落下泪来。
刘秀一大早下诏,皇子出生,百官赐爵一级,赏鳏寡孤独粟一石。
请太朴持节去城外迎公主与贵人,刘黄知道了是皇子出生,匆忙寻了随身一个绣袋,放了九枚金饼。
刘伯姬也依照姐姐准备了一份,阴丽华眼睛有些肿,粉也遮的白了些,默默看着她们准备东西,高高兴兴的样子,更是心如死灰,神色暗淡。
刘秀惦记姊妹们,特地命人在清凉殿设宴,请了南阳旧人相陪。
刘黄在前,刘伯姬,阴丽华在后,刘秀远远就看见姐姐,也不顾尊位亲自下殿去迎,在座的诸人也只得离席跟随。
刘黄看眼前的刘秀就像天尊下凡的一般,哪里还是旧日那个弟弟,又是高兴又是感叹,又是惊喜又是迟疑,一张嘴像是张不开了一般,一句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刘伯姬一把靠在刘秀怀里,泪光闪烁,“哥哥,哥哥”,两手抓着刘秀的袍服,将刘秀认了又认。
刘秀一手扶了刘黄,一手拉着刘伯姬,百官依礼跪拜。刘黄看着弟弟心里只说不出的喜欢,刘伯姬拉着哥哥还恍如梦中,只阴丽华在她们身后还不曾有什么说头。
阴丽华站在刘秀身后,被刘秀高大的背影挡住了。百官拜见的场景,她是见不到了,这刘文叔她真的不认识了。
刘黄跟刘秀使了个眼色,刘秀会意向前亲自扶了阴丽华起来,新婚就匆匆离别如今团圆怎能不高兴呢,见阴丽华就是低着头,刘秀低声道:“丽华怎么了?”
阴丽华小声泣道,“妾蒲柳之姿,君前不敢抬头。”
“你这是……”刘秀握着她的手一时有些无语,后宫内室他肯定柔声哄她,如今前殿外堂话是不好说,只能把她手用力握在手心里揉了揉,希望她能明白。
阴丽华摇了摇头,“陛下,不必如此,妾实在不堪。”
刘秀只得松了手,冷了脸,正声道,“既然贵人一路风尘,身体不适,先回后宫休息吧。”
阴丽华跟黄门走了,刘黄,刘伯姬面面相觑,暗暗着急。
刘秀的兴致却没有影响,拉着她们入席宴饮,鼓乐丝竹一时起,刘黄和刘伯姬倒受了一惊,群臣又纷纷祝词好不热情。如此场面,她俩在觥筹交错之间
也不想其他了。
大家又贺刘秀弄璋之庆,刘黄这才想起拿了绣袋,让旁边侍者接着奉上去,“我们也没准备,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当个意思罢。”
刘秀心里圆满的很,当即吩咐人给郭圣通送去。
刘黄借着话头,“这郭贵人我们还没见过呢?”
刘秀为难道,“她刚刚生产,不便见人。”
刘黄和刘伯姬相互望了望,不好再说要见郭圣通。
一场宴饮,说说笑笑过了响午,刘秀与众人还没有结束的意思,说起南阳时的旧事,不免个个言谈滔滔,感慨连连。
依旧红颜
黄门带了阴丽华出门,却又不知带到哪里去,心中直懊恼:这陛下也不曾吩咐个宫室,这却往哪里歇息。郭贵人刚刚生产也问不到,这可带到哪里去呢?
正在道上走着,远远望见锦成从前面过来,黄门忙不迭迎上去。阴丽华和春柳两个在后面心里打鼓,不知锦成又是刘秀什么人。
锦成听黄门说完,瞧了后面的阴丽华一眼,脸上立即堆出笑来,上前拜见。
阴丽华一时不知她是谁,也还不得礼。
黄门说:“贵人,这是郭贵人家的锦成姑娘。”
阴丽华方知是个丫头,只叫她起来了,锦成说:“陛下无一日不惦记贵人来,如今贵人来了,怎么不在殿前宴饮呢?”
阴丽华也没心思搭理她,“我要去歇歇。”
锦成也不恼,笑道:“陛下还不曾回来,小的们也不敢做主带贵人到随意地方歇,不防先去我家翁主那里坐坐,等陛下回来好找。”
锦成一番话说得软绵绵的,笑盈盈的,听的阴丽华顺心顺意,见不到郭圣通见见郭主也是好的,就跟着她去了。
郭主刚嘱咐奶娘回来,蓦然听锦成带了阴丽华来也是一怔,半饷赶紧叫人奉茶上点心,自己也不曾换衣服拢了拢头便出来相见了,阴丽华只拂了拂见了个礼,郭主忙搀了她上坐,说道:“丫头们不知事,贵人要来早该准备,如何这等粗陋怠慢。”
阴丽华也不好意思,只说足够了,她一早起来水米未沾,也有点饥渴便喝了两口茶吃了两块点心,又见郭主不过四十不到的年纪,好温柔娴雅的相貌,又想起自己母亲是万万比不上的了,思及此处一口也吃不下了。
郭主看她一头乌黑的头发衬着玉白的脸,长眉凤眼丰姿出众,论姿色自己家通儿是不及了。
玉双又让厨下新做了山药糕,藕饼自己端上来,郭主吩咐她说,“你去前面问问陛下什么时候回来,说阴贵人在我这里让他来接。”
玉双听命去了,郭主又向阴丽华道:“通儿刚刚生产不便搬动,等下月出了房把温明殿腾来给贵人住吧。”
郭主虽是真心说的,阴丽华听着却惊心,“不敢劳动,只陛下指哪儿是哪儿罢了。”
“贵人说的哪里话,你是陛下的发妻,现在宫室还在新建,只温明殿是主殿,贵人不住哪个能住?之前贵人不在我们住着是陛下体恤,如今贵人在就该贵人住了。”
阴丽华闻此言,方知郭主是真心,想起刘秀的情态来也不意当着人眼圈就红了,锦成见机忙拍了她丫头春柳一下,春柳才赶紧上前替她揩脸。
郭主眼看着锦成只是不好说她,锦成开口道:“贵人想是初到洛阳又见到翁主想家了么?”
阴丽华低低向郭主道:“我只为初来乍到时也不知事,倒像个外人了。”
郭主向锦成又递了一个眼色,锦成又道:“贵人如今是正是这天下的主人呢,说什么外人不外人的话,来日不要说我们仰贵人恩泽,就是天下人都是仰贵人的恩泽,贵人初来乍到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只管同陛下说,要是想家,就让陛下接了家来。”
阴丽华听了这话心上忐忑, “我是什么人,不敢有此想。”
锦成只笑笑,郭主道:“陛下心中极顾念贵人的,贵人不要作外人之想。”
刘黄在前殿见日头偏了西,心是念起阴丽华,就说:“陛下,要不今日就到这里吧,丽华她还在等你呢。”
刘秀只咐退了,又把个黄门叫进来嘱咐,“你带公主去明光殿,安排好宫人,置办好东西,不许不用心。”
黄门领命,带着人去了。
又把另一个黄门叫进来,“阴贵人现在哪里?”
“回陛下,阴贵人在郭主处,郭主让人都问了好几回了,请陛下散了宴就去说话。”
刘秀想了片刻,“你叫人去把玉堂殿收拾出来,要快,晚间阴贵人就要住的。”
阴丽华这里还在和郭主说话,说刘秀在河北时的事,说南阳乡里的事,不妨刘秀从外间到了,阴丽华还不曾知觉,就见大家都跪了满地。
自己竟忘了他如今做了皇帝了,忙也要跪,刘秀上前一步将她扶住了,“丽华好客气。”
叫众人起身,又亲自扶了郭主起来,“母亲,你可看了通儿了?”
“看过了,她身子还好,孩子也能吃。两个人一头睡着呢。”
“那我也去看看吧。”刘秀抽身要往前面去,郭主拦道:“陛下昨夜也闹了一夜,今天又接公主们来又闹了半天,不曾有个好睡,陛下还是早早同阴贵人回去歇歇吧。”
“那既然如此,我明日一早再去看她。母亲千万别让她悬心。”
刘秀一路上想跟阴丽华说话,阴丽华只是低头在身后跟着他走。刘秀挥退了左右,伸手去拉她的手,阴丽华的手冰凉的。
刘秀问,“这是做什么?见到我还这样一副脸?”
阴丽华这才抬眼看他,却是泪痕一片了,刘秀笑着给她擦脸,“快别做此儿女情状,你我那日分别时如此,怎么今日相见还该如此吗?这些年在南阳苦了你了,我也无时无刻不在念你。”
阴丽华这才仔细看了他一番,“我只怕陛下如今不同往日,妾也不敢造次。”
“傻么?如今怎样,往日怎样,往日不敢也就罢了,如今你可还怕什么呢?”
阴丽华低了头不好看他。
刘秀拉了她进了宫门,从门口到堂上乌压压人跪了一片一片,明晃晃灯点的一丛一丛,阴丽华觉得自己有点晕了,轻轻靠在了刘秀臂上。刘秀带她入了内殿,两人相对而坐,阴丽华脸都红了,刘秀问她,“你在南阳这些日子可受了什么苦?”
“不曾受什么苦,多亏邓家照拂,日子还平静。只是,姊妹们都牵挂你,怕你在河北有什么不测,后来一路听你捷报频传才放下心来。”
刘秀本还想跟说说她关于郭圣通的事,却看她脸颊羞红,眉眼含情,在灯下愈显得娇媚可人。自己和她成亲那晚,她吓得青白的脸色,惶恐的眼神,那时的自己又哪里还有一点成亲的心思呢?
思及此处,刘秀俯身上前,阴丽华来不及往后躲,连耳朵根都羞红了。
刘秀吹了案边一盏灯,外间的灯就一丛一丛都灭了。内室壁边微微的烛火连刘秀的脸都照不清楚了,只映得她眼前一片红,如梦似幻,原来洞房花烛是这样的。
东风西风二
日子过得飞快,因关中的战事吃紧,刘秀等闲也不往后宫里来,只日间问候两声罢了。
郭圣通出了房,比往日气色还好了些,人细白了不少。
九月正是天高气爽的日子,她穿了件玉色的上衫,茜色的裙子,坐在廊下与玉团在配线。一个黄门匆匆跑进来,“贵人!”
“怎么了?”郭圣通放了手里的一东西。
“贵人,有巨鹿耿夫人求见。”
郭圣通一时还在细想,玉团在一旁提醒道,“怕是真定姨母家。”
郭圣通一想果然是了,姨母嫁在巨鹿耿家,此时一说耿夫人倒没反应过来,遂问道:“夫人她可见过母亲了吗?”
“不曾,只求见贵人呢。”
郭圣通心下只当是来向她贺喜的,一面叫人请进来,一面又让人去叫郭主来相见。
郭圣通还来不及起身相迎,耿夫人就一头拜倒在地,玉团赶紧上前扶起,“夫人这是干什么?自幼就见的,姑娘如何受这么大礼!”
耿夫人抬头已是泪流满面,“贵人,我家欣儿他枉死了!”
“这是怎么说?”郭圣通亲自上前扶了她,“姨兄,是战死了吗?”
“贵人,大丈夫战死沙场是死得其所,我岂能有怨。邓禹他西进以来,一路诒误战机,冶军无方,手下冯愔宗歆相争不下几欲败事。汉中王刘嘉到邓禹处投降,因为国相李宝傲慢无礼,邓禹就把他杀了。以致李宝之弟李于纠结叛军,我儿他仓促之间为邓禹截断叛军不意死于乱军之中。”
郭圣通闻言半响没有做声,郭主也听到时消息赶来了,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姨姐,”这里是说这些的地方吗?快跟我去,有事我们好好商量,孩子家的懂什么?”
“翁主啊,好妹子,你我都是有儿女的人,我只两个儿子,如今欣儿已死,我也不敢去论邓禹、刘嘉的不是,只认我儿命不好。只是我儿耿纯,求贵人与陛下怜悯,莫再往西去和这些人领兵了,我巨鹿耿家能有多少儿郎?”一时声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