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静静听完了一切,也是心有所感,“我也去过章台,只不过是与人贬驴送货,不可能高头大马华衣锦服的走马章台。那时执金吾下朝,吏在前面开道驱散百姓,后面的卫兵给他打着伞遮着面,前呼后拥浩荡而行,我站在街角好生羡慕说“仕宦当作执金吾”而如今我当了皇帝也娶了你。我和你一样说的都是心里话,真定王虽有大过,但是没有他我们又怎么会成婚呢?”
刘秀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和丽华不一样,没有那么柔软细腻只是手指细白纤长右手无名指和食指第一个骨结上都有硬茧,曾经和自己说过是习书的原因。
玉团带宫人捧了菜送上来,郭圣通抽回了手,心里却还不曾平静,成婚至今他们还是第一次互剖心迹。这一生注定他是那个人,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叫阴丽华一声姐姐,尊称她为皇后也没有什么了。
刘秀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羹,“快多吃些,常言道色衰而爱驰,你就当是为我多吃的吧。”
郭圣通忍不住笑了,嗔道,“胡说。”
晚间刘黄从宫外回来去看阴丽华准备说自己一天的见闻,阴丽华知道刘秀今日难得来了后宫,还去了郭圣通那里,难免有些失落。刘黄知道她的心思,笑道,“真定刚出了这些事,文叔去看看她也没什么的。如今,宫外谁不去阴就那里献好,那是未来的国舅啊。你是要当皇后的人,如何这点事情看不明白。”
“姐姐”阴丽华忙打断刘黄的话,“我哪里是这等没气量的人,只是多日不见陛下,有些落寞罢了。”
入主长秋
次日,刘秀让人选了四套锦服亲自给阴丽华送过去,阴丽华见他来了很高兴,看着华衣锦服谦道:“我只是盼文叔来,这么华丽的衣服我平日可怎么穿呢?”
“丽华虽然天生丽质,但如今身为贵人自然要华衣锦服,况且如今我怎么舍得你荆钗布裙呢?”刘秀四顾看了看她宫里,摆设甚是简朴,又说:“这宫里又没什么消遣又没什么玩意,朕后日让人把温明殿腾出来给你住。”
阴丽华听闻此言受宠若惊,“郭贵人她住的好好的,还是不要惊动了。”
刘秀上前轻搂她的肩,走到窗边指给她看:“你在这宫里怎生不闷,我又不能日日来陪你,那温明殿就广阔多了。”
阴丽华感动地望着他,“多谢陛下。”
眼前的丽华美丽温顺,只可惜自己并没有当上那个执金吾。
刘秀挥退了左右宫人,拉着阴丽华的手相对而坐,“丽华,你可知道我当日到时了河北之后的事吗?”
阴丽华不解他此时问这个干嘛,坦白道:“一时听说你已死,一时听说你已降,乱纷纷,突然又听说你与真定结盟娶了郭贵人,此后就是捷报频传了。”
“是啊,那时后有追兵,前无出路……风餐露宿饭都吃不上。要不是仲华和公孙他们我也不一定能活下来,郭贵人与我成婚之后就离开真定王一路都随我征讨,几次险象环生。我很感谢丽华在危难之时嫁给我。”刘秀想到那些眼中隐隐闪了泪光,阴丽华有些慌了用袖子替他拭泪,“文叔,郭贵人与你有困厄之情这个我明白。”
刘秀一把抓住她为自己拭泪的手,激动道:“丽华真的明白吗?”
阴丽华被他吓到了,怔怔看着眼前刘秀的脸,斯文俊秀的一张脸,温润如玉的一张脸,阴丽华从心里都觉得他们是相配的,只点点头:“妾身明白。”
刘秀松了手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不几日阴识就要跟随贾复他们回来,我准备进封群臣,丽华你是我的原配,按理该封为皇后。”
阴丽华转过身,“郭贵人与陛下既有困厄之情,又生有长子,理应为后。”
刘秀整衣下拜,“真是委屈丽华了。”
刘黄正从宫外回来劈面遇见四个宫人捧着翟衣、凤冠、玉谷圭、玉革带、大绶玉佩、刘黄问:“这是给阴贵人送去的吗?”
宫人们面面相覤不好回话,刘黄急了:“说话啊!”
“回长公主话,这是陛上让我们拿去送给郭贵人的。”
“什么?”刘黄一听这话,气得发怔,要不是身后有人扶着险些往后倒。“了不得,了不得”一面嚷一边风风火火奔阴丽华这里来。
还不曾进门就见刘秀的侍者在门外,她便知刘秀也在里面了,就如迎面一阵风把她方才那些气都给吹散了,弟弟的主意他们夫妻不争,自己一个做大姑的倒去弗兄弟的意不成。况且,这几日来自己有一桩心事不好开口,郭贵人之事也是个契机。刘黄心里打算好了,风风火火来了轻轻巧巧又走了。
郭圣通看着眼前刘秀让人送来的东西也是惊得不轻,手里攥着袖子按在胸口,“这真是陛下让送来给我的吗?”
宫人回道:“请贵人快快收好,我们也好回去复命。”
玉团看着郭圣通不做声,自己也不好上去接。
锦成在一旁叫道:“姑娘,姑娘。”
郭圣通还没答应,看着东西只出神。她一跺脚,自己上去替郭圣通接了凤冠, 郭圣通这才回过神来抬了抬手,玉团和几个宫人把其它也接了。
送衣冠的人向郭圣通行礼:“贵人,长乐未央,小的告退。”,
她们走后,温明殿的侍者宫人全都跑到殿下,给郭圣通行礼:“贵人,长乐未央。”
眼前的凤冠亮得和外面的阳光一样晃眼,映得她的脸熠熠生辉。
锦成去向郭主报喜,郭主还不信,直到进了门看了这一切才知是真。心想,自己当日看人果然不错,陛下是个可托终身的人。
建武二年春,刘秀大封功臣皆为列侯,大国则食邑四县。邓禹为高密侯,吴汉
为广平侯,贾复为胶东侯,耿弇为好畴侯,寇恂为雍奴侯,岑彭为舞阳侯,冯异
为阳夏侯。
封贵人郭圣通为皇后,封刘彊为太子,封郭况为绵蛮侯,封刘杨之子刘得为真定王,刘让之子刘质为临邑侯。大赦天下,增郎、谒者、从官秩各一等。
阴就气得心闷,不是阴兴死瞪了他一眼他不敢造次,大典上他就要倒地回家。刘得刘质喜极而泣,这番峰回路转的际遇实在是恍如做梦一般。
郭圣通戴着凤冠穿着三层翟衣,站着都困难不要说走路。刘秀亲自下殿来迎她,拉着她的手一步步顺阶而上,方才她的手还是冷的一会儿便在刘秀手心里捂热了。没有刘秀她怎么能走到这里?刘秀扶住她,她慢慢地转过身两个人并肩而立,接收百官的拜贺。
祝陛下与皇后、太子永享万国,长乐无极。
礼乐骤起,山呼万岁,冲击着她的耳膜,也冲击着她的心。有人曾跟她说过,眼前恩情不要信,可是眼前怎由她不信,眼前的不是恩情是她和刘秀的一生。
虢国门前闹如市
大典礼成,刘秀又同她去长秋宫接受诸公夫人的拜贺。
郭况同刘得,刘质一同回了自己的府邸,人还不曾到街口就见车骑盈巷,水泄不通。不知谁喊了一句,“侯爷到了。”
就有一群人迎上来七手八脚簇拥着郭况往里去,这个人问安说“见过小侯爷。”那个人请安道:“郭小侯万福。”
这个夸道:“君侯年纪轻轻这等人才真是仙人品貌。”
那个问道:“君侯一表人才年未弱冠,不知可曾婚配啊?”
那边叫道:“在下舍妹年方二八,薄有姿色愿献与郭小侯为侍妾。”
郭况应接不睱 ,一路婉拒。
不知又哪个眼尖的,“这是新封的真定王啊。”,刘得前日刚出廷狱哪曾出门哟。
就有人到刘得面前,“小的鞍前马后愿追随王上。”
“小的全家舍命愿投做家奴。”
不到一里路,郭况走了一柱香,好不容易进了门脱了身都汗湿夹背了。那些人在门外不肯离去,郭况也没有法子,让厨下置办酒席让他们吃了好走。因为人多屋里不消想,开了院门从院里摆到门外街道上,来人就有好酒好菜,满洛阳没人不说他的好。
阴就听说从屋里一蹦三尺,破口大骂郭况小人得志,人奸嘴滑。阴识此时封阴乡侯,官任侍中,刚刚同贾复从函谷关回京参加大典,听到阴就在家里没长没短的骂,让人去叫了阴兴来听。阴兴听了一言不发拿了卷书简走到阴就房里,劈头盖脸一顿打。阴就给打得上窜下跳没处躲,心里怨气火气没处发。
晚间,一个人躺在床上挨疼,左思右想心心念念要进宫找阴丽华告状。养了几日等脸上能见人了,进了宫找姐姐。
阴丽华如今搬进了温明殿,又是夏天花荫繁盛的好时节,水榭池台都是好玩的东西,阴就一路上眼睛都不够看了,阴丽华同春柳在花廊下拣绿豆,见他来了阴丽华好欢喜。
阴就怒拉着个脸,“姐姐,两个哥哥合着打我。”说着,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面红一道紫一道。
阴丽华心疼道:“这也打得太重了,又你做了什么事呢。”
“我能做什么事,我在家抱怨了几句郭家小子闲话,就下这般重的手。我一个姐姐让了个皇后与他家,我让了个侯位与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怎么还不让人说啊!”
阴丽华也为难,未尝不心疼弟弟,“你有话只放肚子罢了,嚷嚷出来什么个意思?我与陛下成婚时,你还小懂其中的道理。要说封侯,大哥不是封着侯吗?”
“我大哥哪朝不封侯,更始就封过一个。人家常说,一门五侯,我家几个兄弟?只一个侯?”阴就还是气不平,心不愿。
阴丽华笑道,“你原是为这个,只是现下不好开口,来日我向陛下说就是了。”
“当真?”
“当真,只是有些话却不要胡说了,平白让文叔生气。”
阴就嘴上没说,心中懊恼,全家只为了刘秀想,刘秀心里又不想着我们。
刘得,刘质要回真定去了,向刘秀上了书,又来后宫跟郭圣通辞行。
两兄弟劫后余生心里都明白全是仗郭圣通的福份,两人在门口就跪下行礼,恭恭敬敬三跪九叩。
郭圣通看着两位表兄这样个磕头样儿,都有些坐不住了,使了个眼色。两个侍者上去扶了他们起来,入了座,如今身份不同郭圣通也不能同他们说什么贴己的话,只吩咐道,“”你们这次能平安真定全是陛下的恩德,前事要引以为戒,不要误人误己。”
“臣下谨记。”
等他们告退,郭圣通又叫了玉团来嘱咐了些私下的话,让她去郭况府上跟两位表兄说。
玉团怕招人眼目,只戴了帷帽自己步行出宫。谁知郭府如今不同往日了,门前人挤人都在门房那里排队,人一直站到了街心。因为人多那街角前又有卖点心的,又有卖伞的,还有卖席的,真真儿门庭如市。玉团先大声叫道:“郭安。”
那么多的人哪里有人听见哦。没法子让前面那些人让让,那人急了:“你个姑娘怎么这样。我是从颖川特地赶来见郭侯的,都排了半天了。”
玉团真恨没有坐车来了,也不理他只把前面的人用手挡开。
那群人都急了,“不带这样的,你是什么人啊!”
郭安同门房小厮赶过来看看,玉团喝道:“乱成个什么样子,这起人不能侧门里进去?把个大门堵着,真有宾客来了什么意思?”
郭安一听,忙就见礼:“玉姑娘,您怎么来了?来来来,快进去。”边说边让人让出道来,郭安陪着小心:“这也是没办法,姑娘说了我出来就把大门关了,开侧门吧。这些人死命的要来投,打发也不走说不图富贵只图跟随君侯使用。”
玉团见了刘得,把郭圣通私下吩咐的话说了,无非是要谨言慎行,不要再摆真定王的架子与地方官要和睦,叫他把藁城的叔父一家请到真定好好款待。
刘得一一听命。
日正端午,暑热难耐,郭况留玉团吃饭让她日头偏西再走。
玉团趁机也在他府里逛了逛,虽然堂阔宇深,高楼朱阙到底是空旷了些,这些时日刘秀也曾与郭主商量这事,也不知到底是谁家?
吃过了饭到了申时,玉团要走,郭况要派车送她。她回绝说,“正好想逛逛不坐车了。”
郭况怕她没有铜钱,让人去门房抓了一袋给她。
上次在信阳苦中做乐跟姑娘逛过集市,这次倒要去西门的金市看看。两边的酒坊,米店,布店,铁铺,肉铺,麟次栉比,道旁卖水果的,卖茶叶的,卖点心的应有尽有。转过一条街又是一条街,也有西域人,也有南越人,卖牛皮,卖膏药。
那边有薄荷汁子蒸出来的米糕,玉团远远就闻着清香扑鼻,上去要了两块,要得人多店家让她坐进屋里等等,她又要了一碗绿豆汤,这店里生意好一会就进来很多人坐了个满满当当。小二给她端了两块糕上来,她尝了尝果然香糯可口,想着要多买些带回去给大家也尝尝鲜。因为桌子都坐满了,小二领了人来在她面前坐下,她一抬头惊得糕掉在了碗里,吴汉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穿着绿衣的小衣小裤不过一二岁的样子。
吴汉黑瘦了不少,只是威风不减“玉姑娘也出来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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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团下意识点点头,看着他怀里的小女孩儿。吴汉知道她心中所想,“这是我女儿,她母亲去年就离世了,我这次回来抱她出来玩玩儿。”
玉团也是看不出这样一个魔王还能有这一面,小女孩小手指着面前的糕,嘴张得大大的:“啊!啊!”
吴汉要的糕还没有蒸好,他按下女孩儿的手,轻声说:“初元,等一会儿好不好?这糕是别人的。”
小女孩开始哼哼了,玉团撕了一个角吹了吹塞到她的嘴里,她小嘴吧唧吧唧嚼着。
玉团笑了,心想到了明年太子也会这样可爱了吧。
她一块吃完又朝玉团张了张嘴,“啊啊。”
玉团用勺先喂了她两勺绿豆汤,又给撕了一小块糕。
吴汉看着调侃道:“看不出,玉姑娘跑马如飞的人物,还会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