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点了个头,阴丽华便让春柳拉着义王走了。
郭况不知就里,“姐姐,你和阴贵人怎么了?”
郭圣通借机做色道:“你自成婚一个月里来宫中几次?你眼看我们是怎么了?”
郭况百口莫辩,只得问道:“那依姐姐说?一个月要进宫几次呢?”
郭圣通看弟弟的傻样也不作弄他了,让他去见母亲说话。
郭主闻信欣喜不已,自己准备了东西,亲自去府里看望樊鸿宝,郭况有心让母亲多住几日,郭主又放心不下郭圣通还是回宫了。
郭圣通反而见怪道,“母亲,我这是第几回生产了?你还这般操心?鸿宝她年轻,又是头胎,您该守着她才是啊!”
郭主笑笑:“你还不知道你这双胎的险呢,我怎么能放心呢。”
郭圣通心知母亲是在意自己超过媳妇的了,又恐樊夫人多心,命大长秋派了个宫中的医官过去。那樊夫人也是疼女儿胜过疼媳妇子的人倒不见怪,自己住在郭府里日夜看顾女儿。
郭家是个清贵人家,樊夫人来了百样看不惯,嫌散漫嫌浪费,郭况一日出门几套衣服轮换她嫌计究,郭况玉佩香囊她嫌显惹眼,吃穿用度没一样顺她心的。郭况也是个乖人每日上朝之后也不回去了,在宫中陪了母亲和姐姐直到宵禁前才回去。没几日,樊鸿宝发起急来,“我好好的,母亲整日在这里看顾的,合府的人不自在您快快回去吧,您又不是医官,这里又不缺管家。”几句话雌得樊夫人当夜就走了,直骂姑娘没良心。
过了些时日,九月初郭圣通果然诞下双生子,又是一男一女,喜得刘秀心花怒放,喜得合宫里的人合不拢嘴。刘秀给男孩起名刘康,抱着女孩要起名“礼刘”被郭圣通挡回去了,“上次女儿叫中礼就罢了,这回又礼留,这女儿名字跟男孩子一样。”
刘秀失笑道:“那通儿自己的名字呢?”
郭圣通心中一阵感慨,幼年自己就不知道为什么姊妹们又是贞又是淑的,只自己叫什么圣通心里没少怨父亲,看看书常自己给自己起个名字什么子淑啊,长颜啊,偷偷写在书简落款后面,没少挨骂。
如今抱着小女儿,怎让她不感慨,“名儿我都想好了,叫红夫,刘红夫,不要叫什么礼刘,礼张的。”
刘阳,刘义王也要跟着来长秋宫里凑热闹,被阴丽华狠狠一顿责骂,“你们是我的儿女,如何天天想着往皇后哪里去?难不成还要拣高枝飞吗?”边说边想起生义王时的凶险,又想起生刘阳时的苦楚,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抛,两个孩子呆看看互相扯着不敢做声,刘义王是女儿毕竟也大些同阴丽华贴心,这时已没了想去的念头。刘阳想着郭况在那里,几个哥哥也在那里,问道:“皇后不是我们母亲吗?怎么不能去呢?再说,舅舅还在那里呢?”
阴丽华一听这话,心里又酸又苦,让春柳拿藤条来。藤条拿在手里,看着儿子那小脸怎么下得去手,生生一下打在自己胳膊上,伤心道:“都是为娘不好,不争气,母弟受难,兄弟没用,孩子也不曾亲自教导。”一边就又大哭起来,吓得刘阳闭了嘴,再不敢提一点要去的意思。
昔日戏言身后事
过了几年一群孩子都大了,刘阳,刘苍,刘荆,刘康都跟了刘彊,刘辅,刘英一处读书了,刘义王,刘中礼,刘红夫也在兰台学诗了。
刘阳这些年被学业束缚,又被阴丽华严加管教把以前调皮贪玩的心收了几分,每日从学宫回来阴丽华一定会问他有没有比刘彊,刘辅们落下,他稍有不用心的地方,就免不了一顿责问。
眼见郭璜同刘红夫等人在宫里到处撒欢,他都心向往之,他是知道母亲和舅舅的,想起自己幼时也同中礼妹妹是这么玩的,无拘无束漫天疯跑,长秋宫里总是没完没了的好东西,郭主总是一副和蔼的笑脸,自从母亲生了弟弟妹妹之后一切都变了,娘也不准再去了。自己有时候在宫里撞见母亲和舅舅,郭圣通也只顾着刘红夫对自己不像往日那样上心了,郭况也不抱他了,也不逗他了,他只会接了刘红夫去他府里住,带她上街玩儿。他如今读了书也隐隐明白一些事情了,心里只是有些不痛快。
偏偏刘红夫也不喜欢他,她不像中礼和其他两个哥哥一样同自己亲昵,她仿佛就像是东邻女一样,也谈不上认他是哥哥了。两人遇见,老是斗气,郭圣通几次笑说,“可见是犯了红这个字的忌讳了,不然兄弟姊妹们怎么就他俩不相与呢?”
刘红夫指着他脖子上的红记就笑他,他的脸和脖子就更红了,刘彊上来指责妹妹,郭圣通也是痛女儿的人刘红夫又小,她招手让刘红夫过去,对他们道:“你们是男孩子家,你们要是有个打闹,我决不护短,但是红夫是妹妹比弟弟更不同,你们做兄的倒不担待些?”
刘彊都十几岁的小少年了,自然是明白的,刘阳才八岁只恨恨不平罢了,看刘红夫粉雕玉琢娇俏俏的小丫头也的确招人疼。
阴丽华晚间听两个小儿子回来说了这事,放下怀里睡觉的小礼刘,出来吩咐刘阳说,“你同她家孩子吵什么?以后绝不准的。”
“什么你家孩子她家孩子的?”锦成牵着刘红夫的手正从殿外进来,上前给阴丽华行了个礼,“阴贵人。”
阴丽华脸色有些不好看,抬了手让她起来,锦成也不刨根问底了,推了刘红夫上前,“在家怎么同你说的。”
刘红夫不情不愿的拿了一个蚩尤面具,递给刘阳说,“这是今天舅舅进宫带的,给我带的蝈蝈给你带的面具,今天白天我拿了玩了没肯给你,母亲叫我送来。”
刘阳笑嘻嘻从她手里拿来,罩在脸上看了看,“妹妹乖。”
“哼!”刘红夫翻了个白眼。
刘阳也不计较,“你长大了总归要求为兄的。”
“我才不求你呢!我有父王。”
锦成又牵着刘红夫告退了。
刘荆一看人走了,上来就抢了刘阳脸上的面具,“我要玩儿,我要玩儿。”
刘阳大声道:“你给不给我?”
阴丽华冷眼看着,拉下脸来,“你多大了,还想着玩儿这些玩意儿。都是当年在郭府里被养野了心。”
刘阳眼巴巴看郭况给自己带的东西给弟弟抢走了。
刘秀这几日头疼,睡在前殿都是许美人侍奉,阴丽华经常放心不下也去看望。郭圣通担心刘秀,每日都找医官来问话,今天两个孩子闹了一通,没来得及召医官来,她也只得自己亲自往前殿去一趟。
见她来许美人立马跪在地上,就磕头行礼。想起她这么多年来一见自己就伏地磕头,郭圣通也是觉得好笑,只让宫人扶她起来,自己只身就进来了。
刘秀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旁边香炉熏得都是艾,郭圣通闻不惯这个味儿,咳了两声,刘秀一见是她忙披衣起身,让她坐,吩咐人来把香炉搬走,又让把窗子打开。
郭圣通见这样一阵手忙脚乱,倒是大大方方坐在榻上去了,笑道,“我是你什么人呢?我一来你就像人家接新娘一样。”
刘秀倒了杯水递给她,“你可不就是我的新娘吗?要是见怪起来,我可受不起。”
郭圣通看他鬓边都有白头发了,又想起他与自己刚刚成亲时的样子,也感到岁月催人老。
刘秀知道她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说“通儿,红颜依旧呢。”
“彊儿,十二岁的小伙子了,再过两年都是走马”话说到这里,她又觉失口了,刘秀追问,“走马什么?走马章台的少年了?”
郭圣通心里一阵落寞,看着眼前的刘秀又想起了耿弇,怎么看都是差了很多的两个人,如果真的都是一样的年纪,她是会看那个身骑白马手折细柳的少年,还是这个青衫布衣贩驴过街的书生呢?
“通儿。”刘秀叫了她两声,她回过神来,问“你头里可好些了吗?医官今日可有说什么吗?”
刘秀安慰她说,“通儿不必担心,我还好。我若有一日不好了,通儿也不必难过,你看你还一头青丝,我却华发早生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说彊儿大了,彊儿大了好,不然我怎么能老呢。”
他话中的深意,郭圣通想都不敢细想,听他这一番话,心里又伤又愧,夫妻十年余自己却时不时还在想那惊鸿一瞥,真真不该。上前主动抱住刘秀,“你要是不在了,阴贵人可怎么办呢?阳儿还小啊。你怎么就能不在了?”
刘秀抓着她的肩膀,真心地问,“你会照顾她们母子吗?”
郭圣通失笑,“你忘了?人说我杀了她家母弟呢!”
“这又是从何说起嘛!”刘秀说到这里也想再问了。
郭圣通见他生气了,挽了他的手,和颜细语的道:“常言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岂有你说你不在了,就推给我的,我到时都是仰儿子媳妇过日子罢了。阳儿尚小,所以你快快不要想什么不在了,我让人蒸的蜂蜜木瓜你要不要吃?”
刘秀摇摇头,“只你尽拿蜜来喂我。”
高处不胜寒
眼看着彊儿一天一天大了,刘秀想的也就多了,又听郭圣通说了儿子媳妇的话,便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知将来我们媳妇是谁。”
“这还用愁吗?别的媳妇子还不曾有,这个媳妇是我自幼见得。”
“是谁?”
郭圣通拉过刘秀的手,在他手心轻轻写了几个字,两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夜已经深了,郭圣通要回去了,刘秀留她道,“你还要走吗?”
郭圣通看了看他这屋子她是个认床的人,最终勉为其难道,“我只是看你生病的面上吧。”
刘秀亲自去关了窗灭了灯,哪里还有生病的样子?
此后,郭圣通又生了两子,刘秀取名刘延刘焉,阴丽华也生了两子刘衡,刘京。
一个衡字让郭圣通笑了刘秀半天,刘焉出生时,刘彊已经十五岁了,郭圣通和刘秀商量他和初元的婚事,他低着头脸红到了耳朵根。刘辅比他小两岁倒是在一旁听得直笑,郭圣通说:“你笑什么?”
刘辅也不害羞,“母亲,父皇,要是大哥真的不好意思,你们就先替我娶媳妇吧?”
惹得郭圣通和刘秀哈哈大笑,“就你是个猴儿。”
下午玉团入宫和郭圣通商量婚事,说道“姑娘,我入宫时撞见耿将军,他见我入宫就让我带了封信给你。”
郭圣通疑心重重的打开来,信不是耿弇写的是蔡羽写给耿弇的,他父亲在江夏逝世了请求耿弇向自己说明,希望回乡奔丧。郭圣通又想起初遇蔡羽的情形了,他看着那么小年纪就像自己的弟弟,好好的身手去当飞贼,饿得没饭吃还有五个随从,说是无家可归可是爹爹又是豫章太守,好不容易回家了走正道当官了,偏偏又遇上了不该遇得贼,惹上了不该惹的事。
再想起耿弇在山顶上摘枇杷,给她吹曲子,在官道在救自己,在范阳被蔡羽撞见,在集市给自己买糖,那时也是柳絮满天的时节,可惜如今两人连相见都要避讳了。
“姑娘”玉团叫了她一声,她看玉团梳得高髻画着蛾眉已然也已经是个中年妇人了,当年陪着自己一路从真定到信阳到邯郸再到洛阳的少女,如今她们要为儿女成家了,转眼就是祖辈的人,可始终有些情绪堵在她的心里,她总觉得她的一生还没开始就枉费了,到底是柳荫下说要嫁与刘秀是梦,还是侧身的那枝折柳是梦?
“姑娘!”玉团又叫了一声,她才把信卷了,“你回去告诉耿将军一声,我知道了。”
晚间刘秀来滔滔不绝说着将来给儿子们一个个娶媳妇的事儿,说的兴高采烈谁家女儿漂亮?谁家女儿贤淑?郭圣通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刘秀问她怎么了?
她看着刘秀的眼睛,直说道,“蔡羽的父亲歿了,我想请陛下诏他回来,让他回家。”
刘秀仿佛听错了一般,“这蔡羽的家事,通儿如何知晓?”
“因为我认识他。”郭圣通正视着刘秀一点也不回避。
刘秀不敢相信地望着她的脸,摇头,“我不信,你怎么会认识他?你一开始就认识他?”
郭圣通反而笑了两声,“我怎么不能认识他?南阳人能来河北同我认识,他一个江夏人自然也能同我认识。”
“你在胡说。”刘秀气急,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念道,“你怎么能认识他?还早就认识他?”
“你不必吃惊,我虽然认识他也只是君子之交,阴家的事情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你要是也愿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郭圣通坦荡道。
“你觉得我该怎么想?你让我怎么想?”刘秀茫然看着郭圣通,等她的示下。
郭圣通上前伸手,手掌贴在他的胸口上,“你应该想我为什么要杀她的老母幼弟,她就在我眼皮底下我不杀,她两个弟弟阴兴阴就天天在京城我不杀,我千里之外杀她家那两个人?”
刘秀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惊肉跳,夸道:“好,好。通儿说的好!”
“那请陛下让蔡羽回家奔丧。”
刘秀问她:“除了蔡羽你还认识谁?‘’
“你说呢,刘植啊,耿纯啊,耿弇啊。”说出耿弇名字的时候,郭圣通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胸中觉得畅快了不少,“我是皇后,天下谁人我不能认识?”
“皇后说的甚是,朕知道了。”刘秀转身出门去了,夜风吹得他全身发冷,心底发寒。
次日,刘秀依然下诏让蔡羽回乡奔丧。
阴丽华听了简直不可置信,刘秀怎么能这么快就诏他回去了呢?
建武十二年,吴汉败蜀军于鱼腹津,进围武阳,歼灭蜀援军五千余人。西上再破广都,逼近成都。吴汉求胜心切,率二万步骑进攻成都,兵败。吴汉随即改变战术,乘夜秘撤到锦江南岸与副将刘尚合兵,并力对敌,转败为胜。此后,吴汉根据刘秀敌疲再攻的战术,与蜀军战于成都、广都之间,歼灭公孙述大量有生力量,兵临成都城下。十一月,蜀军大败,公孙述重伤死。延岑见大势已去,率成都守军降。
建武十二年,刘秀登基后用了十二年的时间终于克定天下,四海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