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儿”刘秀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眼就看出是她。
郭圣通茫然的回头看他,“文叔,你醒了吗?要喝水吗?”
刘秀听到喝水就笑了,“不用。”
郭圣通却想哭,“文叔,你知道吗?玉团死了‘’郭圣通大口大口的换气,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
刘秀这些时日病已经养好了几分,话能说了,人也能活动了,此时见她哭得如此,也急得下榻来,“这些事我都知道了。人死不能复生,你我好好的,其他事等过几日我去解决好不好?”
“文叔,准备怎么解决?欧阳歙的学生上千人进京,替他喊冤。何冤之有?我玉团冤否?”郭圣通是知道刘秀的,刘秀也是了解她的,两人对望着彼此为难,刘秀叹了一口气,“那通儿想怎么解决?”
“文叔,当日当着你的面邓禹就敢欺我,我吩咐的话他置若罔闻。后来放着我不当人,吴汉就敢去南阳找大公子,再往后不说也罢,冯异去了,姨兄也不在了,你看满朝文武我使得动谁啊?”
“邓禹吴汉那是当日,十几年前的旧事了,现如今他们还不明白你的为人?”
“我并不是说他们,只是举个例罢了。”郭圣通后退了一步,跪在刘秀身前,抓着刘秀的衣摆,“陛下,您当为妻子壮!”
刘秀一听此言,惊愕不已,“你再说一遍?”
“陛下,当为妻子壮。”
刘秀苦笑起来,指着自己的胸口对郭圣通说,“我曾经发誓不当汉高祖,通儿,你让我怎么为妻子壮?怎么杀韩信,诛彭越啊。”
“陛下没有杀韩歆吗?”
“不,那不一样,刘隆不一样,我不能杀他。”刘秀哄着郭圣通说,“好通儿,你要是为玉团的事,我一定为你报这个仇,要是为了度田背后南阳的事,通儿你不懂。”
“既然我不懂,那便罢了,你好好歇着吧。”郭圣通挣开他的手,站起身径自走了。
玉双迎面带着宫人,掌着灯正在找她,“姑娘,姑娘,宫里正找你呢,阴贵人那里小皇子病了,病得急阴贵人没了主意,要请您去看。”
“我又不是医官能看什么,陛下身子还未好,怎么孩子又病起来。你让大长秋多带几个医官去看吧,我见不得的。”郭圣通回了寝宫,沾床就睡着了,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玉团挽着袖子在厨下烧水,她在院里等刘秀,灯也没有一盏,只有蚊虫飞舞。
玉团在屋里喊她说话,她要过去,不是门口邓禹叫她,就是院外吴汉喊她,梦里她也发了急,“我这里要进屋去呢,你们没事儿喊我做什么啊?”
“姑娘”玉团走出来,握着她的手,“姑娘千万小心,只站着等萧王回来,水烧好了,姑娘要洗澡也等等,等萧王回来。”一面说一面自己朝外走了。
梦里她追着玉团不解道,“你哪里去啊?”一连问了好几声,玉团都不理她,她追到了院门口,“你哪里去啊?”
“耿将军摘了几筐枇杷让我去拿。姑娘你在院里千万等萧王回来啊?”
“我让耿弇送来,你去拿什么?”郭圣通怎么肯放她的手。
玉团扯回了袖子,指了指西面,“耿将军在长安呢,我往西去拿。”
郭圣通的心生生疼起来,她知道玉团这一去非同小可,“玉团,玉团,锦成,你唤耿弇来,你唤耿弇来。”惊醒过来一身的冷汗,想起梦中的情境,欲哭却无泪了,只剩一股悲凉之意发自心底。
锦成披着衣服跑进来,“姑娘,你要唤谁?”
“不唤谁,做梦呢。”郭圣通重新躺下,浑浑噩噩又是无穷无尽的梦,梦里的人来来去去。
过了两天,还是刘黄进宫看望刘秀和刘
衡的病,顺道看望她才知道她病了的。
锦成等人还以为是她累极了,多睡了两天没有精神罢了,摸着也不发烧,就是人迷迷糊糊要睡,还睡着不清醒。
刘黄这些年出宫修道,多少也知道点说法,说:“她这是走了魂魄了,可曾说梦话,叫人呢?”
“叫呢,叫呢,叫玉团,邓禹,吴汉,冯异,姨兄,耿弇,还,还叫舅舅呢。”锦成点着指头生怕漏了。
“这一群人鬼殊途的,难怪要病,你管这里叫一个还活着的人来,叫她回来就好了。”
锦成听了,心里默默合计自己叫得到的也只有耿弇,逼不得已让黄门去传信。
耿弇听了也没推辞,叫家里备了几样旧日的糕点,进宫拜见。
郭圣通睡在床上梦魂颠倒,锦成上去推了推她,她觉得有人在推自己,知道是在睡梦里了,用力要自己醒过来只是费尽了全身力气使不上一点劲儿,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耿弇从腰间拿了一管羌笛,放到嘴边吹了一首蒹葭,那一缕笛音冲进了她的耳朵,蓦地里她就醒了,“耿弇!”
儿逝
郭圣通分不清眼前是什么情况了,“你怎么在这儿?”
“是锦成姑娘叫我来的,听闻你病了,这是我家里的点心,都是旧日长安宫中的样式,你吃些就好了。”
郭圣通看着那一笼点心都是蜂蜜果子蒸的,她一时也没有胃口,“你拿杯水来给我。”
耿弇左右望望,他哪里是伺候过人的主儿,哪里知道茶放在那里,为难道:“要不喝点饮汤吧?”说完从食盒底层端出一碗汤来,“这是甘露饮,你去长安在东市街喝过吗?昌元坊里最有名的冷饮,是白萝卜和甘庶榨的汁兑的。”
郭圣通当然喝过,接过来尝了一口,入口是甘甜心里却是苦的,“谢谢将军,我并没有什么事的,只是神思有些恍惚,吃些东西就好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皇后好好将养,臣下告退。”
“将军好走。”郭圣通正要喊锦成来送他,刘红夫从外面大步进来:“母亲,母亲。”
一见耿弇两人愣在那里有些尴尬,刘红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谁啊?怎么在我母亲屋里?”
“臣见过殿下。”耿弇撩袍欲拜,郭圣通叫道:“你快过来,你那里去了?”
刘红夫还是回头看了好几眼,“母亲,他是谁啊?”
“怎么?你要到前朝去看看将军们?”
刘红夫眨了眨眼,不敢再问了。
郭圣通问她要不要吃点心,她摇摇头,苦着脸说:“母亲,刘阳他不是东西,他弟弟病重,没来由不准我心情好呢,我出宫去玩儿,他骂我没良心。”
郭圣通看着女儿那一张娇颜还没长开,花骨朵似的也不好骂她,只问道:“刘衡病得很重吗?医官都去看了吗?”
刘红夫点点头,“听说是的,不过我也
没去看是听姐姐们说的。”
“你真的是过分了,他是你弟弟你知不知道啊?”
刘红夫不服道,“那延儿是谁?一母同胞的不是弟弟,他是哪门子弟弟。”
郭圣通气的闭上眼,“你要出去,就出去吧,我让你舅舅来接你,省的在宫里淘气。”
“哦。”刘红夫欢欢喜喜的去了。
玉双在门外喊道,“你慢点,我叫人给你收拾东西。”
“不用了,不用了,舅舅家什么都有,我走了。”
玉双叹了口气,进来问郭圣通,“这皇子生病本来就是大事,如今病到这个份上咱们还是跟陛下说吧!”
郭圣通思量着,“也可惜了这孩子?我也是有孩子的人,焉儿要是有个病痛,我先就要去半条命了。只是我和孩子加起来也没有文叔重要,阴贵人自己要和他说我不管,我是不会说的,你替我收拾收拾我去看看她。”
郭圣通吃了几块糕点,是山药泥合着酒酿糯米蒸得,她心里感激耿弇,大口大口将一盘全都吃了,将一碗甘露饮也都喝了,还有一盘松子荞麦面儿酥饼,她让锦成连盒子收在房里。
锦成是个细心的人,趁着玉双出去捧水的空儿,轻声问道,“姑娘,这耿将军是不是同您有旧啊?”
郭圣通在镜里瞧了她一眼,“旧人多了,你怎么就说他呢?”
“他比别人生的好呗!”锦成不假思索。
郭圣通拢了拢头发,“你说有就有吧,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还不准我有几个故人吗?”
锦成心里计算着,瞅了瞅她的面色不做声了。
郭圣通没进殿门扑面就一股药味儿,宫人全都面色沉重,噤若寒蝉。刘阳和刘苍陪着医官在外间守着,见到她来,也赶紧过来行礼,郭圣通看他们的脸上也瘦了一圈,可想阴丽华是什么模样了,她问“你们娘呢。”
“娘在里面陪弟弟呢。”
郭圣通让刘阳陪着进来,阴丽华整个瘦了一圈,衣服头发都是乱的,在榻边坐着嘴里念念有词,在求上天保佑。
见她来了,起身不稳几乎栽倒,郭圣通扶住她,“你也该歇歇了。”
阴丽华看了一眼孩子,低下头忍不住又要流泪。
郭圣通看了刘衡一眼,已经看不出是死是活了,面色发青气息微弱,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怎么好好的就病成这个样子?医官是如何说的?”
阴丽华摆摆手,哭道:“说是危矣,怕是没有几天了。他自从在花苑里玩了一天,回来就头疼,发热,后来昏睡过去叫也叫不过来了。”
郭圣通叹了口气,“你同陛下说了吗?”
阴丽华本也在为难同不同刘秀说,只因刘秀也在病中她怕刘秀知道了加重病情,但是儿子如今不好了怎么又不让当爹的知道呢,正是焦心难过的时候,也不好回答这话。
她嫂子赵氏上前来回道:“如今孩子还仰皇后做主呢?”
锦成急性,“夫人,长嫂如母,你年纪大的人不给个主意,我们姑娘虽是皇后到底年轻哪里经过这些事?”
郭圣通最近为外事已经心力交瘁,为玉团又五内俱伤,刘衡和刘阳,刘义王不同不是她自小带的,刘衡出生时她和阴丽华早已身份有别,一向不亲近,所以这时也不想多生是非,“这事也只有为娘的做主了,孩子如今水米不进,我那里还有几根上好的山参拿来吊汤吧。”
阴丽华眼看儿子危在旦夕,没有办法只得去向刘秀实说了,刘秀听了抱怨她,“你怎么不早来告诉我?”一面就让人传车舆来。
刘秀同阴丽华一起在孩子身边守着,到了半夜刘衡还是咽了气才五岁。阴丽华哭的撕心裂肺,一头栽在了榻前。
刘阳也不信弟弟就这样去了,跑进来死活要看。
刘秀头也疼,心也疼,叫了刘彊安抚兄弟们,刘彊和刘辅拉着刘阳走了。
大家都是伤心的时候,偏偏刘红夫乐滋滋从外面玩了回来,看见哥哥们哭天抹泪的,她也不明所以,她又不是看人眼色的人,她拿了一颗夜明珠送到刘阳眼前,“你也不要伤心了,我知道弟弟去了。这是我在宫外买的,送给你好不好?”
刘阳伸手“啪”地打开她的手,夜明珠滚落在地上,“你滚,我没有你这种妹妹。”
“你再说一遍?”刘红夫指着刘阳的脸,气的脸色发红。
刘阳冷冷道,“我叫你滚。”
刘彊看闹的不像了要上去拉,刘红夫用力甩开他,上前狠狠两耳光抽在刘阳的脸上,“你让我滚,你睁开眼看看你在哪里?为什么让我滚?为什么让我滚?”刘彊和刘辅上前架着刘红夫拉出去了,刘红夫一边哭一边叫着:“你为什么让我滚?”
郭圣通听到动静让人来问,刘阳冷着脸说,“没事。”
女大当嫁
刘红夫哭着喊着要和母亲去说。
刘辅拉着哄着,“你看你哭得,别人看了不知道还以为挨打是你呢?”说着轻轻替她擦着泪,劝说:“你怎么能伸手打男人耳光呢?简直太过分了,母亲知道了也不饶你的!”
刘红夫委屈道:“怎么成我过分了?我好心好意送他东西,让他欢喜。他砸我东西不说,还骂我让我滚?什么叫滚?”刘红夫越想越气,从来不曾有人跟她那样说过话,都是这个可恨的红脖子,从小就和她不对付。
“那你也不能打人啊?他是你哥哥啊?”
刘红夫噘着嘴,”啍,他是我哥哥?那你们是什么呢?他既然是哥哥怎么就该这样对我呢?”
刘辅说理说不下去了,刘彊听着也头疼,“罢了罢了,同她什么好说的。”嘱咐刘红夫:“你只别和母亲说。”
“嗯。”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郭圣通因为玉团的事,推迟了刘彊和初元的婚事,这时刘衡又夭折。刘秀有心让义王和中礼先出嫁,为宫中添些喜事,公主出家平常人家当然不行,安定梁氏是梁统是春秋时期晋国大夫梁益耳的后代,梁统封高山侯,官拜太中大夫,梁家的四个儿子都授任为郎官。梁松是梁统的长子博通经书,明习故事,今年才十九岁是个少年英才,刘秀有心将刘义王婚配与他。扶风窦氏是名门世家,窦融的七世祖孝文窦皇后之弟窦广国,封为章武侯,刘秀有心挑一个儿窦家的儿郎指给刘中礼。刘秀同郭圣通商量这事,郭圣通推说:“这事还是问好阴贵人才好做主,至于中礼我想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晚间,郭圣通同郭主和刘中礼说了刘秀的意思,刘中礼自幼是郭主看大的,比对女儿还更宠溺几分,如今女大当嫁她更加舍不得,“别的不说,我可舍不得你往扶风去,就是小住也不能,他家儿子们可有在京的?”
“这个母亲放心,就是现在不在,诏了他来就是,没有让中礼陪他去扶风的道理,母亲你与爹爹也不是住在真定吗?”
“那我就没有去藁城的时候?你不懂这世家的孩子自有一套脾性,一时怎么过得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