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傅瑢璋对哪个女子上心,好不容易上心了一回,居然直接动手豪夺强取!这倒像极了他的行事风格,只是,这行事,把人姑娘直接给吓病了。
“您这是强抢民女啊……”苏翊斐叹道,真想见见这姑娘是何方神圣,他看向了顾文轩,“这事,你礼部管不管?”
顾文轩轻笑一声,“礼部管不了,怕是你兵部也管不了。”
“怎么?需要替你们喊刑部的来?”傅瑢璋淡淡扫了一眼卯足劲调侃他的两人。
苏翊斐摆摆手,“此事还没轮到刑部,得先经京兆府……”
提到此,苏翊斐顿时停了下来,都忘了,京兆尹张玉书已经死了。
京兆尹一职正悬空着。
方才他们尚未谈完的正事之中,还剩这一项议题。
所以,今日傅瑢璋命人传令他们速速回京,是因为此事?
“殿下该不会想……”苏翊斐指了指自己和顾文轩,这是希望他们两人,其中一个顶上这个职位?
傅瑢璋摇了摇头,指着苏翊斐,他只属意他一个。
苏翊斐满脸惊讶,为何属意他,满朝文武,怎么可能还找不到一个胜任的?
“张玉书之死,有蹊跷?”苏翊斐若有所思,“抑或,王爷另有任务?”
傅瑢璋赞赏地看了一眼苏翊斐,抬眼看了一眼卫暝,卫暝即刻捧着一张皮纸上前。
苏翊斐与顾文轩一看,上头画着一枚红梅刺青。
第17章 又见刺青
傅瑢璋扫了苏翊斐一眼,“你查一查这红梅刺青的来历。”
这是他按着梦里所见画下的,他日夜梦见,早已牢记于心,就连细节他都能画出来。
上一世与这一世,妘娇有如此之大的区别,皆源于往后三年的经历,这枚刺青是很大的线索,他甚至怀疑,妘娇后来的自缢,是否也有其他缘由?
他不能再让妘娇悲剧重演,就必须查出这刺青是出自何人之手,为何会纹到妘娇的身上。
只是,这刺青,是三年后才纹上的,如今尚未发生的,想要追查刺青的来源,只能追查同类刺青或从刺青技艺的源头下手,难度不小。
世人只知淮阳侯苏翊裴骁勇善战,乃摄政王的左右手,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表面放荡不羁,实则为人心思缜密,擅长用兵,更擅长推理。
此事,由他来查,再适合不过了。
见顾文轩与苏翊斐两人都一脸疑惑,傅瑢璋一一道出妘娇相府嫡女的身份、上官韬追查妘娇失踪事宜的任务,以及他对张玉书之死的怀疑。
“上官韬追查上官妘娇失踪一事,头三日还有消息传回来,如今十来日却再没有消息,给他的玄龙令也一直没有动用,本王担心他也遭遇不测了。”
也已派出了几队玄龙卫正加紧搜寻上官韬。
“也?”苏翊斐听出了傅瑢璋的话中意。
傅瑢璋点点头,“本王怀疑,张玉书之死,极有可能与此事有关,与刺青有关,你敢接这烫手山芋么?”
言及此,苏翊斐敛了敛神,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调调,起身正色道:“微臣领旨。”
就在此时,袁离端着玉梨的皮衣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行了行礼,“启禀殿下,奴才已奉命处置那不知好歹的侍妾,但发现了她身上有刺青,特前来禀示殿下。”
一听美人刺青,三人的神色均一变,“呈上来。”
袁离见这三人神色异常,心下也咯噔了一下,没想到这刺青还真有问题,急忙呈了上去。
玉梨不过是卑贱的侍妾,傅瑢璋只说不必留了,至于怎么处理,他是不关心的,若是寻常情况下,袁离处置了也不必二次来报。
只是,他见这刺青乃彩绘的,手法又精致,不像是寻常水墨刺青;加上大翟国崇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去人犯,寻常人不会轻易在身上绘制刺青,因此,他便留了心眼。
傅瑢璋见到这红色虞美人刺青,那熟悉的技法,熟悉的着色,无不在说明,与妘娇的红梅刺青,系出同一人之手。
“人呢?”傅瑢璋急声问道。
袁离急忙道:“在后院,尚有一口气吊着。”
“宣王,救人。”傅瑢璋冷声吩咐道,说着便起身往外走,“淮阳侯准备审讯。”
“是。”
顾文轩示意侍从带上诊具,与苏翊斐一同跟了上去。
袁离急忙上前带路。
傅瑢璋等人到了后院,见到玉梨尚有气息,顾文轩命侍从给她喂下一粒提气参丸以及止痛药散。
好受了许多,玉梨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来人,见到来人衣着不凡,看向了为首的那一位,盯着傅瑢璋腰间眼熟的镂空螭龙翡翠玉佩,眼睛蓦地一睁,呼吸不顺了起来,“王、王爷……”
她虽没见过傅瑢璋,但当年傅瑢璋从她身旁走过,她认得这枚玉佩。
玉梨本能地想拿东西遮盖住血淋淋、不堪入目的自己,多年来,她每日都精心打扮自己,用最好的姿容示人,为的是有朝一日遇到傅瑢璋时,能博得他看一眼,然而,多年来,她连他影子都见不着,如今见了,自己却已经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你是什么人,你背后之人是谁?入摄政王府的目的是什么?”傅瑢璋盯着玉梨,冷冷地问道。
“王、王爷说什么呢,奴家……听、听不懂。”
玉梨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自嘲地扯了扯唇,是她想多了。
还担心自己这个鬼样子会让他更加厌恶,不成想,在他眼里,自己就跟一个死物没有区别,或许,若不是经此一遭,她有生之年都见不到他呢,何谈她要执行肩负的任务?
见玉梨死鸭子嘴硬,苏翊斐蹲了下来,指了指她皮衣上的虞美人刺青,“事已至此,姑娘何必再装傻,你已难逃一死,不如借此与王爷作个交易?”
玉梨见到原本属于自己身上的刺青,神色大变,想到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别、别过来……”
见到刺青,像是想要躲避什么,玉梨猛地翻身,从担架上跌落了地上,地上的砂石刺痛了她失去屏障的血肉,疼得她嗷嗷大叫。
侍从想要扶起她,一碰她就又疼得惨叫了起来,侍卫不敢再碰她。
“给她止疼。”
傅瑢璋眉头紧蹙,不愿意玉梨就这样疼死了过去,他还要从她嘴里撬出关于刺青的消息,哪怕只一丢丢,他都迫切想要。
顾文轩领命,命人再给玉梨涂喂止痛药物,双管齐下,以最快速度缓解她的痛苦。
这样情况,指定救不活的了,能在死前缓解苦痛,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
终于止了疼,玉梨趴在地上,已经有些出气多进气少了。
“可好些了?”顾文轩轻声问道。
玉梨听到温润嗓音传来的问候,不知怎的,鼻子一酸,她竟觉得,这里头是含了善意的。
她深知,这些人是想要从她嘴里知道点什么,才会让她临死前好受一些。
比起记忆里那些拼命想要忘掉的遭遇,眼前的痛,就算不得什么,甚至是一种解脱。
踏进王府之初,她原希望能近得傅瑢璋的身,博得他的恩宠,好脱离苦海,然而,接触不到傅瑢璋,又收不到下一步指示,她就像个聋哑人置身人群,茫然不知去路。
在五年日夜煎熬中,她心急了,也忘了本分,她不该去找妘娇的不痛快的。若是像其他人一样在院子里安安分分,何尝不是另一种归属?
是她妄想了不该妄想的东西。
袁离的酷刑也将她的不甘彻底给碾碎,如今,她只求能得一好死。
见玉梨沉默,傅瑢璋不愿再耽误时间,抬眸看了一眼苏翊斐,苏翊斐立即会意,“这刺青,何人给你纹的,因何而纹?”
“若、若奴家知无不言,能葬回故里?”玉梨虚弱地道。
“准。”傅瑢璋道。
言罢,垂眸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螭纹扳指,不在意似的。
“你最好言之有物。”
不知为何,玉梨看着他转动扳指的指尖有些发白,一转一动都像凝着一股巨大的劲儿,玉梨直觉,若她敢糊弄他,下一瞬他拧转的就不是扳指,而是她的脑袋,直接将她挫骨扬灰都可以的。
玉梨赶忙点了点头,很配合地回答苏翊斐的问题,“奴家自、自小被卖,艺满出师后,每、每人皆会纹上花型刺青,以做代、代号。”
傅瑢璋手上动作一顿,冷声问:“艺,是指什么艺?”
“媚|术。”
玉梨话音刚落,就听到扳指“咔嚓”一声,瞬间碎裂。
闻声,苏翊斐与顾文轩齐齐望向了傅瑢璋,不太明白为何他反应会这般大,这种送到达官贵人后院的美姬,哪个没有一身的媚|术与百般淫|巧?
众人并不知,妘娇前世今生两张容颜,忽而娇怯又纯美、忽而妖娆而娇媚,不停在傅瑢璋脑海中切换,让他心口疼得发慌。
他不敢想象,上辈子妘娇在未来三年,一身媚术是如何被人训练出来的,经历了什么才会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半晌,傅瑢璋喉结滑动了几下,直到妘娇的面容暂时从他脑海中褪去,才道:“继续。”
第18章 原来如此
苏翊斐将视线从傅瑢璋身上收了回来,继续审问,“谁训练你们的,在何处训练?多少人?”
“是教、教头姬娘。”玉梨答道,“在苑里。”
“院里?是何处?京都?”
玉梨摇摇头,她并不知那里是哪里,从进到出,都被蒙着眼,但她似乎没什么力气回答了。
“御史周贯周大人,与你有何关系?”苏翊斐又问,此人将玉梨送进王府的。
玉梨疑惑地抬了抬眸,“不、不识。”
作为货物的美姬或瘦马,其中被辗转几手都不知道,何谈知道买主是谁,大概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苏翊斐也只是循例问一问,博一个万一而已,见玉梨体力有些不支,他尽快进入重点,“送你进摄政王府的人是谁,交代给你的任务什么?”
玉梨眼神逐渐有一些涣散,“勾、勾|引摄政王,寻机等、等指示……”
见状,苏翊斐看向顾文轩,想他还有没有法子延长她的寿命,哪怕半刻钟都好。
顾文轩摇了摇头,表示无力回天。
“罢了,送她好走吧。”一直没有出声的傅瑢璋,难得地说了这么一句。
向来他从未将人命放眼里,更没有好死或不得好死的意识,也许是因妘娇上辈子也曾有过与玉梨一样的遭遇,他动了一丝的恻隐之心。
可也就这么些,没有更多了。
苏翊斐领命,看向了玉梨,“你故里在何处?”
方才她交换的条件是,能葬回故里。
玉梨说了句什么,苏翊斐听不清,“你说什么?”
没想到玉梨竟然摇了摇头,“不、不知。想家,但不记得了……”
说罢,便彻底陷入昏迷,再也没有醒来。
“这……”若不知她的故乡,如何兑现这个承诺?苏翊斐看向了傅瑢璋。
“厚葬了。”傅瑢璋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继续查她的身世,查到再移灵便是了。”
他还不至于对一个死人食言。
“是。”
侍卫很快就上前将玉梨抬走。
妘娇也不记得连自己的家人和故里,两人都有花型刺青标记,同样对过往失去了记忆,同样进了摄政王府,怕是并非偶然的。
只是,玉梨是三年前进来的,而妘娇是三年后,也就是徵禧十三年,中间差异了六年,这背后之人居然用了这么长时间筹谋!
若他没有提前寻到妘娇并带回府来,玉梨没有去辱骂妘娇,没有被他处置,那玉梨上辈子的人生轨迹又是怎么样的呢?对于他与妘娇的悲剧,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抑或她像现在这样,传不出信息,又收不到背后之人的指令,就这样像仓库落了灰尘的货物一般,困死在摄政王府的后院?
他仔细回忆,上辈子玉梨是一个什么角色,然而,他一点都想不起来,说实话,他对送进来的美姬,是圆是扁都未曾留意过,记不得玉梨很正常。
但今日也并非毫无收获。
起码知道了,妘娇上辈子的刺青,并非个例,极有可能有组织在背后酝酿着什么大阴谋。
思及此,傅瑢璋面色更冷了,“所有送进王府的人,逐一彻查。”
不仅美姬,就连丫鬟侍女都查。
一旁的玄龙卫即刻领命,迅速分队进入院落各个厢房开始查,顿时整个后院躁动了起来。
傅瑢璋嫌太吵,蹙了蹙眉头,一旁的袁离见他这样神色,心下又是一抖,在玉梨死后,已经开始战战兢兢,生怕傅瑢璋会落罪,想着要将功补过,试探地道:“主、主子,奴、奴才也想搭把手。”
“嗯。”傅瑢璋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没将袁离的小心翼翼放眼里。
见傅瑢璋没有怪罪的意思,袁离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带人一同开始排查工作。
其实,对于袁离采取残忍的手段处置玉梨,傅瑢璋是没有任何看法的,除了妘娇,他并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就连他自己的命都不在意,他是不可能对玉梨的惨死有任何的怜悯之心。
就连方才的那一丢丢同理心,也仅仅是因为妘娇。
更何况,若没有袁离发现玉梨的刺青,又警觉地向他禀报,他们也不会得知,妘娇的刺青并非仅此一例。
“派人盯紧御史周贯。”傅瑢璋忽然想到了道送玉梨进府的人。
“是。”又一队玄龙卫领命而去。
现下,一时半刻也不会这么快查出什么来,傅瑢璋便让顾文轩与苏翊斐先行回府,他自己往荔花苑走去。
此时,已是下半夜。
月牙儿高悬夜空,窗外时不时传来虫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