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弧度微微扬了扬,凝视了她一会,弯下腰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深深吻了吻,才下了床,穿戴好,开门。
守在外间的侍女们,见傅瑢璋出来,赶紧端了盥洗一应用品上前伺候。
清月不知道妘娇醒来了没有,想要请示傅瑢璋,发现不知该如何称呼妘娇。
妘娇来的时候是一副丧夫的装扮,一众下人也不敢乱喊,便喊姑娘,如今她与傅瑢璋同房了,再叫姑娘也不合适,犹豫片刻,才道:“王爷,小夫人……”
傅瑢璋冷冷抬了抬眸,扫了她一眼,“动静小些,不得扰了王妃好眠。”
话音甫落,如惊天一道天雷砸落,一众侍女惊住了。
第20章 敲山震虎
傅瑢璋那一句王妃,如石落天惊。
王妃!
摄政王妃!
这是天大的恩宠啊!
此时此刻,荔花苑随侍的一干人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了呢?
以后妘娇便是摄政王府的女主人了。
昨夜后院袁离带人处置玉梨的事,在阖府的下人之间早已传遍,再一联想玉梨曾得罪过妘娇,便有了这样的下场!
众人暗暗对妘娇越发恭肃了起来,再也没有人敢置喙或者暗地里讨论她的寡妇身份,甚至暗下决心,今后的伺候要更加落心落力,小心别出错,以免脑袋不保。
仍在熟睡的妘娇,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早已悄悄发生了变化,不知道在摄政王府奴仆心目中,她的地位已经上升到等同傅瑢璋那般高度,不可冒犯。
傅瑢璋刚出正间的门,发现卫暝早已候在院子里,他发顶蕴了一些濛濛小露珠,想来天未亮就候着了。
“可是有结果了?”
卫暝:“是的,主子,经过严密搜查,只有玉梨有纹身,其他人没有。”
傅瑢璋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
这说明,总共只有玉梨和妘娇两个人进了摄政王府,上辈子因着他一直凉着府里的侍妾,玉梨没有机会,对方才又派来了妘娇。
期间时间跨度几乎是六年,对方花这么长时间,布这么大的局,就是为了杀他,可谓心机叵测。
这辈子他提前找到了妘娇,若对方如上辈子一样送人过来,会送什么人过来?
见傅瑢璋沉思,卫暝犹豫了一瞬,接着禀报:“御史大人,也死了。”
闻言,傅瑢璋猛地抬眸,盯着卫暝。
“周大人死在了书房,被下人发现时,人都僵了,当晚没有宣谁伺候。”
“不是派了玄龙卫盯着了吗?没有发现可疑?”傅瑢璋问。周贯的死,倒是和张玉书的不一样。
“玄龙卫一直守在暗处并未发现可疑,周大人用了晚膳,与往常一样,进了书房,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倒是两日前,有一房姨娘与人私奔了,不知所踪!周大人曾大怒,派人寻了。玄龙卫已查过,那侍妾已经进府七年,一直颇受宠爱。”
又是侍妾!
傅瑢璋的眸光幽暗冷冽,整个人如巍峨山巅上积存万年的白雪,带着恨不得吞噬整个世界的气场,“通知淮阳侯,去周府。”
苏翊斐也接到了报案,准备带人上门验尸,得知傅瑢璋也前往亲自督验,便在周府府门候着。
众人进了周府,见周贯的尸首正停放在周府堂屋。
家属得到通知需待京兆府验尸后方可下葬,便只设了灵堂,其他都不敢动。
经过查验,没有流血,直接趴在案桌上死去的,现在尸体都僵硬着,抻都抻不直,倒像是突然猝死的。
周贯已年俞五十,为人世故又圆滑,在朝堂贡献不算大,作为也中规中矩,但他左右逢源,能起到调和派系党争之用,傅瑢璋便也留用了。
按傅瑢璋预估,假若是背后之人动手的话,针对的应该是对傅瑢璋有用的官员,这周贯,实在排不上号。
他的死,也许只是意外。
只是,玉梨一死,他一派人盯着周贯,周贯便死了,也死得太巧了。
傅瑢璋盯着周贯的尸首,思忖着,隐约像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为何会有香味?”
苏翊斐嗅了嗅,“是么?不过是寻常胭脂香,没甚不同。”
尸首已经停放了几个时辰了,尸体身上仍残留着有女人的胭脂水粉的香味味,确实有些异常。
苏翊斐仔细再查验,发现可能是周贯衣物上的熏香,没有其他可疑。
没有头绪,傅瑢璋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
周贯的死,倒没有像张玉书的死那般,让傅瑢璋惋惜,只是,朝中重员接二连三折损,傅瑢璋断不能再坐视不理。
一声令下,全国各地玄龙卫迅速将朝中重臣、五品以上官员、外派驻地官员、各地方要员的所有家宅包围了起来,派了女玄龙卫进行逐一搜身。
搜查并不仅限家宅后院的,就连暗养在外的外室、青楼里长顾的姑娘、姘头都逐一搜查。
但凡男女关系固定的或有一些时日的,都查。
此番行动,迅如雷霆,声势浩荡,又是同时进行,打得各级官员措手不及。
玄龙卫查得也很有技巧,不仅仅搜身,也搜查屋子,混淆视听。没人知道傅瑢璋究竟在查什么,只知道所有女眷都被严查了,也抓捕了一些人。
都以为查的是人,而不是其他东西。
查了两日,众人渐渐反应过来傅瑢璋查的对象是什么人,后知后觉中,直感脊梁发寒。
搜查对象精准,几无遗漏。
某些官员自以为藏得住的特殊癖好,都被玄龙卫搜查了。
朝野上下不仅进一步见识到了玄龙卫的实力与势力,更让官员们明白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掌握在了玄龙卫的手中。
虽然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但却是第一次如此深切体会到,他们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傅瑢璋。
很多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官员被吓得心惊肉跳的,生怕被捅出来,不但家宅不宁,还极有可能丢了乌纱帽!
好在玄龙卫也只是查探,没有问题的,并没有进一步行动,也没有公之于众。
个别的官员,因家宅女眷无端被查,深感被冒犯了,自然义愤填膺,连着几日纷纷向小皇帝傅琰进言。
弹劾摄政王此番作为,实属扰民,打着清查细作的名头,行的是打压之实。
其中谏言的官员,就以相国上官铉一派为首。
可进言的,也就那小部分人,绝大部分人不敢吭声,小辫子都握着傅瑢璋的手里,哪里敢吭声。
附和声极小。
十岁的傅琰,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进言的官员,一脸懵懂与天真无邪:“皇叔此举,乃为国出力,清查细作,亦是玄龙卫之责,你们身正不怕影子歪,何须惊慌?”
皇帝少不更事,皇权几乎都落到了傅瑢璋的手里,如今不过是再一次证明了,傅瑢璋就是能一手遮天。
这些大臣心下更急,一直盼着皇帝能早日亲政。
对于上官铉之流的行径,傅瑢璋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番雷霆之举,目的就在敲山震虎。
不仅仅震了虎,还颇有收获。
总共揪出了十二名官员的侍妾或外室、青楼或伎艺馆里六名尚未□□新雏儿、头牌等,带有类似美人刺青。
“审讯结果如何?”傅瑢璋问道。
苏翊斐没有了平时的吊儿郎当,神色有些严肃。
“这些女人的来历并无共通点,来自各地牙婆子,看不出规律来。有些官员的侍妾,亦如御史周贯的侍妾一般,养在后宅多年,表面看不出异常来。若非要找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这些官员对这些侍妾均宠在了心尖上。”
傅瑢璋沉吟了一声,“宠爱的原因,无非是能讨得男人的欢心。”
“是的,这些女人手段、身段、容貌、性子各有千秋,却讨得这些官员的欢心,就像量身定制似的,身上每一个点都长在了他们的心坎上,自然让人欲罢不能。”
苏翊斐自己说着,都觉得后背发凉,这背后的组织,怕是不小的势力,目的也不简单。
傅瑢璋一言不发。
苏翊斐的那句欲罢不能,真是说对了。
他就对妘娇欲罢不能,跟着了魔似的,深陷其中。
由最初的欲|念动,到最后的情思起,身不由己。
但他却很清楚,一开始的欲,在他见到妘娇的第一眼起的,也确实与妘娇的手段有关,但后来的情,便不是人为能左右的了。
上辈子,他们的结局,倒是如了这背后之人的愿了。
只是,这背后之人,断断想不到,他重生了!更想不到他提前这么多年,将那背后之人培植多年的人,清除了一遍。
他真想看看,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能将他的喜好摸得如此透彻,这辈子还会给他量身定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送来。
“让你列举了这些官员的官职,名单呢?”
苏翊斐迅速呈上了名单,傅瑢璋越看,眉头蹙得越紧,将这些官员的官职仔细一对比,发现均是傅瑢璋有意培植给傅琰的要员。
这背后之人,目的大抵也看出来了,不是针对他傅瑢璋,便是想要那九五之尊之位了。
“在张玉书与周贯之前,往年去世的官员,名单有了么?后宅可有异常。”
苏翊斐也想到了这一层,自然也彻查了,“自徵禧元年至今,各地逝世官员共有一百六十八人,有因公殉职、生老病死的,也有死于各种意外的,彻查了这些官员后院女眷,有三名官员有侍妾逃跑了的。”
“从前没有留意到这些官员后宅情况,因府中顶梁柱到了,树倒猢狲散,侍妾逃跑另抱别枝很正常,就没有人留意其中异常。”
“而这三名官员死因也雷同,各种原因猝死的。”
听完苏翊斐的禀报,傅瑢璋心下了然,下令玄龙卫继续搜查,背后之人定不止培养了这么些人,可能还有许多未出师的。
经此一役,这背后之人怕是已经气到发疯了。
可惜,上官韬依旧没有联系上。
对于上官韬的失踪,傅瑢璋有预感他定是查到了什么,或被什么给困住了,甚至,极有可能凶多吉少了,否则,怎么会无端端失联了?
“将这些纹有花刺青的女人,与失踪少女比对一下。”傅瑢璋眉头紧紧拧着。
“是。”苏翊斐领命。
若上官韬真有三长两短,不知妘娇将来得知真相,该是多伤心?想着,傅瑢璋出了周府,便策马回荔花苑。
第21章 强词夺理
正如傅瑢璋所料,远在沂州郡的凉王傅瑢现,正气得将书房的案桌给掀了。
下方跪了一地的幕僚。
默默承受着他的怒气,不敢吭声。
“废物!一群废物!”脸色苍白阴郁的傅瑢现扶着心口,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往下滑。
傅瑢现本就有先天心疾,情绪不能过于起伏。
一旁的随从急忙翻出药瓶,倒了药丸,端上水,给他喂上,“主子,您莫气,免得气伤了身子……”
傅瑢现推开了随侍地上的茶盏,只接过药丸干咽了下去。
干涸的药丸卡着咽喉,他自虐似的闭上了眼,等药吞下去,再睁开眼眸时,他眼里残暴戾气半分未减,反而越来越浓。
他辛辛苦苦筹谋了十年,培植了这么多年的人,被傅瑢璋说端就端了,他怎能不气?
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让傅瑢璋能如此精准地将人全都逮了。
难道出了奸细?
傅瑢现狐疑地扫了地上跪着的幕僚一眼。
想着也不太可能,若是出了奸细,此刻傅瑢璋就该来拧断他的脖子了,而不是天上地下的搜寻。
不是出了奸细,那便是别的。
傅瑢现冰冷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睨着下方的人。
“说说,你们出了多少纰漏了?”
跪在地上的一众幕僚、随从低下了头。
三年前掳人,竟误将丞相之女给掳回来,掳回来便算了,喂药去了记忆便是了,谁知,竟让人跑了!
这么多年都未能寻回来。
当年她见到了多少,有没有带走什么证据,无人得知,为此,傅瑢现已经大怒了一次。
京兆尹张玉书无端端在查上官妘娇下落,若只是按寻常个案去查,傅瑢现是不用担心的,可张玉书竟调阅往年失踪案件,还让他摸出了头绪来。
若让他顺藤摸瓜,按张玉书的能耐,迟早能揪出他埋的这些暗桩。
他只好先下手为强,命令潜伏在张府的暗桩杀了张玉书。
当然,这暗桩完成任务后,他自然也让她人间蒸发了。
了无痕迹,任谁也查不到。
刚死了个张玉书,为避免打草惊蛇,傅瑢现下令所有人都按兵不动。
谁知,埋在周贯身边的暗桩,居然误杀了周贯,杀了人还逃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两个官员接二连三死亡,又都有侍妾逃了,势必会引起傅瑢璋的疑心。
这不,还真让傅瑢璋几乎将他老底都起了,十年心血付诸于水。
甚至,他不知道傅瑢璋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
会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来。
此时此刻,他只想抓到那女人,将她挫骨扬灰了!
“那个贱人,还没找到吗?”
“据报,她往西边跑了,属下们已经尽力追了。”
“不是尽力,是务必!若是还抓不到人,你们提头来见!”
“是。”随从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随从一打开门,傅瑢现就见到院子里的游廊,挂着一个个人皮灯笼,画的是精美绝伦,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傅瑢现气得又将书桌一把扫了。
他陆陆续续派了不少人摄政王府,那么多次的刺杀,目的并不仅仅在于杀傅瑢璋,更为了接触玉梨,然而,全都铩羽而归!
三年了!都没办法能与玉梨接头,根本不清楚她在摄政王府是什么情况,她也一个字儿的消息都传不出来。
若是玉梨这枚棋子已经废了,那他就又要重新培植新的人去接近傅瑢璋了。
培植一个尤物暗桩,花了不少代价,他不想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