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别离——涂笙
时间:2022-03-05 08:08:17

她倒是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两个漂亮的婢女,打扮得光鲜亮丽,不输世家女。
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大的阵仗。
段平宴勾了下唇角,“自平淡无奇处语出惊人。”
曾囿离愣了下,回头看他,“这位公子,语出惊人的是你才对,或许你可以告知一下,你接近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段平宴想了想,“好奇。”
曾囿离目光冷淡,也懒得再问,只想着自己的身份必定是被眼前人知道了。
沈思潜树敌众多,明面上的不多,暗地里的不少,眼前的人似乎真的只是好奇,就如那天的太子一般,也不打算对她做些什么,但谁知道这份好奇以后会变成什么。
段平宴看了眼,“他们都回去了。”
这个“他们”不言而喻,他躲的和她躲的人都回去了。
“要点灯了。”段平宴皱着眉说道。
……
躲是无处可躲的。
沈思潜等人回到了船舱之内,以他们的位置,坐着便能看见前方的华灯点燃的过程,而不必站在外面吹冷风。
梁纵不适地动了动,看向坐在自己左手边的衣着华丽端庄的美丽女子。
“晏华,你穿成这个样子干什么?”他有些不悦,“在场之人,哪有一个像你这样的?”
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晏华公主收回望着沈思潜的视线,刚向梁纵,“皇兄也可以穿蟒袍啊。”
“你!”梁纵瞪了她一眼。
他压低了声音,“你想怎么穿随便你,但穿着这身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你就不要总是盯着沈相看了,你是公主。”
公主啊,这么盯着一个男子看难道不觉得丢脸吗?
梁纵觉得自己的脸面也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地丢了。
晏华不置可否,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看沈相怎么了,看沈相的人多了。皇兄,我上次找你你都不见我,”她有些委屈,“现在一见却又开始骂我,皇兄又不疼我了。”
梁纵一噎,“你真是……”
他无话可说。
他当了十几年太子了,就是治不了这个妹妹,也活该和她一起丢脸。
晏华见他说不出话来,眯眼一笑,但还是收敛了些,只悄悄看向沈思潜,不再那样直白得不管不顾。
梁纵看了眼沈思潜。
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白玉般的脸上没有一点瑕疵,既没有羞惭,也没有恼怒,只是平静如常。
也难怪晏华这么喜欢他。
这么想着,沈思潜就动了下,“殿下,怎么了?”
梁纵回神,“哦,没事,沈相接着看。”
他喝了口茶,又瞥了眼晏华公主,见她果然又偷偷看,于是忍不住挪了挪椅子,将人挡住了一些。
“皇兄。”
“皇兄,你让让。”
“皇兄,你挡着我了。”
幽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梁纵充耳不闻,只当自己是个聋子。
晏华见他实在不理,气愤地将头扭向一边,手不停地磋磨着手里的帕子。
“大人,”宋垣悄悄凑到沈思潜的耳边,“那边是段小侯爷。”
沈思潜点头,扫了眼西边的画舫。
从这里,并不能看见那边的情况。
……
微风拂过河面。
精挑细选出的华灯仙子身着飘扬轻薄的彩衣,在琴声中翩翩起舞,仿若真的天仙。
下一刻,仙子拿着一盏莲花灯一步步走向华灯。
丝竹之声骤然扬起。
四周小些的画舫里的人都走了出来。人流涌动,曾囿离和段平宴也藏在其中。
花瓣拂动,空气中似乎弥漫了什么特殊的香味。
浓重得熏人。
莲花灯的灯焰点燃引线。
火苗顺着引线噌地一下从下而上燃起,华灯亮起,彩色花瓣猛地飞了出来!像是被迅速催开的花朵,一瞬之间走完了花苞、绽放与凋零!
不,是炸了!
曾囿离还未说话,被一件外袍兜了一头,有什么东西泼在上面,顺着衣料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曾囿离闻了闻,心下沉了沉,“火油。”
“倒霉。”
段平宴低声骂了一句,猛地将外袍卷起扬手扔出船外。
曾囿离被刺眼的光激得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整个华灯宴已然变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场。
而下一刻,她被人握住手腕拽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第23章
 
河水冰冷刺骨,但一露出水面,感受到的又是被火舌舔舐的滚烫,以及耳边的尖叫与哭喊。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火焰和来回奔跑拥挤的人群。
这场大火必定要死伤不少人。曾囿离昏昏沉沉地想,上一世好像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不是在现在,而是在一年后,也不是在河面上,而是在山中。
死伤累及大半的公卿子弟,一夜之间,燕朝的豪门大族元气大伤,夜半时分京都之内高门之中遍地哀嚎,承办商户也由此满门抄斩,行刑台上流着的鲜血三日不绝。
她竟然几乎忘了这样重要的事。
脑中滑过一道身影,曾囿离下意识地叫了声“沈思潜。”
然而还未等她继续深想下去,意识便跟着身体沉入无尽的黑暗的水底。
紧紧抱着她的段平宴“哈”了声,看着她那张昏过去的苍白的脸,抹了把脸上的水。
他在这费劲地救人,她倒好,还有空想着别人。
沈思潜还用得着别人担心?把他自己扔到狼群里,他都能杀一头狼再扛一头出来,这人命硬得很,只克身边人。
段平宴将曾囿离拖到岸上,看了眼河中央,蹙眉站了起来。
糟了,这火势有点太严重了。
……
曾囿离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处寒潭之中,从上到下都是冷的,她冷得几乎浑身发抖。
就在此时,一股热源靠近,她本能地靠了上去,那热源似乎会动,想要从她的手中挣脱出去,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抓住抱紧。
那热源最终停住不动了,就这样乖乖地任她拿着抱着。
身体上的温暖很快让她的意识再次陷入沉睡。
等到曾囿离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沈府了。
“姑娘!”小莺见她睁开眼睛立刻绽开了笑脸,大大的眼睛里有些晶莹的东西闪动,“姑娘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我怎么叫你你都没反应。”
曾囿离的头还有些疼,她摁了摁自己的额角,下意识地想起自己难受之时紧挨着的热源,张口问,“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一开口,曾囿离自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沉默下来,心想近几日还是少说话的好。
小莺点点头,又问,“姑娘是不是想问大人啊,姑娘放心他没事,宋小哥早就带着大人逃出来了,就是外面太乱了,大人这几日忙得很,接连几日都没回来过。”
曾囿离叹了口气,“外面怎么样?”
小莺张了张嘴,有些难过。
虽说她只是个奴婢,平日里也没少见过那些趾高气扬的公卿子弟,也觉得他们有时实在可恨,但是那日的惨状也确实让她心有余悸。
“那晚伤了很多人,也死了几个,游船距离岸上有一段距离,很多人来不及跑就被点着了,更别提还人挤着人,即便跳进水里了,人也被烧得面目全非,尤其是女子,活着还不如死了,而且听说就连公主都没能幸免,点灯的仙子见人就抱,说什么要拖着他们一起下地狱,”小莺眼里闪动着惊悸,“这几天夜里,我总听到有人在哭,他们都说是冤魂半夜过来哭号,连打更的晚上都不敢过来了。”
她那天与姑娘走散,只好在岸上边走边找人,却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沈府所在位置不算偏远,附近也有不少勋贵之家,折损其中的也必定不少。
也如小莺所言,活着未必比死了的好。
“不过还好是在河面上,”小莺道,“不然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呢。”
……
曾囿离两次掉入冷水之中,又受了惊吓,所以此次风寒来势汹汹。
吃了药后没多久曾囿离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次她睡得不实,夜半时分感受到一股落在身边的寒气便立刻清醒了。
“大人。”她叫了声。
沈思潜回来的时候便知道她已经醒了,闻言“嗯”了声,而后极其自然地将手中拿着的暖炉塞进她的手中。
曾囿离低头看了眼。
所以她这几日抱得其实都是暖炉吗?
沈思潜看着她抱着暖炉坐起来,于是道,“有话问我?”
曾囿离摇了下头,她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沈思潜,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就见着沈思潜伸出手,对她道,“划。”
曾囿离于是闭了嘴,用手指在他手掌滑动。
“大人受伤了吗?”
那样大的火,波及众多,沈思潜又在巨船之上,华灯面前,恐怕很难不受其害。
沈思潜看了她一眼,“没有”的话到嘴边又改口道,“小伤。”
“哪?”
沈思潜顿了顿,收回手掀开自己的衣袖,露出下面被包裹起来的伤口。
他很快又将袖子盖了回去。
曾囿离却皱了皱眉头,甚至想要动手去翻看。
她记得上一世沈思潜明明没有受伤的。
他在火场之中全身而退,因此还让老皇帝产生了怀疑,疑心这样大的事情是否同他有关。
还是和前世不一样了。
从她重生回来开始,一切都在发生令她猝不及防的变化。
沈思潜胳膊移动,避开了她的手,曾囿离这才如梦初醒,不再坚持去看。
沈思潜垂眸,淡淡道,“没事。”
曾囿离抬了头,确定他确实脸色安好之后又安然地抱着暖炉躺了下去,眼睛看着沈思潜,像是在说“我已经没事了,你走吧。”
沈思潜也没多留,只是出了门之后又很快出府,没有继续留在府中。
……
“皇兄。”
晏华呆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包裹起来的脸,眼眶发红。
梁纵站在她身后看着,“晏华,”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太医说了,好好上药,可能不会留疤的。”
晏华目光呆滞,“可能?太医署的人向来都是捡好听的说,大哥以前被火星打了下胳膊,那疤痕十几年了也没消,”她笑了笑,脸色惨淡,“那我的脸……”
梁纵深吸了口气。
当时事态紧急,谁也没有想到华灯之中竟然还藏着火油。
他身边跟着的禁卫反应迅速保住了他,却没想到晏华来不及躲避,火星一下子燃到了她的脸上,将这张如花似玉的左脸烙上了一块狰狞的伤口。
“我会想办法的,”梁纵只能这么说,“我这就请父皇下旨召集天下名医。”
“有人推我,”晏华打断了他的话,她猛地转过身来拉住梁纵的胳膊,“皇兄那天是有人推了我一把,我不知道是谁,你替我抓住她好不好,”她自言自语似地说,“那人一定是我的身边人,是不是跟我的那几个宫女?”
梁纵安抚着她一定会去仔细查查。
这已经晏华第三次这样说了,可她回来的那天没说,第二天也没说,是第三天才想起来的。
然而那几个宫女在第一天就已经被带去了去慎刑司,可此后无论如何逼问,她们都说没有做过。
时间久了,梁纵也生出怀疑,是不是晏华伤心过度一时记混了。
可这话他对着她说不出来,便只能一日日地敷衍她。
晏华也觉察到了什么,骂了几声之后便不再说了,而是坐在那里默默地掉眼泪。
“皇兄,”她拉住梁纵的衣袖,声音颤抖,“你帮帮我,让我见见沈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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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感觉不太好。
给大家发个小红包吧,不喜欢评论的可以发个句号。
 
第24章
 
梁纵到底还是拦住了沈思潜,委婉地提出了让他去见晏华一面。
沈思潜立刻便听懂了,他对眼前的太子没有露出半点笑容,只是毫不掩饰接连几日奔波下来的疲惫。
“殿下,”沈思潜淡淡说道,“公主见的不应该是我,而是太医。”
梁纵一愣,看着沈思潜的神情叹了口气,“是本宫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给沈相找这种麻烦。”
沈思潜摇头,“见公主并非麻烦,我是臣,公主若一定要见我,我也应该遵照她的命令。只是公主今日见了我又能如何,怕是徒增烦恼,对她来讲并不见得是好事。”
梁纵也没打算强迫他,话带到了人家不肯见就算了。
梁纵再忍让这个妹妹也不会太过,更何况沈思潜所言也确实有理。
“沈相这几日辛苦了,”梁纵安慰道,旋即又问,“华灯宴的事情如何了?”
“伤及无辜近百人,各门子弟和女眷都有受伤,程度不一,”沈思潜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现如今,他们联合上奏,要陛下从重惩治承办商户,但问题就在于此事恐怕并非表面看起来这般,不能如此简单处置。”
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但是父皇没有让他接手的打算,梁纵自己也知道,这其中怕是有些问题。
谁接受了这件事情那个,就是接了一块烫手山芋,既要承担勋贵之家的怒火,又要不受干扰彻查此事。
这件事情不好办。梁纵想到这,看着沈思潜也有了几分同情。
“此事确实难办,还望沈相能够及早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以平民愤,要辛苦沈相一阵子了。”
“分内之事。”
沈思潜微微颔首,垂下的眸中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
……
曾囿离在床上躺了两天,喝了几大碗的汤药,整个人才稍稍有了些精神,只是一有精神,她就开始往外面跑。
沈思潜回来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剪花枝,拿着剪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乎不知道应该下手。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身后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将离她最近的一朵花剪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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