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她叹了口气。
若非沈相的,她也确实不会见她,可父亲和殿下的话在耳边一遍遍地提醒她,沈相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她一个妇人能做的也只能是多拉拢她,至于其他的,不是她可以知道的。
谁知曾囿离如此……
曾囿离不开口,曾玉袖也不说话。
一旁的小莺也诧异于姑娘今日的表现,见姑娘的大姐看过来,忙低头敛了神情。
二人这样安静地僵持了片刻,曾玉袖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其实是……”
“算了吧,”一道男声从另一侧传来,“她都发现我了,她不是跟夫人发脾气,是在跟我发脾气呢。”
话音落下,一身靛蓝色长袍的男子走了出来。
曾囿离扭头过去,看见眼前的人一瞬间的讶异,但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动。
现在的她还不应该认识太子殿下。
但是,太子见她做什么?
梁纵清了清嗓子,“曾小姐耳目甚佳,我还以为我藏得挺好,”他笑了笑,眉目清朗,“你别生气。”
曾玉袖想要开口,被他抬手阻止了,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今日太子殿下来府,门房来传话正好撞上要离开的太子殿下,便有了这么一出闹剧。
她原本也不想如此,可太子哪是她能得罪的,便是大皇子在此,怕也是要她这样做的。
曾囿离站了起来,冷冷清清地对曾玉袖道,“民女还有事,就不打扰侧妃歇息了。”
“哎?”梁纵一惊,赶紧拦住她,“不是,真生气了啊?我就是想看看沈大人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没别的意思。”
谁成想沈相喜欢的,不仅是个长得美的,还是脾气大的?
梁纵咳了咳,“你知道我是谁吗?这么大的脾气,就不怕我怀恨在心,让你走不出这院子?”
若说早就说了,若不说那就是暂时还不想让她知道。
又是因为沈思潜。
曾囿离想了想,道,“不知道。”
梁纵一笑,刚要开口,又听见她说,“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我虽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却也是个正经官家的女子,”曾囿离看了眼梁纵,斟酌了下,道,“公子好奇就好奇,只是做法多少有些不光彩,传到……耳朵里也不好听,我人微言轻,但有时也愿意以命作筏讨个说法。”
这?
梁纵看了她半晌,无奈地笑了出来。
她是人微言轻,但他可不是无人在意,今儿要真干了什么,难保沈思潜不会找他点麻烦,就是为了摆脱晏华,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桩事。
梁纵摆摆手,“算了,你走吧。”
真是阴沟里翻船了,本想来看看热闹,没想到自己成了热闹了。
不过,这下两姐妹算是真的没什么情分了。
倒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听着这姑娘话里的意思,心里也是有点不忿。
他要有这么个爹也得生气。
曾囿离还不知自己被梁纵“同情”了一回,脚都迈出去了,想起什么又回了个头。
梁纵一僵。还有事啊?
却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曾玉袖,“夫人,曾大人最近日子其实过得还算不错吧,我吃了曾家的饭,也算是回报了一把米,往后,”她顿了顿,“夫人还是少见我的好,免得我说话难听,脏了夫人的耳朵。”
曾玉袖猛地站了起来,“你?!”
她都知道,父亲的近状她都知道。
曾囿离再不看她,扭头朝外走去。
梁纵松了口气。不是跟他说的啊。
但是,他看了眼曾玉袖,脸色极其难看,又碍于梁纵在场,不敢说些什么。
梁纵笑了笑,“是本宫连累夫人了。”
曾玉袖压下怒气,勉强地笑了下,“是臣妾让殿下看笑话了,殿下不要把她的话当回事,她年纪小,一生气就胡说八道,我父亲……”
梁纵摇摇手,“你家的事与本宫无关,你家与沈相的事情也与本宫无关,本宫就是好奇,来看看人而已,看完了就走了。”
这是不打算插手也不打算深究的意思,也是卖他们个人情。
曾玉袖笑了笑,施礼送太子离开。
“彩雀,”曾玉袖深吸了口气,“替我送封信回曾府。”
曾囿离这个女儿,父亲怕是短时间内不能用了,否则一不小心,会将整个曾府都栽进去。
……
“姑娘。”
小莺看着曾囿离现在恼怒非常,谁知上了马车却又安安静静了,面上一片平静,仿佛刚才在大皇子侧妃面前发火的人不是她一般。
曾囿离看她一眼,“放心,我没事。”
小莺抿了抿唇,想了想,说,“姑娘,那个公子都听到了,要不要紧啊?会不会出去乱说?”
曾囿离笑了出来,“他听到了又怎么样?你还能将他打一顿不成?”
梁纵于政事上兴许差一些,却不是什么噬杀之辈,相反,他一出生做了太子,顺风顺水惯了,没有经历过厮杀与夺权,脾气秉性要比一般皇子好得多。
况且他不表明身份,若他当真说自己是太子了,曾囿离才真的该害怕。
小莺叹了口气,“可他看起来就不好惹,连侧妃对他都小心翼翼的,定然有个说出来吓死人的身份。”
但是姑娘都不怕,她也不能怕。
曾囿离轻拍她的头,“没事,他不会管这件事的。”
太子要忙的事情很多,而他还没意识到此生最大的危机就要来了。那时候的他远顾不上这些小事。
小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问,“姑娘,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的,姑娘说话都将他说愣了?”
曾囿离脸色一瞬间变得有点怪异。
“姑娘?”
“其实,我没发现他。”是这位太子殿下太自信了,自己走出来了。
一阵静默,而后曾囿离自己笑了出来,小莺反应过来之后也跟着笑了。
那这公子,还挺好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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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勤快了三天,可能要懒两天了,后几周准备考试,更新尽量!
第17章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没多久,就被曾囿离叫停,而后和小莺一起下了马车,要在附近走走。
曾囿离有些日子没有出过门了,绕过京都主街,她专走些人多的、摊贩多的地方。
这里热闹,有男有女,有年轻人有小孩子,还有个从小巷子踢出来的蹴鞠,滚落到她的脚下。
满巷子跑的小孩子到了看人脸色打扮的年纪,一眼望过来就知道这个姐姐跟他们不一样。
曾囿离脚踩着蹴鞠,笑了下,然后猛地踢了回去。
小孩子们哇一声又跑回去追蹴鞠了。
小莺哈哈笑了起来,“这群小孩儿踢得太差了,都拦不住。”
曾囿离也跟着笑,“年纪还小,再长大些力气大了敏捷了就好了。”
小莺扭头看着曾囿离,“姑娘也玩蹴鞠吗?”
曾囿离收了笑容,“不爱玩。”
是不爱,而不是不会。
“不过也分跟谁玩吧,”曾囿离抿唇,“跟小孩子玩我就很喜欢。”
小莺撇撇嘴,“姑娘是喜欢欺负小孩子吧。”
曾囿离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这怎么能是欺负小孩子?是觉得他们可爱才想和他们一起玩的。”
两个人说着话,没注意那几个小孩子跑着跑着又把蹴鞠踢了回来。
一道敏捷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蹴鞠将要落在曾囿离身上之时将蹴鞠一把抱住。
“啊,瘸子刘!”“是瘸子刘!”
小孩子七七八八地叫着,那男人也不生气,将蹴鞠扔回去,“离大街远点玩儿去,再看见蹴鞠给你们扔了!”
“呸,就知道吓唬人。”
曾囿离回过神来已经看了半晌了,闻言笑着对那群小孩子说,“知道是吓唬人还不快走?换了我,少说也得揍一顿再放人。”
“嘶。快走!”
小孩子冲她做了个鬼脸,抱着蹴鞠跑远了,看来今天是不会再到这边来踢了。
那挡了蹴鞠的男人回过头来,四肢健壮,只是右脚有些跛,虽然被小孩子瘸子瘸子地叫着,却也不怎么明显。
陈显见这姑娘盯着他的腿看,便道,“前几年从军的时候,被尥蹶子的马踢了下。”
曾囿离的视线转回到他的脸上,“治不好了吗?”
陈显是个粗人,但为人好言,在这片跟谁都能说得上话,也不觉得被人问这话尴尬,爽朗道,“看了好多大夫,都说治不好了,不过没什么大事,平时干活儿慢了点儿,但追追这些小屁孩儿还是可以的。”
曾囿离想了想,“我知道一位专治这种腿疾的大夫,姓何,额头上有一块红色的圆形胎记,用额带遮着,他常年泡在妓馆里,你或许可以去问问他。”
陈显愣了愣,抱拳,“谢谢姑娘,我来京都才一年,很多事情都还不知道呢。”
譬如她刚刚提到的那位大夫,他就没听说过。
曾囿离笑了下,也很是喜欢这人的爽快,“这大夫还没什么名气,去碰碰运气也好。”
“行,那我就去试试。”
女子未再多言,转头看见一家卖点心,眼睛一亮,就拉着婢女匆匆离开了。
直到人走了,陈显到才想起来自己还未报上姓名,也不认得对方是谁。
他挠挠头。
算了,这姑娘大概也跟他这样的粗人没什么交集了。
……
“公子,那位小姐所说的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位大夫吧?”
擅治腿疾,姓何,恰好还在京都。
街道边拐角处支起简陋的遮挡,下面摆了一张桌子。
此刻那桌边坐着两个带着斗笠的人,一人正埋头吃面,他许久没说话,只专注吃面,吃完了放下碗擦了擦嘴道,“应该是。”
“何大夫头上有胎记?”说话的人很是怀疑,“我们怎么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
“没收到消息是正常的,”吃完面的青年人放了块银子在桌面上,“要是人人都知道的大夫,我们早就见过了,还费劲找他干什么。”
“……”倒也是这个理吧。
他们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听到一点消息便急忙赶了回来。
“不知道是哪家小姐,知道得不少。”还都是他们不知道的。
青年人哈哈大笑,“这里是京都。”
他已经站了起来抻了抻胳膊,灰扑扑的衣衫下身材修长匀称,四肢矫健。
斗笠下他勾了勾唇角,说,“京都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走,找人去。”
……
“姑娘,你在看什么?”
看人家吃面?姑娘是不是饿了?
一句话的功夫,小莺已经在琢磨着要不要回去让厨娘做什么菜了。
曾囿离收回视线,“没什么。”
她方才觉得那人身形有点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却又对不上认得的人。
曾囿离仔细挑了几种点心,叫店小二包起来。
……
“狄兵作战凶猛,可惜有勇无谋,只知道向前冲,不知道向后退,要不然也不会被段小将军带兵打得落花流水、四处逃窜啊!”
“这还不是因为我朝将士英勇!”
“有理有理,我朝有此英勇将士,何愁边境不稳!西凉不平!”
西凉一时半会儿还真平不了,但现下无事也就无人破坏气氛,只跟着哈哈大笑,大赞两句我朝威武。
提到“段小将军”,有官员悄悄看了眼首座安静喝酒的沈相,他神色如常,脸上看不出半分不虞。
沈相与段小将军不和可是朝中人人皆知。
当年沈相入朝为官之时,段小将军段平宴还是个无忧无虑的招猫逗狗的世子,曾经在路上冲撞了沈相的马车,被沈相好一顿嘲讽。
后来段平宴家中遭变,老侯爷夫妇被人半夜吊死在侯府之中,沈相前去吊唁,段平宴袭了爵,成了新的颍川侯,彼时对待沈相虽是冷漠但还算客气。
众人都以为这就好了起来,失了父母的小侯爷也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了,谁知道段平宴偷跑出去从了军之后,勇猛非常,继而一路高升,脾气也越发嚣张,再次与沈相针锋相对。
段平宴几年前远在边境的时候,曾与沈思潜一同守边。
他那时就不屑于沈思潜那套,将在外君命都有所不受,何况当时沈思潜还不是丞相。
于是边境一平,沈思潜就回来了,此后步步高升,直至今日。
现下时隔几年,边境安定,段平宴便回来了。
也不知隔了这么久,这段小将军嚣张跋扈的能耐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是容不下沈相?
沈思潜安然不动,仿佛没有觉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探究的目光,只偶尔与身边官员寒暄,末了再淡笑一声,全然不在意他们口中的段小将军。
“天色已晚,我实在不胜酒力,”沈思潜喝了酒,扶着额头,有些头痛的模样,“改日再聚吧。”
其他人立刻站起来,此起彼伏地同他道别,沈思潜一一点头笑过。
出了酒楼,迎面的凉风吹散了不少酒气。
宋垣上前来,将今日府中府外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沈思潜。
作为沈思潜的近卫,他不仅要负责在明面上照看大人安全,同时也要负责传递四处暗卫汇集而来的消息。
沈思潜脚步一顿,宋垣便下意识地紧绷起来,等待大人的问话。
然而,沈思潜只是蹙了蹙眉,问,“她去了大皇子的府邸?”
宋垣愣了下,“是,曾姑娘下午去的,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他顿了顿,语气沉了沉,“然后太子也出来了。”
沈思潜摁了摁额角,薄唇紧抿,“回府。”
第18章
姑娘不喜欢点心,她也不喜欢的点心。那点心是买给谁的?
小莺这么想,就这么问了。
曾囿离“哦”了声,“买给大人的。”
可是……大人喜欢吃点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