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树不在意的挥挥手,相当大气,“不妨事不妨事,你平安回来就好。”
言罢,便走到孟冬身旁,拉到没人的地方,同他说起了悄悄话,“孟冬,报官吧,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没吭声,如墨的眸子朝身后看,面色严肃。张阿树说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如果报官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了。
孟冬收回目光,隐忍愤怒道:“不行,青青被掳进庄子,被人知晓名声不好听,而且我听说,王员外在府衙有点关系,他们会不会包庇?”
闻言,张阿树低头沉思,他确实在府衙见过王员外几次,可是,朱县令看着不是糊涂官,应该不会包庇吧?
他摇摇头,突然不确定了,不过孟冬有句话说的对,那就是对孟采的名声不好。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知道,只怕日后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沉默片刻后,张阿树抬起头来,问他:“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便宜了那老王八蛋。”
奔波一夜,满眼都是疲惫。孟冬看了他们一眼,道:“回去商量不迟。”
几人点头,随后脚步沉重的进了城,各自回家。
…
离家一夜,终于回来了,不管到哪,还是自个家里安心,自在。昨晚那般惊险,她都要以为再也回不来了,幸好,孟冬来了,也幸好,自己没事。
她运气真好,遇到了他。
孟采欢天喜地,娇羞的在屋子里待了许久,只是,她还没高兴多久就病倒了。
午饭才过,她便觉得头重脚轻,晕沉的厉害,要不是孟冬扶着,她都要倒在地上了。
当即,孟冬去找了大夫,结果自然是得了风寒,想想也是,在河里泡了,怎能不得风寒,又不是像孟冬那样的身子骨,泡了也不碍事。
孟采躺在榻上,摸摸自己的额头,暗骂自己不争气,关键时刻竟然生病了。
孟冬帮她煎的药,进进出出,不停忙碌,她想,只要喝几贴药就会好,不曾想,躺了好些天,依旧不见好,倒像是将前些年的病痛一起受了的样子。
她也不管了,好的时候自然会好。
“青青。”
孟冬清越的嗓音响起,她哀嚎一声,从榻上坐起身,准备吃药。
谁知是她想错了,孟冬手中空空如也,没端药进来。他在床榻边坐下,目光凝视她,而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累丝珠钗。
递到她跟前,目光缱绻,语调温柔,“青青可喜欢?”
苍白的脸颊迅速染上红晕,美目娇怯,她抿着唇,伸手接过,“是给我的?”
不敢直视他的眼,只好一个劲低头盯着珠钗,这金丝累的真好看,还有这上头的珠子,又大又圆,瞧着就贵重。
是哪来的?
孟采抬眸,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会后,问他:“哪来的?”
他笑而不语,只是扬起眉梢,“给你的,戴上试试。”
孟冬动作极快,她来不及拒绝,就被他戴在发间。她伸手摸了摸,心中暗喜,好像,挺合适。
“好看。”他笑着夸了一句,继续道:“戴着吧。”
她抿着嘴角,眼含笑意,声音轻的要听不见,“嗯。”
须臾,孟采瞥了他一眼,看见他意味深长的眼,心里纳闷,他在想什么。
没过一会,就听见孟冬道:“忘记说了,这是聘礼。”
“啊?”
孟采怔住,抬手就去摸珠钗,却被他阻止,“收了就不能后悔。”
她颦眉,难怪这几日这般安静,绝口没提那日的事,原来是把主意打在这了,真是失算,他都没问呢!
孟采撅着唇,一脸不高兴,似委屈似撒娇般的“哼”了一声,随之转过头,不去看他得逞的脸。
心仪的姑娘不高兴了,自然是要哄得。孟冬倾身靠近,挺直的鼻梁快要触到她的唇,惊得孟采骤然往后靠。
温热的气息在她脖颈缠绕,声声低沉,“青青可想好了?还要让我等吗?”
声音太过诱惑,她猛然推开,攥着裙摆没松手,“哪,哪有这么问的?”
“哪要如何问?或者,你愿意做我的夫人吗?”
孟采红透了整张脸,比胭脂还艳,心跳的也厉害,嗓子眼像堵住一样,想说的话说不出来。
她支支吾吾,越发紧张,“我,嗯,我…”她急得要哭了,就是说不出来。
“既然青青不吭声,就当你答应了,我这就去准备。”
孟冬喜盈盈,快速起身离开。
她望着他的背影,居然平复好情绪,低声呢喃,“好。”
他听见了,停下脚步看她,狭长的桃花眼尽是笑意,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
孟采想不到,他的速度那么快,她的病才刚好,嫁衣,胭脂水粉就都备好了。
未免太急切了些。
第25章
孟冬的举动出乎她的意料,瞧着一本正经,端方自持的人,面对亲事,竟是这般急切。当真是判若两人。
她想着,嫁衣自己缝制,那感觉定是不一样的,而且这也是规矩。只是孟冬说时间赶来不及,直接去铺子买了嫁衣,那感觉,好像是怕她后悔一样。
虽然他急切的模样,看着挺好笑的。
孟采的心里说不出激动和喜悦,真的好久不曾这么激动了。她想,父母在天之灵一定也会高兴的。
她娇羞的垂下眼,轻抚红匣子,里面是孟冬买的胭脂水粉,比她平日用的那些要好得多。水粉都带着一股香味,好闻得很。
他还特意叮嘱,旁人送的那些就不要用了,她想,旁人指的就是张阿树吧!多久之前的事了,她都快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在心里。
看不出来,醋劲挺大。
孟采将红匣子放在镜台上,打算成亲那日再用,平日用,她是舍不得。
她收回手,垂在身侧,猛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来。这几日光顾着高兴,倒是忘了问孟冬,买珠钗和嫁衣的银子哪来的?她知道,他身上没几文钱的。
莫非…
她连忙跑去他屋内看了眼,果然,扳指不见了,被他当了。
孟采无奈转身,瞥了眼在书房作画的男人,心情复杂,“你把扳指当了?”
来时,身上就玉佩和扳指两样东西,现下好了,一个都没了。日后要空手回家。
孟冬不以为意,依旧低头,“留着作甚,再说,成亲重要。”就他那扳指,干活都嫌累赘,留着也是积灰,不如买点实用的。
他牵起嘴角,抬眸看了她一眼,又问她:“何时去祭拜岳丈大人?”
孟采眼睫轻颤,略微羞赧,差点把这事忘记了,今日本就是要去祭拜父亲和母亲的,顺带告诉他们成亲的好消息。
她去拿了桌案上的篮子,道:“现在去。”
“好。”孟冬停下手中的毛笔,随着她一起去了墓地。
…
林中树木茂盛,日光渗透不进来,底下是一片的阴凉地,倒是比外头舒适许多。
一进林子便觉得凉爽无比,身心舒畅。
孟采领着他走了好一会,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才停下来。
他环顾一圈,一眼就看见紧挨在一起的两座坟墓,年代久远,木牌腐朽,再一看上边的字,孟冬就确定了,这是谁的墓。
“我父母就在这。”孟采略微悲伤,说话的语调都无力。她蹲下身,给他们烧纸钱。
孟冬随即蹲在她身侧,她还没开口说话,他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父亲,母亲,我们要成亲了,你们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青青的…”
她身子顿住,惊讶地瞥向他,暗叹他改口真快,一点不尴尬。再瞧他面色淡定的样子,倒是她大惊小怪了。
孟采抿直唇,目光挪开,葱白的手指拿起一张张纸钱燃烧。动作极慢,没说一句话。
因为耳畔都是孟冬的声音,偶尔清明,偶尔低沉。从相识到如今,竟是都说了,让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说会道?
孟采睁着眸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平静道:“咱们回去吧!”
纸钱烧完了,孟冬又说了许多话,诚意想必她父母感受到了。她扯扯他的胳膊,面带微笑。
“好。”孟冬垂头,睨着她的手看,几息后,自然的牵起她的手,五指交叉,无比亲昵。
白嫩的脸颊霎时就红透了,水盈盈的眸子低垂,却是不敢直视他。虽然亲密过,可牵手还是头一遭,掌心温热有薄茧,刺着她的肌肤,麻麻痒痒的。
好想挠一挠。
少倾,两人出了树林,孟冬侧头看她,笑道:“木牌上的字是你写的?”
忽然一问,她措手不及,下意识的颔首应声。
“夫人的字可要好好练了。”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孟采恼羞成怒,用力甩开他的手,撒娇似的瞪了他一眼,便自个朝前走,头也没回。
孟冬也不生气,甚至对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每次提到练字就生气,无一例外,看来真是要找个机会好好督促她了。
…
两人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张阿树等在外边,盯着一处瞧,心事重重的样子。孟采连叫了好几声,他才听见。
“哦,你们回来啦!”他的眸子来回转,眼底透着说不出的悲伤。平日光亮的眸子都黯淡下去。
他没看孟冬,而是走到她身旁,祈求般的说道:“我有话对你说。”
“哦。”
孟冬识趣,只看了眼,一句话没说就走开。
须臾,张阿树皱着眉头,张着唇欲言又止,好半响说不出话来,孟采等得急,问:“到底什么事?”
他喘了声,强颜欢笑,“听说你要成亲了?是真的吗?”
“嗯。”
孟采点头,前几日生病时,李婶看她的时候,她对李婶说的。张阿树这边,她还来不及说呢!肯定是李婶告诉他的。
“别忘了来喝喜酒。”
她补充一句,换来张阿树失魂落魄的苦笑,虽然现在说这些话可耻,可也不得不说,“我知道不该说这番话,可毕竟是一同长大的,你当我是哥哥,所以我必须说。”
张阿树咬咬牙,鼓起勇气道:“他失了记忆,什么事情都不了解,万一他成亲了呢?万一他恢复记忆回家了呢?你怎么办?”
她知道张阿树是为她好,可孟采就是无动于衷,“不会的,他肯定没成亲,而且,阿冬哥说了,他要是记起往事,要带我一起回家,你担心的那些事,不会发生的。”
她说的严肃诚恳,但在张阿树看来,却有些天真,“你就这么相信他?说不准他是个无恶不做的大坏蛋。”
“怎么会,一个人说话行事是改不了的,孟冬是谦谦君子,断然不是坏蛋。”
“青青…”张阿树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缓了缓,平复情绪。
知晓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于是说道:“行,说不过你,既然你决定了,我便不好多说什么。”
张阿树舒展眉梢,藏在心里的许多话不想再说,沉默片刻后,他骤然抬眸,艰难开口:“希望,希望你们白首到老。”
“嗯。”祝福的话她欣然接受。
四目相对,孟采笑脸盈盈,而他强颜欢笑,平日开朗的人,今日格外低沉孤寂。
张阿树耸肩笑笑,抬抬手让她进去,自己垂着脑袋一路走回去。
…
那日天气极好,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孟冬特意庙里算的,庙里的先生说,这个日子成亲,多子多福。
不管是不是真的,总归兆头是好的。
两人都没亲人,也因此少了许多繁文缛节。
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大红鸳鸯被,连轻纱帷幔都是红色,入眼全是一片红。
孟采细致描眉,又抹上胭脂,大红嫁衣穿上身,更衬得娇艳动人。水眸荡漾,藏着一丝娇柔妩媚,眉眼间风情万种,瞧一眼便陷进去。
脸如红霞,只余颈间一抹白。
乌黑发间戴了母亲留给她的簪子,还有孟冬送她的珠钗,一样没少。
她垂着眼睑,绞着嫁衣裙摆,听见外边的热闹声,心跳剧烈,分外紧张。
终于成亲了。
李慧莲将盖头蒙上,对着门外喊一声:“新娘子出来了。”
鼓声,欢呼声瞬间连成一片,久久没停息。孟采屏住呼吸,盯着脚尖看,一双双脚,实在分不清谁是谁,直到她看见同她一样的红边,才彻底心定。
没有亲人,礼数也简单,有福气的长辈拉着两人在一起,随即高喊:“一拜天地。”
她微微弯腰,笑的合不上嘴,她想,孟冬定是和她一样的心情。
身子被转过来,随后听见高喊。
“二拜高堂。”没有高堂,只有两块木牌。
“夫妻对拜。”
孟冬俯身,头稍稍侧过,想瞧瞧里头的风景,却连个下巴尖都没看到,他收回眼眸,暗叹不能心急,晚上自然就瞧见了,只剩最后一步。
“礼成,送入洞房。”
她跟着孟冬的步伐,在掌声和恭喜声中进了屋内。李婶拿着剪刀,在他们头上各自剪下一缕头发来,打成结。
“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盖头下的孟采抿唇,轻松片刻,总算是礼成了。就是不能说话,不能乱动,拘谨得很,难受。
吵闹持续了一会,然后就听见张阿树咋咋呼呼地声音:“孟冬,好了没?等你喝酒。”
他轻轻靠近,“夫人等我。”
孟采抓紧裙摆,忽然紧张,“嗯。”
而后她就听见孟冬在笑声中被拽走了。
房内归于平静,红烛呲呲响,帷幔晃动,她坐在榻边许久,听宾客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