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毛骨悚然的感觉还依稀附着在肌肤上,阴冷至极。
“你们被吓到了?”
秋露浓突然将头从后面凑过来,夹在两人之间,幽幽的问。
谢争春和庄羽同时愣了几秒。
显然是没想到,秋露浓现在还轻松得像没事人一样。
庄羽是南宋人。
她早已在心中估算起,建康以及周围百姓中,有多少人受七股阴阳花影响。
如果这次事件的影响扩大,又会导致南宋陷入何种局面。
对于如今完全在世家掌控之下的修真界,谢争春是三个人中了解得最多的。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秋露浓所说的一切,都奇幻到不可思议。
“可如果这所谓的七股阴阳花真的存在。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凡间的小村庄里?“谢争春问。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被各方家族争抢吗?”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庄羽认真猜想。
“某一个世家早就发现了七股阴阳花,一直以来,默默的在这个远离仙门宗派的角落培育它。”
秋露浓点头表示赞同,接过她的话。
“而我们随手接下的任务,恰好就和这件事有关联。”
“干!我们几个真是倒霉啊!”
秋露浓由衷得发出了一声感慨。
谢争春越想越头疼。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知道的比所有人都要多,想的也更多
“我们得赶紧禀告门派,让他们派长老过来。”
谢争春深知这件事的严重性。
“只靠我们几个是解决不了这件事的。”
“不行。”庄羽拒绝。
“这可是关乎整个修真界安危的事!”谢争春瞪着她。
“可是,如果玄天宗和世家参与了这件事,一旦涉及到了宗族之间瓜分利益,你觉得——”
庄羽提高了音量。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是会选择陶志伟的命,还是自己的利益呢?”
这一刻,不论是秋露浓,还是谢争春,都想起了他们在城门口的初遇。
那时也是如这一般的场景。
被挟持的无辜弟子,代表正道的玄天宗众人。
被视为正道魁首的祁知矣告诉所有人——“玄天宗弟子,应当不畏以身殉道。”
这是每一个弟子,入门学的第一句颂词。
而当时在场的每一个弟子都坚信——“吾定以正道之心,荡尽世间奸邪污秽!”
每一月,玄天宗入门广场的石碑上,都会添几个名字。
那都是在任务中牺牲的同门弟子。
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徽章。
可如果,当那个被牺牲的人,成了自己身边最亲近之人呢?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之后,谢争春才问。
“那如果迟迟不上报,失控害死更多的人怎么办?”
“可这也是你朋友的命!”庄羽低吼。
“我当然不想让他陷入危险,可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但凡我们有一半的把握能解决这件事,我都不会上报门派!”
谢争春似乎也有些怒了。
他提醒庄羽。
“你不要忘了,这是在南宋的地盘,你的父亲守卫的是南宋的疆土。”
”不管这里发生什么。修真界的任何一丁点风波,波及到凡间,就是成千上万的人命。
庄羽迅速的沉默下来了。
她有些惊讶的望向自己的朋友,少年白皙如玉的面容在昏暗室内泛着淡淡的光泽。
谢争春还是第一次如此冷硬的板起整张脸。
一如他此时的态度。
庄羽发觉,谢争春比她想得还要清楚。
所以才能这样锐利得抓住她的弱点。
可庄羽的眼神还是不服气,怔怔的盯着谢争春。
有些倔强。
“还没有开始,你们两个就要打起来了吗?我都不知道要给谁加油打气。”
秋露浓单手撑起额头,歪头看着这两人,一脸纳闷地问。
这两人一起扭头,赌气似的选择不去看对方。
窗外稀薄的月色被乌云遮挡,狂风骤起,似乎是要下雨了。
秋露浓单手翻到窗沿上,吊儿郎当的坐下。
房间内的温度冷却到了极点。
和之前的凝重,还有对未知的恐惧不同,此刻的沉默暗藏着锋芒。
没有人愿意说话。
庄羽好看的眉头蹙起,谢争春双手抱胸背对着她,两人胸口起伏都很快,并且越来越快。
谁也不认同谁,谁也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在一片狂风拍打窗户的啪啪声中。
谢争春似乎受不了这寂静,又或者秋露浓视线所带来的压力,扭头问, “你也想说服我吗?”
他面无表情,像个下定决心的刽子手。
从头到脚透着森严。
“可你明明知道这七股阴阳花意味着什么。”
“这可不只是关乎几十个条人命的事。
“可他是你的朋友。”秋露浓注视着谢争春的眼睛。
“甚至,如果一开始不是因为你,他甚至都不会接下这个任务,不是吗?”
她说得很慢,几乎一字一顿。
“而如今,他的命握在你手上。”
谢争春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的侧头,和秋露浓对视了一眼。
然后仿佛承受不了般的躲闪掉她的视线。
原来,归根结底他们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同类人。
即便是同门,是朋友,曾一起在玄天宗高高的山峰上眺望人间......一起吃过很多的饭,走过很多的路。
可到了这种关头,他还是会下意识的,会在天平上衡量人的性命。
“那我要怎么做?”谢争春冷冷的问。
“他当然是我的朋友,我是亏欠他的,可他只是一个人。”
“如果放任这件事,还会有更多的人陷入危险......甚至也包括你和庄羽。”
谢争春脸上依旧透着倔强,像个死咬住什么不放的小狗。
“算起来确实很不值得。”
秋露浓点头,又忽然轻轻的、耍赖似的笑了下。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就是无法看到这种事在我眼前发生。”
她的笑容有些苦涩,语气还是淡淡的。
”我无法看着我一个朋友放弃另一个朋友。
“你想说什么?”谢争春冷冷的问。
他显然没想到,这两人会同时做出这样的决定。
甚至生出一种同时被两个朋友背叛的感觉。
“你有很多理由。”
“当然,你的理由都是对的。
秋露浓突然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问,”可是,你确保你以后不会后悔吗?谢争春。”
谢争春宛若被一击即中。
一时间,他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只能惨白着脸,看着秋露浓。
... ...
陶志伟贴着树干,全身紧绷,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不远处,传来巡逻的妖族踩断枝叶的声音。
他被绑来后就扔进了“人牲”的屋子里。
陶志伟装晕装了老半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趁机溜了出来。
可满怀希望的出来后,他发现自己依旧走投无路。
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山林,位置应该在建康不远处。
——这是一件让人寒毛发竖的事情。
无数平民百姓在这座繁华的城镇生活,其乐融融。
而旁边就是藏在暗处的妖族。
默默注视着他们,同时谋划着什么。
虎视眈眈。
又或者视它为备用粮仓。
在这兜兜转转的转了好几圈后。
陶志伟发现,妖族之所以能肆无忌惮的在建康这座繁华城市旁扎根,是因为有某位阵法大能,在这施下了阵法。
不被允许无法走出去。
外人也难以进入这。
陶志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那他和庄羽又是为什么能远远的发现这周围?
思来想去,他准备再做最后一次尝试。
等妖族巡逻的消失后,他悄无声息的跳下树,往来时的方向再次走去。
一个人影由远及近,靠近陶志伟,默默的停在他身边的树下。
他何止是没有发出声响。
简直像是幽灵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陶志伟发现他时 ,惊得全身寒毛立起。
“谁?!”惊恐、紧张和迷茫之中,他忍不住低声询问。
那道身影在原地犹豫了一刻,才缓慢的从幽暗中走出,走到陶志伟身边。
他眉目如画,俊美的面容被黯淡月光染上淡淡的光泽。
俨然是陶志伟熟悉的小师兄。
“裴师兄!”
见到很有安全感的熟人,陶志伟差点喜极而涕。
“你怎么在这?”简行斐问。
听完了陶志伟的遭遇,他侧头,对着陶志伟微微笑了下。
“那我带你离开吧。”
”你知道怎么走吗?”
陶志伟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的跟在小师兄身边。
“师兄你看得见吗?”
没走多久,月亮被乌云遮挡,周围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陶志伟有些不安,往小师兄那靠近些,没等他回答,抬手捏了一个照亮的诀。
他手中燃起一团蓝色的火光。
这是陶志伟人生中学会的第一个法诀。
也是秋露浓教他的。
少年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
陶志伟也跟着停下,警觉的回头张望,问,“怎么了?师兄?”
迟钝如他,也感觉得到空气中的变化。
周围无端泛起寒意,他冷得肌肤上的鸡皮疙瘩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宛若有恶鬼在盯着他。
他人生中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以为是师兄发现了什么敌人。
陶志伟往周围张望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妖物。
直到看向小师兄,他才惊觉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对上简行斐的目光时。
有一瞬间,陶志伟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恐惧到完全无法呼吸。
“这是,谁教你的?”
简行斐靠过来,轻声问他。
第44章 此恨无关风与月
◎“我要你后悔”◎
就在秋露浓和谢争春僵持不下时。
庄羽不知从哪掏出笔墨, 等比例画出了建康和周围村镇的地图。
一路上,她记住了所有见过的建筑物。
秋露浓在地图前踱步,思索着。
而谢争春冷着一张脸, 不动声色的侧过半边身子,偷偷看向地图。
“这是建康。这是培育七股阴阳花的地方。”
庄羽在上面标了两个点。
秋露浓像是受到了启发,抬手,对着七股阴阳花施了个术法。
那花被压在稻草下, 原本耷拉着脑袋蔫了吧唧的。
如今在一圈符文组成的金色光圈下,剧烈挣扎, 撞得稻草散落。
最后像是被榨干了一样,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秋露浓满意的在地图上划了两笔,也标记个地方。
“这便是七股阴阳花母花的位置。”
庄羽默契的在这三个地方间画了几道直线,连成一个三角形。
“真近啊.......\"
她发现这两个地方都紧挨着建康。
“别管什么近不近的了。”
秋露浓的笔落在母花的位置,重重的打了个叉, 力透纸背。
她双眼发亮, 像极了见到了猎物的猎人, 随时准备磨刀霍霍。
秋露浓气势汹汹, 一派要和人干架的架势。
“我去把这玩意一窝端了,就什么都解决了。”
原本, 庄羽对秋露浓的计谋满怀期待。
听完后,她直接沉默了。
谢争春之前一直努力小幅度的转动脑袋。
在此刻, 他也默默的把上半身转回去, 假装自己从没有关心过。
“就这么简单.......粗暴吗?”庄羽想捂脸。
“他们能在建康安然无恙的呆这么久,肯定是精心准备了很久。”
秋露浓指了指地图, 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我们想再多都没用, 干脆直接动手。”
庄羽心服口服。
可她对秋露浓口中的计划并不是很放心。
“不过.......\"
秋露浓话语突然一顿。
庄羽连忙问, “不过什么?”
秋露浓满脸纠结。
“我还得去救陶志伟, 可惜不能同时去两个地方。”
“你直接去救陶志伟,母花的事情交给我。”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庄羽和秋露浓都看向了谢争春。
他不知何时抬起头,将身子面对着她们。
态度转变的悄无声息。
“你能把他带回来吗?”少年注视着秋露浓的眼睛,语气真挚。
“当然。”秋露浓点头,神情还有些茫然。
“你真的要去吗?虽然你去报告门派,我也不会阻止你。”
“你当我是什么人?!”谢争春似乎有些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