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也稚
时间:2022-04-10 07:53:27

  “你放下枪,好好说……”心姐心惊,却不信黎施宛有胆开枪。彼此僵持不下,她大喝马仔,“你们在做什么?!”
  刹那间,枪声突突惊起。黎施宛躲闪不及,跌落楼梯下。
  心姐见状欲扑上来,黎施宛猛扣扳机。子弹擦着心姐耳朵射过去,在屏风上留下一个窟窿。
  黎施宛迅速爬起来,朝大门的方向跑去。子弹悉数射过来,屏风坍倒。黎施宛不经意一瞥,看见男人模糊的身影。
  估计是客人,只听心姐大骂乱开枪的马仔。
  不过一瞬,注意力被扰乱,黎施宛手臂便挨了一枪。她一下打起精神,忍痛逃出去。
  电梯间挂着牌子——十三层,等电梯来不知还有多久。黎施宛只得走安全通道。
  楼宇大堂有安保,黎施宛原想求助,可发现对讲机里都在讲抓住持枪的女仔。
  她别无他法,只能东躲西闪。胜在身材娇小,几次都让人扑了空。
  跑出大楼,黎施宛不要命地穿过川流不息的马路。她赤着脚,踩到尖锐的碎石也不吭声,只管集中精力寻找逃脱的办法。
  黎施宛拿枪办恶相,拦下一辆私家车,要挟驾驶座上的人往码头开。
  “有电话没有?”
  “没、没有……”
  黎施宛脱下外套开衫,绑在不断涌血的手臂上,便又催司机开快一点。
  没一会儿,就见有车追了上来。
  车快到码头了,黎施宛喊停,不待车停稳便跳下车。她直往码头跑,举着枪,将路人吓得惊慌退让。
  瞧见一艘打渔船正要启动,黎施宛看准了,跳上去,拿枪指着渔夫,命他开船过海。
  渔夫受威胁照做了,但考虑到他是比她健壮许多的中年男人,行船没多远,黎施宛便半威胁半踹的,把人丢了下船。还是前滩,不至于死人。
  黎施宛掌着轮盘方向,感觉到身体在迅速变得虚弱。思绪涌来,无数的思绪用来,好似走马灯——
  所有的事情里,那一点小小的璀璨花火,竟然是陆津南点燃的。
  身后有船驶来了。
  黎施宛用力睁大眼睛,一口咬在持枪的手背上,让自己清醒一点。
  枪打来,她匍匐在船里。
  隐约听见了警笛,也不知是不是幻觉。黎施宛心里酝酿的念头变得具体——她得杀人了。
  要想活,只能让别人死。
  匍匐着,举枪瞄准目标——
  “阿宛!”
  好像她才是落入海里的人,被这一声喊打捞起来。
  “差人!放下枪!”
  四周响起激烈枪声。黎施宛埋头,喘息,喘息着。
  枪声渐渐小下去,船身荡了一下,黎施宛被一把抱起。染了血的长睫毛抬起,她看见陆津南的脸。
  他朝旁人大喊些什么。
  “陆……”
  “不要说话。”
  黎施宛闭上眼睛。
  “睁开眼睛,不许睡!”
  黎施宛皱了皱眉心,复又掀起眼帘。
  近黄昏,金灿灿的阳光将海面映得波光粼粼。天边的云彩染上橘粉色,海阔天空,是阴暗小巷中所不曾见过的景色。
  夜幕降临,太子道西一间爵士乐酒吧,让浸了酒精的橄榄香气和音乐在空气中流淌。
  下工的男女围坐一桌,欢声笑语不断。吧台角落,陆津南独自喝着马蒂尼。
  “在等人?”女人穿包臀裙,黑丝裹纤细一双腿,她走到陆津南身旁,双手搭在吧台上,她笑,黑衫V领上的项链熠熠生辉。
  陆津南瞥了她一眼,“你呢?”
  秦沛珊对酒保说埋单,接着朝斜后方望一眼,“和朋友来喝一杯。”
  陆津南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穿着讲究的青年,一看就是哪家公子哥。
  “和靓女出来喝酒,还要你埋单?”
  秦沛珊挑笑,“陆Sir今日怎么这么会说话?”
  “我几时不会说话?”
  “你一个人啊,要不要我留下来?”
  “我等人。”陆津南端起杯子,和那边青年对上视线,“你还不走,我看我就有麻烦了。”
  “你又讲笑。看来你要等的人,让你心情不错。”秦沛珊优雅地颔首,拿起手袋走了。
  没一会儿,人群中出现些微骚动。“借过、借过。”汤卓良说着,挤到陆津南身边来。
  “搞什么啊。”陆津南轻声指责。
  “我刚忙完嘛,帮阿婆抓贼。我们一般CID就是这样。”汤卓良歇了口气,说,“南哥,你找我什么事?”
  陆津南帮汤卓良叫了一杯酒,还没说话。汤卓良又说,“是不是枪击案需要帮手?”
  少女持枪斗犯罪分子的事件在全港警署传得沸沸扬扬,陆Sir却坐在这里喝酒,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陆津南没接话,呷了口酒,“你上次说帮你朋友保管车,你这个朋友钟意改装摩托车?”
  汤卓良没想到是问这件事,顿了顿,摸出烟来散给陆津南,“怎么问这个?”
  “哦,我的车下午在庙街街口被偷了。我想他们应该要拿去卖,香港玩改装摩托的人不多,如果你有门路,帮我留意看看。”
  “我那个朋友,没在香港。”汤卓良清了清嗓子,“不过我认识改车行的朋友,可以帮你打听看看。”
  “多谢。”
  “这么客气?”汤卓良笑,一口饮尽杯中酒,“今晚我就不作陪了,还有差事要忙。改日call我,一定陪你喝到通宵。”
  须臾,陆津南捻灭最后一支烟。他付了钱,留下一笔小费,走出酒吧。
  暗巷,传单广告贴满墙。玫粉荧绿扑来,廉价胭脂气从身前荡过。
  让肾上腺素飙升的粉末吸进肺里,人都成了鬼,深夜暗巷,魑魅魍魉,百鬼出没。
  陆津南双手插袋,低头往医院的方向走去。他怀疑一旦抬头看一眼,今晚很难不找几个衰仔发泄一顿。
  要想继续查案,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几年来他都这么克制着。
 
 
第二十六章 
  深夜,尖沙咀码头附近仍闪烁着警戒灯,路上都是警车和巡逻人员。
  一辆黑色宾士从旁经过,驶往太子道。
  车里,蒋坤闭着眼睛听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
  “阿芬那女人,已经让人做了,这次警察想找都找不到。至于心姐,到时在春伯那里恐怕不好说,坤哥,你说要怎么办?”
  蒋坤说:“心姐到底在做什么,你去查清楚。她要是做了不该做的,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
  “是。”电话那端的大龙说,“马上就是春伯六十大寿,到时一定给春伯备份大礼。”
  盘山路上,保时捷停在浮雕铁门前。
  驾驶座上的青年说:“替我向伯父问好。”
  “嗯。晚安。”秦沛珊下车,朝驾驶座上的青年挥了挥手,转身走进花园般的别墅。
  半山豪宅灯火通明,门边佣人通报说:“大小姐回来了。”
  坐在沙发上看报的男人回头,秦沛珊点头招呼,“大伯。”
  大伯说:“不是和Tommy约会,这么早就回来了?”
  秦沛珊垂眸,莫名笑了下。
  三姑从楼梯上走下来,说:“沛珊是秦大小姐,又不是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这么矜持是对的,Tommy也才会尊重她。”
  大伯摇头,“迟早要嫁。”
  “大伯、三姑,如果没什么事,我先上去休息了。”秦沛珊说。
  “沛珊啊……”大伯叫住她,“最近那个枪案你知不知道?”
  “我听说了,怎么了?”
  “最近外面很乱,你在鉴证科做事,难免到现场走动,要多加小心。”
  “大伯放心,我都是照章办事。”
  秦沛珊上了楼,听见三姑同大伯担忧地说:“好好的学了医,不当医生非要当法医。”
  大伯说:“她爸当年出了事,她心里也不好受,才会去警署做事。不过沛珊就要嫁人了,做了别人的新妇,辞职就好了。你别瞎操心了。”
  三姑叹气,“二哥就是走太早了……”
  “好端端的,又说这些做什么。”大伯抬腕看时间,“说起来老四在做什么,这两天都不见人。”
  “他做生意嘛,哪像你,大法官,这么清闲。”
  “我清闲?”大伯嗤笑。
  楼上,秦沛珊关上房门,疲倦地长舒了一口气。
  梳妆台上摆着几个相框。有一家子人的合影,还有她和父亲去欧洲旅行时的留影。秦沛珊缓缓走过去,打开抽屉,拿起一本相簿。
  里面有陆津南的身影。
  那时候,他们十七八岁,美好又轻盈。
  清晨下着雨,黎施宛从昏睡中醒来。她先看到兴奋激动的阿肯,然后是陆津南。
  同一间医院,似曾相似的场景。黎施宛沙哑道:“陆Sir这次也要给我润喉糖吗?”
  “不好意思,没带。”陆津南说。
  “我可以去买!”阿肯在二人间看了看,没得到回应,却是识相地离开了。
  “我……从前不知人生的本能欲望有这么强烈。”黎施宛垂眸,“对不起。”
  陆津南说:“你这次没做错。”
  “是不是该录口供?”
  “你看到什么,发生了什么,待会儿给阿肯说。我只有一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
  “你不知道你被黎耀明卖给了谁,但你知不知道,施勇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黎施宛偏头,窗帘敞开了一半,玻璃上凝结水珠,一片绿意,看不真切。
  “因为缺钱,黎耀明才卖掉我,跟施勇有什么关系。”
  “那么是钱不够,他才和施勇合谋偷走‘美金’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最开始你就想让黎耀明坐监,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施勇是你舅舅这层身份。有了这层关系,犯罪动机不是更明确?”陆津南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十四岁那年,你的小叔来找麻烦,是施勇挡在前面,做了很多事,你才没被要走。比起你爸爸,你唯一信任的就是这个舅舅,黎耀明换不上钱,受虐待的是你,所以你找舅舅求助。”
  “怎知他们开始密谋危险的事,后来施勇死了,你了解到案情,发现其中时间对不上的地方。你这么聪敏,一定猜到了,可你不愿意承认,是施勇和黎耀明一起卖掉了你。他们拿了钱,逍遥快活,就得先甩掉你这个麻烦——”
  黎施宛面上一直很平静,忽地咬牙切齿,喊道:“你胡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一开始隐瞒施勇是我舅舅,是因为当时对所有人来讲,施勇只是藏了‘和胜’的货的人,而黎耀明是找货的人,杀他的动机不是最简单直接?”
  陆津南目光深邃,看着她,不知是要看她内心深处的哪一部分。
  黎施宛避开他的视线,怒火攻心,又恨恨地将枕头扔过去。扎了针的手背瞬间出血,倒拥入输液管。
  陆津南见了,按铃叫护士。他看了黎施宛一眼,心急地走出去直接喊人。
  护士过来作了处理,离开了病房。
  陆津南站在床尾一侧,默然不语。
  “你太坏了……”黎施宛攥着心口的病服,“差佬就是大晒?你到底有多了不起,你懂什么……”
  残酷地,揭开少女不愿正视的伤痕。
  “对不起,因为我有必须要确认的事情。”陆津南说。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黎施宛眼眶泛红,“你滚!”
  门边,刚一脚踏进来的阿肯吓得站定。
  陆津南走过来看见他,轻声说:“什么都别问,你陪陪她吧。我下去抽支烟。”
  “哦……”阿肯愣愣地看着陆津南走远,才进了病房。
  不过一支烟的功夫,陆津南回到病房就不见人了。
  值班护士说病人出院了。陆津南打电话给阿肯,阿肯吞吞吐吐解释说送阿宛回去了。
  “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以为,你在家……”
  “你以为?你以为就是以为?”
  “Sorry Sir,”阿肯低声说,“阿宛不让我跟你讲。”
  “她要做什么?”
  陆津南搭了一辆车,以最快速度回到家。
  二楼,阿肯规规矩矩坐在客厅里,电视里在重播翡翠台夜间新闻。陆津南几步跨上楼,推门看见陆韵诗。
  她面露难色,说:“阿宛收拾东西要走。”
  “你要走哪里去?”
  黎施宛背对他们,把沙发上几件衣服收进陆韵诗给她找来的包袋里。陆津南一把拽她手臂,迫使她转身与他对视。
  “痛。”
  他握着的是她受了伤那只手臂。
  他松了手。
  黎施宛欲转身,另一侧肩膀却被扣住。
  “我死活不需要你陆Sir管——”
  “刁那妈我管定了!”陆津南吼。
  陆韵诗不曾见他发这么多火,吓得没敢出声。
  “家姐你出去,我和她有话说。”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讲啊,需要发这么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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