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到这倒头就睡,也不知道是谁在住院。”
隔壁床的夫妻俩又拌起嘴来。
白真有点不好意思,两次入院都是钟旭忙前忙后,实在太给人添麻烦了。
“不好意思啊!又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没事就好。”钟旭站起来,从窗台上拿过一个玻璃杯,里面盛着半杯水。
他用手心试了试温度,“可以喝了。愣着干什么?喝吧!”
“谢谢。”
“以后记住不要在阳台吹风,天凉了,注意点。”
“嗯。”
“看你摔的,手背和胳膊肘蹭破那么大一片。”
白真看看自己的伤,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哎呀,我今天有班,还没请假呢。”
钟旭不慌不忙按住她,“我已经帮你打过电话了,放心吧,医生都让你休息了,你再不休息就是不听话了啊!”
事情已经被他安排得这么妥当,她一时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没做了。躺着吧。
钟旭去买了皮蛋瘦肉粥,韭菜盒子,还搭配了小咸菜。
白真深有感触,只有表叔和周培深才这样对她。
“看着我干什么?吃吧!”钟旭把筷子递过来。
白真被他照顾得十分仔细,心里竟有些不安,“谢谢。”
“别客气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修养,别的事先放一放。”
第39章
不提别的事还好,这么一提,白真就想起她每天都有一件事情要做,像上班打卡一样重要,不,比上班打卡还重要。那就是在周培深家门口等他。虽然天天去,天天希望落空,可她还是要去。
白真没什么大碍后就急着回家了,钟旭知道她要做什么,拦也拦不住。
她对那件事的执着程度他是知道的。
刚刚恢复一点体力,她就又跑到他家门口,累得气喘吁吁。她弯着腰喘啊喘,才直起身,忽然就不动了。
门居然是开着的,虽然只是欠了个缝,但有人了,终于有人了!
她设想过许多次再见的场面,可当真突然来临的一刻,她除了慌张到心脏乱跳,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
“周……周培深。”她完全靠着下意识的反应叫了一声,声如蚊呐。
之后,她就小心翼翼地等着,但是没人回答她。
大概是她声音太小了吧。
她又喊了一声。
这次她的声音大了一些,但还是没有人理她。
她站在门口,手心全是汗,竟然想临阵脱逃了。
她低头纠结的瞬间,里面有人出来了。白真下意识地倒退。
“你找谁啊?”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拎着拖布。
白真茫然讶异地看着他,“你是谁?”
男人笑了,“你在我家门口问我是谁?”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男人才要关门,白真连忙拉住扶手。
“欸?你干吗?”男人扔了拖布,两手拽门,十分警觉。
白真紧拉着不放,闷了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我找周培深,他在吗?”
男人皱着眉头,一副不明不白的样子,“周什么?你找错了。”
说着就要关门。白真好不容易才等来了开门的时刻,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她死死得拽着门把手,“不可能啊!这是周培深的家,你是谁?你说清楚,要不我就报警了!”
“欸?我说你这人有病吧?我还没报警呢,你还报上警了,你报吧,你慢慢报!”说着又要关门。
白真还是不让他关门,执拗地相信这就是周培深的家,不然她这么久的等待成了什么?
“不,你把周培深藏哪儿了?”
“什么藏哪儿了?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奇怪,我都说了没这个人!”
“可是这明明就是周培深的家!”
白真认准了这个理,就是不让人关门。
男人看这苗头不对,不得不放软态度认栽了,“我说妹子啊,你这是干吗啊?你别在我门口哭啊,这让人看了叫什么事儿啊?”
“那你告诉我周培深去哪儿了。”
这人怎么这么轴呢?
男人怕她纠缠不清,再生事端,干脆把门打开,“我说妹子,我跟你说了好几遍了,我不认识什么深不深的,这也不是他的家,这是我的家!你要不信你就进来看看,你找找!”
他让开来。
“怎么可能呢?周培深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地址!”
男人彻底无语了,“不信是吧,你等着!”
男人回身进屋,很快取了身份证过来给她看,“自己看!”
白真直直地看着那张身份证,渐渐平静了。
看她总算冷静下来,男人说:“这回信了吧?”
白真不说话了,什么也不问了。
男人看她可怜兮兮地,“你看你这样行不行?你家在哪儿?我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吧。电话有么,电话?”
不管他说什么,白真都闷闷的没反应。
“你这样不行啊!你不能一直在我家门口站着啊,这样不好吧!”
“你有朋友么,我帮你打个电话让你朋友来接你,你看行不行?”
“你说句话呀!要不你进来歇会儿?”
“这可怎么办?要不你跟我去一趟物业说清楚吧!”
男人正犯难,她的朋友终于找来了。
“白真。”
“你认识她呀?”男人赶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了。钟旭也没想到等了这么久,会是这么个结果。
天天等,天天盼,结果全错了。
钟旭替白真道了歉,“对不起,我们找错门了。”
“啊,那没事儿,你好好劝劝她吧,我看她挺难过的。”
“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事没事。”
男人关上门,上了锁。
白真呆呆地,眼眶通红,眼泪瞬间就下来了。钟旭陪着她,劝道:“找错了我们再找。”
“我们可能真是没有缘分吧!他来找过我,但是错过了,现在我也找不到他了。”
白真转过身,轻轻走下楼。
钟旭跟着她一起沉默。
周炎和廖军蹲完FS两手空空回来了。廖军除了跟她讲了一对看似头头是道的分析之外,也没说什么有用的。
这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她有些丧气,走路的时候头也没抬。
后来迎面撞了个人,相机和手头儿的一沓照片都掉了,她的脾气立刻就上来了。
“走路不长眼睛啊?”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钟旭赶忙道歉,又帮着捡东西。
周炎看他认错态度好,也没法儿再追着人家骂。
好巧不巧,忽然来了一阵风,把她的照片吹地四处乱跑。
“欸!我的照片!你去帮我捡那几个,这些我来。”
钟旭哦了一声就去了。
等周炎捡好照片,钟旭把剩下的也捡回来了。
“对不起啊!”钟旭一再抱歉。
周炎冷着脸说了一声,“没事。”
钟旭帮着捡完照片就追白真去了。
周炎回头看了一眼,她好像耽搁人家的正经事了。
她看着远处的女孩儿,女孩儿刚好侧过脸来。
周炎一惊——是她?
钟旭不知道白真怎么了,忽然就跑掉了。
怕他出事,他也跟着追了出去。
白真搭上一辆刚刚下客的出租车,把刚捡来的照片拿给师傅看,“师傅,我们去这里,这个大厦。”
司机师傅看了眼照片,“好嘞。”
周培深酩酊大醉,摆了一窗台酒瓶儿。
小季陪着他,陪到一半的时候,他自己也拿了酒瓶,用牙开盖儿,一口气闷了半瓶。
周培深跟他碰了碰酒瓶,小季打了个酒嗝。
周培深:“酒不能这么喝,不过心情不好的时候除外。”
小季听他这么说,又闷头儿喝起来。
周培深:“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
小季抹掉嘴角的泡沫,满嘴苦涩,“周董对我有情有义,我更看不起我自己。”
“别说这些,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小季看向周培深,“您知道我是来监视你的,还信任我,这回要不是周董的帮忙,我爸可能就离开我了。”
小季说着就激动起来。
周培深又拿了一瓶啤酒,小季抹掉眼泪抢着用瓶起子打开了。
“日后周董有任何吩咐,我一定赴汤蹈火。”
周培深笑了,“哪有什么赴汤蹈火的事!”
周培深拍拍他的肩膀。
好像有千斤重的东西瞬间压在了小季的肩膀上——是信任。
信任,信任是个很有趣的东西,曾经他无条件无底线地信任她。
……
“周培深!你的烟卷好了。”
“周培深,吃饭了!”
“周培深,你就尝一口吧,我第一次做,给点面子行不行?”
“周培深,要不你以后娶我吧,我们就像现在一样生活。”
“周培深,你的衣服洗好了!”
“周培深,外面太黑了,你不能出去抽烟了,万一掉下去摔残废了我就真不能要你了。”
“周培深,你喜欢我吗?”
“周培深,我挺喜欢你的。”
……
旺民山,一个已经远离的地方,不断在他梦中出现,不奇怪,那是他“最初的”“唯一的”记忆。
周培深躺在沙发上,吸着价格昂贵的香烟,忆起旺民山的旱烟味儿。其实那都不能叫烟的,他尤其记得那个味道,呛,冲,抽完一身味儿,白真嫌弃过他,后来习惯了也就罢了。周培深后来就去外面抽了,人家救了她,他总不能不为人家考虑一点。
想来也是个救命恩人,与他有恩,他就这么走了,没个报答,有些说不过去。
原本想着把她接过来,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娶她也不是不行。
他苦笑,在记忆恢复之前,他真得想过娶她。
夜色浓稠,寂寞孤冷生动又鲜活,他的人生仿佛还是空白一片!没有颜色,没有节律。只有她!
第40章
幽沉的天,滚了几个闷雷,闪电也劈了几回。下雨了。
闷了一个夏天的雨终于来了。
小季打开窗户,“周董,下雨了。”
周培深嗯了一声,拎着酒瓶来到窗边。
天空被闪电劈得通亮,一个响雷忽然炸开。
周培深忽然想起几个场景,他和她在一场大雨里对峙,两个人都站着不动,气氛紧张;她扇他巴掌;她在吻他。
“我出去一下。”
“可是雨正大呢。”
“没事。”
周培深想干什么没有人拦得住,小季只好由着他。
周培深一出门就被雨打湿了,衬衫,黑裤子很快贴在身上。
他找了代驾漫无目的地晃了一会儿,然后调转车头,开往星河俱乐部。
雨很大,雨刷器一会儿刮一次,好像世界在半真半切之间切换。
停好车,他没有半分思考,直接进了俱乐部。
有侍者给他开门,还递了毛巾。他推据了。
他从疯狂摇摆的人群中穿过,来到吧台,很巧,他又看见了那天的女服务员,她也看见他了,还主动问他,“顾客……您来找白真吗?”
“她在吗?”
“她身体不舒服,今天休息。”
“不舒服?她怎么了?”
“她……她说是神经衰弱,现在在家休息呢,你知道她住哪——应该知道吧,好吧,不客气。”
阿娇才说到在家休息呢,他就转头走了。
雨越来越大了。
白真在雨里奔跑,浑身湿透,鞋子里也全是水,走起路来咕叽咕叽地响。
她站在FS科技大厦门口,气喘吁吁。她笑了,虽然还没见到人,但这是她距离他最近的时刻。
她兴冲冲地跑到门口,但旋转玻璃门两侧的大门都锁着,旋转门也推不动。她捂着眼睛往门里瞧。
有个穿制服的保安走了过来。
保安看她浑身湿透,隔着玻璃问她:“你干吗的?”
白真说:“我能进去吗?”
“外人不能进。”
白真赶忙从内怀兜里掏出照片,照片还没皱,平整干爽,她双手捏着照片给他看,“我找他。”
保安凑到近处看了几眼,又看看她,“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不可能啊!他就在这里上班,他应该是这里的高层人员。你再看看。”
保安听完刷卡开了侧门,白真已经迎了过去。
外面雨正大,保安没再往前站,白真站的位置仍然在被雨淋。
保安见状,说:“你哪家媒体?”
白真说:“我不是媒体,我来找我朋友。”
“就这个人?”
白真点头。
“既然是朋友,不能先打电话吗?”
“我没有他电话。”
“你不是说你们是朋友么?”
白真知道保安不信她。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我今天一定要见到我朋友。”
保安笑了一下,“还一定要见?你当这是你家呀,说进就进啊?像你这样难缠的太多了,我不能给你开绿灯,你进去了别人怎么办?一个一个的都来找朋友,我的工作还要不要做了?”
白真理解他的苦衷,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真不能进去吗?”
“不能,回吧!”
保安转身回到大厦保安室,不理她了。
白真吸吸鼻子,打了个喷嚏。真是冷啊!
她搓搓肩膀,找了个不那么挨浇的地方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