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希尔德斯海姆教区:德国汉堡总主教区下属的一个教区,算是外国教区里离霍克斯顿王国比较近的了。
⑤玫瑰念珠是用来为诵读《玫瑰经》计数的,《玫瑰经》分为欢喜、痛苦、荣福、光明各五端。本文发生的时间为星期二,按规定要诵“痛苦五端”。
⑥他在极度恐慌中,祈祷越发恳切;他的汗如同血珠滴在地上:
出自《路加福音》二十二章,痛苦五端会诵读的部分。
⑦毫无卵用的知识点:在挂着“斐理伯”牌子的那个房间里,那个神父长得像《撕裂的末日》里的帕特杰教士(肖恩·宾演的)。
(???)
————
(虽然各种意义上帕特杰是邪教教士而不是天主教教士啦x)
第二十章 伊甸园中
[为人牧者,无处可逃;为羊群领导者,无法脱身。]
怀特海德·兰斯顿站在那面墙前面。
那些刁钻的拍摄视角和极为详细的内容给人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在兰斯顿仔细看那些内容以后,竟然还在里面发现了很多弗罗拉大主教年轻的时候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里他看上去年轻到最多在上高中,这让兰斯顿都感觉毛骨悚然起来了。
——霍夫曼已经盯上拉米雷斯多长时间了?他又为了这个人调查到了多久以前的事情?
而另一方面,加兰最后也没打通那个电话,听筒里只传出嘟嘟的忙音,听得人心烦意乱,所以她立刻就离开了,而并没有留下搜查别的房间;只有这么一次,兰斯顿感觉她的担心还是可以理解的。
这个时候,窗外已经能听见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雪亮的探照灯照着漆黑的海岸,那些黑浪正滚滚地撞上石滩和海礁。他们在教堂里发现那个德国神父的时候就已经跟总部联系了,现在第一批先遣部队显然已经登陆,他们两个的作用实际上已经不太大了。
此时此刻,加兰可能正坐着直升机离开,而兰斯顿决定在他的同事来之前再次搜索一下这一层楼:这个别墅的内部结构十分怪异,走廊错综复杂如迷宫般曲折,刚才加兰在接到他的通讯以后就能顺利的立刻赶到,真的只能说她找路的能力十分出色。
而这个房间的内部结构也有些奇怪:它确实是由好几个房间组成,但是几乎一切都是站在门口就一望可知的,屋子里面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隐藏人的阴影和拐角,也没有什么特别尖锐的物体,连家具都是圆角的。
兰斯顿皱着眉头,他穿过走廊、走过去抓住了书架前面的扶手椅的椅背摇晃了一下,然后发现那把椅子上被固定在地上的。
——这个房间就是在这样的细节上让人感觉到一种隐隐约约的不舒服,屋子里几乎没有能支撑足够重量的挂钩结构的家具,这种设计简直让人怀疑这是为了防止人上吊自杀。
兰斯顿继续检查了屋子的其他部分:窗户是封死的,柜子里全是小格子,床离地的高度很低,并不足以在里面藏一个人,除了那扇只能从外面锁上的门以外屋子里没有任何锁,看上去全是为了看守方便而建立的。
而以他专业的目光可以发现——这个套间的浴室、书房、卧室,每一个角落里都藏着录音设备和附带夜视功能的红外摄像头。
他在心里默默地叹气,握着手里的枪出了房间,这个屋子里并没有人,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但是一想到还有很多没有开锁的房间,他心里就隐隐约约地不舒服起来。他往外走了一个拐角的距离,踩着软得几乎要让人身陷其中的地毯,然后又看见了一扇门。
门上依然是一个黄铜的门牌,上面印着:JUDAS。
——犹达斯,因为三十个银元就背叛了基督的使徒。
兰斯顿握紧了手枪,向着门锁开了一枪,然后用肩膀推开了门。
这算不得什么比较温柔的开门方式,不过胜在干脆利落。兰斯顿开门的一瞬间就看见有一个人面目扭曲地从卧室里面冲出来,手指正危险地抓着腰间的枪柄——
兰斯顿对着他的胸口开了三枪。
所以那个人的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鲜血缓慢地浸透在地毯里面,这个时候他能好好地打量这个房间了:这个房间里的东西较刚才那个房间的更少,几乎一切应该有的家具都不见踪影,墙壁上都是厚实的软装修的,几乎可以说,这个房间里连一条绳子都找不到。
套件的内部结构几乎和刚才那个一样,站在门口就可以把卧室的方向一览无余。卧室的尽头摆着一张床,厚厚的帐幔落下来,兰斯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慢慢地走上前去,用手里的枪管挑开了那材质厚实温暖的帐子——不出他所料,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较为高大的金发男性,看上去估计有四十多岁;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身上穿着一件长长的紫色睡袍,衣服的衣襟完全是敞开的,于是就能看见他赤裸的、布满了斑驳的鞭痕的身躯,胸口上面全是青紫色的淤青和牙印,看上去简直一塌糊涂。
兰斯顿命令自己忽略了他布满淤青的大腿和顺着腿根皮肤流血了来的那些参杂着血丝的液体,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上去是清醒的,而且极其警觉,所有崩溃和畏缩的痕迹全被藏在某种坚不可摧的冰冷外壳之下。
于是兰斯顿把手枪放回枪套里面,伸出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我是国家安全局的兰斯顿探员,您已经安全了。”这是老生常谈,“安全”是一回事,真的感觉到安全是另一回事,尽管兰斯顿已经离开家了这么多年,但是有的时候依然会在梦里梦见他的父亲……以及他父亲手里的那把刀,于是就知道安慰自己“我已经安全了”并没有什么用处。他间隔了一个长长的停顿,然后低声说:“所以我想说……您藏在枕头下面的那把餐刀其实没有什么用,您想必也是清楚的。”
他从枕头的边缘看见了餐刀的金属光泽,联系这个别墅里的守卫安排和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每个人深陷困境的时候也会以不同的面目对待这个世界,有的人会是反抗到最后一刻的类型,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人就算是手被绑住也会扑上去撕咬自己的敌人,估计霍夫曼也因为他而很头疼。
犹达斯,背叛了神的门徒。兰斯顿想着,几乎都要笑了。
对方听了他的话,肩膀好像奇异地放松了一点点。他用发抖的腿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精疲力尽地把自己翻过去,兰斯顿看见他手被粗糙的绳子反绑着,手腕一圈都被磨破了,狰狞地红肿着。于是兰斯顿抽出自己携带的军刀,帮他把那条绳子割断了。
他瞧见那个人的胸膛在竭尽全力的起伏,就好像吸进肺里的空气实际上和上一秒不同。他们度过了几乎是静默的头几秒钟,然后他听见那个教士说——他的嗓子哑得吓人,但是刚才兰斯顿在他的嘴唇上看见了深深的齿痕,所以估计实际上无论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怎么发出声音——
“我自认为从未向霍夫曼屈服,”他说,语调里潜藏着些微颤抖的意图,但是被他妥帖地压下去了,“……这算是一种胜利么?”
“以后您可以在那些人被执行注射死刑的时候亲自问他,”兰斯顿想了想,然后回答。但是更多的,他想到了“安全”,还有很多年前一只眼睛还没有被挖出来的时候的自己,所以他的回答几乎算是温柔的了,这绝对会让他的同事们大吃一惊,“所以是的,要我说这就是胜利。”
“我想他被人带走了。”爱德华·科尔森说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站在弗罗拉大主教的书房里,周围一片狼藉,看上去发生了小规模的扭打。电话对面是莫德·加兰,全安全局行动部他最看好的特工,他早已选定的接班人。
某种意义上,拉米雷斯的情人。
对方这个时候正在返程的直升机上,她能在根本没信号的海上打通电话全靠天上的一颗卫星。直升机会把她带回沿海附近的机场,安全局会协助她换乘其他更快的飞机。
原因无他:很显然是伊莱贾·霍夫曼绑架了他们的大主教,毕竟二十分钟之前兰斯顿才刚把那个私人小岛上有一个房间摆满拉米雷斯的照片这种吓人新闻反馈给他。克莱曼婷和亚瑟在菲尔格兰特盯着保罗·阿德里安,怀特海德八成会被岛的事情绊住,而科尔森希望她可以想办法与霍夫曼联系,以此得知大主教的下落。
现在唯一有利的一点是:加兰搞出那件事关“吉尔伯特”的藏尸事件之后,霍夫曼大概对加兰再无怀疑。现在有一个排的技术人员在加班加点地研究主教家附近的摄像头、寻找着目击证人,希望找出能指明他下落的蛛丝马迹……但是如果加兰能进一步缩短他们的时间就更好了。
伊莱贾·霍夫曼一定有很多藏身处……但是坏消息是,其中肯定有很多都跟锚帮的势力有联系。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们不得不通过去动锚帮的势力而营救大主教的话,科尔森就必须去联系加布里埃尔那女人了。
而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本质上是个无法深交的控制狂,她绝不会喜欢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换而言之,如果她说“还没到施威格家族吞掉锚帮的时候”,这个帮派就应该一直存在……科尔森可不想让整个弗罗拉市陷入黑帮战争的腥风血雨中去。
可问题就是在于,他们说不定真的要没有时间了。
“你没事吧?”但是就算是科尔森已经这么头疼,还是得顾及下属情绪,毕竟就事实而言可能是她男朋友被绑架了。他一边问话一边从地上捡起一张纸——估计是在一系列绝望的推搡中落在地上的。
——那是他发给拉米雷斯的笔记影印版。
拉米雷斯在其中第一篇里的很多词上圈上了圈,然后在纸页的最下面写了个德语单词。
“我还好。”加兰回答,她的声音全被卷进风里,但是她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她说的那样平静,往往加兰用那种语气说话的时候意味着她不打算用规章制度办事,或者打算额外弄死几个计划外的人。
“Offenbarung”——科尔森盯着那个词,钢笔留下的笔画相当潦草,但即便如此拉米雷斯的字体依然很是优雅。
Offenbarung,揭示,预言,或者是……《默示录》。
默示录,最后的审判,末日,哪个词都好,世界在上帝的震怒之下毁灭的那一天——科尔森忽然想到了他们刚刚开始调查圣殿圣徒会的案子的那一天,亚瑟给他们找到了一段阿德里安的视频,那个穿长白衣的、有着蓬松的棕色鬓发的年轻人在教徒的簇拥之中,向着高高的穹顶伸出双手,无疑在大声疾呼什么。那些信徒都向着他的方向伸出手指,想要触碰他的衣角。
当时阿德里安说得是:“末日就要近了!被上帝拣选的子民有福了——”
说起来,那就是让阿德里安逐渐为人所知的一个视频。
“莫德,”科尔森说,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就好像有什么答案要脱壳而出了,“我发给你一个东西,你帮我看一眼。”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大主教已经做到了他们的拉丁文专家没有做到的事情?假设他已经知晓真相……
他的心跳好像也稍稍快了起来。
兰斯顿被泼了一脸圣水。
他之所以知道那是圣水,是因为他刚刚打开一扇反锁的房门(门上的圣徒名字是“若瑟”),然后被躲在门后的神父突然袭击了他,那个神父一只手拿着一个圣杯,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镀银材质的圣水掸酒器,刚才他就是用那玩意把圣水撒在他脸上的。
这样,饶是兰斯顿也愣了一下,而那个神父则语速很快地开口了,他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神父,有着俊美的面容和如同有仇恨之火在熊熊燃烧一般的眼睛。
他语速很快地念着:“主耶稣基督,天主父的圣言,一切受造物的天主,你曾给予祢宗徒们权力,因你的名征服邪魔,并压制仇敌的一切权势——”
兰斯顿听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那是驱魔咒文——这个时候那个教士已经无畏地冲上来了,真的,向着手上有枪的人冲上来,简直没有“无畏”以外的词可以形容。圣杯落地的时候砸出刺耳的一声响,对方手里紧握着十字架——他并非不害怕,兰斯顿捉住对方的手腕的时候想,比起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这些人还是太好拿捏了。
他并非不害怕,他的手指明明都是在抖的。
“……我以恐惧和颤抖的心,恳求你的圣名,”他继续唱诵道,“使我在你大能的保护下,满怀信心去攻击那困扰你这位受造者的邪魔——”
“神父先生!”兰斯顿钳制着他的手腕提高声音,这一天他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这句话了,“我是国家安全局的探员!您已经安全了!”
对方的声音猛然停止了。
头几秒钟,这个年轻神父的目光近乎是茫然地掠过他的面庞,不确定地、小心翼翼地盯着他胸口画着红松和白隼的徽章。
兰斯顿看见那些神情飞速掠过他的脸,是某种后知后觉的如释重负,一个人终于松了一直强撑的一口气的表情。于是那种如火的愤怒就碎裂了,只剩下恐惧和苦痛翻卷上来。
这个神父踉跄了一下,失去了支撑着身体的力气,几乎跪下了。兰斯顿撑着他的体重,还是忍不住问道:“但是我还是想问,您之前在……?”
“恶魔寄居在他们体内,而我以为您也是一个看守。”那个神父低声说,他没有抬头,声音在微微发抖,“那个叫做霍夫曼的人……只有可能是那样,要不然一个人、一个主的造物怎么会——”
他没说下去,依然是说,每个人对待这种飞来横祸反应都不尽相同。兰斯顿回想着“犹达斯”那个房间里的神父的表现,几乎感觉到一种不知道如何言说的荒诞了。
他问:“您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要救他们吗?”
把恶魔从寄居的“人”的体内驱逐出去——
这神父抬起头看他,睫毛都在颤,仿佛置身于巨大的痛苦之中。
“问题在于,”他慢慢地说,“我能救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