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总之,你愿意向我承认正在困扰您的事情,会让我感觉更好一点,那至少让我觉得你愿意向我敞开心扉……甚至依赖我,之类的。”加兰说——拉米雷斯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因为多米尼克会选择的结局正是莫德担心他会选择的结局,虽然对方从未说明,但是在他从噩梦中惊醒的无数个夜晚之后,他从对方眼里日渐增多的血丝之间读到加兰到底如何担心他;他知道加兰担心他会选择一条路,一条经历过绝望之后的毁灭之路。
可是然后她声音里戏谑的那部分好像又回来了,就好像刚才他们根本不是在谈论那种严肃的话题。她的嘴唇轻轻地挑了一下:“主教大人,您没完全硬起来啊。”
“那是——”拉米雷斯卡了一下,话题是怎么忽然转到这上面来的?“咱们刚刚处理了一个自杀未遂事件,你不能就这么指望——莫德!”
显然在这方面讲道理对对方是没什么用的,因为加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半硬的器官顶端,然后开始把它慢慢地吞了进去。她稍微抬着头,近乎是挑衅地盯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种相当愉快的神色。
拉米雷斯一把抓住了水管,加兰用手指亲昵地揉捏着他的腿根,就算是她几乎已经把那逐渐硬起来的(在这个时候拉米雷斯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唾弃自己的定力)器官含了进去,他还是能感觉到一阵近乎于笑的气流在他髋骨附近震动。
那颤动的温暖的呼吸、湿热而紧的喉头的积压从他的喉咙里逼出了几声低吟。然后加兰稍微往后抽开身,她的嘴唇嫣红,嘴角有一道唾液沾湿留下的发亮的痕迹,上帝啊。
拉米雷斯意识到那只不安分的手已经慢慢地绕向了他的身后,之间柔和地轻扫过尾椎附近。加兰的手指只是被清水沾湿了,慢慢地嵌入他的身体之中的时候显得艰涩异常,拉米雷斯轻轻地抽着气,调整着自己的姿势方便对方动作,但是却没有说出一个拒绝的词。
“别担心多米尼克,”加兰忽然继续说道,她说话常常是这样跳跃性的、无逻辑的,那真是奇异地可爱。她的嘴唇就贴在拉米雷斯的髋骨上,亲吻着一颗淡褐色的小痣,用舌尖描摹它,又细心又温柔。“他在医院的时候不会有事的,我的同事们看着呢,至于等他出院以后……走一步算一步吧。”
拉米雷斯只能以模糊的喉音作为回应,加兰的手指很纤细,指尖上带着薄薄一层茧子,那根手指沾着热水在他身体里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掘进柔软的内里如同对方的微笑刺穿他的灵魂。所以他只能以含糊的呻吟回应对方的话,用以表达我并不担心,或者我相信你,或诸如此类的意思;要么是他很少说出口但从来被铭刻在眼底的那句话,在他注视着对方的时候时时刻刻从瞳孔里泄露出来的那句话。
所以加兰又一次凑过去,在莲蓬头如雨的温暖水流之下慢慢地含进他已经硬了的阴茎,故意弄出点黏腻下流的水声,看着拉米雷斯皱起眉头来,手指抓紧了一边的水管,用力到手指发白,但是还是压抑不住喉咙之间细微的呻吟。
加兰仰头看着对方,看见拉米雷斯的颧骨上浮现出一种瑰丽的血色,他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慢慢地垂下眼睛,睫毛在灯光之下近乎是纯然的金色。那是一种纵容的态度,带着奇异的信任和喜爱,并非一个简单的眼神,而是一种令彼此心知肚明的暗语,他用那种神情来说出无声的告白。
有的时候拉米雷斯会想,事情本不应该变成这样的。在其他时候,他会万分庆幸地想,幸好事情变成了这样——他会为后一种想法感受到沉重的罪恶感,但是现在,它们都已经从他的脑海里面逃逸了。
他已经腿软到沿着浴室的墙角滑了下去,现在被加兰卡在墙壁和她温暖的躯体之间,四根手指挤进他的身体里面,黏腻而不容抗拒,引得他的腿不断地颤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莲蓬头已经被加兰关掉了,而那女孩在他耳边倾诉了无数赞美,得体的或者不得体的,嘴唇擦过他湿润的眼角。他已经射过一次了……或者两次,一切都淹没在漫长炙热的快感里面,当加兰又一次用手指去碰那已经软下来的器官的时候,他患了热病那样颤抖起来。
拉米雷斯可能模糊地说了是么拒绝的词——等他第二天早晨彻底睡过头以后,会花一刻钟或者更长时间回忆他在这个时候到底有没有表达“饶了我吧”或者任何与之相关的意思,他一点儿记不起来了,但是他同样也没办法解释加兰语气里那种甜蜜蜜的笑意。
“没事,希尔。”她低低地这样说道,嘴唇讨好地亲吻着他的唇角,“相信我。”
他想,我当然相信你——这句话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出来。
但是他知道加兰当然是明白的。
【愚人船 04】
第四章 客纳罕
[他将去的地方是未知的,正如他一旦下了船,人们不知他来自何方。只有在两个都不属于他的世界当中的不毛之地里,才有他的真理和他的故乡。]
//2012年十二月二十三日,23:47。
伊曼纽尔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会有这种感觉不完全怪他,因为他现在正拖着那个陌生人走进港口附近的一家旅店,任由对方的身躯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而那个人几分钟之前还用一把刀抵着他、威胁他让他把对方从那条船上带走。
日后伊曼纽尔会意识到,对方当时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一种绝望的虚张声势,因为在撂下那句狠话不久之后对方就摇摇晃晃地几乎倒下去,仿佛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而这个本来只是打算回家过个圣诞节的年轻人惊讶地看着那高挑的身形在他面前逐渐垮塌。
很难说到底是什么打动了伊曼纽尔,让他做出这个疯狂的决定(他竟然没有报警,天啊,事后他想到他那个时候应该报警的),但他那么做了:他的手穿过对方的腋下、费力地把对方拖起来,然后他们离开了那条船。
那条船是黑暗里屹立不动的不可名状的影子,而下一刻他们的双脚就已经踏在了坚实的大地上。
在伊曼纽尔手忙脚乱地支撑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的时候才意识到对方在流血,这些血从对方身上那件有着丝绸一般的触感的衬衫下面渗出来,从对方的双手手腕上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里面滴出来,黏腻、温热,和动物血的触感截然不同。
实际上,如果他们这么直接进那家旅馆的话肯定会吓坏前台的工作人员的,伊曼纽尔不得不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对方的肩膀上之后才把这个奇怪的陌生人带进他目力所及的第一家旅店——那家店狭窄的门口挂着一个在海风中逐渐褪色的招牌,是伊曼纽尔平时绝不会考虑的类型,但是他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可不能把一个流血不止的陌生人就这么扔在大街上——感谢上帝他们两个身高相仿,对方的肩比他宽些,但是其他人应该不会注意到衣服合身不合身方面的细微差别的。
即便如此,在整个过程中他还是在不断祈祷旅馆前台只把那个人当成一个在附近酒吧里喝多了的人,而不要注意到正有血一点一点地渗透大衣的厚实布料。
伊曼纽尔当然有一脑子问题想问——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条船上?你是从那个岛来的吗?如此等等,但是他的理智还能支撑到他把对方甩在旅馆的床上听着破旧的床垫的弹簧发出吱呀一声。那个陌生人费力地支撑起身子,手指发颤地把他的大衣从身上掀下去。
没有夜色的遮挡,伊曼纽尔能更清楚地看见从那件布料意外地轻薄的上衣里透出来点点血迹,这个神秘的陌生人整个人仿佛都因为某种难以形容的疼痛而颤抖。伊曼纽尔·弗格尔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当然被那场景吓住了几秒钟。
“您好像在流血,”回忆起来,他当时是磕磕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蠢话,“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因为他现在已经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刚才这个人的行为不像是什么恶贯满盈的要挟,更像是在绝望情况下不得已的自保。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能看清楚对方握在手中的那件“利器”:一把没开刃的拆信刀,就这东西都被这个面色惨白的中年人像是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紧握在手里。
对方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伊曼纽尔不合时宜地第一次意识到,对方的眼睛是一种非常奇异的颜色,翠绿之中掺杂着一种罕见的金色,就好像是伴生的矿石。很久以后伊曼纽尔才会知道,这是虹膜异色症造成的结果,正如所有的美丽都有代价,它容易导致虹膜炎、进而影响视力。
而这个时刻,对方只是尽力支起身子,仿佛要让自己看上去坚不可摧。
“你现在什么也帮不了我,年轻人。”那个人这样回答道,声音虚弱,但是奇怪地坚定,很难想象这两种特质可以寓于一道嗓音之中,“我建议你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这是为了你好。”//
在这个夜晚,埃弗拉德·洛伦兹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这对他来说十分常见,难以想象噩梦的征兆在他终于离开那个岛之后才姗姗来迟:如果他愿意去看安全局提供的心理医生就会知道,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常见体现,可惜他没有。
他的梦里永远贯穿着海浪的声音,还有——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伊莱贾·霍夫曼,在他的梦境里那只手有力地钳制着他,像蛇又像死尸黏腻的皮肤贴在他的心口上。对方俯视着他,永远面目模糊,但是依稀可以看出是在笑。
梦境向来是不讲逻辑的,于是在梦境的下一秒就是冰冷的针头刺进他的皮肤,疼痛其实十分细微,可是透明的药水推进静脉里,那么、那么冷,就好像让手臂都泛起一种难以抑制的麻木的酸痛,喧哗着向血管的更深处拥挤过去;这种疼痛的后调是酸而苦的,割裂肌肤又带给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然后嘴唇落在他的锁骨下面,吻他的东西有着恶鬼的面容,他努力地睁开眼睛也只能看见斑斓的、昭示着它有毒的斑斓花纹。是伊甸园里的古蛇,名为龙的猛兽,默示录中每个头颅都戴着王冠的异象,骑在马上的名字叫做死,阴府也随着他。
“我的客纳罕,我的应许之地。”伊莱贾·霍夫曼的声音在海浪声的间隙里不断地响起,语调亲昵得仿佛就贴在他的耳边,令人作呕的嘴唇掠过他的乳尖,“这是祂赐给我的土地。”
——然后他略略压低了声音。
“请你仰观苍天,数点星辰,你能够数清吗?”霍夫曼的声音轻柔,牙齿轻轻碾过一片发红的皮肤,像是在品尝蜂蜜。“……我给你的也将有那么多。”
然后埃弗拉德就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他整个人都陷阱床单里面,手指搅紧那些布料,甚至让自己都感觉到疼痛了。他在醒来的头几秒真心感谢上帝能让他惊醒而不是沉浸在无边的梦魇之中,然后他才迟钝地意识到,他脸上有湿冷的液体不断流下来,显然他——非常可耻地——已经快被流泪时不可抑止的呜咽弄得窒息了。
他也不想这样,在这种时刻他总是格外地唾弃自己的懦弱,因为他曾经做出了那么多激烈的反抗、付出过那么多代价,但是在这样的瞬间他就会彻彻底底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是输了。在这种时刻他会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种心理疾病的体现,别人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做到更好,但是埃弗拉德也很清楚这话对自己来说他妈的一点用也没有。
“我自认为从未向霍夫曼屈服,”埃弗拉德记得自己在安全局的探员接管那个岛的时候这样问对方,“……这算是一种胜利么?”
——这并非胜利,他从未输得这样彻底过。
就好像现在,他只能颤抖着尽力压下自己的哽咽,梦中巨大的恐惧感还笼罩着他,像是黑色的幕帘那样铺天盖地地落下,令他在温暖的室内不断地打着哆嗦。在这样的时刻,不知为何他又一次想起了那个叫伊曼纽尔·弗格尔的年轻人。
现在想起来,他们每一次试图对话都不欢而散,如果他当时没被那种气愤的情绪冲昏头脑,很可能就不会说出那句话。
——就在今天早些时候,那个年轻人坐在他的面前,指尖上还沾着点他的血迹,就好像三年前一样。年轻人有一双见鬼的玻璃珠子一样的蓝色眼睛,看着他的目光略有些震惊,但是开口却意外地坦诚。
他痛恨那种坦诚,那种坦诚像是深入灵魂的尖刀,徒增他的负罪感和苦恼,并且让他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自我厌弃。
“那不算是上床,洛伦兹神父。”伊曼纽尔低声说道。
“是吗?那你觉得那是什么?”埃弗拉德对此回以一句刻薄的轻哼,他本不应该这样做的,因为那个年轻人随后露出的有点受伤的眼神令他心底隐痛,而且大大增加了他晚祷时忏悔的时间。
年轻人摇摇头:“我当时没想——”
“没想什么?和我上床?”埃弗拉德紧盯着对方,他刚刚被包扎好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正在神经质地颤动,而……上帝啊,他那话说得实在是太伤人了,他当时到底怎么想的啊?“指奸我?——我不知道那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你错把它当成更多东西了吗?”
其实,埃弗拉德那时只想要让伊曼纽尔赶紧放弃合租的愚蠢计划,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对方搬进来的这两天对他而言有如煎熬:那个人是他遭遇的一切的鲜明见证,甚至是唯一的见证者,他迫切地希望对方把他抛却在原地,如同哀悼者把枯骨埋葬进开着月桂花的坟茔。
……然后仿佛一切就可以结束了,他可以被他人遗忘,同时也就能被自己遗忘。
但显然伊曼纽尔本来能说出口的一切反驳都被卡住了,埃弗拉德看见他露出了一个活像被捅了一刀的神情,可是——可是在那一瞬间他只产生了一种扭曲的、胜利的快感。
这让埃弗拉德当晚在床前跪了一个小时,在他的膝盖上增添了两块本可以避免的淤青,这并没有让他的心里变得好受多少。他本应该道歉的,他当然应该道歉,但是他到最后都没有说出一句话,那些简单的词到现在还卡在他的喉咙里,像是血块或者刀子,一切能够夺人性命的东西,令人产生了一种窒息一般的恐惧感。
伊曼纽尔就只是默默地离开了起居室,当天晚上甚至还准备了他的那一份晚餐。埃弗拉德当然没吃,但是在他试图入睡前最后一次下楼的时候还看见那一盘食物静静地摆在桌子上,好像是什么供人瞻仰的冰冷尸体。
这足以说明这个固执的年轻人还没有放弃,说明他让一切在一场又一场的争吵中毫无意义地回到了原点。说明明天有事可以预见到的一天:他们尴尬相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试图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