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故作羞涩沉默不语的时候,她们的眼睛就在唱歌,那些玻璃珠一样剔透的色彩歌唱着:来吧,只要您愿意邀请我跳舞,我就会倒进您的臂弯之中。
——还是说,毕竟很多枢机主教都会养情人,这是一种不争的事实。
拉米雷斯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她们,谈一些关于天气或者近来的琐碎传闻的没完没了的客套话。舞曲从一支换到另一支,当大主教不动声色地从那些甜美的女性身上转开视线的时候,恰好瞄见了一闪而过的某些墨绿色布料,绣着精致花纹的礼服马甲和有蕾丝边的袖口。
拉米雷斯不动声色地靠的离墙壁近了一点,就好像那玩意能成为他坚实的倚仗似的。虽然他之前已经下定决心要见对方,到了这个关头去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怯场,可能他最后还是没法说服自己。
但无论如何,在人群之前拉米雷斯克制住了掉头就走的冲动。几乎在同一个时刻,那些羔羊般的美丽小姐个个找了个话题向他告辞,如同游鱼般滑进周遭的人群之中。
拉米雷斯微微地垂着头,能看见装饰着蝴蝶结的高跟鞋、雪白的小腿袜和纯属能起个装饰作用、绝对不能真正穿着去打仗的马裤——相当符合现在上流社会的审美,但是大约不符合加兰的穿着习惯,她肯定还是更爱自己的军装一些,光看着那衣服他就能想象莫德·加兰脸上的表情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他的秘密情人。
年轻而前途无量的将军将军、温斯洛伯爵莫德·加兰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那双浅淡的灰色眼睛里面的神色如同锐利的剑光。她非常瘦,而且体型在女性里也只算是中等,要是假扮成男性简直可以称之为娇小,高跟鞋在视觉上增加的高度肯定也没有特别增加她的身高。但就在这种情况下,竟从没人怀疑过她的性别——或许是那些人不会相信真的会有个女性能面不改色的用长剑刺穿敌人的胸膛,不相信一个女性能冷静地调遣军队,或者不相信一个女性眼中会露出那样冷冰冰的神色。
加兰几乎是冷淡地、中规中矩地向他微微躬身行礼,并且相当有礼貌的问候道:“主教大人。”
——那可并没有什么用,这个混蛋要是在上床的时候也这么有礼貌就好了。
于是大主教也相当严肃地对对方点点头:“勋爵。”
————
关注我时间比较长的人可能会记得,《准绳之墙》最开始是个设定在十八世纪的故事……
这就意味着,这个故事我积攒了巨量的废稿,现在自暴自弃的把废稿改改给大家看。
【荆棘与百合 02】
第二章 良会难逢
[但你和许多亲爱的行淫邪,还可以归向我。]
拉米雷斯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的面孔:过于白皙的、冷冰冰的石头似的皮肤,还有那墨一样黑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一束。她扮作男装的时候容貌实在是有些过于秀美了,但是许多人被她冰冷的神气所震慑,以至于忽略了其中的不协调之处。
但,拉米雷斯认为自己可以看见本质——或者他一直以为他能够看到本质,直到有一天事实击碎他的想象。
要是现在任何一个别人来看,都看不出来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来。这俩人站在翩翩起舞的人群和欢声笑语之中,沉浸在一支接着一支的舞曲里面,中间冷淡地隔着足有二尺宽。
然后莫德·加兰微微地一偏头,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那些眼睛就在唱歌,那些玻璃珠一样剔透的色彩歌唱着:来吧,只要您愿意邀请我跳舞——
“真可惜,”莫德·加兰用近乎是耳语的声音说道,“您不能跟我跳一支舞——而其他那些女士似乎也没有这种殊荣,她们希望您能邀请她们中间的一个跳舞呢……您让那些淑女们伤心了。”
而她嘴里的“那些”淑女正远远地站着,把面容隐藏在扇子下面,自以为不明显地看向他们的方向——在加兰最开始成为伯爵的时候,不少女士也曾往她身边凑过,那些需要名望、金钱和权力的美丽女人可不在乎她们的情夫是比自己高还是比自己矮,毕竟,生活在上流社会的女人们很少指望从“爱情”中获得快乐,一切都是交易的一部分。
但是温斯洛伯爵对她们的态度总是冷冰冰的,长此以往,没有女士再不识趣地往她身边凑,现在其他人都站在远处,默默地猜测公爵到底在跟大主教说些什么。
“那么,我让您失望了吗?”他同样低声回答道。而在远处,那些男男女女依然在舞曲中翩翩起舞,柔软而光亮的缎子扫过纤尘不染的地板,柔软而洁白的手指被绅士们小心地握在掌心里——在那些贵族女性握着他的手,毕恭毕敬地亲吻主教权戒上冰冷的宝石的时候,他也曾感觉到过这种触感,那倒与加兰的手指不甚相似,对方的手指上面有伤疤和握剑的茧子。
“有一点点,”加兰轻快地承认,“因为我刚才在想,您要是穿大主教的那件红色常服,绝对能让我们成为整个宴厅里面最亮眼的一对儿。”
拉米雷斯:“……”
加兰的眼里有戏谑的光芒一闪而过,大主教真心希望她别是因为凑出那种扎眼搭配的缘故才穿一身她自己都不见得喜欢的墨绿色礼服来这里的的,但是真的很难预测加兰这种人能做出什么事来。大主教显然决定还是不要进行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对话比较好了,拉米雷斯皱着眉头,硬生生地问道:“您在温斯洛的时候没受伤吧?”
——温斯洛现在算是王国的边境,和与被丹麦统治的地区接壤,当地亲丹麦派的势力也十分强大,所以时不时会爆发出一些冲突来。安德里亚斯亲王把这块土地作为加兰的封地给她的时候,可能真是抱着些想让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念头。
……“物尽其用”,这样这样评价。安德里亚斯亲王一向是个实用主义者。
而莫德·加兰本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毕竟这人之前也不是没干过裹着渗血的绷带就跑来参加社交这种事,莫德·加兰此人在大主教眼里没有信誉。
“没有,”加兰回答他,语气倒是很认真,“就是很想您。”
让她说出这种真情实意的表白来真的很难,但——她这样一本正经地说想您的时候,一只手微微向前伸,神不知鬼不觉地搭在拉米雷斯的袖口上了。她的一根手指已经翻过拉米雷斯礼服的袖口、翻过衬衣层层叠叠的、轻薄的白色蕾丝边,带着茧子的指腹慢慢地、意有所指地擦过拉米雷斯手腕上的皮肤。
然后,拉米雷斯感觉到她的指甲轻轻地在他的手腕上刮了一下。
拉米雷斯表情一点没变,但是加兰知道他正抑制着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抽回手的冲动,也知道如果她在把手指放在哪里旧一点,会看见对方的颧骨一点点地红起来。
然后她又上前了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有点失礼了,但是她可不在乎——然后,她微微地抬起头来,从她这就角度能看见拉米雷斯那双绿色的眼睛,还有虹膜周围一小圈淡褐的色彩。这让她格外想要亲吻那对颜色浅淡的嘴唇,好在,她一向都很有耐心。
然后她一本正经的轻声问道:
“您是不是也很想念我?”
她的语气是与刚才相比别无二致的平淡,如果不听内容的话真让人觉得他们是那种八百年也不见得想要见面一次的点头之交。
可是然后她又把声音压得更低更轻了些。
加兰继续问:“还有,您现在是不是已经硬了?”
* *
加兰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吃三明治,好歹能安静一会儿:不幸的是拉米雷斯把鸡蛋的边边煎糊了,这就可以看出,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掌握高超的做饭技巧。
关于做饭技巧,加兰是这么形容自己的,她说:“我可以在被困在荒岛上的时候烤小鸟吃并且保证自己不被饿死。”
……恕拉米雷斯直言,这根本算不上“做饭”。
加兰嚼了一会三明治,然后她忽然抬起头来,没头没尾地说道:“如果真的生活在十八世纪的话,我可能就能干一件我之前一直想干、但是从来没有机会的事情了。”
因为拉米雷斯足够了解自己的年轻的爱人,所以他在这个时候非常敏锐地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问道:“是什么?”
加兰注释了他一会儿,目光颇像是一只野兽注视着没头没尾地跳到自己面前的兔子。然后,她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我一直想要在弗罗拉宫或者绿宫的随便哪个房间里上你一次。”她异常直白地说道。
* *
做莫德·加兰的情人,最好拥有某些特质。
比如说,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最好强大一点,如果你的恋人在军队中的话,你搞不好哪一天就会听到她死掉的消息;再或者,你的脸皮肯定也要厚,因为你永远摸不准加兰下一步要搞什么事情。
——但,希利亚德·拉米雷斯觉得自己已经快能拿得准自己的情人的路数了,要不然他们在下一支舞曲结束之前就顺势从舞场里溜掉了,他这怎么一点也不感觉奇怪呢。
或者换一种说法,在他拿到加兰那张便条,知道他们两个这半年来第一次见面得是在宫廷舞会上以后,就大抵知道自己得翘掉舞会了。
他们两个人表面上淡定自若地穿过那些觥筹交错和女士们柔软甜美的舞裙,厅堂外面没有什么人,灯光也黑暗些,因为舞会需要关注的事宜太过繁杂,罕见的几乎没有什么仆人在游荡。他们两个走出宴厅、穿越走廊的时候保持着得体过头的距离,看上去活像要先行退场共商国家大事。
然而其实并没有,大主教的耳垂上还有残余的热度——要么就只是他的幻觉。刚才加兰问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把对方锤进土里,这么说他倒是有进步的,要是放在他们两个刚在一起那会,如果加兰对主教大人说这么无耻下流的话,估计能把主教大人气到同手同脚。
但现在他只是盯着对方的背影,还有帽子上插着的那根柔软的羽毛,有点不受控制的脚软(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然后还真的很想去碰一碰对方的手指。
“您想要到花园里去吗?”他的情人在他前面一点头也不回地问道,“那样是不是有趣一些?”
——到花园里去干嘛?有什么趣?
“……”拉米雷斯感觉到自己有点想要叹气,“您在温斯洛的时候是看了什么三流浪漫小说?”
下一刻,加兰的脚步忽然停了。
拉米雷斯没太反应过来,但是几乎是立刻就被忽然转身的加兰按在了墙上,对方的手指陷进他外套的布料里面去,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挨在一起。虽然现在走廊上面没有仆人也没有巡逻的士兵,但是想到他们这个姿势有可能被人看见,大主教的身体还是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莫德·加兰脸上有一个轻飘飘的笑意,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那样,我听说上次亚伦三世陛下和弗兰就是被皇家卫队的士兵从花园的树篱迷宫里面翻出来的,您真的不想试试吗?”
说到最后她一本正经的语气向着调戏路过的未结合少女的那种轻佻一路滑落,甚至还凑过去亲了亲拉米雷斯的嘴唇。她的嘴唇非常、非常的温暖,让拉米雷斯绝望地意识到他舌下的唾液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但是考虑到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拉米雷斯还是皱着眉头呵斥道:“胡闹——”
剩下的话没说完,加兰的手指绕过他的腰际,不知道在墙壁上面地方扳了一下,墙壁上的暗门就忽然向里打开了。拉米雷斯的重心压得太靠后,当下没控制住往后踉跄了一下,跌进了小屋——这种修在走廊墙壁之间的小屋里面一般都是放杂物的——然后脚立刻拌上了横在黑暗的地面上的什么东西。
迎接拉米雷斯的是一个异常柔软的着陆,他几乎无声地跌进了地上一堆洗干净的窗帘里面。
这么看这个场景非常理想,而且似乎有点过于理想了。
大主教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看着莫德·加兰轻车熟路地点起墙上烛台的蜡烛,然后关好小屋的门、用小屋里的凳子抵上(那门上显然根本没有锁)。
“……看上去您十分熟悉这个地方。”拉米雷斯说——然后在心里唾弃自己,他不应该用这个语气说话,就好像显得自己酸溜溜的似的,他明明知道对方根本不想也不能跟什么人建立亲密关系。
“当然熟啊,”加兰回答,坦然地、笑眯眯地看着他,“咱们之前在这个房间里搞过,您还记得吗?在两年前吧。”
拉米雷斯:“……”
他哽了一下,差点忘了自己下一句想要说什么。这个时候对方已经凑过来,轻飘飘的体重和衣服上那些顺滑柔软的绸缎一起压在了拉米雷斯的腿上。拉米雷斯能感觉到她的膝盖夹在自己的腿的两侧,可惜隔着衣料,他感觉不到那些皮肤的温度。
然后加兰就凑了过去,用嘴唇柔和地蹭了蹭他的唇角。
“您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她轻飘飘地说道,手指绕过他的脖子,从后面把领巾的系带解开,慢慢地扯了下来,“希利亚德,你硬了吗?”
这是她这一天第一次没有用敬称称呼拉米雷斯,六个月之内第一次叫拉米雷斯的教名。没有了领巾的阻碍,加兰的呼吸温热地穿越褶皱状的层叠衬衫领子,扑在他脖颈的皮肤上,简直就好像就烫在他的皮肤上一样。
拉米雷斯颤了一下,恼火地感觉自己有点头晕眼花的,这真是不争气。但是他依然低哑——而诚实——地回答道:“……是的。”
于是他的情人低低地轻笑了一声,用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了窗帘柔软的布料堆里面。她用的力并不大,但是拉米雷斯知道,出乎意料的,这个人的力气比她看上去给人的那种错觉要大得多——如果你见过她拧断别人的脖子,那么你肯定不会有那种错觉了。
加兰继续去亲吻他柔软的、湿漉漉的唇瓣,跟其他分离了半年多的爱人比起来简直是有耐心过头了。不过她的另一只手没有继续去折腾拉米雷斯的外套或者衬衫扣子,而是挪下去捞起拉米雷斯的膝弯,手指压在他长袜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