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安诸出来,安硕为他斟了茶:“劳烦皇兄了。”
“你小子,自家儿子自家管教,若是下次还是劳烦我这皇兄替你管教,皇兄可是不保证不对他用些手段。”
安硕抽了嘴角,当初义无反顾教坏安元昊的是谁!现在倒是怪罪到他这个当爹的头上了。
他一口茶咽到一半险些噎到,心上无奈,嘴上还是赶紧认错:“是是是,臣弟知错。”
毕竟是自家养大的娃,若是真将安元昊教去安诸手上吃了苦,最后他定是要被赵氏数落了,唉,如何都是不讨好,他心上苦啊。
“皇兄,你的消息我已是快马加鞭命人传去都城了,听闻你不在都城这几日安祺那小子可是被折腾惨了,想必过不了几日使臣就会过来接你回去了。”
安硕起身最后喝了一口茶:“臣弟先去合计合计接纳使臣的事了。臣弟告退。”
安诸与宋怡住在凌王府上,素娘与林凡村子距离凌王封地不是甚远,前几日再次遇刺素娘与林凡带着人寻来的及时,才是不曾有更大的遗憾酿成。
安诸本是欲带着二人到凌王府中暂住,随后同回去都城再是赏赐,谁知二人异口同声推脱了赏赐,更是没有跟回凌王府中。
有恩必报,何况是救命之恩,二人未曾跟来,宋怡醒来与安诸一番合计,便是觉着要再请二人过来凌王封地一趟。
软的无用,安诸自是来了硬的,直接拟旨将二人宣到凌王府上。
接驾的使臣恰也是到了,是卢未央的哥哥,左相长子卢未觅与太医司进之,一共带了六名随行侍卫及两队皇家亲兵,司进之带了位跟班,听闻是洛家远堂亲,名唤孙鸣良,刚刚到太医院任职不到月余。
模样儒雅,做事圆滑,考虑到洛家总是要有个眼线才能消停,今次便是带了他一同来。
使臣到达,安诸次日便是要离去,凌王早是安排好在酒楼设了宴席为其践行。
素娘与林凡坐在席间颇是忐忑,孙鸣良所在那一桌气氛最为热络。
但在助兴的歌舞姬入场后,他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下就就是蔫了。
“顾倾城!”宋怡埋头吃了半日,不经意抬头扫了一眼宴席中的歌姬,口中吃食咽到一半,硬是急得噎了:“咳,咳,咳。”
“爱妃。”安诸被吓得不轻,赶紧轻轻拍脊背:“这是怎了,司进之,司进之!”
“宋怡——”顾倾城忽的停下,便是摔倒到了地上。
歌舞戛然而止,顾倾城呆愣愣的起身立在原处。如今她落魄至斯,倒是让她宋怡看笑话了。
还未来得及伤怀,顾倾城又是在宴席中看见了一抹日思夜想的身影——孙鸣良!
他竟是在此,如今衣冠楚楚贵为座上宾,为何不到留春阁与她赎身。他说回去寻了银钱便来赎她的,原是欺骗她么!
胸肺中憋闷良久的苦楚撕扯着顾倾城,她脑中一阵晕眩,直挺挺就是摔倒在了宴席中的歌舞台上。
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骄傲如她,她义无反顾追随、信任、等待的,到头来得到的只是一场欺骗。
如今流落于风尘中,就是自寻的恶果。
“话情,话情。”有舞姬过去扶了晕厥的顾倾城,但她早是没了知觉。
“陛下,昭仪娘娘无恙,便是吃得急了被呛到,多喝几口热水就是了。”
宋怡止住了咳嗽,她注意到顾倾城的异常,往她晕厥前盯的地方看了去,那里坐了一名花衣男子,司进之的跟班孙鸣良。
二人认识?她扯了安诸衣袖:“我无碍了,司太医快去看看那位晕厥的舞姬才是。”
“是,娘娘。”
“怎了,吃得那般着急,可是忘记你腹中还有你我的孩儿,伤着了如何是好?”安诸附到宋怡耳畔。
宋怡低声道:“那人是顾倾城。”
第104章 十七
“嗯, 方才听见你说了。”安诸还在轻轻拍着她的背脊,语气悠悠在宋怡耳畔道:“见着她便是如此欣然,你要记住你我的孩儿现下该是你最为关注与保护的才是。”
宋怡面上一热:“臣妾错了。”
“顾倾城?”安诸颇是玩味看了那边被扶到就近椅子上晕厥过去的人儿,右相之女顾倾城, 有趣。
他淡淡对宋怡道:“无事的怡儿, 既是她真是顾倾城, 我说不是, 她便不是,你顾好身子就是。”
孙鸣良看见顾倾城晕过去一阵心惊,方才顾倾城最后看向了他,她是认出她来了, 今次接驾真是来错了, 大错特错。
他将头埋低甚多, 看在宋怡眼中却生了疑惑。
司进之为顾倾城切了脉, 自药箱中拿了银针施了几针,昏厥的人儿悠悠转醒, 咳了一口淤血出来,转眼就是哭成了泪人。
歌舞姬皆是低头候在一侧,宴席寂静,顾倾城啜泣的声音分外被凸显了出来,大家本就是提着的心硬生生被又被了一番。
姑奶奶啊, 这在场都是达官权贵,如此这般失态,怕是要砸了留春阁的招牌啊。
“人既是醒了, 还不快些带下去。这般聒噪成何体统!”
“是, 王爷。”
宋怡又扯了扯安诸的衣袖,安诸便是吩咐道:“好了, 便是一段小插曲,许是这舞姬失误心中伤怀害怕,不伤大雅,大家继续用膳就是。”
“惊扰皇兄了。”安硕头疼,好好的践行宴席就是这般搞砸了,破天荒的皇兄还能为那舞姬打圆场。
虽说方才的舞姬姿色不错,可他印象中自家皇兄不是那般好色的人才是。
安诸接受到来自安硕疑惑又带了猜疑的目光,直接一记狠狠的眼神杀了过去。
安硕索性转眸看了宋怡,皇嫂真可怜,才是怀了身孕皇兄就有了异心,唉。
宋怡被看的云里雾里,疑惑看了安硕,安诸直接拉了宋怡:“莫要管他,抽风呢。”
听了安诸的言语,她更是糊涂了,这二人眉来眼去半日,就是为了确认对方抽风么?
想到顾倾城,宋怡便是又对安诸道:“易安启程的日子可是能延后一两日,若是不行,你先启程,我随后再去赶你,你看可好?”
“不好。”安诸回答的果断:“你若是要查明顾倾城的事,我大可陪你一起就是。朝中有安祺在,生不出什么乱子。大不了就是我再多「养病」几日的事儿。”
都城中正在埋头苦阅奏折的安祺打了个喷嚏,他心上不适,总是觉着被人惦记了一般。
宴席过后大致才是夜初,宋怡饭后在凌王府园子中走了几圈,正是在一侧回廊处休息等着安诸过来,就见一人鬼鬼祟祟走过花园另外一边,朝着凌王府后门那边去了。
身形看着有些眼熟,宋怡细细一想,好似是今日宴席山名唤孙鸣良的那人。
已是夜里了,他鬼鬼祟祟出去作甚,如何走的还是后门。
冬风凛冽,这个冬日分外严寒,第二日正是准备出去寻访顾倾城的宋怡被安诸拦下,顾倾城死了。她没必要再去了。
安诸本是差了司进之于卢未觅来带回顾倾城的尸身的,宋怡的了消息却是要往留春阁走一趟,安诸拦不住自是跟着同到了留春阁。
寒风瑟瑟,冻得人手脚发麻,几阵寒风从破洞的旧木窗吹到宋怡面上,寒意钻进斗篷中,让她无比清醒。
这一切不是梦魇,顾倾城真的去了。愣怔立在木棺前,顾倾城的突然去世让宋怡诧异不已。但留春阁中的管事儿妈妈并未觉着突然。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开口道:“话情自来了留春阁身子就是不好,她是为她那情郎抵债进来的,若不是看着她有几分姿色,谁会亏本收了这般一位病秧子。”
“她进来时候身子就是不好?”宋怡皱眉,怕是与顾倾城有孕脱不去关系。
“那是。听说滑过胎,没有调理好落下的病。昨日回来不知咋的病情忽的恶化,夜里没扛过去就没了。”
老鸨的话证实了宋怡心上的想法,她用手帕捂住鼻子,立在木棺较远的位置:“也不知道这病会不会传染。人倒是个通透的,就是身子差,如今倒是让我亏了,大半的钱她可都是还未还清的。哎,我说你若是想要赎她的尸身走,最少要将我亏的本补上了才了的。”
“不知她还欠你多少银两?”听见顾倾城竟是抵债自愿堕落风尘,宋怡不禁心中无奈,向来自诩聪明的她也会有如何糊涂的时候么。
情郎?私奔?原先她想要做的事,若是真的私奔,会不会亦是落了这般凄凉的下场。
以前她总觉着甚是了解顾知文,但如今时过境迁,她却是发觉她本就不曾了解过。
“笼统算欠了我三百银两罢,这木棺的银钱听闻是其它冤大头出的,我也不计较进去,五两的零头也是给你抹了。要带走交钱银钱便是。”
安诸手伸入怀中,卢未央眼疾手快已是自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递去老鸨手上:“这些可是够了?”
“哎,够了,够了,足够了。”老鸨看着手中的银票面上喜笑颜开:“公子真是个爽快人儿。这位夫人好福气呐。”
宋怡一下没忍住笑了,一旁司进之憋笑憋得甚惨,屋外恪尽职守的卢未觅瞧见屋中的情势,不住为妹妹在心上捏了把冷汗。
卢未央并未解释,安诸黑了脸。司进之赶紧赶人:“好了,银货两讫你便是走吧,我们收拾一下便是带着木棺离开。”
“是是是,各位公子若是想要小坐,可以过去前院。”
“等等,妈妈,可不知棺木的银钱是何人所出?”
转出去的老鸨顿了步子,迟疑半晌道:“我未亲眼看见,受了委托的丫鬟说那人看着有些眼熟,又是有些面生,一下子倒是说不上来是谁了。兴许你可以过去再是问问,她便是一直服侍话情的一个丫鬟,唤作月满。”
“月满。”宋怡低头思索,头上的斗篷滑落了些许。
安诸为宋怡拢了斗篷:“娘子为何问这些?”
老鸨挂满笑靥的面上僵硬了一下,掩饰了心上的尴尬道:“诸位慢慢合计如何将人带走,我便不作陪了。”说完即刻离开了众人视线。
“我觉着她去的太是突然了。”还有,她想要揪出当初带着顾倾城私奔的人。她心上有些料想,但未能断定还是不可轻易言说。
“嗯,我明白。”安诸看了司进之。
司进之意会,提了药箱过去棺木前仔细检查起来。他堂堂一名太医,如今却是要做仵作做的活计,唉。
三人立在一侧,安诸不知何处寻来了一张椅子让宋怡坐着,宋怡心上有事,她拉了卢未央到一旁,女子心上的秘密与八卦,还是最为适合与好姐妹诉说的。
安诸瞧着二人交头接耳,欲要凑过去听几句,却是被宋怡打发到一边,拉着卢未央又往角落里去了些。二人说完话卢未央便是出去了,安诸撇嘴不悦立在椅子前。
司进之一番忙碌,最后还是下了结论:顾倾城是病死无疑。
宋怡回去椅子上坐着,打量司进之那边半晌,忽的冒出一句:“怎是不见司大人平日随着的随从一同过来?”
“你说那位?”司进之挑眉,颇是有些不爽:“喊着水土不适身子难受,正在凌王府上养着未曾跟出来。”
孙鸣良是洛家送进宫中的纨绔,月余来,司进之对他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在身边也是看着他莫要闹事就是了。今日他说不来,终归在凌王府上他不敢逾越,不来更好。
听见司进之说孙鸣良水土不服,宋怡却更是觉着孙鸣良有问题。
卢未央回来时候带来了一名样貌普通的女子:“好了,将你放才与我说的话再与这三位说一回。”
“是。”女子就是老鸨先前提到的那位丫鬟,她身音不大,语气倒是坚定:“让我买木棺的公子良三就是负了话情姑娘的那个负心汉。”
说着说着她身音中带了些哽咽:“昨日话情姑娘快是不行的时候一直念着自己错了,还说自己自作自受,受了良三的欺骗。”
卢未央满意的点头,随即又道:“那人便是唤作良三,你未记错?”
“自然。话情自来了留春阁一直说良三他定是会来接自己回去,平日大家说笑打趣时候,还唤那人为三郎,阁里姑娘都是知道的。”
“姑娘你昨日是何时见着的他?”名讳不同,但宋怡直觉那日既是孙鸣良。
“大致是刚刚到夜里的时候,那时候话情方才被送回来未有多久良三就来了,只是托人找了我出去给了我些银钱,让我转交于话情姑娘。
那时候只是看着眼熟,一时未曾想起来是谁。话情姑娘去了,那银钱匀出来为她买了口棺木,其余的都被妈妈拿去了。”
“你是何时想起来那人的身份的?”
“便是在话情姑娘病危的时候,姑娘一直念着良三,我一下子便是想到了。”
“若是再一回让你见着人,你可是还能认出来?”
“嗯,可以的。”
宋怡拉了安诸衣袖:“易安,不若——”
“赎。”安诸心上没好气,还是洞察了宋怡的心思,直接了当就是应了她。
月满与众人回去凌王府便是指认出了孙鸣良,早是郁郁不安的孙鸣良被指认出来未在多做挣扎,直接便是认了带顾倾城私奔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ω\⚹)昨晚做梦梦到存稿全部一起发布了,真是个噩梦
第105章 十八
安诸回朝, 一同带回了顾倾城的棺椁。顾府一片惨淡,宋怡与安诸去宁溪山玉泉寺礼佛那日顾知文便远去赴任,算来快有月余。顾府一脉人丁单薄,如今府上只有顾显与秦氏。
顾倾城死了, 宋怡活着, 皇宫中安诸名义上的昭仪宋怡还活着。
顾府不得发丧, 右相顾显默默将顾倾城的棺椁送进家族陵墓中埋了, 立了块无字碑。
秦氏在女儿墓前哭了一日,哭晕过去了三四回,伤了身子,终日郁郁寡欢缠绵病榻。
岐国京都中又飘了一场大雪, 两日后旭日初照, 一堆人马自都城中逶迤而出去了顾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