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易容术是他自己一步步研究出来的“邪法子”,正因为“邪”得鲜无人知,才更不容易被人识破。
她脸上的这些东西是要用他特制的药水才能洗掉的,就算真的有人上手去摸,手感也同真实皮肤的触感相差无几,而且她脖子上的那颗随着吞咽而灵活滑动的假喉结也是出自他手,这都好几年了,都无一人察觉不对劲,那皇帝怎么可能会一眼就看穿了呢?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沈离淮自我安慰着,不让自己脸上流露出不安忐忑的神情。
赵亦泽难辨悲喜的沉默让在场两个或坐或跪的女人心下紧张,不过好在,这段煎熬的时间并不长。
“这小太监布菜布得不错,就让他跟着朕吧。”赵亦泽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是他随口一提。
嗯?不是身份败露……
提心吊胆着的沈离淮暗中松了口气。
将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就只是想要自己以后去给他布菜?
其实赵亦泽是故意的,他想看到他的真实情绪,表面害怕畏缩之下的,属于他原本的真实情绪,不过就算他刚刚这么做了,他也没能看到,哪怕是一丝。他太善于在别人面前隐藏情绪,是林雅将他教得太“好”了,也或许是听风……
还好还好,是福不是祸,今日算是赚到了,不过……他将自己调过去就是为了布菜这么一简单的理由?
据她了解,这不太像他杀伐果断的性格啊,难道……
沈离淮脑中闪过赵亦泽看自己的眼神,那种眼神怎么说呢,有些像她以前经常在被大雪覆满的山中打猎时,碰见的眼冒绿光饿极的野兽。
她打猎时碰到这种野兽一般都是绕着它走的,因为极度的饥饿,它们会忘记害怕,忘记疼痛,忘记一切,它们脑子里被进食的欲望充斥着,就那么不管不顾直怵怵用眼神咬紧你,脑子里唯一有的信念就是是将你吃掉,至死方休。
躲开它们倒不是说自己怕它们,而是觉得没有必要,换一只猎不好么?非要逮着那只豁出一切和你拼命的野兽,那种东西势必会给你带来各种各样不可预测的麻烦,这又是何必呢。
在山中看惯了各种各样野兽的眼神,她原以为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比野兽的眼神更加凶残,更加令人畏惧,可现如今,赵亦泽他每次用那双黑寂的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己时,她总会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自己的天灵盖,她无论看何类野兽的眼神都不会有这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他刚刚盯着自己那么久,既然不是察觉到自己有什么问题,那就是他自己本身有什么……
沈离淮突然想到了赵亦泽曾叫卫九帮他找的那个人,脖颈上有痣,自己当时还与卫九开玩笑说这算什么鬼特征,自己也有啊。
是啊,自己也有啊……
自己左脖颈上有颗痣,同他给卫九描述的地方也差不多,她当初为了进宫而让易奂帮她易容,易奂也问过需不需要他将那颗痣掩去,那时候她觉得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痣罢了,大家都会长,更何况太监服领子那么一竖,就看不到了,她嫌麻烦也就没遮。
该不会是自己夹菜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那颗痣,正好被赵亦泽看到了,然后睹她思起了尚未找到的故人吧……
这么一想,他这些奇奇怪怪的举动顿时就有了解释,就连上次在长街,他非要给自己报恩,怕不是也是看到了自己脖颈上的痣。
这皇帝要找的人该不会是他的心上人吧,都爱屋及乌到这种地步了,只要见到一个脖颈上有痣的就要调到自己身边。
没想到这向来冷漠无情的皇帝还是个痴情种,难怪了,他对荣妃如此冷淡,或许他不是不懂温柔,只是荣妃不是他喜欢的人罢了。
荣妃着实也是楞了下,没想到皇上只是想要这个奴才罢了,她还以为那奴才惹他不快了呢。
她调整好表情,眼中柔情似水,“皇上您要是喜欢就拿去吧,臣妾的不就是皇上的嘛,您还同臣妾客气什么。”
赵亦泽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置可否,“一月后,宫中的中秋宴便由你来操持吧。”
荣妃听此喜出望外,连忙站起身来对皇上风情万种地福了福身,看向赵亦泽的眼神变得更加含情脉脉,“臣妾遵命,臣妾定不会辜负皇上对臣妾的信任。”
这中秋宴平常可都是交由婉妃来操持的,没想到皇上今年竟将它交给了自己,看来是皇上看到了自己对他的一片真心,原本她心中对这么多天皇上没来看自己还有些埋怨,现下什么都没有了,心中只觉甜蜜。
她斜睨着地上跪着的人,声音不似先前那般严厉,“荃叶,愣着作什么,还不快来为皇上布菜。”
“是,娘娘。”这皇帝算得还真是清楚,一物换一物,荣妃竟觉着高兴。
饭桌上的模式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模样,大多数时候是荣妃在说,皇上在听,有稍微不同的是,荣妃的态度较之前更为殷勤。
他们吃完后,荃叶也就没有再继续待在房间里的必要,于是荣妃就让他出去侯着了,门外的云珠见荃叶他终于出来了,而房中也是风平浪静,她松了口气,要是荃叶惹得皇上不高兴,顾念着皇上在看,娘娘虽不会下什么太重的手,可她是会事后算账的,就连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不过多亏这荃叶还算机灵,没白得荃贵那个老人精的教导。
见荃叶这个布菜太监出来了,在外侯着的太监总管李宁便自觉地带着人将屋内的那些残羹冷炙撤下,之后让众人退下,只留四人在屋外守夜。
皇上那边留下了李宁和另外一个年轻太监,而荣妃这边留下了云珠和荃叶,本来按照惯例应该是云珠同荃贵的,可荃贵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到现在也没回来,只得荃叶顶上。
夜深了,娇笑声低下来,屋内明晃晃的烛火被吹灭,渐渐有黏腻的□□穿过紧闭的房门,被风那么一吹,丝丝钻入他们的耳中,起初只是一点,听得并不真切,后来伴随着咿咿呀呀的摇床声,女子柔媚痴缠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
像这番阵仗未经人事的沈离淮哪还顶得住,白皙的脸上隐隐有些泛红。虽说她活了两世没错,可她上一世因着父亲早早去世,落在她身上的担子太多太重,根本无暇想这些个风花雪月的东西。
而这世,父亲有意让她成家,可他是要她娶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啊,还好娘亲给拦下了,况且她也未遇到所谓的什么情投意合之人,所以导致她到现在都不曾尝试过男女情爱。
虽说醉生楼是她一手建立,那种拉拉扯扯亲亲小嘴什么的是看多了,可醉生楼是高档场所,没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过度的举动,而且醉生楼的每个包厢隔音效果都特别好,门一关就什么也听不见,今天也太刺激了,直接就让她现场听活春宫。
第16章 成功混入乾清宫
她悄摸摸地看了眼其他三个人,除了自己身旁的云珠脸也有些红以外,对面的两个公公神色自若,像是什么声儿都没听到似的,垂头的李宁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打量,朝她望过来,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善意地笑了笑,轻声说了句习惯就好。
她尴尬地朝李宁回了个礼貌的笑,然后自然地移开目光,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前的那块金黄色地砖,漫无目的地神游起来。
在宫中待了一段时间,她发现荣妃似乎特别喜欢这些金灿灿,看起来华贵的东西,她的品味真的令她不敢恭维,这平日里还好,要是碰到那种艳阳高照火辣辣的晴天,这些东西还不得将他们这些人的眼睛都给闪瞎啊,说不定哪天那荣妃自己也会被这金灿灿的地板闪到,不小心摔一跤……
就这样,沈离淮天马行空地自娱自乐,好独自打发这漫漫长夜。
掐着时间,天还未亮,李宁便领着一行人进去伺候皇上洗漱了,待皇上大步离开时,他们这些人又按着昨日的模子齐齐喊着恭送皇上,本该跟着皇上一同离去的太监总管李宁在她跟前停下,对她道:“荃叶,你现在可以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不久后便会有人来接你去乾清宫安置。”
“是,李公公。”
李宁笑着和她点了点头,便快步追赶皇上去上朝的步辇去了。
他们交谈间,云珠的眼神好奇地在他们二人身上打转,待李宁离去,她便按耐不住地凑过去向荃叶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收拾东西……什么去乾清宫安置啊?”
荃叶徐徐道来:“昨夜皇上称赞奴才布菜布得不错,便向娘娘要了奴才,说是要奴才去乾清宫做布菜太监。”
云珠听罢一脸惊讶,“荃叶,你行啊,我昨日还说你不如荃贵那般自觉呢,今天你就摇身一变,成了乾清宫的小太监了,你这小子可别看这只是平调,觉着这也没什么,在乾清宫当差风光着呢,宫中不知道有多少奴才争着抢着要去,你自己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啊。”
荃叶像是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攥着藏蓝色衣角,低头羞涩一笑:“云珠姐姐您说笑了,皇上肯调奴才过去是奴才的福气。”
云珠看他脸上表情真不似得意,心下又满意几分,当听见他被调去乾清宫的那瞬,她立马就将荃贵昨夜突然失踪的事同他联系了起来,也不是她多疑,毕竟这两件事也过于巧合了些,干爹昨夜失踪,干儿子今日就往上爬了。
她原以为荃叶是为了得到皇上的赏识才设计将荃贵调走,导致他至今未归,可今天这么一看他的反应,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且不管云珠对荃叶有几分满意,给了颗甜枣总还要来个巴掌,对奴才向来如此,这样才能让他们乖乖听话。
“去乾清宫当差自然是件好事,姐姐替你高兴,可有一句话,姐姐不得不提醒一下你,不管在哪儿,永远别忘记自己是打哪儿出去的。要知道,咱们娘娘是最厌恶吃里扒外的奴才,要是惹娘娘生气了,就算是姐姐有心也保不住你。”
云珠故意停顿,见荃叶脸上已有些不安,她勾了勾唇,又继续说道:
“当然了,娘娘也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心的人。”
开始了,敲打她,让她继续为荣妃卖命,这云珠欺软怕硬,看着蛮横,但毕竟是在宫中浸淫多年,还算有点脑子,要是她真的是个初来乍到的小太监,她说不定还真就被她糊弄住了。
“云珠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些道理,奴才懂的,再说了,奴才干爹还在这华羽宫伺候娘娘呢,奴才怎敢有二心。”沈离淮表情愈发谦卑,让人挑不出错。
云珠表情变柔和,不似方才那般凌厉,“那就好,我也就不耽误你了,快回去收拾东西吧。”
“云珠姐姐,那奴才就先走了,娘娘那边……”荃叶面色犹豫,像是害怕来不及同娘娘告辞,娘娘会怪罪于他。
云珠不在意地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回去,“放心吧,你有这份心便比什么都好,我会同娘娘说的,娘娘不会怪你的。”
“好的,那就多谢云珠姐姐了。”
听云珠会帮她向荣妃道别,沈离淮假意同云珠客气一番后,便回自己的小院子里收拾东西去了。
听说云珠是荣妃的陪嫁丫鬟,陪她在这深宫中这么多年,为人机灵,很是得荣妃心欢,她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她的好,平时能多对她客气几分便也就客气几分吧。
女人这种生物本就难缠,更何况是这深宫中的,能有几个善茬。
好吧,她承认,她或许也可以算得上是那难缠女人中的一员。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被物件儿堆满的房间里又没几件东西真正是自己的,于是还没过一会儿她便收拾好了,就简简单单地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
她收拾完东西后就有太监来接她去乾清宫,果然,太监总管说不久来接,就不久来,她在离开那处小院时最后看了一眼,有些留恋,怕是去乾清宫便没这么好的待遇了,趁现在再看一眼。
这一路走过来,她发现乾清宫与华羽宫离得确实不能说近,走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到了乾清宫,小太监将她引到乾清宫偏殿的一处屋子,反头跟她说这便是她的住所了。
她礼貌地谢过那太监,首先询问这屋子住了几个人,她又不是傻的,她一个奴才在荣妃的华羽宫还能分到一个小院子,不过是有荃贵罩着她,现在在这乾清宫可没人罩着自己,当然得识趣些了。
小太监有些惊讶于他会问这个问题,掐着嗓子谄媚道:“这屋子就您一个人住啊,虽说像咱们这些奴才,平常都是三四个人住一间,可您跟咱们不一样啊,李公公今早特意吩咐下来的,您单独住一间,这间房也是偏殿中最靠近正殿的一间,在咱们中,这待遇除了李公公,您还是头一份呢。”
“呵呵……”
沈离淮配合着那小太监激动的神色讪笑了两声,还得多亏了她脖颈上的那颗痣啊,让她少了不少麻烦,人多了就不是那么地容易行动。
“对了,公公,皇上一般什么时候用早膳?奴才好随时侯着。”她可不会忘记,她是被调来布菜的。
“不必了,李公公吩咐了,您现在可以先补补觉,皇上午膳才会召您过去伺候呢。”
“……好的。”她没有多想,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可能有事呗。
她才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是赵亦泽特意吩咐下来的,贴心地让守夜的她补觉,这怎么可能,虽说昨夜的她可能是捡到馅饼了,可她现在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和他心中重要的人长着同样痣的小太监,撑死了算个物件儿,连替身都算不上,他不会在她身上花费心思的。
“您要是没什么吩咐奴才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看着小太监脸上殷勤讨好的神色以及他口中蹦出的一个个您,沈离淮有些语塞,“我没事的,您慢走。”这宫中的人真的个个是人精,懂得看局势啊。
小太监走时顺便帮她带上了门,沈离淮走至窗边看天色尚早,便将包袱往空空如也的衣橱里一扔,也不打扫打扫房间,倒在床上被子一盖,就开始睡大头觉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起来侯着皇帝的召唤。
立在荣妃屋外的云珠看见不远处的荃贵匆匆忙忙向她跑来,为了不打扰到娘娘休息,她马上主动迎了上去,一开口就是不客气的质问:“荃贵,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昨晚场合那么重要,你倒是好,说消失就消失,你是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赶着昨晚去做,是不是赶着去投胎啊?”
荃贵老脸一僵,虽心中对云珠的嚣张态度极度不悦,但念着她上头的荣妃还是忍了下来,满脸愁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