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徐海如面上有些局促不安,接过公主的敬茶后,慌慌张张地扶起赵舒尔:“你贵为公主之尊,莫要折煞为娘。”
姚夫人看得直摇头,虽是公主却也是儿媳。这般做派,岂不是助长赵舒尔的嚣张?儿媳越过婆母,家中恐是不得安宁。
到底是沉浸宅府数十年,姚夫人的判断丝毫不错。才过门大半个月,姚府二房就开始乌烟瘴气。
“被褥这般扎人,哪里是人睡的?”
赵舒尔对徐海如一叠声的抱怨,娶回这么个精贵的儿媳,一般家底可担负不起。
偏巧,二房就是那个一般家底。
“还有屋里摆得那些个瓷器物件,你们虽是用不得汝瓷这也罢了,怎得连定瓷也不是?摆出来白叫人看笑话。”
徐海如在一旁陪笑,到底几番折腾,已然是囊中羞涩。这日她又硬着头皮,向姚夫人支帐。
姚府两房并未分家,支出的是公用银钱。姚夫人看她又上门,十分头疼:“这个月你已经支了三次帐。”
徐海如红着张老脸,支支吾吾:“公主她身娇体贵......”
看着二弟妹如今的处境,姚夫人有心点拨她:“纵然是公主,却也是你的儿媳。不必如此跌了辈分地捧高。二来,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句不中听的,她在娘家未必就如此奢靡。”
“怎会,公主之尊......”徐海如期期艾艾,看不透此中分明。
“她如今是吃定你,才此番骄纵。等日后再有了孩子,岂不是更加作威作福?恐是日后,拿银钱都填不满。”
不得不说,此方话,姚夫人说的是掏心掏肺。
可到底烂泥扶不上墙,徐海如看着是点头应下,回头还是娇捧着儿媳。
姚夫人叹了一声:“如今我身边没有现银,你先回去,我让严笳给你送去。”
“那谢过大嫂子。”徐海如觉得身上一松,踩着碎步走远。
正巧,严笳迎面走来。她问了二婶婶的安,脸带笑意地进了婆母的屋。身边的白灼提着一篮水果,老远就闻见臭味。
“这水果是藩国的特产,是我严慧姐姐特意从王府送过来的。母亲,您尝尝?”
姚夫人吃了一口,虽不是很喜欢,但是却满面笑意。严笳的孝顺是没得说的,比那公主强上数倍不止。
日子都是只有自己过才知晓,二弟妹只赚了一个名头,娶回来的却是淘气精。又想起正事,姚夫人抹了嘴吩咐道:“你二婶婶来支帐,你待会儿给她送去。”
“支帐?”严笳也是头疼:“公用的银子已经没有多少,这洞看样子是填不满了?”
“谁说不是呢?”姚夫人叹了口气,摇着手中团扇感慨道:“到底是你二婶婶太过软弱。”
又笑道:“和你过去有得一拼。”
严笳闻言有几分羞意,火烧屁股般的起身,接过银钱笑道:“那儿媳给二婶婶送去了。”
看严笳走远,身边的心腹嬷嬷不解地问道:“夫人手上明明有现银,为何绕了一圈,让严少夫人给送去?”
姚夫人笑道:“等她日后掌家,麻烦事只多不少。让她提前历练历练,也算有个经验。”
“这些个油胭脂不好看,味道也怪。我从前用的都是......”赵舒尔话未说完,下人就前来通禀:“公主殿下,严少夫人送银钱过来。”
赵舒尔一愣,身子开始不可控制的颤抖。手里的油胭脂跌落地下,她再也无心装扮,心中天人交战。
若是不请进来,恐会得罪那个荷花精;若是请进来......她的腿脖子仍在发抖。
到底是妯娌,躲不开的。赵舒尔定了定神:“请她进来吧。”
严笳笑意吟吟地进了屋内,指了指丫鬟托着的银钱:“这些钱你且先用着,不够再说。”
有谁不喜欢银钱呢?赵舒尔脸有笑意:“劳烦弟媳。”
“倒也不劳烦,就是弟媳心中有一事,不得不说。”
严笳也没兜圈子,直言道:
“公主身娇体贵,用些银钱本是不值得说的。可毕竟仲文堂哥现在只是个兵部员外郎,恐遭言官弹劾府中用度奢靡,到底对堂哥的仕途不利。你也知,姚言他领的给事中,据他同僚说,兵科给事中恐有大动作。叫人不得不多想啊。”
“弟媳说的有理。”赵舒尔一脸受教,心里却不以为然。自己乃当朝公主,谁敢弹劾?
严笳看出她的敷衍,心里升起一计。
等赵舒尔伸手欲从严笳手中接过银钱时,严笳特意补了一句:“这些银钱可不是普通的银钱......”
赵舒尔一惊,脑子瞬间闪现那些个精怪的法力。诸如什么毒蛇蝎子,皆是一个变换,就成银钱。此时这一盘子白银,顿时变得骇人可怖起来。
看着严笳那一脸耐人寻味的笑意,赵舒尔觉得自己脖子上悬着把刀。
第16章 礼品
赵舒尔将银钱推了回去:“弟媳所说令人醍醐灌顶,房中还有些留余,这盘银钱暂且还用不上。”
话虽说的冠冕堂皇,可赵舒尔的脸部却在微微发抖。这荷花精定是法力无边,捏死自己一个凡人,再轻易不过。这些个毒蛇蝎子,哪敢放在身边?
“嫂子体恤堂兄,弟媳不敢不从。房中还有些庶务,就先走一步。”
等严笳走远,赵舒尔还仍有余悸。正饮茶压惊,又觉得茶水不够清冽,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茶?也能入口吗?”
丫鬟跪下颤抖:“禀奶奶,屋里的龙井已经见底,账上又无足够银钱,只能、只能......”
赵舒尔气得摔了茶盏,自己身边不是没有银钱,但是大周的法例,公主出嫁后收回食邑。这点钱还是留着安心。
“公主殿下,宋少夫人求见。”
今日是怎么呢?一个两个往她屋里跑。她整理一下仪容,摆足公主的谱道:“宣。”
只见宋灵达笑意吟吟地过来,打量了一下房中恭维道:“嫂子不愧是公主,这吃穿用的,真是无一不精致。叫人开了眼见。”
赵舒尔十分受用,不然自己干嘛一顿折腾?公主的架子可得端着。
眼见公主上套,她话音又一转:“可我听闻,严笳她卡着府里银钱,苛刻您房中的用度......”
“一个无知臣女,没见过市面,这点钱就叫她诚惶诚恐。我有心体恤她,没有收她送来的银钱。”
“是。不过这明白的会觉得公主大度,思虑周全。可这不明白的,还尽说些糟心话。”
赵舒尔是受不得激的,她茶盏一放:“什么糟心话?”
“我也是听别人说来的。他们说公主您怕严笳,被严笳吃得死死的。想来真是无稽之谈,白白让您的声誉受损......”
宋灵达点到为止,意图让赵舒尔发威。要说她和严笳有何过节?怪就怪严笳撺掇着梅雨郎带自己私奔。一个戏子,终究眼里只有银钱。
“混账东西!竟敢俳编起本公主?”赵舒尔气得叉腰怒骂:“哪个屋里说的?我有的是法子治她!”
“还能有哪个屋?”
宋灵达说的含蓄。见公主已然入套,心里正高兴着,却又见公主遮掩般的捧起茶盏,没有刚才的怒发冲冠。
她摸不清公主的打算,只能再进一步:“公主难不成任人诋毁?”
却见赵舒尔悠悠道:“都是一家人,气量放大些。左不过是些无知小辈的说法,不能因此闹得家宅不宁,妯娌离心。”
宋灵达顿时傻了。难不成传闻是真的?公主确实惧怕严笳?
她心有不甘,索性问了出来:“公主可是有什么忌讳?”
这话问道了点子上,赵舒尔悄咪咪的附耳道:“严笳她不是常人。”
“这个常人做何解?”
赵舒尔却是讳莫如深,不肯再多言。想来到底是妯娌,她同宋灵达道:“她送来的东西都别收,指不定是什么变的了!”
一时口快,弄得自己泄露了天机,赵舒尔心里一拎,嘴里立马念起阿弥陀佛。
可怜赵舒尔一番真情实意,到宋灵达这里,就像是在看傻子。她干笑了几声,推辞着离开。
“公主这番话是何意?”九儿满脸不解,这位公主神神叨叨的。
“谁知道呢?”宋灵达一脸的晦气:“这位公主本就是需要堂兄冲喜才入的府。”
“小姐的意思是?”
什么意思?赵舒尔她有病!本以为来了个同盟,却来个......罢了罢了。
“公主真的将银钱退回来了?”
姚夫人先是一惊,复又展露笑颜:“我这儿媳,倒也有些手段。”
心腹孙嬷嬷笑道:“可不是,真是当世‘钟无艳’。就像少夫人送来的那个藩国水果,虽外貌丑闻着臭,可却是越吃越香。”
话说的倒也不错,孙嬷嬷又问起一事:“今年端午朝贺的礼品,也交由严少夫人去置办吗?”
“趁着我还在,让她多历练,到底会有我给她兜着。眼见我这身子越发不爽朗......”
孙嬷嬷给姚夫人顺着心口,见姚夫人一脸愁容,也是一叹。姚言的父亲走得早,儿子由姚夫人一手带大。想来母子亲情,言哥儿尚在青年,心中定是放心不下。
“让严笳过来,关于端午的朝贺,我叮嘱她几句。”
话传到严笳院里,严笳立时放下茶盏,赶往婆母屋里。
“今天的事,你处理得很好。眼下端午朝贺的礼品,我也就放心交由你去办。”姚夫人让人端来一盘银钱:“这里是三百两。不是拿不出更多,而是我要历练你。钱多固然好办事,可过日子,总有拮据的时候,到时又如何自处?”
“儿媳明白。”姚夫人一席话说的在理。不是她刁难严笳,而是她决定将姚家府宅一切庶务,都由严笳执管。
颇有些刘备白帝托孤的意味。
晚上,姚言身体疲劳,来严笳屋里放松。想起白天的事,严笳琢磨着还得说一声:“母亲让我挑选朝贺礼品,夫君可有什么建议?”
“大多都是什么瓷器书画,按这个买准不会出错。”姚言饮下一碗肉粥:“淡了点。”
严笳又为他添了一碗,说起自己的考量:“用的银钱只有三百两,若是拿来买瓷器等物件,所得也皆是下品。不如另辟蹊跷,送些时兴的玩意?”
姚言一想也是,他放下碗盏抹了嘴:“你向来有主见,端午尚早,并不急于一时。”
大周京城,万族汇集。
严笳一行人来到一家西洋货店。她打听过,这里什么古怪稀奇玩意都有。
铺子主人是一个外族人。见严笳一众穿着富贵,立时迎了上来。他操着一口地道的大周官话,为客人介绍货物:“这里有一座西洋钟,造型精美,是上品货物。”
严笳却直摆手,她解释道:“此物谐音不好,大周最是忌讳。当不得礼品。”
到底各族之间文化隔阂,店主人推荐的都并不合宜。
突然严笳看到一个小玩意。捯饬一番后,心中惊喜:“就它了!”
第17章 宫宴
端午宫宴,设在避暑山庄。这算是半个家宴,姚府因为赵舒尔的关系,赫然在列。
宴席上载歌载舞,女眷这边以太后为尊。
酒过三巡,严笳有些微醉,招呼一声离去透气。
“别这样,小心有人。”
“能有谁?就算撞见也没人敢说出去!皇恩浩荡,无人敢得罪我。”
“你这也太急色,到屋里去。”
“我就喜欢在野外,刺激!”
严笳顿时被吓得酒醒,这偷亲的二人,真是恬不知耻。正准备悄声离去时,近处传来另一番嘈杂。
“王妃娘娘,殿下他不在这......”
“我看见他往这边走!少替他糊弄本宫!”
声音由远及近,严笳立时躲了起来。
这边严慧气势冲冲,推开阻挠的下人。果然不出所料,卫王又在偷吃。她眼泪汪汪,气得捶打卫王:“自我嫁过来,有什么做得不好?什么不依着你?”
卫王却毫不怜香惜玉,或者说并不怜悯严慧这一挂。他说得理直气壮,且毫不羞耻:“你太端着,没有滋味。”
严慧好似被当头一棒,愣在当场。
她身子开始颤抖:“你、你贵为皇子,却尽弄这些下三滥的!”
话音刚落,卫王毫不客气地给严慧一巴掌:“你且给我受着,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这一掌打得极狠,也彻底打醒严慧。她不再多说什么,转头离去。这并不是懦弱和退缩,而是彻底醒悟,她不再对卫王抱有任何幻想。
严笳跌手跌脚地从假山里出来。她顾着离开,没有看见偷亲的当事女。只见山石后面,露出一角青衣。
正准备回宴上,九皇子赵秉元出来寻她。见到严笳后,拉着严笳的手哭诉:“母妃她患有咳疾数日,怎么瞧御医就是不见好。我这心里七上八下,夜里也睡不安稳......”
见赵秉元顶着双兔眼睛,严笳的心里再明白不过。这是准备立储,圣上要开始去母留子。
“莫要伤心了,等会儿你我如此行事。”严笳对赵秉元一阵耳语,他立时欢快起来:“就按姐姐所说!”
回到宴会上时,严慧笑着迎来:“好妹妹,左右寻不到你,叫我一番好找。快随姐姐过来,说些私房话。”
严慧带着严笳来到一处偏殿,叫自己的心腹守着门。严笳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只见严慧扑通一声跪下:“好妹妹,救救姐姐吧!你若是不帮我,我也只有一死......”
严笳立马扶起严慧,严慧却哭个不止,说什么都不肯起来:“我知道你已知晓,姐姐没有手段,却也咽不下这口气。如今姐姐这一条命,可就在你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