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目的地,宗闲就乱开,我头贴在窗户上,不明白这股气从哪来。
宗理的骂声已经让我耳朵起茧子了,我正要说下个路口停,手机响。
【新北街,心情好了过来。】
【马上。】
我特好哄,给个台阶就能下。
他在门口等,今天穿的很正式,西装,一身黑,领口开了两颗扣子,身条笔直,手里夹烟,偶尔吸两口。
我感觉他今天好像有心事,就没急着上前。宗理半道把他女朋友接上了,宗闲迫不及待想去看看男人场是什么样,三人很快挤到他面前,宗理女朋友跟他聊了两句,有些局促,拉着宗理的袖子,宗闲让她大方点,被她这么一搅,女朋友反而更胆小了。
宗理跟宗闲拌了两句嘴,女朋友上前拉,周屿焕没处理他们家务事的意思,朝后看了几眼,看见了角落里慢吞吞的我,目光没挪,一直盯到我站在他面前。
那边终于吵完,宗理替他女朋友问:“哥,有时间能不能帮她看看,她那主意挺好的,但是机器不太连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嗯。”
宗闲又插嘴:“哥,你们坐哪儿啊,我先进去了。”
他说了一个位置,三人先后走进去。
门口安静了,淡淡的烟味刺激着我的鼻腔,我感觉今晚他抽的牌子格外冲,让我心口也犯痒。
“你想我了?”
“有点。”
他把最后一截烟掐灭,往里走,“进来。”
里面音乐声震耳,各色灯光交织着,人头攒动,肆意挥洒着热情,我被不断来往的人潮挤走了,快到一个陌生领域时,手腕被扣住,我跟着那股力往前走,灯光一瞬变得清明,我看见他挺拔的身子在人群里穿梭,今晚那么吵,我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到了他们所在的卡座,他才放开我,给我指了个位置,在边角,离他并不近,但好在很安静。
今晚真是男人场,一丁点荤味儿都没有,一堆男人在那边聊生意,偶尔岔开话题,也是商量着下个月的机器比赛有什么注意事项。
他看起来就是领头的,坐主位,左右拥簇着几张咨询的面孔,他时不时地回些什么,就有人敬他酒。
我才意识到今晚心头的紧张感是从哪来。
他用拇指中指无名指捏着酒杯,仰头的时候食指碰到了鼻尖,喉结很有张力,随着酒入喉,有了明显的浮动。
我第一次见他穿西装,他这副样子,就好像神佛都不放在心上,禁欲得要死,惹人垂目,却偏偏无声地释放出信号。
别勾。
这是他撕开少年表面后的厮杀场。
是属于周屿焕的纸醉金迷。
我喘不过气了。
我好像对西装有种莫名的冲动。
宗闲去蹦迪了,宗理巴巴地看着自己女朋友,女朋友则在一旁等,等那些人在周屿焕身旁散去后,给她留个空隙。
人散了,但他朝我走,他坐下的时候酒气明显变重了,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我回答得不过脑,我神儿都在他这身衣服上,我得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去幻想。
他抽领带绑我的样子。
我拍脑袋,动静大了,他朝我看,“不舒服?”
“没。”
我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随着他的偏移,重心也慢慢偏移过来,一群人围在边角处,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知谁给他点了根烟,他接过来,没立即抽,往烟灰缸里磕了两下,这功夫,有人给我递了杯酒,要跟我喝。
我想着喝点酒走走神也好,他却看向我,“你几岁?”
“差两个月十八。”
给我倒酒的那人诧异起来,烟灰长了,他停顿两秒才磕,随后目光猝不及防地落在我身上,“这么小。”
宗理他女朋友等不及了,我们这趴还没结束,她就挤了进来,仍然局促,但硬给自己壮胆子。
要开口前,看了宗理一眼,宗理说:“你跟我一样,叫哥。”
“哥,”她说,“我做的是自动送餐机器人,对比外卖员的话,节约成本不说,还能减少交通事故的发生,可是速度跟不上,我调试了一下,方向也不准了,我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你看哪天有空帮我改一下?”
宗理接着说:“小艺外公上个月被外卖员撞了,这种交通事故不在少数,平台时间紧,外卖员也没办法,她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应该有市场前景的。”
他手里那根烟一口也没抽,在所有人等着他下主旨的时候,他倒是有那个闲心,玩烟。
“回头你联系老杜,把东西送到公司去。”
“好嘞,哥。”宗理见任务完成,带女朋友到另一个场子玩了。
杜迦佑凑了过来,“你看不出来大家都是奔着你来的,之前那几个姑娘甜着嗓音叫你周学长,不就是要号码吗,你给我的,人家打了,说不对货,举报我,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那根烟终于被他玩灭,他跟杜迦佑说了什么我不清楚,我脑子里一直在循环他玩烟的手法,靠,我会把自己逼死的。
宗闲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她从蹦迪场回来了,势头足,动静大,几嗓子把我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喊灭了。
她看见我面前的酒,来了劲,给自己也倒一杯,“上次没灌到你,这次你可跑不掉了。”
她招呼角落一人把骰子拿给她,要跟我开的时候,我酒杯被拿走了,周屿焕说:“未成年。”
“哥,她长了一副能喝的样子,你让她喝。”
他的食指搭在酒杯口,转头:“你酒量好吗?”
“我滴酒不沾。”
“她骗人!她装纯!她都能把瓶盖咬开!”
宗闲很不服,就在一旁蹲点,终于蹲到周屿焕去接电话,她招呼几个人围攻我,寡不敌众,我被灌了两杯。
她贱兮兮地凑到我面前,“什么感觉?”
“晕。”
“你放屁!你明明超能喝,你给我哥灌什么迷魂汤呢,他可不喜欢单纯小白花。”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离我远点。”
“你离我哥远一点!别勾引他!”
宗闲喊完,又出去野了。
周屿焕跟她擦肩而过,她拉住他,苦口婆心说着什么,周屿焕朝我看,我猜也能猜到那是什么话。
他再次在我身旁坐下时,又有姑娘过来了,他这张脸从暗道里走一趟,都能收获许多桃花。
那姑娘好像不是来搭讪的,看着挺严肃,跟他讨论学业上的问题,又说了几个关于学校的特征,我才知道他们是校友。
一轮话结束,姑娘顺势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他略微低头,灯光从他侧脸打过来,将满腔的荷尔蒙激活,我往前凑了凑,“你喝这么多酒,会不会……”
这话半道被人截了,那姑娘跟他聊起学校的毕业仪式,音乐很吵,她应该没听到我也在说,等意识到的时候,也停住了话头,对我抱歉地笑笑。
他的目光没落在任何人身上,我不知道他在听谁说,就闭了嘴。
两秒后,他抬头,“继续。”
“你在听吗?”
“在。”
“我说……”
音乐切换,灯光瞬间刺眼,夜场上的男女把欢闹声烘托鼎沸,我正准备加大音量,他朝我靠近,耳朵离我嘴唇只有几公分,我能闻到他身上的玉龙茶香,在这躁动的氛围下,一点一点榨干我身上最后的养分。
“我说,你喝醉了吗?”
“嗯。”
“那别喝了。”
他头又恢复了微低状态,手肘搭在膝盖上,酒杯在灯光的映射下,变得光怪陆离,我把杯子拿走,刚放到桌面上,就有人走过来,说了两句,好像要敬他,他看向桌面,又看向我,眼尾有些红,状态很懒,是真醉了,于是我说:“真的不能再喝了。”
他伸出食指,冲那人摇了摇。
那人打量了一下我,打趣:“管得这么严。”
他没辩解,捏了下鼻梁,不是坐实那人的话,而是他懒得应付这样的局,这个场子,前面该铺垫的应该都铺垫得差不多了,后面的流程纯属二代间的玩乐,他不想参加。
我能看出来,是因为他从桌面上顺走了自己的车钥匙,跟我说:“让宗闲送你回去。”
“我不能跟你吗?”
“我今天喝多了。”
“那有什么。”
我抓住他的袖子,西装的质感很好,我两根手指跟虫似的在上面挪,他什么场面没见过,肯定懂我这种暗示,我一横,捏得更紧,不管怎样,试一下,万一他就喜欢我这种作的呢?
他没说话,往外走,我紧跟着,生怕被人流挤走,人真多,这个点了,外面还有一堆排队的,陆续有人出,也有人进,门口的交叉进出间,我真被挤走了,手一下就从他的袖口滑开,我下意识喊他的名字,然后就在衣服的缝隙间,看见一只手。
两次差点走丢后,他直接握住了我的手。
我提着一口气,到家,一看,门禁卡没带,人脸识别也在此刻丧失了作用,我从小门走楼梯,他跟在我身后,转弯处,我能瞥见他摆动的裤脚和领口敞开下的锁骨。
我好像也醉了。
一路无言,到了我家的楼层,我把手扣在门把上,只要一开,就会立刻结束这隐约的暧昧。
体内停留没多久的酒气最让人上头,我背靠着墙,他站在我面前,我好想舔他的喉结。
我真舔了。
酒精、烟草、玉龙茶香,在此刻揉杂成开春前的最后一股冷风,劈开了我紧闭已久的情绪。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然而下一秒,脖子上有了压力,他的手指贴着我的肌肤,凉,让我迅速回过神,想躲,那股力控制着我,往前压,我的后背更加紧实地贴在墙上,他的指尖在动,由我的颈动脉滑到我的侧脸,我退无可退,他却还在欺近。
眼神晦涩难懂,警告我:“两个月之内,不要对喝醉酒的男人做这样的事。”
接着给我拉开通向家的门,“进去睡觉。”
我失眠了。
第26章 沈叙
毕业季在下个学期,现在就有人开始准备了,同寝室的人忙活着给喜欢的学长送礼物,问我送什么好,我想到了明年同样要毕业的人,以他的标准,提了几个建议,她们脸皱巴巴的。
“送不起啊。”
我莫名愉悦起来,追他的档在那里,这给我挡掉了很多麻烦,我也开始着手准备东西,车表他不缺,对各大娱乐场所的喜爱程度也仅仅局限于在那里走一遭,想对他的胃口,可我实在对机器人提不起兴趣。
找了几个在国外的朋友,想着要么给他送双鞋。
拉开微信记录的时候,小姨来了消息,问我晚上有没有空,她找我一般没大事,我准备推掉,字刚打完,她又发来。
【新交了个男朋友,说下个月有机器人比赛,你感不感兴趣?】
我直接给她回了电话,“小姨,什么类型的机器人比赛?”
“哟,平时找你得半天才回,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啊?”
“哎呀小姨,你明知道的。”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小姨夫之前研究机器人得过奖的,这次听说延安路那边有比赛,弄了几张票,你去的话晚上我来接。”
我控制着兴奋的语气,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又谈恋爱啦?”
“嗯,做民宿的,三十多,奶狗。”
“建德那边?”
“你怎么知道?”
“我跟我妈去过。”
“你今晚没课吧?”
“没有。”
“那我来接你,先把票拿着。”
小姨知道我的心思,这种安排摆明了让我见到他,“好,谢谢小姨。”
八点钟的时候,小姨来了,给我递了票,我在票上找他的名字,没找到,只看见了杜迦佑,和几个我不认识的人。
有点失落,但转念一想,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出风头,不要名利,在同龄人为了一个头衔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早已进入了下一阶段。
他就是这么把我甩开的。
小姨看出了我的失落,把手覆在我的手面上,“闷闷不乐的,我干脆掉个头,去搅和一下他们的场子。”
“什么?”
车子很快进了延安路,周围的商圈无不宣示着冬夜的繁华,小姨没开进停车场,在人流最多的地方把我放了下来。
风猛地变大,我不停地顺着头发,从副驾的窗户问她:“小姨,你去哪儿?”
“我去停车,刚打电话让人来接了。”
她把车开走后,我朝四周看,到处都是人,我莫名被这种热闹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好在,我看见了他,他们在一家意式餐厅,落地窗,里面风格华丽,一群人在那里指手画脚地聊,桌面上还有一个小型机器人,他跟那种热闹格格不入,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直到小姨她男朋友拍拍他肩膀,又指了指路边的我,说了些什么。
距离有些远,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皱眉头,但那群人里除了他似乎都很忙,不时地交头接耳,左顾右盼的。
他靠椅背的姿势没有变,几秒后,拿起桌上的手机揣兜里,往外走。
我的呼吸随着他的步子一紧一缓,自动门打开,他走出来,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翘起来,下一秒迎风走,大衣的带子被吹开,衣领微翻,站在红灯前,我们隔着一条马路。
回忆铺天盖地地袭来。
不能想,每个过往的片段都是往我心口扎刀子。
红灯倒数,已经有人忍不住往前走,车辆纷纷降了速,他好像瘦了些,下巴尖了。
这让我有了聊天的话题,我到他面前,问他最近是不是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