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庶妹替嫁后——有月无灯
时间:2022-09-11 06:56:56

  郁桃呆了片刻,扭过头,“算了, 不如想想今日晚膳吃些什么。”
  张锦菱:“......”这是否过于草率了些, 她不禁为韩世子叹气。
  郁桃回去时, 天色已经半歇半沉。
  她跟在张锦菱身边,脑袋混混沌沌,闫韩侯府与宣成侯府的字眼打成死结,如何都解不开。
  张锦菱在屏风外喝茶,一面和郁桃说话:“晚膳用些什么?上次我过来那一味松鼠桂花鱼还不错,这个时候小厨房还有新鲜的桂花鱼吗?”
  屏风里头却是很沉默,郁桃由着丫鬟伺候去系衣间的带子,许久才慢吞吞道:“韩世子说那句宣成侯府和闫韩侯府,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张锦菱呛了口茶,无言道:“我在与你说松鼠桂花鱼,你又跟我讲韩世子,方才在马车上,你怎么不说呢?”
  郁桃从里间出来,整个人透着无精打采,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
  张锦菱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思忖道:“若不是韩世子觉得宣成侯府与闫韩侯府差距甚大,因此奚落你一番?”
  郁桃半倚在软垫上,闻言眼皮子掀了掀,去接手边的茶碗,“晚间就吃松鼠桂花鱼吧。”
  张锦菱:“......”
  丫鬟领命而去,顺便添了两样常用的小菜。
  这一夜,郁桃没睡好。
  不知怎么梦见郁府门口张灯结彩,红绸子从门口的槐树上铺到极远的地方。
  她一身火红的嫁衣,扶着丫鬟的手从府中出来,便听见喜娘高声喊‘新娘子出门’。
  郁桃到门口,却发现穿着嫁衣的不止她一人。
  那极大的风吹起盖头,露出郁苒一张娇娇怯怯的脸,朝她嫣然一笑,说的正是,姐姐,我会好生替你照顾段家哥哥。
  郁桃顿时惊醒,坐起身,才发现春末的被褥还没换下,捂出一身热汗。
  这个时节蚊蝇居多,拔步床的幔帐落了两层。郁桃拨开薄纱外头的绫罗,听见床跟头拾已轻微的呼吸声。
  她放下帘子,卧回铺中,但是翻来覆去已经睡不着了。
  于是坐起来,等到了天亮,从软枕下摸出一本书,慢慢翻来看,看着看着却突然记起件要紧事。
  昨日小郡主说要到府中来玩,忘记按照原先说好的递请帖过去。
  她撩开帘子,睡在脚榻上的拾已一下惊醒来,揉揉眼睛,伸手来扶她。
  “姑娘何时醒的,怎么不喊奴婢起来伺候。”
  郁桃趿拉上软鞋,往桌几边去,说:“备好笔纸,我给小郡主回封帖子。”
  拾已却去了窗边的小几,在雕花抽匣里翻出一张信纸,道:“昨夜里门房婆子送信过来,奴婢看了信封上写了个舒字,猜是小郡主,这不瞧您睡着了,就收起来了。”
  郁桃拆开看,上头寥寥几个字,大抵是问,阿桃姐姐明日可方便,若是可行,便让哥哥送她过来。
  郡主的身份摆在那,小姑娘生的天真活泼不拿性子,但礼仪怎可废。
  拾已拿了请帖来,郁桃端端正正写了一份,让拾已找个伶俐的小厮送去白府。
  .
  夏节里,偏生雨水多,从檐上潺潺流下,落在院中两口大缸中。
  院角两处洞子久不清理,积了不少水,翘楚喊着院里的粗实婆子去掏那两个洞子,才把水放出去。
  眼看雨势越大,郁桃反而有些担心,这样的天里来回跑,小郡主可别受了凉。
  正这么想着,廊庑上婆子便来报,说外头来了马车,说是应大姑娘的邀约,不曾报上姓名。
  郁桃知道闫韩家那位韩世子在平阳城行事颇为低调,于是吩咐拾已和雀喜撑了油纸伞和自己一同去影壁处迎接,顺便让翘楚到母亲那里说一声,莫要慢怠了客人。
  闫韩家的郡主上门,着实在郑氏意料之外。
  她留下翘楚多问了两句:“阿桃如何认识闫韩侯府的和婉郡主?”
  翘楚自然不敢说普化寺那一段渊源,只讲了先前在府中铺子里看首饰,正巧遇见和婉郡主和二小姐在一起,因此便熟络了。
  郑氏倒是忍不住多想,先前郁桃三番五次提及闫韩侯府的韩世子,怕不是小姑娘家芳心暗许也无不可。
  她在心底叹口气,若是旁的人家就算了,只是这闫韩侯府着实门第有些高,让人心里忐忑的很。
  思及此,郑氏换了身衣裳,吩咐丫鬟婆子打伞,跟着往影壁处去了。
  郁桃过去时,闫韩家的马车将在边上靠下,三四个丫鬟婆子撑着伞,拢的严严实实,生怕郡主身上沾到滴点儿水。
  待前头的婆子将伞撑高,才露出韩姯舒一身姚黄色的裙衫,笑脸盈盈的模样。
  郁桃走下三四阶石梯,去拉她的书,“今天雨这般大,郡主捎人说一声,改成明日便是了,冒着雨来当心着凉。”
  韩姯舒亲热的挨着她,往马车上看了一眼,小声道:“阿桃姐姐不知道,我本来是打算明日等雨停了再来,还不是哥哥......”
  郁桃袖中的手紧了紧,余光瞥过马车,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心情问:“是韩世子要你来的?”
  “可不是,我最讨厌湿漉漉的雨天出门了,哥哥偏说,言而无信,如何取信于人,便亲自将我送来了。”
  郁桃‘噢’了声。
  原来是言而无信吗.....
  她偏头看向那家还停在雨中的马车,墨色的车帷几乎被雨水冲刷的模糊不清。
  突然有些不大明白韩祎此人是什么意思。
  .
  郁桃携小郡主顺着遊廊往院中去,影壁处往内院本就一条路,迎头碰上匆匆而来的郑氏,一点儿也不意外。
  郑氏朝小郡主行礼,韩姯舒过去扶起,道:“郁夫人客气,姯舒称阿桃一声姐姐,您自当我为晚辈才是。”
  这话说得,郑氏见不得小姑娘家这般礼貌懂事,当即笑的合不拢嘴,“小郡主客气,小郡主客气。这府中惯来冷清,来了客人才热闹,您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和阿桃说。”
  说完,她捏了捏郁桃的手,眼神里全是:何时和闫韩侯府的交情,竟然不知会阿娘一声,招待不周怎么办。
  郁桃有些无奈,她待人全凭一腔热情,倒不曾因为小郡主的身份因此而顾忌太多。
  郑氏来的急走的也快,三番五次嘱咐郁桃好生招待,莫要怠慢。
  姑娘家处在一起,无非是说些头面首饰好看的衣裳,还有郁桃院中极个别生的奇异的花草。
  午时用过饭,两人凑在一处,一人捧着一本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
  只不过郁桃是有些忐忑的,不知道以韩祎这样的性子,看见自己拿出那些神神鬼鬼的志异供小郡主消遣会如何。
  雨停时,天空洗晴,连云朵都变得干净整洁,不一会儿大日头出来,院子只剩下石头缝里些许未干的水渍。
  韩姯舒倚在软枕上,被日头晒得懒洋洋,“若是每日都能和阿桃姐姐这样在一起便好了,吃着果子看看话本子,当真是舒服。”
  郁桃心头却是猛地‘咯噔’一跳,“郡主真是爱说笑。”
  “想来也是。”韩姯舒伸了个懒腰,从榻上起身,笑道:“若是这样,那阿桃姐姐就是我们韩家人了。”
  当真是越说越离谱,郁桃招来拾已安排晚膳。
  韩姯舒摆摆手道不必,“待会儿府上马车应当会来接我,阿桃姐姐不必备我的晚膳。”
  郁桃想了想,吩咐拾已用食盒去小厨房装些郡主爱吃的点心,走时一遍带上。
  点心装来,郁桃特地打开查看了一回,似不经意的回头问:“待会儿可是韩世子来接郡主?”
  “哥哥?”韩姯舒道:“应当是吧。”
  郁桃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寒假马车近傍晚才至,婆子喘着气儿在廊上通报。
  韩姯舒欢欢喜喜拎着裙幅走在前头,郁桃吩咐丫鬟将郡主的东西都收拾上,晚两步才出门。
  廊上报信儿的婆子还未走,和一个清扫院子的黄毛小丫头说嘴,“......听说是闫韩侯府的公子,当真是生的不一般,站在那像是谪仙一样的......”
  郁桃踏出去,拾已落在后头,眼盯着婆子,冷声道:“知道是贵人不得随意议论,你个婆子看一眼还敢拿出来显摆,若是再让我听见什么风声,把你们乱棍打出去。”
  都说大小姐院中的人好说话,只是除开拾已姑娘,惯是个说一不二的严整角色。当即婆子弯着腰讨饶:“拾已姑娘莫动怒,是老婆子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拾已沉着脸瞧他们一阵,将两人罚去扫后院积泥的水渠。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部分情节,只写了几百字,下章一起。
  还有就是,宝子们新年快乐!
  2021到2022,一切都会变好。
 
 
第五十五章 
  影壁的白墙落下赤红的斜阳, 砌雕的莲花瓣和卷草花饰皆映上褚红的颜色,檐上的卷角怀藏未被日头烤干的湿迹。
  闫韩侯府的马车候在门外,郁桃将人送上马车。
  韩姯舒撩起帘子, 与她话别许久,说是等下回, 一起去游园吃点心。
  郁桃笑着应她:“郡主来个帖子就是了, 我这边随时都空着, 游园的曲池夏日生了荷花,咱们可以在上头划竹排, 风也凉爽,若是带个小炤还能做荷叶饭吃。”
  韩姯舒高兴得很, 拉住她的手, 转头可怜兮兮道:“那阿桃姐姐可别忘了, 如今我在平阳城孤苦伶仃的, 连个玩伴也没有,可都指望着你。”
  前头传来大马的响鼻声。
  郁桃伸手回握她, 却猛地被人拉住衣袖,往后带了带。
  一转头, 看见身侧的韩祎,神情严厉肃然, 而袖子正被他拉住。
  “离她远些。”
  他的语气急且冷, 扑面而来, 像一泼凉水将人浇的浑身冰凉。
  郁桃手还伸着,脖颈僵硬片刻,突然回味。
  叫她离小郡主远些吗?
  突然有些止不住, 酸涩涌上眼眶, 她拿沾染雾气的眼看着捏在男人手中的那片袖子。
  “世子是何意思?”
  眼中的泪说上来便上来, 一时任性的很,郁桃如何都咽不下去,也再忍不住。
  韩祎愣了下,眉心缓缓皱紧。
  他手指微动,正要开口,马车不知怎么飞快的往前冲去。
  嘶鸣声中,车夫用力拉住缰绳,扬起马鞭,一阵尘灰铺天盖地,‘吁’声不断几回,才将马车勉力稳住。
  七宿从前头跳下来,擦着额头的汗,解释道:“这匹马近日狂躁的很,寻常车夫驭不住,把姑娘给吓着了,小的吃罪,回去就领罚。”
  说完,他灰溜溜往后撤,顺带瞅了眼郁家姑娘,心里‘哎唷’一声,为世子愁的不行,这怎么拉个人,还将人惹的要哭了。
  原来是这样.......
  郁桃身体再一次僵住,不敢去看身旁的人。
  大约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她背过脸,取袖中的手帕。
  但那片袖子,还捏在韩祎手中,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旁人若不细看,也无法发现。
  “哭什么?”
  郁桃手心拽紧,低着头,盯住地面一片叶子,不说话。
  韩祎看着跟前的人,莫名升起一种无力感,就像是这月余中,始终萦绕在心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从前读书,时常读到‘有美一人,宛若清扬’,又或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但如今却觉得,这些不大对。
  应当是挠人心肺,像家中的小猫一样。
  他无声叹了口气,再次开口,声音随之变轻。
  “如今连话也不肯说了?”
  青石板上落下一滴水渍,从叶脉上滑下,悄悄沾湿石板。
  郁桃眨眨眼,鼻尖泛红。
  她抬起手,正要擦擦脸颊,但在她之前。
  一只修长的手拿着白色的绢帕轻柔的沾上她的脸,苏合子的香在鼻尖萦绕。
  郁桃微张着唇,抬起头,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另一种情绪悄无声息的替代所有。
  她红红的眼眶不减反增,鼻音浓重,委屈中带着些自己未曾察觉的埋怨,“韩世子这是在做什么?”
  她说着,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从眼角滑落,浸湿的睫毛颤了颤,“...不是才叫我站远些吗.....”
  韩祎指尖微顿,他缓缓收回手,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跟前的人。
  片刻,郁桃感觉到绢帕更轻的擦过眼角。
  “别哭了,越哭越丑。”
  郁桃瓮着耳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大抵是十五年中,头一次有人将丑字拿到她面前来讲。
  郁桃正在往下落的眼泪猛的停住,眼睛里面那一汪也跟着缓缓干涸。
  她吸了吸鼻,慢吞吞地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缓缓拿起一根手指,又指向自己,反问道:“我,丑?”
  这时候的落日降落未落,最后一抹光晕挂在檐上,洒下些许,她睫毛上还有晶莹的泪珠。
  韩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像是从前那般,淡然的意味中,又似乎有些不同。
  他一直在想,这些日停在平阳城是在做什么。
  撂下京中诸多事务,却始终找不到回去的理由。
  似是遗漏了什么,让人非要从这里找到出口。
  现下,终于发现,又或是说,从前也有所发现,但口是心非罢了。
  平阳城里能留下他韩祎的理由能是什么呢?总有人无意间闯入,燃起一把火,却不肯熄灭。
  许久,韩祎垂眸看向面前的姑娘:“不是很丑。”
  郁桃:“......”
  他极淡的笑了下,低声道:“但此后应当是没人敢娶你了,郁桃。”
  .
  郁桃挂着泪珠子,手上是一只被塞入的绢帕。
  她呆呆立在檐下,望向巷尾。
  闫韩侯府的马车已经走远,幕黑的帷幔上面隐隐现出金线勾勒出的徽记,马匹与车厢随落日一并沉入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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