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逃——将欲晚【完结】
时间:2023-03-28 09:09:27

  她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没有回答。
  燕臻见她如此,还以为是她看见陶郁林之后心中不快,他顿了顿,“簌簌,留下陶家人,已经是我为你让出的最后一步,不要为难我。”
  陶令仪闭了闭眼,只说:“我有些困了。”
  说完,她侧过身子倚住车壁,不再说话。
  马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燕臻解开自己的披风盖到陶令仪的身上,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披风遮住她的小半张脸,陶令仪蜷了蜷身子,将自己缩进衣裳里,仿佛找到了一处安稳的庇佑。
  这段日子她跟在燕臻的身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阿爹。
  虽然阿爹在她有了记忆以来,便一心扑在朝政上,与她并不亲近,但是在她的心中,一向对他有很深的孺慕之情。
  可是今日父女见面,他却没有半句关切。
  想到自己对于燕臻的小心翼翼地迎合讨好,陶令仪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阿爹让她杀的人可是燕臻,是踩着刀山火海走上帝位的燕臻。
  他能轻而易举地将她囚禁在身侧,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且不说她能不能成功将那朱色扶桑掺进燕臻的饭菜里,便是成功又如何?
  只怕她还没等到陶家东山再起,便已经被金吾卫乱刀砍死了。
  方才阿爹同她说这些的时候,又有没有考虑到她?
  陶令仪眼睛不自觉地泛起酸涩,她眨了眨眼,不愿在这个时候落下泪来。
  很小的时候,她便知道阿爹是很厉害的人。
  分明阿爹不是家中长子,可是在家中却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以至于族中兄弟姐妹与她相处时都会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因为她是阿爹的独女。
  只是陶令仪自己一直都知道,因为她是同辈姊妹中年纪最小的,又一向体弱多病,在外人看来,根本配不上陶家女儿的身份。
  她很小的时候,便看着家中的几位堂姐一个一个出嫁,夫家不是王爷公侯,也是地方大族。
  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对于女子来说,出嫁那一日,是她一生中最美丽幸福的时刻。
  可是她见过那么多女子出嫁,嫁过去的夫家又是旁的女子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高门贵族,可她却感觉不到姐姐们的幸福。
  后来,轮到她自己了。
  她十五岁及笄之后,父亲为她和荣家表哥定下了亲事,两人自小青梅竹马,她对这桩婚事并不排斥,可就在将要成婚的几个月前。
  阿爹忽然找到她,说要和荣家退婚,并且要她嫁入东宫为太子妃。
  彼时的她什么都不明白,她不愿意嫁入东宫,所以才会悄悄约荣九川再卧龙寺相见。
  但也就是在那一天,她被倾盆暴雨困在了卧龙寺中,之后意外摔伤失忆,被燕臻带回了自己身边。
  后来恢复记忆,她也曾想过,这或许就是她命中的劫数,注定要嫁入东宫的。
  可是今日她见过阿爹之后,她才恍然明白,这不只是她的劫数,更是作为陶家女儿无法避开的责任。
  无论今日定国公府还是否存在,阿爹和东宫都必然是势不两立的。
  或许从那时候起,他便已经想好,要舍弃掉这个女儿了。
  许是心里装着事,回宫之后,陶令仪一连几日都有些怏怏不乐,好在没几日便是立春,到了随王府马球会的日子。
  燕臻下了早朝之后破天荒地没有留在延英殿与朝臣们论证,早早地便回了长乐殿。
  彼时陶令仪正在更衣,因着是马球会,清荷为她选的衣裳也是一件男子的胡服,暗红色窄袖短衣,云纹长裤,足上蹬着一双高过脚踝的革靴,长发高高束起,更添了几分俊秀与飒爽。
  陶令仪还是第一次这么穿,立在铜镜前颇有些新鲜,燕臻走过来,见她有一绺头发掖在了领口里,轻柔地替她拨出来,倾身在她耳边说道:“簌簌,你真美。”
  没有女子不喜欢听夸赞,陶令仪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抬手在他的肩上推了一把,转移话题道:“走吧,别让皇叔等我们。”
  听着陶令仪颇为顺口的一句皇叔,燕臻登时心花怒放,他握着陶令仪的后颈在她的耳畔亲了一口,而后道:“走吧。”
  燕臻今日穿得也是一身寻常的常服,衣色特意选的和陶令仪一样的暗红色,两人并肩走出去,一眼便能瞧出来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
  因为陶令仪不想暴露身份的缘故,燕臻便吩咐马车停在了随王府的后门,有燕长风特意安排的小厮在门口等着,带着两人到了马球场。
  随王府是先帝再世给燕长风赐下的府邸,占地半坊之广,因为燕长风少年时赋闲在家,不事朝政,在府中成日无所事事,干脆在后花园建了一个宽敞的马球场,常有纨绔子弟来这里打马球。
  但近两年,燕长风很少再亲自打马球,反倒是养在府里的许云禾常邀伙伴来玩。
  大雍建朝以来,民风开放而包容,一向没有什么闺阁女儿不能出门的腐朽规矩,一到春夏之际,街上随处可见着骑装马服的贵女,她们不止爱胭脂水粉,更爱骑射与马球,且半点不输男子。
  陶令仪幼时便听过这些,但是陶家人一向都是自矜身份的,甚少会在这样的场合抛头露面,因此她心中颇有些期待和向往,连带着烦躁的心思都稍稍压下去了一些。
  因为燕臻早朝耽误了不少功夫,两人到马球场的时候,场上已经开始了第一场比赛。
  参赛者分为两队,一边十余人,皆是长安城最年轻爱玩的贵族郎君,他们穿着两色窄袍,足蹬长靴,一手握着缰绳在赛场上控马驰骋,一手握着偃月形球杖,去追赶场中的马球。
  球场周边坐满了人,不止儿郎,还有些未出阁的贵女,性子娇些的躲在帷幔竹帘之后,飒爽些的就立在围栏后,为自己心仪的郎君鼓掌叫好。
  陶令仪从未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她不自觉驻足,看着马球场上尘烟四起,其中一个穿着青色窄袖袍的郎君尤为耀眼,他右臂上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带,抬手挥舞球杆的时候,长长的丝带也在迎风飘扬,衬得他分外英俊出挑。
  便是陶令仪看不懂这些,也能瞧出来这人的球技比旁人高出一大截,无论是队友还是敌手,都被他甩出一大截,他一边控着缰绳,一边倾身挥杆,镂空的彩球在空中高高划过,精准地跃入了球门之中。
  嵌在球中的铃铛声散了满场,仿佛在对众人宣告他的得胜。
  再之后,陶令仪便看着那年轻的郎君骄傲地朝场外挥了挥手,而后那边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陶令仪看得入神,直到细腰被人狠狠揽住,燕臻贴在她的耳边,咬牙切齿地对陶令仪说:“簌簌,你夫君还没死呢。”
  他温热的呼吸就打在陶令仪的脖颈之间,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伸手想要拨开燕臻的头,然而刚抬起手,就被燕臻制住手腕,并在手心内侧亲了一口。
  球场边人来人往,陶令仪被他这一吻吓了一跳,她并不习惯在人前和燕臻这般亲密。
  燕臻看着她下意识躲闪的动作,眉头却蹙得更深。
  一股强烈的悔意涌上心头,他当日就不该听燕长风的话,把簌簌带出来抛头露面。
  她的眼里就不该有旁的人。
  因为马球赛上没有女子会带面纱遮面,因此陶令仪今日也没有遮面,她原本就漂亮,今日穿着男装,更如一杆俊俏的细竹,不止有男子看过来,更有坐得远的女子往这边频频回首。
  偏偏她浑然不觉自己的惹眼,站在球场边就看了起来。
  燕臻却几乎要抑制不住眼底的戾气,他不过是在她手上亲了一下,躲什么?
  前几日在长乐殿,两人连更亲密的事都做了,现在却连亲一下就不情愿了。
  而陶令仪越是不愿,燕臻便越是想在人前宣示主权。
  然而就在此时,燕长风带着许云禾远远迎了上来,因为两人隐藏身份,所以他没有行礼,只是颔首示意了一下,“郎君,娘子,请上座吧。”
  燕臻只得将心底的怒意压下,同陶令仪一起走到了燕长风专门为他们预留的位置上。
  那是一个还算宽敞的隔断,两侧有竹帘垂下,正前方也有两片被玉勾勾住的帷幔,燕臻坐下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轻纱落下,遮住两侧投来的或好奇、或惊羡的目光。
  陶令仪忍不住与他争,“落下这个什么都看不清的。”
  燕臻冷冷道:“你到底还想让多少人看见你的脸?”
  陶令仪怔住,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争不过他,干脆就不再开口。
  眼前隔着薄纱,她离得再近也只能看一个模糊的轮廓,她实在不知道这样的马球赛到底有什么看头。
  转脸去看一旁的燕臻,只见他单手握着一个茶杯,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深呼一口气,想要自己走过去将帷幔撩开,却被燕臻握住手腕,低声警告道:“簌簌,适可而止。”
  这人到底又在发什么疯?
  陶令仪实在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得他不高兴,但想到近日以来好不容易才让他对自己的束缚稍稍松开些,最终还是强忍了满肚子的不快,没有去与他争辩。
  而与此同时,场上的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毫无疑问,是青衣那队赢了,比赛的彩头将属于进球最多的郎君。
  燕长风命人取来彩头,却是一个精致的凤凰步摇。
  那小郎君拿到的时候也是一愣,看向燕长风的方向,颇有些纳罕。
  “青云少年气,长安卢七郎。”燕长风作为主角,在这时站起身,抬手示意了一下两侧观众,笑道,“卢七郎少年英武,正是好年纪,不如将这步摇送给心仪的姑娘,如此一来,本王也算是促成一对好姻缘。”
  这话一落,周围便是发出一阵凑热闹的欢呼,与卢七郎同队的几个小郎君也都挥着球杆开始起哄。
  卢七郎高坐在马上,竟在这样的氛围下悄悄红了耳朵,他轻咳一声,朝燕长风的方向拱拱手,“多谢随王殿下的好意,只是七郎既无婚配,也没有心仪的女子。”
  这话一落,便让许多贵女满心的期待一空。
  却没想到,卢七郎这话并未完,他握着步摇想了想,招来一个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那侍从拿来一把长弓和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卢七郎道:“我蒙眼将这步摇射出去,无论是哪位小娘子拿到,在下都盼她日后能得嫁如意郎君,如何?”
  这样的玩法甚是新鲜,周围自是人人叫好。
  于是,卢七郎解下胳膊上的红带子,蒙到宴上,侍从将步摇上涂上蜂蜜,粘在没有箭矢的箭杆上,一并递给了卢七郎。
  他抬手接过,拉着缰绳在场上转了几圈,而后才弯弓搭箭,几乎没有犹豫,就将那步摇射了出去。
  破空声响,所有人都随着那箭射的方向看去。
  铮的一声,长箭跌落看台之上,金质的步摇撞在地上,发出凌凌的声响。
  “中!”场边立刻有侍者高声喊道。
  那声音离得不很远,陶令仪也有些好奇,想看是谁家的小娘子这么幸运,却见面前的帷幔被人挑起,一个小厮打扮的侍从捧着步摇与断箭上前,喜气洋洋地朝她躬了躬身,道:“恭喜这位小娘子得到了今日的彩头。”
  陶令仪一怔,下意识去看球场中央,那位卢七郎朝她遥遥拱了拱手。
  而她没有看见的身后,燕臻盯着送过来的那支步摇,一下子黑了脸。
  作者有话说:
  马球的打法有参考百度百科,诗句也非原创,作者杂糅瞎编。晚点还有一更,依旧是十二点之后。
第33章 她逃
  因为燕臻与陶令仪今日是微服入席, 所以燕长风便将他们的位置安置的稍远了一些,周围人也并不知道两人的身份。
  此时只有跟前的帷幔撩开了些许,许多人甚至不知道那隔断里还坐着一个燕臻, 此时只能看见立在最前的陶令仪。
  陶令仪也少看见这场景,不禁有些发愣, 那侍者却不知两人的身份, 见此又挪步走近了些,托着金步摇的两手往上抬了抬,“小娘子?”
  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拿,却又意识身后还站着一个燕臻,一时竟有些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立在稍远处的卢七郎仿佛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纵马前来, 看着立在帷幔前的陶令仪,问:“小娘子可是有难处?”
  被人彻底忽视了个遍的燕臻看着远处的人, 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 竟直接捏碎了那薄瓷杯盏。
  瓷片碎裂的声音惊动了马上的卢七郎,他一愣, 不由得往隔断内里看去。
  而远处的燕长风也终于过来救场,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燕臻, 再看桌上碎瓷茶水一片狼藉, 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他生怕燕臻压不住火气,连忙拉了卢七郎一下,笑着打圆场, “看来不凑巧, 这小娘子已有婚配。”
  卢七郎毕竟年轻不经事, 闻言才恍然大悟,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在下莽撞了。”
  说完,他翻身下马,朝内里的燕臻与陶令仪各自揖了一躬,然后又对燕长风拱了拱手,“在下给王爷添麻烦了。”
  燕长风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听说令姐与孟州王六郎订了婚,不若将这彩头送给卢娘子,给将要出阁新娘子添一添妆。”
  卢七郎愣了一下,知道这是燕长风在给他递台阶下,忙点头应下,将步摇收回袖中,而后还想再和陶令仪致歉,却被燕长风暗示地推了一把。
  他虽有些不明白,但还是顺从地退了出去。
  燕长风特意没有在燕臻的两侧安排人,因此旁的人都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并且一场结束,场上已经自动开始了第二场,同上一场的年轻郎君们不同,这一回都是英气貌美的小娘子,更是吸引周遭人的视线。
  很快便没人再注意这边,燕长风却是十分头疼,燕臻一向是个偏执性子,却没想到这陶家小娘子也是个倔脾气,明知身后那人已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仍是梗着脖子不愿回头安抚一句。
  燕长风忍不住想,这两个人凑一起,当真能恩爱长久吗?
  说真的他实在不想在这时候插一脚,弄不好会更加激怒燕臻,可是这毕竟是他的随王府,他无声地叹一口气,试探着问:“郎君,我特意预备了更衣歇息的厢房,可要同娘子回去歇歇?”
  陶令仪听着,深呼一口气,抬步就要往外走。
  燕臻见状神色微暗,朝身后的连晖示意了一下,连晖即刻会意,快步上前将陶令仪拦了下来。
  陶令仪脚步一顿,缩在袖中的手指使劲攥了一下。
  燕长风见此也不由得看向燕臻,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却见燕臻竟勾了勾唇,对他说:“不必了。”
  他都这么说了,燕长风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得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燕长风这一走,连晖也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将跟前的帷幔严严实实地落下。
  燕臻看着背对着她站着的陶令仪,沉声唤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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