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紫苏见她柳眉倒竖,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对劲,哪里敢在这时候放她自己一个人。
但又怕陶令仪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事,退让半步,道:“奴婢不碰您,好不好。”
陶令仪见她如此,沉默地将她一把推开,而后直接将手指伸入喉咙,扒在浴桶沿上开始干呕。
紫苏被她这动作吓得一惊,“娘娘……”
她连忙要去拉她,却不知道陶令仪是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地挣脱着,异物入喉的噎胀感使她的胃里不住地往上泛着酸水,她掐着喉咙干呕,而后哇地一声,将方才灌进去的汤药尽数吐了出来。
她半身披着单薄的衣裳,双腿赤.裸地立在热水里,吐过之后摇晃着站不稳,跌坐在浴桶里,水花四溅,将一旁的紫苏都泼湿了。
她看着那一地狼藉,愣了愣,竟有些不知所措。
却见陶令仪勾起一抹笑,“你告诉他,除非我死,否则别想让他用孩子锁住我。”
她的语气极轻,却足够狠。
纵是紫苏叶不禁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肚子
陶令仪将自己沉没在水里, 满身的青紫痕迹,可她神色淡然,直勾勾地盯着桶壁,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生下孩子之后,被燕臻一辈子束在这样的模样。
她还不够温顺吗?
为何他要这样对她?
一个生下来就是为了将她锁住的棋子, 也算是孩子吗?
陶令仪埋头在膝盖上, 看上去有些呆滞。
紫苏看着她这幅模样,竟莫名有些怕,她不知道那么小小软软的一个深宫娘娘,哪里来得这般倔强。
药已经都吐出来了,她无奈换人将地上的污秽清干净, 又命清雪再跑了一趟紫宸殿。
彼时燕臻也才回到紫宸殿不久, 同几位朝臣在偏殿议事,薛呈看着慌慌张张的清雪, 皱眉, “这是怎么了?”
清雪喘着粗气答:“娘娘把药都吐了!”
有关陶令仪的事,薛呈一向不敢怠慢, 他连忙转身走进去, 敲了敲偏殿的门, “陛下……”
燕臻闻声稍顿, 他知道薛呈有分寸, 没有急事不敢轻易上前打扰,多半与簌簌相关,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子不祥的预感, 他沉声问:“何事?”
果然, 薛呈道:“贤妃娘娘有些不好。”
听到这话, 燕臻蹭的站起来, 转身就往外走,底下的几个臣子齐齐愣住,不知道是否要上前阻拦,还是为首的孟思源胆子大些,进前一步,“陛下,还请以朝政为……”
结果话没说完,燕臻已经做了决定,“你们先议,朕过会回来。”
说完,再度离开了紫宸殿。
孟思源脸色铁青,盯着空荡荡的御座不说话。
一个年轻的臣子小声嘀咕一句,“妖妃祸国啊。”
身旁的同僚连忙用胳膊肘撞他,小声提醒道:“胡说什么呢,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孟思源却在这时冷笑一声,“他难道有说错吗?”
刚登基时的陛下何等意气风发,宏图大志,可自从后宫里有了那个贤妃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许多。
前不久竟然还罢朝离开的皇宫,听说也是为了那个什么劳什子贤妃娘娘。
陛下不立后,也不再纳娶别的妃子,整个后宫就围着她一个人转,英明神武的陛下也被迷得神魂颠倒,今日已经二度抛下朝政往后宫去了。
如此迷惑君心,这女子和褒姒妲己又有什么区别。
孟思源说:“绝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官位最高,资历也最老,底下几个人自然都以他马首是瞻,闻言纷纷问道:“孟公有何办法?”
孟思源道:“这女子是随王殿下当日送来的,如今她在后宫痴缠陛下,只怕最难受的还是随王那边,风言风语之下,总要有所动作的。要不然,旁人会怎么看随王?”
“陛下现在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再多送几个美人分宠,也平一平这独占的春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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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臻自然瞧出了那些个臣子的不满,可是他已经顾不得那些了。
虽然路上清荷已经同他说了事情的原委经过,知道了簌簌没事,只是又任性闹了一场,可他心底却有些莫名的不安。
一路疾走,走进长乐殿的时候,正碰上陶令仪穿着寝衣从浴房里出来,燕臻看着她的模样,松了口气,而后挥手将人都挥退,有些疲惫地问:“簌簌,为什么要闹?”
在他的眼中,仿佛错的只是自己。
虽然已经正式入了春,但夜里天气仍有寒意未消,因此长乐殿仍旧烧着地龙,只穿寝衣也不冷。
陶令仪赤脚踩在地毯上,垂着眼睛,能瞧见脚踝处的斑驳痕迹,她无声地冷笑一声,转过身去,面对着燕臻,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燕臻被那眼神看得莫名发慌,他蹙起眉,想开口说话,便见她忽地抬手,一颗一颗地解开了寝衣的扣子。
“簌簌,你……”
扣子被全部解开,单薄的寝衣很快滑落肩头,露出少女美好的酮体。
她不很高,又瘦,身形有些过于单薄,因为不常出门,所以她的皮肤本是莹润的白皙,如今上面却布满了可怖的青紫,尤其是一把细腰和脚踝,便是燕臻此时骤然瞧见,心里也惊骇了一瞬。
这是他做的吗?
燕臻正恍惚着,陶令仪已经走了过来,就这样赤./裸地将自己展示在他的面前,“你不是喜欢我吗?做吧。”
燕臻一怔,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只听她说,“你是皇帝,我逃不开,挣不走,总归这副身子早就是你的了,燕臻我随你取用,这还不够吗?”
燕臻张了张口,喉咙间竟生出一股子干涩来,“簌簌,我……”
“你总说喜欢我,爱我。可伤我最深,害我至此的也是你。”她歪了歪头,似是在说一件很平静的事,“我知道我一辈子走不出这个地方了,就算我能走,你也可以随时把我抓回来,锁着我,给我用药,总之你有无数的办法。燕臻,我玩不过你,也算计不得你,我已经认命了。”
“你喜欢我,那我听你话,每日由着你折腾,燕臻,这样还不够吗?”
“可你却想用孩子来将我留住。”
“你瞧我们现在的这个样子,真的能生孩子吗?我已经深陷其中,难道我还要再生下一个孩子,也陪着我一辈子与你纠缠?”
“燕臻,我随意你怎么对我,可我绝不会生孩子,便是真有了身孕,我宁可一尸两命的碰死在这。”
她从前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今日却一点都不怕惹怒了他似的。
甚至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那般的平静。
燕臻听着这话,想要开口却感觉脖颈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似的,说不出半个字。
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肩头,他仿佛瞧见了那一身柔弱的反骨。
而与那鲜活反骨所不同的,是面上的一片死气沉沉。
从前她也不是没有说过这样不吉利的话,可那时的她更多是被怒火和羞耻裹挟,如今却像是真的不想活了。
燕臻哽塞了一下,伸手想将她拉到怀里,却见她身子一软,跌落在地毯上,沉沉地昏了过去。
燕臻一惊,伸手去扶她,却感觉指尖一烫,她竟是不知何时又发起了高热。
他掌心动了动,竟有些慌神,“来人……”
“来人,传御医!”
底下人听到陛下这般焦急的命令,心知是出了大事,很快就将太医署的张医正请了来。
张医正从医几十载,在这深宫之中也算是见多识广,可即便如此,看到榻上昏迷的陶令仪之后,心下还是不免颤了颤,随即立刻对燕臻道:“还望陛下暂避。”
燕臻却偏执地凝着半遮的床榻,沉声道:“不,朕不走。”
他深呼一口气,“朕就在这儿看着她,朕哪儿也不去。”
听出他语气里的坚决,张医正也不好在说什么,只得让身边的医女将陶令仪扶起,而后搭上丝帕为她诊脉。
而他在为陶令仪诊脉的时候,燕臻就在床榻旁寸步不离地守着,目光阴沉似有实质,越过他的后背,停在陶令仪苍白无血色的侧脸之上。
他忽然就想起,几个月前,簌簌在晴方园时的模样。
那时候,她虽纤薄病弱,却眉眼含春,娇俏而充满希望,教人半点都看不出久居床榻的恹恹病气。
每次他回晴方园,迎接他的总是弯弯的笑眼,一把温柔的嗓子甜而不腻,娇娇地唤他:“表哥,你回来啦?”
而如今的她,瘦弱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沉在床榻上,厚厚的被褥甚至看不出半点凹陷的痕迹,仿佛上面承载的只是一片纸,一缕轻纱,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怎么舍得把她的簌簌弄成这样?
当晚,陶令仪没有醒,燕臻也始终没有回到紫宸殿,就坐在床榻旁守了整整一夜。
陶令仪昏迷着,安静的好像一具漂亮的木偶,燕臻忍不住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好在虽微弱,却尚有呼吸。
他松一口气,这一整夜却仍旧没有睡好。
他先是梦到了自己的母妃,自从有簌簌在身边后,他很少再梦到从前的事,今日却是又深陷其中。
仍是那个荒凉的掖庭宫,母妃穿着一件破旧的宫装,袖口都有些磨损,脖颈的刀伤还在往外不断地涌血,竟给她平添几抹妖治的艳丽。
母妃曾说,她是姐妹之间最漂亮的一个。
可就是因为太漂亮,才会被选中送入宫,成为陶家与皇室联姻的棋子。
她这一辈子都囚困在这,从德妃之位爬到皇后,却因为陶家女儿的身份,不能同夫君交心。
永元帝被她深深吸引,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却又因为她的身份而恨了她一辈子,即便知道她后来已经没有半点用处,还是将她锁在掖庭宫不许她离开。
于是,她十六岁开始到三十四岁,短暂而美丽的一生就陷在了深宫之中。
是陶郁林和永元帝害她如此,所以,在燕臻羽翼丰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母亲报仇。
他恨有人将她母亲当作棋子,却在不知不觉间,又拉了簌簌入局。
一阵呜呜的哭声在耳边响起,燕臻听出那是簌簌的声音,他想伸手去拉她,却见她满面恨意地盯着他,怨毒地道:“燕臻,你真不愧是燕陶两家的血脉。”
他想说,我只是想把握住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可是下一刻,他便看见簌簌的肚子竟一点点大了起来,可是他的簌簌那般单薄,好似一个膨胀的西瓜,被强行地塞进了她的肚子里,别的地方都还是扁扁的,只有肚子是圆圆的。
燕臻不是没有见过怀孕的女人,那时候他的心里甚至没有泛起半点涟漪,可是现在,看着簌簌这般模样,他竟生出了莫名的恐惧。
是的,是恐惧。
他虽不想承认,可是他竟真的有些怕了。
他想要伸手去抱抱她,却见大着肚子的陶令仪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尖利的匕首来,明晃晃的刀尖泛着冷光。
“簌簌……”
燕臻一愣,却见她毫不犹豫地拔刀扎进了自己圆滚的肚皮上,戚然一笑,“你不是想要让我生孩子吗?”
她就那样将自己的肚子剥开,露出一团血肉模糊来,颤抖着递向他,“你要不要?”
纵是燕臻这样踩着人命走上来的冷心之人,见到这样的场景也不由得有些犯恶心,可是簌簌却像是一点不怕似的,咯咯地笑了一声,将那孩子扔掉,而后关上肚皮,又恢复了一片平坦。
是梦,燕臻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当下一瞬,那扁平的肚子再一次如充气般鼓起来的时候,燕臻浑身一震,猛地从这场噩梦中惊醒。
尚未完全消除的恶心感让他撑着床柱干呕了两声,他闭了闭眼睛,方才的可怕画面又在脑中重现。
分明是梦,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在这一瞬间,他竟然也有些恍惚了。
“簌簌……”
他呢喃着唤她,而后颤抖着抬起胳膊,将床上的帷幔撩开,床榻之上,一身寝衣的簌簌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梦游一般将自己挤在床头,左手握成拳,正想地往自己白嫩的肚皮上砸。
“不要……”
他连忙支着身子上前,却被柔软的床褥绊了一下,跌跪在床沿没有拦下。
拳头落下,激起一阵沉重的闷响。
落在燕臻的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他急忙起来,将缩成一团的陶令仪紧紧捞在怀中,滚烫的温度如同一个小火球,可他却感觉脊背生寒。
“簌簌。”他收紧手臂,将她的两手抱在身前,让她不能再有伤害自己的动作,“簌簌,不生了,不生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申明一下:女主不会有孩子,她的身体不好,所以我不舍得折腾她,而且孩子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不会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亲生划重点)。另外,火葬场从这一章,就慢慢开始了,接下来开始要虐男主了,希望大家别说我太心狠呀
第42章 承诺
陶令仪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她的阿娘。
但其实, 阿娘在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对阿娘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在记忆里重复最多的画面就是, 阿娘抱着她,在春日的一颗梨花树下, 轻声地同她说起从前的故事。
荣绘是宿州荣家嫡长女, 远嫁长安那年,只有十六岁,那是她第一次离开家,沿路见到了长安的繁华,不知道有多艳羡。
陪嫁的丫鬟同她说:“娘子急什么, 等您嫁进定国公府当大娘子, 还愁没有机会出来看一看这京城吗?”
当时的荣绘满心期待,却不知定国公府的深墙大院比宿州荣家大宅更高, 除了进宫陪着陶郁林出席各式宴会, 她始终没有机会出门。
荣家在苏州算是望门,可放在陶家眼里也不过是个没有根基的小门小户, 老太太一向不喜欢她, 陶郁林忙于朝政, 更是无暇顾及后院妇人之事。
并且陶家的兄妹妯娌比她想象得更多, 她一个年轻的, 远道而来的小娘子,一嫁过来就成了定国公府中最尊贵的世子夫人,没人服她。
为了稳固地位, 荣绘被迫勤勉起来, 不仅要打理好家宅之事, 还要尽早生下陶家的嫡长孙。
半年之后, 她怀孕了,却因为坐胎不稳而早产。
没人安慰她,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年纪太小不稳重,才会落了胎。
于是,她只能默默吞咽苦果,终于又在第二年怀了孩子。
御医说,那是双生胎。
后来生下后,是一儿一女的龙凤胎,女儿便是陶令仪,儿子则取名陶承隽,承载着整个陶家的希望。
陶承隽是嫡长孙,未来的世子,如此身份对比一下,打娘胎里就体弱多病的陶令仪自然不受重视。
可是几年后,她这颗小病秧子活下来了,她的兄长却因天花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