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陶令仪无知无觉,睡得还十分香甜。
燕臻看着团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还不把她们分开!”
因为声音大了些,许云禾惊得肩膀一颤,又想往陶令仪的怀里钻。
一旁的紫苏连忙将她拉开,扶到了中舱去睡。
画舫早已靠了岸,燕臻三两步踩上画舫,抬手一捞就将陶令仪收紧怀中,抱上了御辇。
她的身上弥漫着淡淡的酒气,燕臻眉头狠狠一跳,连忙叫御医,索性诊脉之后,知道她并未喝酒,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快用晚膳的时候,陶令仪才堪堪醒过来,而起身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云禾去哪儿了。
燕臻守在一旁看书,却因为担心她,这么久过去连一页都没看进去,此时见她醒来,却想着那个小丫头,咬牙切齿道:“被朕扔进海池里了。”
陶令仪眉头轻蹙,“到底在哪儿?”
燕臻一字一顿地,“随王府。”
陶令仪这才放下心,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想要起身。
燕臻见她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骨节用力,几乎将掌心的书册捏碎。陶令仪踩着绣鞋到床旁倒水,领口半敞,隐约可见睡时压出的红痕,莫名勾人。
燕臻深呼一口气,长臂一伸,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陶令仪下意识挣动长腿,却被她握住细腰,动弹不得。
虽然最近这段日子,燕臻始终强忍着没有碰她,可是见他此时眼底晦暗难明,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燕臻,你……”
燕臻冷笑着睨她一眼,“簌簌,你最近,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陶令仪想要摇头否认,却被燕臻掐着下颌咬住唇瓣,惩罚般地研磨,而后长驱直入,与她唇齿交缠。
两人有太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单纯的拥抱和亲吻,即便现在的这个吻,带着些许隐忍的暴虐。
陶令仪坐在他的腿上,从一开始的挣扎,到后来的被迫承受,她仰着白净的脖颈,燕臻一低头,就能看见她脖子上淡青色的血管,纤细,脆弱,轻易就能激起男人的凌.虐欲。
燕臻不自觉抬手,稍显粗糙的掌心抚上她的颈子,顺着精致的颌线轻轻摩挲。
“簌簌。”
他低声唤她的名字,手上逐渐加重力道,似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另一只手揽腰轻挪。
指间冰凉,小姑娘被冻得颤栗一瞬,燕臻感受到她的身体变化,低低一笑,问道:“要不要?”
陶令仪羞愤摇头,却终究要缴械在男人掌中。
这下,她的否认也成了欲拒还迎,男人的满腔醋意总是要发泄出来的,陶令仪干涩地承受,好在今天的燕臻足够温柔。
“簌簌,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陶令仪觉得奇怪,他竟然看出了她心情的波动。
燕臻瞧出她眼中的情绪,心思微动,伏在她的耳侧问:“可是许云禾提起从前旧事了?”
陶令仪没想到他能猜到,愣了一瞬,问道:“你知道?”
燕臻说:“我在掖庭宫的时候,见过她们姐妹两个。”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句,而后又去吻陶令仪干净澄澈的眼睛,“簌簌,放心,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他一眼就看出她眼底的愧疚,虽然当初发生这些的时候,她还只是在院中养病的小团子,但她还是会因此愧疚难安。
他答应不会再伤害她,便只能通过旁的法子将她留住。
对她好,并让她知道,这世上只有他才能保护她。
燕臻故意吓她,“其实不仅许家,这朝中与定国公府结怨的不下百人,若是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只怕……”
“但是,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簌簌,你是贤妃,是真的女人。别沉溺于过去的身份,知不知道?”
“只要你待在朕的身边,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
这话温柔但强势,打一巴掌给一甜枣是燕臻惯用的手段。
他想让簌簌知道,她没了他的庇佑,处处都是仇人掣肘,走不通的。
陶令仪听着这话,没有回答,眼眶却红了一圈,燕臻怜惜地吻去她的眼泪,前所未有地温柔。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陶令仪,是最脆弱最需要人保护的。
翌日。
正午的骄阳透过窗格投入内殿,洒下一片细细的金辉,陶令仪悠悠转醒,揉着酸痛的肩膀,起身更衣。
“几时了?”她问。
“回娘娘,已经快午时了。”清雪答道。
竟然睡到了这么晚,陶令仪懊恼地锤了一下脑袋,复又问道:“那徽和郡主……”
话说一半,却又止住,她忽地想起昨晚燕臻的话。
若是徽和知道她实际上是陶家的女儿,她会怎么看她?
她忽然有些不敢想了。
然而清雪似乎是知道她惦记着什么,回道:“娘娘,今日徽和郡主没有进宫。”
“知道了,下去吧。”
陶令仪难免有些失落,却又自虐一般同自己说,你没有资格。
或许她这样的人,就活该烂在皇宫里,被燕臻囚禁折磨,替她阿爹赎罪。
这是她应得的。
-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几日,许云禾竟然又递了牌子进宫,陶令仪欣喜之下,却又莫名难安。
最终,她还是接了牌子,命人将她请进正殿。
而许云禾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一句有些心疼地嗔怨,“这才几日未见,娘娘怎么又瘦了?”
她越是关切,陶令仪心里越是苦涩。
“我……”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许云禾便主动迎上来,“我陪你再多吃些。”
紫苏和清雪已经很喜欢这两位小娘子的口味了,闻言立刻吩咐小厨房预备,许云禾亲昵地坐到陶令仪的身边,伸手与她交握。
无人瞧见的桌底,一块冰凉的荷包贴着两人温热的掌心悄悄传送。
陶令仪骨节被硌了一下,愣怔看她,却见许云禾朝她弯眉一笑,用口型说了一句,“收下。”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陶令仪还是将那东西收在了袖中。
紫苏和清雪很快回来,布菜摆饭,伺候两人用膳。
许云禾说:“我要离开长安了。”
陶令仪动作一顿,下意识地问:“这么快就定下了吗?”
许云禾点头,“是江州谭家长子。”
陶令仪久在内苑,自然没听过。许云禾介绍道:“谭家长子,可与京城的卢七郎并列的郎君,相貌好,家室好,文武双全,前不久的科考,他是探花郎,据说性格温柔,身边也干净。”
陶令仪中肯评价,“既如此,那也算一门好亲事。”
许云禾却摇头笑了笑,低低说了一句,“可我不喜欢。”
只是这句话落得很轻,轻到陶令仪都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毕竟,下一瞬,她又笑起来,“的确是一门好亲事。”
陶令仪是很为她高兴的,但是也敏感地觉出她心情不算很好,因此又说了几句,便转开了话题。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陶令仪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坦诚自己的身份,又不敢面对得知真相的许云禾,只怕她自己都觉得这段日子错付了。
直到许云禾临走告辞,陶令仪试图叫住她,许云禾回握住她的手,“我都知道,可那不是你的错。”
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温声安慰道:“簌簌,别把什么事都揽在身上,你已经活得够累了。”
“你该多为自己而活。”
说完,她飘然而去,飞旋的裙摆去斑斓的蝴蝶,美丽且自在。
陶令仪目送着她离开,惊且羡慕。
次日,徽和郡主逃婚的消息传入了后宫。
随王带人将长安城都翻了一遍,却没有搜到半个人影,最后只在徽和郡主的床头找到一片鲜血写就的锦帕:不敢奢求,不愿接受。
陶令仪这才知道,她不是要定亲嫁人,而是自己选择离开。
她忽地想到什么,趁着紫苏不在,拆开昨日那一直没有来得及看的荷包。
里面是一块银质令牌,正面书徽和二字。
背面錾刻篆体的“随王印”。
这是代表她身份的物件,可她留给了自己。
陶令仪想,她大约是真的想抛开一切了吧。
令牌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他会帮你。
可是陶令仪看懂了,许云禾早知她想离开,这是为她留下的最后筹码。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离开!应该是半夜发,大家可以明天早上起来看,我怕写到太晚
第45章 火起
宣政殿。
近来朝中选拔新士, 这两日的早朝时辰都比往日长些。因此燕臻退朝之后,都是在宣政殿偏殿用的早膳,而没有回紫宸殿。
而早膳刚摆上桌, 薛呈便来禀报,“陛下, 随王殿下求见。”
自从许云禾离开京城之后, 燕长风便日日在下了早朝后来宣政殿求见,实际上是为了见陶令仪一眼。
毕竟许云禾离开长安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燕长风。
只是燕长风虽然年长燕臻一辈,但也算外男,燕臻自然不可能让他去见陶令仪。
因此, 燕臻只抬手摆了摆, 薛呈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拱了拱手, 下去传话了。
而为了彻底避开燕长风, 燕臻用过早膳之后,没有在前朝多待, 叫人搬着奏折往后宫去了。
天气愈暖, 春风和煦, 便是张医正也说陶令仪的身子应当多出来走走。
于是, 燕臻叫人收拾了海池边上的临湖殿, 白日里带陶令仪赏花观景。
但多半时候,都是他在殿内批阅奏折,陶令仪在院中侍弄花草, 两人多半说不上什么话, 但燕臻一抬眼, 就能看见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其实许云禾的离开, 也让燕臻心里颤了一颤,只怕许云禾在临走之前对他的簌簌说了什么挑拨的话,让她的心思也不安定。
但好在这些日子过去,簌簌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只是性子愈发沉默,大约还是有些难过的。
虽然燕臻不愿让任何人牵走她的情绪,却也知道许云禾对她的确是不同的。好在只是一个女子,且如今已经离开了京城,再不能霸占他的簌簌。
这样想着,他便也由着她去了。
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院外的陶令仪,但更多时间,燕臻还是在认真批阅奏折。
一年一度的春闱是朝中大事,尤其是他新登基不久,正是往朝廷中输送新鲜血液的时候。
以孟思源为首的一帮老臣也该整治了。
只因为前段日子他为着簌簌罢朝了一日,现如今这些冥顽不化的老臣便日日上书请他选妃立后,他有心惩治,却终究止不住。
毕竟娶妻纳妾,开枝散叶,是作为一个帝王的责任。
他从前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曾有人想往他的东宫塞女人,只是那时他们目的不纯,燕臻本就不近女色,更是敬而远之。
如今他也算尝过情爱的滋味,除了簌簌,他根本不想要再旁的女人。
想到先永元帝中风卧床,到华清宫修养之后,还要带着他的合宫妃子,后来召人侍疾,每天的女人竟都不重样。
燕臻虽然对他不齿,却也不免感叹他的的精力。
他曾听母妃说,永元帝在年轻刚登基时,也曾壮志凌云,渴望做一个雄才大略的明君,因此,他特意退掉和陶家的亲事,试图摆脱陶家的控制。
但是彼时的永元帝刚登基不足三年,而陶家的势力延续百年。
结果可想而知。
再后来,雄心壮志被现实磨平,满心抱负的年轻帝王成了沉溺女色的废物。
或许因为永元帝本身就是个软骨头,燕臻自问不会沦落到他那般境地,也更不会允许臣下的指手画脚。
这般想着,燕臻随手翻开一个折子,又是一道请求选妃的,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啪地一下将折子撂下,惊了一旁的薛呈一跳。
燕臻怒道:“朕不是同你说了,再有这样的折子都直接退回去吗?”
薛呈连忙跪下,战战兢兢地解释道:“眼看就是陛下生辰,这些都是各道州送到长安的请安折子。”
“请安?”燕臻冷笑一声,“只怕他们是不想教朕安吧。”
薛呈哪敢接这话,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不敢起来。
燕臻冷睨他一眼,抬手指了指桌案,薛呈立刻会意,带人将他批阅后的折子搬走,又将他挑出来的折子发回去。
燕臻疲惫地揉一揉眉心,看向窗外,陶令仪正坐在秋千架上眯眼假寐,清雪立在后面,慢悠悠地推着,像是哄孩子一般。
他心念微动,撑着桌案起身,缓步走到院中,对着清雪摆了摆手,而后自己站到秋千后,一下一下推着秋千。
陶令仪还是很瘦,因此平日很少穿浅色的衣裳,今日穿了一身桃红短衫,下着嫩黄长裙,好似桃杏相接。
而她身上也似乎带有一层淡香,不知是不是身处奇花异草之间的缘故。
两人一推一坐,难得的和谐,燕臻珍惜地勾了勾唇角,甚至在想,若是能一直这么推着簌簌的秋千,陪她直到天荒地老,也算是一大美事,
可偏偏就是有人要打扰他的好事,薛呈抱着拂尘走过来,见陶令仪合着眼睛,也不敢高声打扰,便拱了拱手,低声回禀道:“陛下,一甲三位进士求见。”
燕臻蹙了蹙眉,本不愿打扰,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请进来吧。”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本就睡得不算熟的陶令仪一下子就醒了,燕臻无辜地看着她,“被我吵醒了?”
陶令仪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不知他为何要突然如此,
正思索着,燕臻已经走到秋千前头,单手一揽她的肩膀,而后同她一起坐到了秋千之上。
好在秋千很结实,可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可坐的位置却不算大,陶令仪被他这样一挤,几乎半个身子都坐在他的大腿上,这样亲密的姿态让她很不习惯。
但燕臻已经锁住了陶令仪的腰,低声道:“陪朕见一见新选出来的举子,你不是喜欢书生吗?”
陶令仪不知道他这话实在揶揄从前的事,还是为着宋寓在发难,但还没等她想明白,三个一甲进士已经缓缓步入了临湖殿。
因为他们都低着头,陶令仪瞧不见他们的样子,直到他们齐齐跪地问安,“参见陛下,参见贤妃娘娘。”
三道声音几乎是叠在一起的,但是陶令仪还是敏锐地识别出了其中一个,毕竟两个人也算朝夕相处……
随着燕臻的命令,“都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三位进士抬起头,却半垂着眼睑,并不敢直视圣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