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逃——将欲晚【完结】
时间:2023-03-28 09:09:27

  便是陶郁林这般冷情重利的人都难免叹息,毕竟那是他的嫡长子,但他不止会有一个儿子,可那却是荣绘的唯一。
  从那日起,荣绘在国公府的位置一落千丈,唯一剩下的一个陶令仪也被老太太抱走,说她不会教养。
  彼时她的年岁也不算小了,陶郁林对她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一房一房的妾室抬进门来,对她也不甚恭敬。
  她虽是正房嫡妻,却没能为夫君生下嫡子,便是在娘家人看来,这媳妇儿当的也算不得多好。
  而陶令仪是她唯一的希望,可她对这个女儿并不算亲近,或许因为看见她,便会想起自己那个早夭的儿子。
  那天是陶令仪六岁的生辰,但是阖府上下没人记得,只有荣绘到祖母的院子去看她,原本明媚的美人已经被深宅高墙折磨的疲惫不堪,分明只有二十四五岁,可那一双好看的眼睛竟显得苍老而无神。
  她抱着陶令仪,坐在院墙边的梨花树下,轻而坚定地同她讲,“簌簌,别学阿娘,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就要一辈子烂在院墙里。”
  那时候的陶令仪很小,但对这句话记忆却深。
  后来她阿娘去世,她被送到宿州荣家小住,她才渐渐明白阿娘话中的意思。
  长安城很大,可她却走不出那四方小院。
  宿州很小,荣九川却愿意带她走过每一处美景。
  她自然愿意这桩婚事,甚至是满含期待的。
  可最后兜兜转转,她还是被锁入了深墙之中,她想过反抗,试过逃跑,最后万般无奈,只能如流水浮萍,随遇而动。
  但她到底低估了燕臻的手段和疯劲儿,竟想用孩子将她留下。
  陶令仪了解自己,若是生了孩子,她定然是没有精力也没有力气再想要离开了,既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斩断这个可能。
  她不想像阿娘那样,将一辈子都困在深宅后院,困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这条命虽然苟延残喘,却也还勉强握在自己掌中。
  -
  燕臻就这样抱着在床榻边缘坐了一整夜,期间又灌了一碗退烧药下去,可是仍旧高热未退,陶令仪昏睡在他的怀中,甚至还在迷迷蒙蒙地说胡话。
  天还没亮,张医正就被请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给陶令仪把脉,期间还要被迫承受着燕臻似能杀人的眼神。
  张医正抹了把汗,手腕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燕臻眯了眯眼睛,“娘娘什么时候能醒?”
  那语气,仿佛听不到准确的答案,就要立刻将人五马分尸一般。
  张医正脊背生寒,斟酌着答:“回陛下,娘娘是因为过度劳累……所以,还是得先调理身子,否则就算醒来后,也有随时再晕过去的可能。”
  听到“过度劳累”,燕臻的眉目微动,从旬阳县回来之后,他的情绪就有些失控了,此时看着昏睡的陶令仪,他神色复杂的闭了闭眼睛。
  明明知道她体弱,可一想到她竟然那么大胆,敢偷跑出长安,期间还招惹了两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他就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只想着好好的惩罚她,让她得到教训。
  可如今看她恹恹昏睡在怀里,他又恨不得将当时的自己掐死。
  他沉沉地叹一口气,轻吻在她的脸侧,“簌簌,快些好起来。”
  “这次,我以后再不会这般混账了,好不好?”
  可惜陶令仪听不见他的话,就那样安静的睡着,卷翘的长睫紧闭,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沉默的阴影,燕臻伸手碰了一下,像是在碰这世上最珍贵的摆件。
  这时,薛呈小步走进内殿,“陛下……”
  燕臻拧眉看过去,“何事?”
  薛呈恭敬答:“陛下,该上早朝了。”
  外间的天都要亮了,的确已经到了早朝的时间,燕臻抱着怀里的陶令仪,竟有些不舍得撒手,近来朝中最大的事就是下半个月的科考……
  燕臻屈指揉着额心,淡声道:“今日罢朝。”
  薛呈一惊,这还是燕臻登基之后第一次罢朝,若是让外头那帮子朝臣知道……
  燕臻见他不动,蹙了下眉,冷声问:“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薛呈被这冰凉的声线拉回神智,他不敢劝,更不敢犹豫,拱了拱手就退下了。
  到了举行朝会的宣政殿,已经有不少臣子候在阶上,薛呈叹了口气,走上去宣旨,臣子们齐齐跪地听旨,却没想到听到的是陛下病重,今日罢朝的旨意。
  昨日陛下在紫宸殿为了贤妃娘娘两度抛下臣工的事已经在高位臣子间流传开了。
  此时又听到罢朝的旨意,心里难免犯嘀咕,可是薛呈又说,是陛下病重,他们就是心里再怀疑,也不敢在此时说什么。
  于是,众人纷纷看向为首的孟思源,孟思源也轻叹一声,道:“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才能江山永固。”
  薛呈恭恭敬敬地应道:“奴婢会替孟公转告圣上。”
  说完,他又福身行了个礼,折回了后宫。
  孟思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那明显不是紫宸殿的方向,那一瞬间,眉目间的皱纹都更深了些。
  另外几个宰相也都围上来,他们都不是傻子,今晨到底是谁有恙,一眼就瞧出来了,不过燕臻也全无遮掩的意思就是了。
  孟思源苍老的眸光定了定,说:“咱们去随王府。”
  -
  听到随王求见的消息时,燕臻正给陶令仪擦身,她仍在昏睡着,好在高热已经退下去不少,燕臻心里也松快了些,听到薛呈的通禀后,只蹙了蹙眉,问道:“他在哪?”
  薛呈答:“正在紫宸殿外候着。”
  燕臻心里多半也知道燕长风为什么而来的,他拧了拧眉,吩咐道:“更衣。”
  等他到紫宸殿的时候,燕长风已经被宫人们带到偏殿候着了,燕臻将随侍全都挥退,自己走了进去。
  燕长风听到动静立即行礼请安,燕臻摆了摆手,“皇叔不必多礼。”
  “多谢陛下。”燕长风直起身,看见燕臻的脸色却是一愣,关切道,“陛下当真病了?”
  燕臻笑笑,也不遮掩,坦声道:“自然没病。”
  燕长风有些无奈,“无论如何,陛下也要保重身体才是,朝臣们今日听说陛下病了,都挤到了我的府上,软磨硬泡让臣进宫来看望您。”
  他这皇叔的辈分,竟就这么莫名担了起来。
  燕臻却道:“只怕不知为此吧?”
  燕长风早知瞒不过他,苦笑一声,说:“当初贤妃娘娘进宫,借的是臣的名义,如今陛下不选秀,不立后,只怕在让人看来,臣实在居心叵测啊。”
  当日将陶令仪带进宫的时候,正是手头最忙乱的时候,总归燕长风早知真相,便干脆让他给陶令仪换身份,说是随王属官之女,并借此送入后宫。
  思及此,燕臻笑着同燕长风说:“倒是辛苦皇叔了。”
  燕长风道:“不过是些风言风语,臣本就是为陛下办事的,只是陛下切要保重身体,才能让臣下放心啊。”
  这话带有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燕长风平日里本是不愿说这话的,他虽然辈分长于燕臻,却还没到那个德高望重的年纪,这般训诫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他倚仗身份一般,容易引起燕臻的不悦。
  可是此时,看着从前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满目沧怀,他竟生出些许的不忍来。
  燕长风虽至今未有过娶妻纳妾,却也在少年时心动过,此时看着燕臻被情爱折磨,不仅在心里倚老卖老地想,终归还是年轻人。
  燕臻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沉默半晌,道:“若是徽和郡主有空,让她进宫来陪一陪簌簌。”
  听到这话,燕长风稍愣了一下,没有立刻答,燕臻见他沉默,抬眼看过来,“怎么?”
  燕长风还以为,刚经历了贤妃娘娘逃跑一事,他会命人严加看管,却不想竟主动允许徽和进宫。
  上次贤妃就是在他的随王府跑掉的,燕长风还担心燕臻会因此对随王府起疑心,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他连忙应是,而后拱手退了出去。
  紫宸殿一下子安静下来,燕臻仰面倚在御座之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抬起手臂盖上眼睛,试图遮住眼底的情绪,直到薛呈快步进来通传,“陛下,娘娘醒了!”
  燕臻撑着桌面即刻起身,“回长乐殿。”
  他嫌轿撵太慢,一路疾奔,比平时的路程生生缩短了半炷香的时间,到了长乐殿,忙碌的宫人向他行礼,燕臻看都没看,径直入了内室。
  走进去的时候,陶令仪正靠在软枕上喝药,她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正对上燕臻焦急的双眸。
  燕臻触到她的视线,不自觉顿了顿,停下步子,却不想她就那样轻轻巧巧的看过来,就又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起药来。
  燕臻蹙了下眉,吩咐道:“都下去吧。”
  他走到床边,朝正在喂药的清雪伸了伸手,清雪颤颤地起身,将药碗搁到燕臻的手上,行礼退下了。
  燕臻撩开袍子坐到清雪方才的位置上,对陶令仪说:“簌簌,我亲自喂你。”
  说完,他舀起一勺药,搁在唇边吹了吹,送到了陶令仪的唇边。
  他原以为陶令仪会抬手直接推开她,亦或是直接掀翻他手中的碗,没想到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偏头喝下了这一勺药。
  燕臻一愣,连忙送上第二口,一碗本就没剩多少的碗就这样喝完了。
  他从一旁的小桌上拿了帕子想给她擦嘴,可刚要碰到她的唇,便见她浑身一颤,搭在被衾上的手指蜷了起来。
  她很怕他。
  燕臻一瞬间得出这个结论,心底竟有些酸涩。
  说来也奇怪,从前他不是不知道簌簌有些怕他,可他只想着,总有一天能用手段将她驯服。
  亦或者说,簌簌对他的这份怕,反而让他愈发强势高傲。
  可是如今,他看到她这样不遮不掩的窃意,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看她闭着眼睛,一副任君采撷模样的时候,他更是心头酸涩。
  “簌簌,你就这么怕我?”
  他忍不住问。
  陶令仪一怔,垂着眼睛摇了摇头。
  燕臻无声叹了口气,捏着帕子替她擦去唇边的药汁,而后坐到床榻上,挤着陶令仪原本的位置,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分明不冷,怀中人却像是在数九寒天似的,抖得像筛糠,偏偏表情又温顺至极,甚至不用燕臻命令,就已经把小巧的下颌搭上了她的肩膀。
  燕臻瞧她这个样子,都有些不忍心,却又不想松开她,沉默一瞬,还是将她抱的更紧了一些,让她不能再发抖。
  “簌簌。”他低声且温柔,“对不起。”
  陶令仪一怔,似是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话。
  燕臻承诺道:“我不会再逼你生孩子了,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从前的事,我实在混账,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可你看我表现,我以帝王之名起誓,我一定好好对你。”
  他说得诚恳,陶令仪却没什么反应,燕臻顿了顿,又自顾自地道:“还有几日就是你的生辰,届时我封你为后如何?你想不想当皇后,便是不想也无所谓,无论是皇后还是贤妃,簌簌,我不会有别的女人。”
  他说得认真,因为他亲眼见证了陶令仪的脆弱。
  可是陶令仪听了这话,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没有说好或不好,只是动了动身子,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虚弱道:“我累了。”
  说完,她阖住眼睫,似乎又晕过去了。
  燕臻感觉着怀里轻巧的重量,揽着她肩背的手指紧了紧,也没有再说话。
  来日方长,他想,他总能打动簌簌的。
  只要他好好对她,她会原谅他的。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十二点左右,火葬场在慢慢过渡,毕竟燕臻实在太狗了(捂脸)
第43章 讨好
  经过张医正的调理, 陶令仪的风寒在慢慢痊愈,只是这阵子折腾得太甚,底子的亏空补不回来。
  为了给她补身, 燕臻几乎想把整个御药房都搬进长乐殿,只是每日各种补药灌进去, 陶令仪看上去仍旧骨单身薄, 好不可怜。
  眼看入了三月,就快要到陶令仪的生辰,燕臻原本预想的封后大典自然是无法实施成功,且不说别的,就说陶令仪的身板, 都撑不住那一身的凤冠礼服。
  别说陶令仪答应, 他都不愿见她受罪。
  他同陶令仪说起这话的时候,陶令仪仍旧没有什么情绪, 只是眼底似有一抹嘲讽掠过, 像是在说,我如今这幅样子, 是谁折腾的?
  燕臻有些许的心虚, 甚至都不算心虚, 更多的是对陶令仪身体的后怕, 漫上心头强占了原本的偏执疯魔。
  而他每日流水似的往长乐殿送东西, 既是为了补偿,也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以至于现在长乐殿的库房都盛不下那些宝贝物件了,燕臻竟命人直接将临近的入雪殿打通, 拆了两宫之间的围墙, 全都腾出来给陶令仪一个人居住。
  这含元宫乃是前朝留下的旧宫城, 后来大雍建朝, 经过前几任皇帝的修缮之后,含元宫已经逐渐成型。
  如今燕臻要擅动布局,自然有臣下不满,当即就上本参奏,引经据典地扯后宫女人误国的史书旧事,燕臻听了头疼,直接撤掉了那人的官职,遣回老家养老去了。
  此事一出,有人偃旗息鼓,却也有人被激出了一股子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壮愤慨,也不怕燕臻罢官,那折子雪花似的往御案上摆,无一不是请求赐死祸国妖妃,或是请旨选秀的。
  起先燕臻还会打开这些折子看一看,后来薛呈甚至不敢再将这些折子往紫宸殿放。
  虽然薛呈只是个后宫伺候人的奴婢,不懂朝政,却也觉得这些臣工未免过于托大,也不瞧瞧如今帝位上坐着的早就不是先朝永元帝了,他何等心志,能受几个老臣的威胁?
  薛呈甚至大不敬地想,他们这位陛下连自己心上人的威胁都不放在眼里呢。
  他的天子,是皇帝。
  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他心甘情愿妥协臣服的事情存在。
  包括贤妃娘娘。
  薛呈在燕臻身边这么多年,虽然不敢揣度圣心,却也看得透彻。
  陛下对于贤妃娘娘不是不爱重,只是那爱的下面,藏着一股子极浓的征服欲,便是现在,陛下虽然已经开始一反常态的对着娘娘温柔小意,却也只是在顺着自己的心思走。
  那堆成山的金银珠宝融不化女人的心,只怕还将两人拉的更远。
  只可惜燕臻身在其中,并不能看透这些。
  而为了让陶令仪在后宫中不再孤零零的一个人无趣,他甚至传了许云禾进宫陪侍,算作是格外的恩典。
  但其实,陶令仪和许云禾也不过数面之缘,如今又许久未见。从前陶令仪想要借着许云禾逃出皇宫,如今她逃了又被抓回来,那点子心思也渐渐打消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