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足以支撑着她回头,再让她生出重新开始的勇气。
许云禾看着她纠结的模样,默了默,轻声道:“簌簌,或许,你该好好想想。”
“不止是给陛下一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陶令仪一怔,抬起头来看她,有些不明白似的,问道:“云禾,你的意思是……”
许云禾声音温柔,如同一阵清风,将陶令仪心里的一团乱麻解开,徐徐道:“簌簌,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没必要因为那些过去,就始终沉浸在里面,这样,反而耽搁了你日后的新生活。”
“往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何必总惦记着过去呢?簌簌,或许你应该如我一样,重新开始了。”
“不是陛下,也会有别人,簌簌,不要害怕,跟随着你自己的心意去做。”
第79章 克制
直到深夜, 陶令仪躺到床榻上,许云禾白日说得那番话,仍旧在她的脑海中徘徊。
不是燕臻, 也会是别人。
这话说的没错。
她从来没有过孤独终老的准备,也不想如此, 所以, 她总归是要嫁人的。
陶令仪烦躁地闭上眼睛,想要强迫自己入睡,那日在街上,燕臻跌跪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模样却再度浮现。
她想说服自己, 没事的, 只是看着严重。
但却无论如何无法忘记,那是燕臻为了救她才受伤的。
而他原本不必如此。
想到这, 她忽地又想起在长安的那一夜, 她毕生难忘的一日——
她被自己的阿爹捏着脖颈威胁,而对面救她的人, 却是燕臻。
阿爹用她的命逼迫燕臻喝下那杯毒酒,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如果当时, 她的手里没有那把匕首, 可能根本摆脱不了阿爹的控制, 那么,燕臻到底会不会喝呢?
……
“簌簌,别怕。”
燕臻一字一句的承诺在耳畔回响, “簌簌, 为了你, 我什么都值得, 皇位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你,也很重要。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弥补。”
“簌簌,爱你这件事,我从未骗过你。”
“簌簌,原谅我。”
……
“若你想要自由,我也可以让你漫步山野,随便你想去哪,我都可以陪你去。”
“我真的没有什么要求,我只想要跟在你的身边,看着你。”
“我不需要你回应什么,只要你也能偶尔回头看一看我,知道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愿意为你去做任何我从前不会做的事。”
他的声音低哑,不似往日一般流畅好听,更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声线略微颤抖,他哀声道:“簌簌,我真的,真的,已经做了我能够为你做的一切事。”
“为什么你就不能回头看一看我?”
“簌簌,那些人,他们配不上你,簌簌,看看我吧。”
……
燕臻从前说过的话,莫名其妙地在脑海中重现,陶令仪捂住胀痛的太阳穴,将自己闷进被子里。
或许还是动摇了吧。
在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在燕臻落下那滴泪的时候,在燕臻为她三番五次的受伤,抛下一切的时候。
可是,真的要回头吗?
陶令仪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一个岔路口,是往东还是往西,却是犹豫不决。
她将自己埋进被子,在纠结中沉入梦乡,第二日,是被一阵窸窣的声响吵醒的。
她的宅院一向安静,陶令仪迷迷蒙蒙地唤人,“阿英——”
阿英听到动静走进来,“小娘子,您醒了?”
陶令仪仍旧钻在被子里没有出来,闷声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阿英道:“是陛下。”
陶令仪一惊,这回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想起燕臻还在自己家里住着。
只是,他这一大清早的在做什么?
昨日纠结到半夜,其实还是很困,但被吵醒就不大睡得着了,她半是疑惑半是烦躁地起了床,洗漱更衣之后,走了出去。
顺着长廊穿过垂花门,不大的前院,燕臻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窄袖胡服,背对着她的方向在院中练剑。
连晖守在一旁,眼尖地看见陶令仪,正要出声提醒,陶令仪立刻抬手做了个嘘声的表情,连晖只得禁声不语。
破空的风声在耳边呼啸,燕臻专心舞剑,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昨日灌了两大碗补药下去,他只觉得浑身都有些烧得慌,今晨一大早就醒来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再难入睡,干脆要了连晖的剑晨练。
为了不打扰簌簌清梦,他特意到了前院来,因为离得够远,所以便没有顾及,动作开合力道很大,身姿比长剑还要挺拔。
在陶令仪的心中,燕臻一向是温和如玉的样子,他像是谋动天下的文臣,也是谋定天下的君主,如今在朝阳下舞剑,竟像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将军。
陶令仪觉得新奇,一时间竟有些看入了迷,出剑,抬腿,挥剑,下劈……每一个动作都坚决而果断,专注的侧脸比往常少了几分阴戾,多了几分倜傥不羁。
朝阳逐渐升起,淡金色的光辉落满了整个庭院,燕臻的肩膀和手臂上也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看上去好似天神下凡。
远处清风拂过,一片嫩绿的柳叶落下,燕臻眼睛微眯,抬剑劈过,柳叶落地碎成两半,轻飘飘地落到了地面上,
燕臻抬腿拧身,一眼就瞧见了远处廊下站着的陶令仪。
“簌簌?”
他先是一惊,而后又是一喜,收剑朝这边走来。
陶令仪在他出声叫自己的时候,神思就被拉了回来,面上仍是淡淡的,心里却有些懊恼的想,竟然被燕臻的美色蛊惑了。
她一直都知道燕臻长得俊美,在她见过那么多好看郎君之中,燕臻是其中最俊,最有迷惑力的一个。
只是后来知道了燕臻的真正性子之后,总觉得他的眼底铺着一层骇人的幽暗,躲闪都来不及。
但不知是不是他最近性格变了些的缘故,此时立在阳光下,眼底竟隐有波光流动,看上去有几分清澈。
陶令仪抿了抿唇,看着走过来的燕臻,没有说什么,只微微一笑,道:“可用早膳了?”
燕臻自己都不记得,陶令仪有多久没用这般温柔的语气同自己说过话了。
他愣了一瞬,才点头,“没有,还未。”
而后便听得陶令仪道:“走吧,一起用膳。”
说完,陶令仪转身往后院走去,燕臻不敢相信一般,迟钝了几息,才快步跟上。
追过去的路上,他还时不时地低头去看手里的剑,忍不住思索,难道因为簌簌喜欢看人舞剑,所以今日对他的态度才会格外的好?
还没有琢磨出个结果,就到了燕臻的房间,早膳已经有人摆好,陶令仪没叫人伺候,同燕臻面对面而坐,安静地用了一顿早膳。
期间她始终没有开口说什么,燕臻倒是有一肚子的疑惑,想要开口,却又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和谐气氛。
等用完早膳,陶令仪搁下筷子,终于开口问燕臻,“你的伤已经都好了吗?怎么一大清早地出去练剑。”
燕臻一怔,最后还是没说自己因为喝了药而心头燥热,只道:“大约是昏迷的时候睡得太多,早上很快就醒了,再睡不着了。”
陶令仪点点头,而后又不开口了。
两人再度陷入一个诡异的气氛中,陶令仪不说话,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燕臻是为了救他而受伤的,如今伤还没好,总不能就这么把他赶走吧?
燕臻是不敢开口,他生怕自己说错一句什么,陶令仪就将他赶走。
最后,还是进来送药的阿英打破了沉默的气氛,陶令仪听到动静,亲自将药碗端到燕臻的手边,“先喝药。”
还没有送到唇边,燕臻就已经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腥味,他的身体本能地僵了一下,想要开口婉拒,可是对上陶令仪关切的视线之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事,他都无法拒绝陶令仪。
半晌,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妥协地点了点头,端起药碗,闭着眼睛把药灌进去。
陶令仪看着他把药喝完,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伤口到底还是崩开了,大约是因为燕臻方才练剑的动作太大。
她拧了拧眉,命人拿纱布和上药,将燕臻按在榻上,亲自为他包扎。
其实她没有多想,只是有些担心燕臻的伤势,毕竟是手腕的脆弱处,要是真的伤到筋骨,别说拿剑了,只怕连笔都拿不起来。
她心无旁骛地为燕臻上药。
也就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到底离得有多近。
晨起匆忙,长发只是随意一挽,用最普通的簪子束住,低头给燕臻上药事,长发垂落到肩膀前,顺着她的动作轻轻扫动。
清淡的茉莉花香顿时填满了燕臻的鼻尖。
方才喝下的那一碗补药仿佛一下子就起了作用,燕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滚烫得灼人,他僵直着身子不敢动作,生怕被陶令仪察觉。
偏偏陶令仪的动作认真,低头一本正经地给他包扎,温热的手指划过皮肤,似乎能带起一簇火苗。
燕臻喉结轻滚,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暗了下来,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陶令仪,手掌都在发汗。
算起来,他已经素了多年,因为簌簌离开太久,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可是如今再度面对簌簌,建设许久的防线还是功亏一篑。
他永远都无法抵挡簌簌。
眼前的人浑身发烫,口舌干燥,陶令仪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什么不对了,可是她并不知道是那碗补药的作用。
只以为是燕臻晨起在前院练剑而受了凉,以至于现在身体有些发热。
她手脚麻利地替燕臻换了药,而后按着他的手,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对于燕臻来说,她的掌心冰凉,贴在额上分外舒服。
燕臻像是离了水面的鱼,贪婪地渴求这一抹冰凉的温度,更像是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只有陶令仪才是唯一能解救他的那一杯清水。
他深呼一口气,神色如狼般炽热,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在陶令仪的疑惑中,握住了她单薄的肩。
“燕臻,你这是怎么……”
听着他粗重的呼吸,陶令仪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燕臻一把握住,“燕臻——”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推出了门外。
隔着一道门板,燕臻嗓音沙哑,低声道:“簌簌,你先回去。”
第80章 哄人
陶令仪被推出去的那一刻, 还有些懵然不解,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房间内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陶令仪才懵然回过神来, 耳廓一阵微红,她背过身去, “燕臻, 你怎么……”
她埋怨燕臻的敏感欲/望,却不知那火是她方才带来的补药浇出来的,燕臻贴着门板,听着陶令仪的嗔怨,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是也没有解释什么, 只哑声说了一句,“你先走, 叫连晖来。”
陶令仪已经许久没有听过燕臻命令式的语气, 一时间也并未生气,她应了一声, 走下台阶, 去唤了连晖来。
等连晖回房的时候, 燕臻已经从地上撑起身, 吩咐了一句, “去烧水,朕要沐浴。”
连晖自然知道他在隐忍什么,无奈地叹了一声, 去给他烧水, 除了浴桶里的水之外, 一旁还预备了两大桶凉水。
燕臻将人挥退, 紧闭耳房的门,立在温热的浴桶之中,拎着两桶凉水,咬牙浇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的伤口未愈,身上也有些发热,这一桶凉水几乎从里到外将他浇透,燕臻浑身发颤,温热的水汽暖不热他的浑身冰凉。
浴桶很大,足够燕臻倚坐其中,一条腿曲着靠在桶壁之上,下半身泡在热水里,上半身还浑身散着冷气,寝衣贴在皮肤上,好似一块暖不化的冰。
燕臻深呼一口气,想将陶令仪的模样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却不自觉地抬起了手,手背贴住额头,指尖轻轻蜷起,仿佛握住了陶令仪的手指。
他如何察觉不到,簌簌还是关心他的。
但是那些关心里,到底有多少是感谢,有多少是情意,他也猜不透。
他能感觉出来,这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他在此时,绝不能再走错了路,将簌簌再度推远。
温香软玉停留在脑海之中,他痛苦地呻/吟一声,而后将自己浸在水中,长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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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令仪是回到房间之后,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
这几年来,燕臻也不是第一次与她单独相处了,此时还受着伤,怎么也不至于这般克制不住。
更何况他晨起还莫名其妙地到院中练剑,两人认识这么久,她还从不知道他也有晨练的习惯呢。
陶令仪皱了皱眉,搁下手里的书卷,再度回到了燕臻所居的院子,房间门紧紧关着,只有连晖在院中徘徊。
陶令仪走过去,问道:“你家主子呢?”
连晖没想到陶令仪回去而复返,愣怔了一瞬才答:“主子,在沐浴。”
陶令仪拧眉,“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谁允许他在这个时候碰水了?”
她的语气不自觉有些急切,连晖不敢开口,唯有垂头不语。
看着连晖的表情,陶令仪更是生气,难道燕臻不知道自己的伤口未愈不能沐浴吗?
还是说,他是故意的。
想到这,陶令仪使劲瞪了连晖一眼,而后命令道:“你去同他说,若是再因此发热,我不会再管他。”
说完,她转身就走,连晖一惊,迟钝一瞬而后将她拦住,“娘娘!”
陶令仪脚下一顿,偏头看他。
虽然燕臻已经明令他不许与陶令仪说,但是连晖一想到那两桶冰凉的冷水,还是硬着头皮道:“娘娘,其实是因为那补药,主子气血太盛,所以才……才会晨起练剑。”
陶令仪一怔,而后又不解地问:“既然那药太补,他为何不直接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连晖看着陶令仪无辜的神情,大约是真的不明白,那一瞬间,他不由得为自家陛下心下不平,再一开口,也隐隐带了些怨怼,“娘娘不是说,那药一日必须要喝两次。”
陶令仪一噎,将要出口的话忽然有些说不出来。
那补药她也曾喝过,当时她也是失血过多,吩咐人给燕臻熬煮的时候,还特意查询过医书,男子也能喝。
只是她忘了一件事,燕臻纵是再单薄,身子也比她强健许多,她当时喝了三日才将气血补回来,不想燕臻只喝了一日就气血过盛了。
那么,方才燕臻也是因为那一碗补药,才会……
陶令仪抿了抿唇,走到门边,能隐约听到里面撩拨的水声,方才燕臻的身子烫成那样,现在她几乎都能想象到燕臻此时在房间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