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姜桓注视着她的眼睛,清浅笑了笑道,“倘若乐阳公主瞧见自己用心挑选的礼物出现在林大姑娘这里,林大姑娘也不在意的话,也可以。”
林婳被他的话惊到,脑子里绕了几个弯才想明白姜桓这话的意思,她有些懵,甚至觉得是自己会错了意:“大,大郎君这话,听了只怕叫人误会。”
姜桓这话的意思,夏至节要送礼物的友人,便正是林婳。
“你所言误会,便是我的心。”姜桓认真道,他那双清冷的眼眸从两人说话起,便一直停留在林婳脸上,专注深情,好似天地间只看得到她一人。
偏因他目光向来清冷,这样的眼神在表达情意的同时,也不至叫人觉得越界。
“我,我听不懂。”林婳不由得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忙摇头道。
姜桓低头看了一会儿桌上的书卷,似是在酝酿一般,抬头看她,双耳变得赤红,却露出宽慰的浅笑:“那我便说得再明白一些,绥安心悦姑娘,自头一次在林府中见到林大姑娘起,此心便为姑娘牵动。”
林婳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她目光惊异地看着姜桓,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从前未说,是因你已有心仪之人,但既眼下……”姜桓适当停顿了片刻,“我想我还是该如实说出来,不过林大姑娘不必为此困扰,这份情意本就是我一人之事,之前霍家的事情,也是我心甘情愿要帮,若姑娘因此事反悔,不愿同我去夏至节,我亦不会怪你。”
林婳见他眸光黯淡,两生两世,她都不曾想过会听到这样的话,也不曾想过会见到姜桓这般,她不觉皱起眉头,本想要开口拒绝,又想到自己与姜桓所处之地,想到他与上一世的不同,再看到不远处失魂黯然的姜桓,她一时间开不了口。
“大郎君,今日之事实在,我实在未想过这样的事情,我先走了。”林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感受到姜桓强烈的目光,林婳连抬头也不敢,直接转身匆匆离开。
姜桓看着林婳匆匆离开,他眼中表情一直不曾变过,在她彻底离开之后,才重新将目光落在那叠封帛之上,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面露眷恋。
第32章
哪怕是已经出了姜府许久, 林婳依旧觉得十分讶异,又想起上次他在自己院外等候许久, 最后说出的那句讨她欢心。
姜桓面上永远清冷, 她从来猜不透他的想法,上一世非要同他在一起,到了最后, 也只得了个他厌恶自己的结果。
可这一世,他却说,从头一次见到自己便心仪自己, 林婳只觉大脑乱做一团,上一世的记忆不断在脑中回放,他每一个冷漠的眼神, 每一句冷冰冰的话, 都同现在交叠,他满怀深情的目光,他珍而重之的语气,还有那句话。
他这样一句话直接将林婳的这一世和上一世撕裂开来, 夹在两世的记忆当中不知所措。
简竹在外头等到林婳之时, 便见她脸上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好容易养好些的脸色白了一半, 忙上前扶住她:“姑娘这是怎么了?”说着往林婳身后又瞧了一眼。
林婳见她目光, 总觉得像是被窥到了什么辛秘一般, 将她叫回来:“没怎么,不过是被大郎君问起功课,训斥了两句。”
简竹见她表情不大寻常, 又想着往日每每姑娘被训, 哪次不是气恼万分, 恨不能将那先生一顿痛骂,哪里有过这般安静时刻,实在是诡异了些。
这样奇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林婳回到碧华殿,乐阳公主似是等她已久,见她回来,忙上前骄矜道:“如何?大郎君可有夸赞我的字?”
乐阳公主对自己的书法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尤其是将她的字与林婳的字放在一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她的字娟美秀丽,是以在她问林婳之时,便已经做好了听姜大郎君夸自己的准备了。
林婳见她表情期待,又记起方才姜桓所言,于是只道:“他方才并未细看封帛。”
乐阳公主一时失望,又觉得此事属实正常,姜大郎君怎会在意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她还要拉着林婳再问,林婳再三推脱,只道:“殿下,臣女奔波一趟只觉身子不大爽利,想先回去歇息了。”
乐阳公主奇怪地看着林婳,反应过来她脸色似乎确实没有前几日好,这才肯放她离开。
林婳同乐阳公主说完话,便回了自己房间。
朝华公主听闻林婳告了假,也惊奇地看了自己向来不安分的妹妹一眼:“当真是身上不爽利,不是你又想什么法子对付人了?”
乐阳公主对这猜忌很不满意,当即扬着下巴反驳:“怎会?自见了她对霍四那般心意之后,我便知晓,她与姜大郎君是不成的,既如此,我又何必难为她。”说着,乐阳皱了皱眉头,“不过她今日确实是从礼部考试司回来便奇奇怪怪的。”
“他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人。”朝华公主皱眉淡声道。
姜桓那样的性子,除非他心甘情愿,否则旁人再如何倾慕与他,只怕在他眼中都同累赘一般,觉得烦扰。
乐阳向来最不喜欢旁人反驳自己,此时听了朝华这话自然不悦:“我是公主,他纵然明月清风,怎么还配不得?”
朝华公主不是喜欢废话之人,只提了一句,见她不听,也不同她多废话,当即转身便要离开。
“我看着一众女子当中,他唯独待朝华你不同,莫非是朝华你自己变了心忘了薛大将军,反看上了那姜大郎君不成?”乐阳的性子一着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当年燕京中属他二人名声最盛,二姐姐你若真是变心也不丢人。”
朝华公主面色一冷:“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见朝华公主变了脸,乐阳登时反应过来,那薛大将军对于朝华来说是禁忌,便是父皇在她面前也不多提及,她当下不吭声了,嗫喏着回到了书案前,老老实实接着整理卷宗。
朝华公主甩袖离开。
林婳方才有意离开,确实是姜桓所说的话对她冲击太大,她思前想后,都觉得三日后这夏至节是万万不能同姜桓一起出去。
姜桓为了霍家之事费心费力,自己之前已经答应了他,林婳此时再说不去,未免太过无情。更何况,他既同自己表明了心意,林婳总觉得自己要拒绝也该直接了当地告诉他,否则拖着也不是个结果。
于是林婳心中打定了主意,夏至节便是要去,也要同姜桓说明清楚。
次日一早,想清楚的林婳便回了书房接着整理卷宗,便见乐阳公主一脸的晦气,没精打采地坐在书案前面。
乐阳公主一向最是好动,鲜少见她如此,林婳也不多问,径自走到自己的书案旁,低头照着前几日的法子继续忙碌。
可惜乐阳公主并不打算给她安宁的机会,她一人烦恼还不够,还要上前扯着林婳说她的烦心事:“我今晨叫人送了礼物去姜府,可谁知姜大郎君竟拒绝我了。”
这不是十分正常之事吗?上一世林婳已然成为他的妻子,他还不是照样连她的礼物也不收。林婳觉得他佩玉最是好看,于是跑遍了西街,才选回来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用来给他打造玉佩,可谁知他只评了“俗物”二字,着实叫人咬牙称恨。
那块玉林婳原本是要题字书上姜桓的字,后来想到她的字着实难看,便没在上头写,只由雕玉的师傅刻了花纹。早知他那般不屑,林婳就该拿来刻字。
“原本是借着此次机会同他说夏至节的事情,可谁想竟被这样拒绝了。”乐阳也不管林婳理不理她,便自顾道,“说起来,我还特意前去问过一向同姜大郎君亲近的二哥,可谁知他被拒绝了,还一副神秘的模样告诉我,姜大郎君夏至节已有人同游了。”
“瞧他那表情,倒像是个女子,为此,我特地让人打听了近日与姜大郎君来往十分密切的人,只寻出了一人。”乐阳说着,凑近了林婳,“你猜猜是谁?”
上一世这位骄纵公主折腾人的法子一一从林婳脑中闪过,她如今可没精力同这位公主闹腾,想到自己上一世的遭遇,虽然她同这乐阳公主也算是结了一世的仇,她倒也没有那样恨她。她想了想,决定开口劝乐阳及时止损。
“姜大郎君貌似早有心仪之人。”
“唯有朝华同他走得极近。”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林婳与乐阳也是同时一愣。
乐阳率先变了脸色:“你这话说的是谁?”她将两人的话前后一联想,只想到了一个结果,“莫非你的意思是,他中意的人是朝华?”
林婳僵着一张脸,淡声道:“总归他是有心仪之人。”
前脚朝华才警告过乐阳不要肖想姜桓,后脚林婳便又说了这话,着实叫乐阳很难不多想。
她便知道,朝华不会无缘无故警告自己,但若那人真是朝华,她便真的争不过,乐阳不自觉疑惑出声:“倒也是奇了,当初薛大将军身死,她闭门几月不出,我还以为她要随薛大将军而去了呢,谁想到这才过去不到三年,竟然便又与姜大郎君有了勾结。”
“薛大将军?”林婳适时出声。
“你不知晓薛大将军吗?我想这京中所有习武之将都引薛大将军为名将,多少人因他立志从军,他可是改了我燕华从兵人少之势。”乐阳眉飞色舞道,“就连父皇都对薛大将军赞不绝口,破格允了他虽未驸马但已久可以带兵打仗呢。”
林婳见她说起薛大将军,倒是比方才提起姜桓更加神采飞扬,不由出声道:“殿下若不提前告知,我还以为中意薛大将军的人是你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乐阳公主见她开这样大的玩笑,忙上前捂林婳的嘴,“这要是叫朝华听到,指不定又得罚我。”
“殿下不是不怕朝华公主吗?”林婳见她一口一个朝华的叫着,却又被朝华制得死死的,一时间有些好笑。
“此事可不一般,若是闹到父皇面前,别说父皇,便是母后也不会向着我。”乐阳公主心有余悸道,“所以纵然外头人总传闻朝华瞧上了姜大郎君,我是从来不信的。”
乐阳公主说着,又看了一言林婳:“你不敢说那人的名字便罢了,左右我总能查到。”
林婳心想,所以姜桓今日所言是当不得真的。
他分明早已经有了心上人,却偏偏又同自己那样真切地剖心表迹,林婳只觉自己从未了解姜桓,方才看懂一些,现下又看不懂了。
不过总归她是要去同他说清楚的,所以不管他到底为何这般,总与林婳无关。
乐阳见她又半晌不答自己的话,不耐地催促了两声:“林婳,我怎么觉着你自那日告病之后,便常常出神,我几次同你说话你都没有听到,分明此时此刻最该伤心的人是我,怎的你却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林婳无奈一笑:“殿下,你一日同我说的话有这样多,我岂能句句都回应?况且……”林婳往她书案上点了点,“殿下你这几日的卷宗还未整理完吧?等会儿朝华公主来了,只怕你又难逃检查。”
乐阳一听这话,当即不敢再偷懒,上次因她提及薛大将军之事,朝华正气闷,若又被她抓住错处,到时指不定会如何折腾自己。
林婳见她安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33章
三日后的夏至节, 林婳白日里便先回了一趟家中,与林母说了一些体己话, 林母见林婳气色较前几日已经好上许多, 对她也放心许多。
林婳若常在府中倒难以觉察,但分隔一阵子,便看得十分敏锐, 她总觉得母亲比她离家前憔悴了些,林婳想着或许是自己的缘故,便试探开口:“我不在家中, 母亲怎的都操心消瘦了,叫女儿看得心疼。不然女儿同公主殿下说一说,还是回家中陪伴母亲?”
“这几日天气干热, 常日没有食欲, 你久不见母亲,自然觉着消瘦。”林母劝阻道,“这几日在宫中整理卷宗倒是懂事不少,你若是回来了, 我指不定还要为你担多少忧, 还是留在宫中的好。”
林婳见她不准,便歇了心思。
“今日夏至节, 我叫了你二哥陪你去街上逛逛, 他等会儿便来叫你, 你大哥也在,好看着你们两个不闯祸。”林母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提醒林婳道。
林婳没应声。
“我……我今日已经同人约定好了一同去夏至节, 只怕不能跟两个哥哥一起去了。”林婳面色犹豫道。
林母听完之后面色一喜:“是哪家的郎君?”
燕华男女之防本就不大在意, 每年节日集会之时更是男女可以同游的时候, 民间节日集会之时,约心上人一同出游已经是燕华的惯例。是以林母听闻这话心头难免一喜,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这女儿性子十分之倔,认准了的事情如何都拉不回来。
林婳记起自己几日前在母亲面前果断摇头拒绝她提姜大郎君,现下虽两人并非其他年轻男女一般出游,她却说不出口姜大郎君的名字。
林母见她面上犹豫,还以为是她生羞,不好意思提及那人,当下也不再追问:“这样也好,我等会儿同他们说一声便是。”
林婳点点头。
林婳才到了西街上,远处小摊小贩已是极热闹的叫卖,燕华向来看重夏至节,是以这一日街上人不少,林婳一眼便看到了立在众人之间的姜桓。
他今日身上穿着的浅月白色衣衫,衣襟上用金线绣上花纹,往日一贯的清冷气质在此刻张扬不少,面上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但因他的容貌不俗,只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便引得一旁姑娘侧目相看。
不得不说,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姜大郎君都是女子们仰慕的对象,上一世林婳明着作对的情敌虽只有乐阳公主一个,但不过是因为旁人根本争不过,赐婚圣旨下来时,不知多少世家贵女伤神。
此时姜桓的身后便有两个结伴同行的姑娘在偷看他,那两名女子不知在说些什么,目光不时往姜桓身上一瞥,林婳同为女子,大抵也猜到了。
姜桓注意到了林婳的身影,朝她的方向温和一笑,正要往前走,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眸光一暗,往身前看去,是不知哪家的姑娘将他拦下了:“请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鼓足勇气上前拦人的姑娘原本便十分紧张,现下听了眼前的郎君说话,更紧张了,只是不知为何,她对上这位郎君的目光竟莫名有些生惧,分明方才远处瞧着是一位温润的翩翩公子,不想一开口却是这般冰冷。
“敢问郎君是哪家的?可有……婚配?”女子含羞带怯地问道。
姜桓微微皱眉:“京城林家,在下还有事在身。”语罢,便转身往林婳那边去了。
林婳被人挡着,看不到姜桓的脸,只能瞧见他那两个女子说了几句话,那女子又痴痴地往他的方向望,心中只有姜大郎君魅力不减的想法。
林婳刻意避开了上次的话题,只同他问好道:“姜大郎君。”
姜桓认真地看了林婳一会,将手中的油纸袋递到林婳手中:“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林婳一时间有些犹豫,没有直接接,反而是紧张地解释道,“毕竟上次我已经答应过姜大郎君了,今日自然不会反悔,姜大郎君为了霍家做了那样多,林婳也并非不识好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