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湿黄昏——北川风【CP完结】
时间:2023-06-10 14:40:19

  她说:“我不去给你要哈,我没那个脸!送出去的还能要回来,还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咧!”
  我也不想再拐弯抹角,跟她说:“我不用你去说,我自己去跟她说。”
  我小时候不爱出门,村子里认识的人没几个,与他们谈判对我来说是个挑战——我想不清楚我为什么不爱出门,可能是我总觉得别人会骂我、看不起我,因为母亲总爱将我们的缺点当做聊天话题,这是她的社交手段之一。
  小时候父亲总是跟她吵架就是因为这个,因为母亲总是在外面说他懒惰,我猜她也曾说过他愚蠢,因为父亲沉默寡言,不善社交,没有一张灵巧的嘴。但他在工作上的成就和拿到手的工资是母亲抹黑不了的,给他盖不上愚蠢的帽子,所以她说:“别人还说他心眼儿多咧”,所以他也就只剩下了懒惰。
  母亲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我看着她的模样却觉得她有些怪异——她明明并不十分生气,为何要装出一副如此愤怒的样子?感觉下一刻就要爆炸了。
  她用强烈的态度将自己屏蔽起来,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她装成一个情绪崩溃的疯子,对着我大吼大叫,高亢的嗓音填满了屋子里的每一处缝隙。
  她并不崩溃,但她要让别人崩溃。
  我出了门,不想再说一句话,觉得心累的很,我受够这些人造噪音了。
  母亲焦急的跟在我身后,她腿也不疼了。
  她拽着我的胳膊,恨不能将它卸下来的样子,“你干什么去?你要干什么去?!”
  她苦着脸,挤着眼睛跟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丢人现眼行不行啊?!”她语调高亢,神态却像是在恳求我,恳求我能不能别这样。
  她的神情还告诉了我一些更多的东西:千万别得罪别人,能不能保持点体面,别被人这么看不起。
  我不理解她的强烈态度,我只是要回属于我的狗而已,为什么会被人看不起?
  我受够了她的唠叨,冷声道:“我上哪儿找去?”
  如果我知道豆豆在哪里,我是一定会去的,但我真的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就在这一刻,我头一回察觉到,自己对于父母冒出一股浓烈的恨意来。我从未恨过一个人,所以也是头一回知道恨原来是这种感觉,就像心口吹过的一阵凉飕飕的风。
  豆豆是我对于家庭最后的,也是全部的信任,信任的高墙一旦坍塌,我看到的是后面血淋淋的战场。
  狗不会轻易的咬主人,儿女总是天生的就去信赖父母,阻碍我清醒的最难以跨越的一道高墙——信任,被她亲手推塌了。
  多年后我再次回想起来,我才明白,或许这一天,才是我成人之后真正离家的第一天。
  母亲换了脸色,温声哄着我,说要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炒青椒,这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小孩子,一个丢了心爱的狗一盘炒青椒就能哄好的小孩子,我觉得她有些荒唐可笑。
  她不会明白,通过豆豆身上所暴露出的问题远非如此,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因为她、他们,从不认为自己会有错。
  回到潍城以后的后半年时间里,我从没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即便是面对母亲的训斥,面对她的暴怒或者是挖苦、想方设法的逼迫我,我宁可蜷缩在被窝里忍着煎熬和焦虑,崩溃的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像个疯子,也不允许自己向他们屈服,去听从她的命令去拨打这个电话。
  我不明白,电话本应该是传达关心和爱意,他们又不爱我,我也并不关心他们,何苦去打这个电话浪费彼此的时间?
  一个电话通过去,半天不说一句话,因为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可聊。
  除了听母亲抱怨一下我的缺点,抱怨一下魏明的缺点,又或者在外人面前抱怨下父亲的缺点。听着她担忧一下我的工作,担忧一下魏明的学业,担忧一下父亲的工资,进而感觉人生已经过不下去之外,这个被逼着打过去的电话究竟有什么意义?它给我带来了什么?
  它只能让人感觉到抑郁。
  我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冷硬,甚至没有动摇一下,终于,母亲被逼无奈再次打电话问我——我难得听她像个正常人一样心态平和的说话,而不是装成一个精神崩溃的疯子,她说:“我们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
  我冷笑着,却不肯跟她说一句话,我将手机扔在一旁,进了浴室洗澡,隔着墙听她在听筒里“喂”了半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母亲早该明白我的态度就是仇恨的意思,但她其实也并不在乎我恨不恨她,因为她从来也没在乎过我。
  我的抗争为自己带来了相对平和的生活,远离父母和他们的声音终于让我能松口气了——或许这并不让我感觉到幸福,但至少让我感觉到了平静。信用卡的欠款已经陆续还上,我算着自己的工资,估计从下一年开始就可以逐渐累积自己的存款。只是,我坐在门口,抬头看着小院里的月亮,我是因为豆豆才买下这个房子的,可是豆豆却永远不在了。
第19章 正常和反常
  王工突然把我叫了过去,这令我觉得有些诧异,工程师从不单独找我们讲话。
  我进门后,她请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忽然说:“来年我就要回新疆了,你想的怎么样了?”
  我满脸的诧异,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工垂了下眼眸,说:“来年我要带几个人回新疆总部锤炼一下,初定两年时间,我希望能带你过去。”
  半分钟后,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间怒火中烧——余文没有通知我任何消息,我不知道她到底阻碍了我多少发展的路。
  我稳定下情绪,问王工:“最晚什么时间给出回复?”
  王工说:“这个月底。”
  我谢过她,说会好好想想,毕竟新疆实在太过偏远。
  我出了门,气上心头,打算去找余文算账。到了办公室,却并没有发现余文的踪迹,只看见一群人正在起哄庆祝着什么,艾可也在那里,于是过去问怎么回事?
  艾可说李莲升迁成了储备管理,我揉着额头倒不知道应不应该为她庆祝,只得随口调侃道:“哎哟,李莲当官了呀!现在负责什么工作啊?”
  艾可说:“储备组长吧,上一个组长不是又下去了?”
  听她的语气,我实在没忍住一笑,李莲拍着我的胳膊,小声说:“说实话我有点怕。”
  她怕也是应该的,前几任组长流水似的下去,李莲都是亲眼见证过来的。
  “不过……”我想着,“上一任组长不是好好的,也没见余文怎么欺负他,怎么就辞职了?”
  李莲解释说:“人家回家结婚去了,对象不在这边。”
  我点着头,看着李莲拍着我的胳膊,听她说:“魏兰,你可得帮帮我。”
  我笑了笑,说:“倒未必能帮得上。”
  艾可问为什么,我却没法向她解释,来年我可能不在这里。
  我揽着李莲的肩膀,调侃她说:“李莲要当官了呀……”
  我下一句“以后可得罩着我们”还没有说出口,办公室门口传来一声响亮的“啊!”,搅碎了整个办公室里的笑声。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余文,正疑惑着她接这个腔是做什么,很快就看到了她满是怨恨的眼神。这样浓烈的怨恨真是藏也藏不住,满脸都在说:啊!怎么了?你就算再优秀我也不会用你的!
  我稍微平静下去的火气瞬间被挑动起来,猜测,王工找我单独谈话,余文一定是料到了什么,只是却想不起我到底是做过什么让她如此的怨恨我,这仇恨未免也太深了些。
  我正想找她详细的问一问,她到底在我背后搞了些什么鬼,于是拨开人群走过去,余文佯做无意的起身,我推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回了座位上,她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要做什么?”
  我甚至听到了她的心跳声,通过她略微颤抖的呼吸传了出来。她可真是多心了,难道我还会对她动手不成?
  我搭着她的肩膀正要开腔,办公室门忽然被推开,进来的人看到这幅场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文姐,老板找。”
  余文顺势起身,我在她背后及时说道:“不喜欢谁是个人偏向,但是横加干涉别人的路子,背后使阴招那就是人品问题了吧。”
  我说:“你想寻求自己的存在感,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地位,至少也得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
  余文停顿了片刻,甩上了门。
  余文走后,李莲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吓死我了,我刚以为你要揍她,还好没动手。不过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打趣着绕开话题,“像我这样的好孩子怎么可能会打架?你不觉得我长得副纯洁无害的样子么?”
  “个鬼咯”,李莲说,她听出我是在开玩笑。
  余文走后,我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多此一举——难道我是在教育领导不成?我想,整个化验部没有比我更为了解她的,了解她的凌乱和疯狂,正因如此所以我知道,我做的这些根本不会改变她什么,除了让她记恨我一点罢了。
  或许这就是余文讨厌我的真正原因,她心里明白我总是太过了解她,她想要的控制力在我身上无处施展。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的,很多话即使不说,潜意识里也总是能够感应得到。
  我将椅子推回原位去了实验室,一边做着实验,忽然想起了滕学凯,于是问我身旁的一个人,我问他:“你觉得主管人怎么样?”
  我问他:“你觉得她有在排挤你针对你么?”
  就这样,我连续问了好几个人,他们的回答全都相似,甚至连表情都一样,所有人都觉得余文看他不顺眼,在针对他。
  我开始知晓我不是唯一被针对的那个,因为她是在针对所有人。
  我想起我曾经思考过的所谓“对这个世界的期待”,我开始明白了余文的“对这个世界的期待”,她或许是在期待别人能够语言虐待她、排挤她、针对她,因为这是她所熟悉的相处模式,或许她就是这样长大的。
  我总是想弄懂某一件事情发生的原因,某个人性格形成的原因,某一种行为引起的原因,我希望自己能够具备正常和反常两种思维模式,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确保自己的行为始终保持在正常阶段,不至于稍不注意,就让自己变成了像母亲、像余文一样的疯子。
  因为我知道这极有可能发生——过去所经历过的苦难时刻在警醒着我。疯狂像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毒,对于我来说,稍不注意就是万劫不复。
  我本身没有对事物正确的感知能力,这令我的人生艰难无比,像是看见红色却不知道它是红色,于是只能依靠后天的努力学习,去告诉自己,然后记住,这是红色——因为我是在谎言和欺骗中长大的。从小到大,有人一直在扭曲我的认知,否定我的感受,就像余文教育自己的手下一样,不断的告诉他们,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而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扭曲我认知的那个人正是年幼时的我自己,因为如果那个孩子不那么做,她就无法在那个空间里面活下去。
  我犹豫了很久,要去新疆的话是否应该和父母说一声,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制止住自己,拼命地告诉自己:不需要和他们说什么,什么都不需要说。过往的经历一次次告诉我,和他们交流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我不会得到任何的理解和支持,会被抓回来继续关在他们建造的笼子当中。
  我开始意识到,我想去新疆不是为了自己的人生发展,而是为了逃离这里。
  我要逃离这里。
  思考的越深便愈加迫不及待,逐渐的清醒令我看到的世界越来越不一样,也让我想离他们越来越远,然而值得惋惜的是,还是需要跨个年,要年后才能调离这里。
  过年放假回家之前,我将小院打扫干净,收拾整齐,又买了几副对联贴上,我知道我将有很长时间不会再回来这里。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赶往汽车站的时候,晕车很快将我搅得天翻地覆,路过某一个站点,上来一群老头老太太,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提着一桶油站在我身前,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不知道尊老爱幼,你看没有一个让座的”。
  我看了看他身上的肌肉,感觉能一拳把我打趴下——他这话就差指着我鼻子说了,然而对我来说累点不是大事,晕车才是大事,站一路我估计就要躺在地上。
  老头将手里提着的一大桶油放在我两腿之间,我被迫将腿分的更开了些,这是逼着要我起身,我叹口气,还是给他让了位子,他礼貌性的说了句“谢谢”,没有听出丝毫谢意。
  我扶着他身后的椅背,脸色越来越白,腰弯的越来越深,直至弯成了一个虾米,感觉下一刻就要吐在他头上。司机一停,恶心感直窜上鼻尖,我站不稳的差点倒在地上,老头作势扶了我一把,却仍没有将座位让给我这个病号的意思。我不明白,他怎么能坐的如此敦实?一点没有见懊悔。
  我真是后悔,良心能值几个钱?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再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让座,大不了让他指着鼻子骂就是了。
  两个小时的车程,我每一秒钟都在祈祷他下车,然而他足足做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才终于下了车,将位子还给了我,我几乎是瘫倒在椅子上,耳朵都嗡鸣着。
  下车之后的长途汽车对我来说是另一种折磨,尤其过年人多,我想起上一年它足足跑了四个小时,这一年还不知道要多久。
  上了车我就挂上了耳机听着歌,希望能一觉睡过去,很幸运,这一次真的睡着了。
  父亲像往常一样会打电话问我到了哪里,我醒后给他回了消息,父亲说在车上还敢睡觉?说容易丢东西,他曾被小偷划开过裤兜,但我坐了这么多年的汽车却从来没出过意外,只知道睡不着挨着晕车简直是要了我的命。
  挂电话以后我又一路睡到了家里,长途汽车上睡觉令我神清气爽。
第20章 一夜巨变
  我给月季重新做了牵引,冷风吹在我的脸上,花枝上的刺不小心刺破了我的手,鲜红色的血瞬间渗透出来,我放在唇上抿了抿,血液不小心沾满了嘴唇,掏出一张纸巾垫在伤口上,就近取材,用细铁丝捆扎固定,然后继续做牵引。
  花盆里的花果然没有活过来,只有固定边沿的铁丝还是崭新的,荒草从砖缝里伸出腰肢,长了满地,我用铲子处理掉杂草,将院子稍微收拾一下,掐着腰看着自己的成果,听到旁边院子里母亲在喊我,于是将工具收进罐子里,用大理石板盖上,爬出墙头,绕远回家。
  母亲做好了午饭叫我们来吃,她坐在沙发上笑呵呵的起了个话题,说刷的短视频上,一个年轻妈妈在玩手机,结果孩子掉进泳池淹死了。她哈哈笑着等我们回应,笑得根本停不下来,似乎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我们却谁都没有笑得出来,魏明率先开口,“人家孩子死了你怎么好像很开心呢?”
  魏明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说实话我为他有这样正确的认知而有些吃惊,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有这样的认知并不容易,于是我也接上话——我希望魏明能知道他的看法是对的,“人家魏明说的没错,人都死了有什么好笑的?”
站内搜索: